,只是舞蹈的基本功是枯燥而辛苦的,没几天泉声、松韵便相继放弃,弦音坚持得久一点,但也在十天之后宣告阵亡。其实染袖倒是希望她们能坚持,有她们做掩护,自己就不会如此显眼了,起码不至于招惹其他嫔妃的刁难。不过也无妨,她心中自有计较。
春夏交替的时节,天气清朗,染袖左脚脚立在木桩上,右脚向后弯曲,双手展开,双目闭合,如一只蝴蝶般停在习习暖风之中,如此状态至少需要持续一炷香的时间。在外人看来,她在练习舞蹈,实际上她练习的是身体的平衡、协调与力度,同时锻炼耳力。风声,树声,虫声,鸟声,不远处的窃窃私语之声以及……逐渐接近的脚步声。
后面那人是夏末涵,而在她之前的是——乾王。
染袖闭着眼睛,感知周围的一切。心中默数一、二、三……
“染袖。”夏末涵的声音传来。
睁开眼,见到几步之外的乾王,染袖露出惊慌的表情,然后身体微微晃动,整个人便向木桩下倒去。
乾王如风而至,轻松地将人接入怀中,柔软的身体在他手中微微一沉,一抹少女的体香扑入鼻中,乾王的眼神暗了几分。
染袖露出些许羞赧,挣扎着从他怀中下来,一一向两位主子行礼。
乾王眼中闪过一丝遗憾,笑道:“染袖在练舞吗?”
“是的,不知皇上驾到,奴婢失礼了。”
“无妨,上次偶然见染袖献过一次舞,颇为新奇,朕甚是喜欢。”说着便随夏末涵一起坐到了院子中的石桌边。
“皇上过奖了。”染袖看了夏末涵一眼,然后缓缓退到她身后。弦音上前殷勤地倒茶,而琴心等人也将点心水果端上。
夏末涵开口问道:“皇上今日在此用膳吗?”
乾王点头:“嗯,宫中新到了一批贡酒,色美味香,正好可与爱妃一同品尝。”
“臣妾不善饮酒,恐扫了皇上的兴致。”夏末涵低头小声回道。
“那你便给朕弹琴助兴吧,朕好久没听过你的琴音了。”
“臣妾遵旨。”夏末涵微微颌首。
看样子,乾王今夜要在此过夜了,这还是自夏末涵产后第一次留宿。这段时间因为乾王的疏离而让外人以为夏末涵失宠,以至于遭受各种怠慢和轻视,今晚过后,这种情况应该会改善。弦音等人可是受了好长时间的气,如今终于又有了想望。染袖却从未担心过,她之前的布局皆源于对人心的把握。
琴音、松韵将菜肴一一摆上桌,而乾王身边的公公也拿来了两壶美酒。悦耳的琴音响起,乾王神色惬意地品酒听琴,夜色怡人,清风送爽,美酒佳人熏人醉。
谁也没注意一旁的弦音盯着乾王的眼神充满爱慕,她趁着重置果盘之际,偷偷从房中拿出一个小纸包,撒了一些粉末在酒杯中,回到乾王身边时,借着衣袖的遮挡,飞快地换了杯子。
这一切皆被染袖收入眼中,她自然知道弦音打得什么主意。夏末涵身体刚刚恢复,想来是不适合侍寝,而明天是休朝之日,即使乾王喝醉了,也不用担心会误朝,如此天赐良机,她如何能不把握?只是染袖也不得不承认,弦音的胆子有时候确实很大,若是一个不慎被发现,她的脑袋随时可能不保。为了荣华富贵,她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不多时,已经喝了不少酒的乾王,眼神开始迷离,他揉了揉额头,低喃道:“今日似乎……”
夏末涵停下动作,询问道:“皇上是否乏了,要不要回房休息?”
“也好。”乾王摆摆手,下意识地唤道,“染袖,送朕回房。”
染袖顿了顿,上前和御侍太监一起扶着乾王朝房间走去。弦音咬了咬唇,眼中露出不甘。
“姑娘好生伺候着,奴才出去了。”作为乾王的御侍太监,自然知道乾王的喜好,他相信眼前这名小宫女早晚要成为主子,如今也算顺水推舟。
“恭送公公。”染袖面色平静,似乎一点也不知道待会会发生什么。
御侍太监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缓步离开。
染袖俯身为乾王宽衣解带,刚松开腰带,手腕就被男人一把抓住。
“皇上,是否哪里不舒服,需要奴婢按摩吗?”染袖柔声询问。
乾王目色朦胧,低沉道:“今天不需要,朕想……”
“染袖。”
正在这时,房外传来一个弦音的声音。
染袖心中一叹:果然来了。她抬头疑惑地看向弦音,问道:“弦音姐姐,有何吩咐?”
“琴心在叫你,似乎有什么事需要你帮忙。”弦音快步走过来,面不改色地回道。
“哦。”染袖不着痕迹地用了一个巧劲,将自己的手从乾王手中撤出来,说道,“那皇上这边就麻烦弦音姐姐了。”
“嗯,知道了,你快去吧。”弦音眼中闪过一抹喜色。
染袖点点头,转身就离开了房间。
弦音啊弦音,你终于还是走了这一步,今夜过后,是福是祸全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染袖?”乾王重新拉住身边之人的手,低喃道,“你在哪呢?”
“奴婢就在皇上身边啊。”弦音凑到他耳边低声回道,同时一只手抚上乾王的锁骨。
乾王一把将人拉上床,喘息着说道:“朕这次可不会放过你。”
说着,狠狠吻住身下的人,罗帐之内,一床□……
“染袖?你怎么在这?”琴心见到染袖走过来,满脸奇怪地问道。
染袖疑惑道:“不是你叫我吗?”
“我?”琴心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哼笑道,“弦音说的?”
染袖老实地点点头。
她叹了一口气,转身将碗筷收拾起来,说道:“也好,你帮我整理屋子吧。”
染袖毫无异议地上前搭手。
琴心看了她一眼,忍不住问道:“染袖,你可知……你真的不在乎?”
“嗯?”染袖回望她,“在乎什么?”
琴心沉默半晌,摇了摇头:“算了,这宫里啊,个个都不是省心的主……”
染袖心中笑了笑,在四个宫女中,她最喜欢的便是琴心,这个女孩有着别人没有的玲珑心,她才是真正不愿招惹是非的聪明人。
第二日,乾王醒过来,一眼就见到横在他胸前的玉臂,他心中一动,转头望去,入目的却不是意料中的人。
他目光一凛,挥开那只手臂坐起身来。额头隐隐作痛,宿醉加上一夜疯狂令他浑身难受。
那酒……乾王面色冷峻,他十分清楚自己的酒量,断不会醉得如此昏沉,甚至连拥抱的人是谁都弄错。昨夜给他倒酒的就是身边这名宫女,好像是叫……弦音?
“唔。”弦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到乾王已经醒来,忙拉起被子,满脸娇羞道,“皇上,昨晚……”
“好,好得很。”乾王一把捏住她的下颌,冷厉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朕的酒里下药?”
弦音面色一白,忙否认道:“皇上,您说什么?奴婢不明白。”
“不明白?”乾王嗤笑道,“以你的姿色,以为陪朕睡一宿就能飞上枝头当凤凰吗?真是异想天开。”
弦音微微有些颤抖。
乾王又道:“看来朕是太仁慈了,连个小宫女都敢向朕下药。”
“皇上饶命!”弦音luo着身体颤声道,“奴婢对您心慕已久,愿意尽心尽力地服侍,求皇上念在奴婢痴心一片,绕过奴婢的逾越之罪。”
“逾越?”乾王双目含冰,“这后宫还没人敢在朕的身上动手脚,真是不知死活!朕岂会看上你这样的货色?”
弦音伏着身子不敢妄动,心中既后悔又恐惧。
“朕给你两个选择,一是自缢,二是仗毙。”
“不,求皇上饶命,求皇上饶命!”弦音不断磕头,声泪俱下。
“滚下去!”乾王心中烦躁地怒喝。
弦音仓皇地从上床下来,身子光luo着也不敢去遮掩,跪在地上继续求饶。
“滚出去,否则朕立刻杀了你!”
弦音不敢再留,抱起衣服就逃了出去。她现在后悔死了,完全没料到乾王竟然会因此勃然大怒,她以为自己即使得不到封号,也能让乾王另眼相看,毕竟上了龙床的女人都有特殊待遇,她不过是想为自己争得一份更尊荣的未来。可惜,她用错了方法。一个骄傲强横的男人,又怎能容忍被人算计?
染袖捧着衣物立在门口,见弦音仓皇逃离便知她终是失败。若乾王没有发现酒中有问题还好,大不了就当作春风一度,可是以乾王的精明,又怎会猜不出来?可能正因为被这种粗鄙的伎俩算计,所以乾王才会愈加难以忍受。
“谁在外面,滚进来!”乾王充满怒火的声音传来。
染袖收了收神,低着头走了进去。
乾王一见她,面色冷硬地质问道:“昨晚朕拉着的明明是你,为何会变成那个女人?”
“奴婢昨夜被主子唤了出去,便让弦音姐姐代为服侍皇上。”偷眼看了他一眼,轻声道,“请皇上恕罪。”
“哼!是你主子叫你出去的?”乾王掀开被子,赤果果地站起来,冷笑道,“要给那个宫女脱罪也毋须找这样的借口!你家主子早就将你默许给了朕。过来,给朕更衣。”
染袖双颊慢慢晕红,垂着脑袋目不斜视地为乾王更衣。
乾王俯视她,淡淡道:“你是否不愿意做朕的女人?”
染袖回道:“奴婢身份卑微,怎敢有这样的妄想?”
“若朕允许你有这样的妄想呢?”乾王一步不让地继续问,“朕封你做朕的御奉宫女如何?”
“皇上,夏主子曾救过奴婢的命,所以奴婢希望能一直服侍她。”
“一直服侍她?你甘愿做一辈子的下等宫女?”
“奴婢……不觉得现在的身份下等。”
乾王挑眉,心中一动,突然又道:“那么,若朕封你为一品夫人呢?”
染袖笑了:“皇上莫要逗奴婢,奴婢胆小无知,经不起吓。”
乾王忍不住笑起来,伸出手指弹了她的额头一下。这个小女人神色太过坦然,让他生不起丝毫猜度,心中对她的淡富贵、重恩义又多了几分喜爱。
染袖捂住发疼的地方,眉毛纠结地望着他。
“哈哈,算了。”早晚一天是他的人,乾王并不着急。
之后,在夏末涵等人的求情下,弦音终是免去了死罪,被发配到冷宫做杂物宫女,终生都没有再出来。
☆、19银鱼袋
曦国的皇子,六岁开蒙,由学士教授知识,七岁之后皇帝便会定期检查他们的学业。到10岁后,乾鑫宫和坤焱宫两宫皇子每年会聚集一次,共同接受考核。这将作为日后角逐皇位的依据之一,虽说占的比例不大,但亦不可忽视。若一名皇子从小就蠢笨呆傻、不学无术,那么他将失去成为皇位候选人的资格。
乾王有两位皇子,皇后所出大皇子禹珏,九岁,孙瑄所出二皇子禹昊,同为九岁,生辰相差不过三个月。在孙瑄亡故后,乾王便暂停了对二皇子禹昊的敦促,如今一年过去,他的心情应该已经平复。明年之后,两位年满十岁的皇子,将正式成为两宫朝臣的考察对象,学业品性将成为评定的重中之重。
夏季中旬,乾王召来两位皇子及其母妃,准备对孩子们进行简单的考核。大皇子禹珏性格开朗,聪慧过人,只是偶尔有些顽劣,在学习上却是不敢怠慢,每次考核都完美通过,乾王颇为喜欢。而二皇子禹昊,原本就有些内敛,其生母去世后更是沉默寡言,只是乾王万万没想到情况会如此严重。
“淑妃,这是怎么回事?”乾王看着有些畏缩的禹昊,面色阴沉问道,“为何朕的皇子会变成这样?”
卫淑妃一脸委屈道:“皇上,这可不能怪臣妾,禹昊到我身边时便是这般模样,臣妾用尽办法都无法令他开口说话。”
“找太医看过了吗?”
“看过了。”卫淑妃回道,“太医说禹昊因生母的亡故而伤心过度,自我封闭,短时间内若无法解其心中郁结,将来很可能永远无法治愈。”
乾王目光一冷,道:“这件事为何不早告之朕?”
卫淑妃哽咽道:“因为太医还说了,只要臣妾耐心开导,悉心照顾,禹昊还是能够恢复如初。所以臣妾想先试着教养他,谁知这么长时间依然不见进展。”
乾王对她拂了拂袖,然后来到禹昊身边,唤道:“禹昊,来,叫父王,你不是最喜欢坐在父王腿上看书的吗?”
禹昊愣愣地望着乾王,两只小手捏着自己的衣袖,一副局促不安的模样。
乾王皱了皱眉,又道:“叫朕一声,朕就将那把玄金匕首送给你如何?”
禹昊这边还没反应,那边禹珏已经不依了:“父王,儿臣也很喜欢那把匕首,您说过明年谁拿到考核第一就送给谁的?”
“朕多的是好东西,亏不了你。”乾王淡淡地说了一句。
“可……”禹珏还待再争辩,却看到皇后警告的眼神,只得作罢。
“如何?禹昊,想要那把匕首吗?叫朕一声‘父王’,朕就将它送给你。”
禹昊本来听到“玄金匕首”四个字,眼中掠过了一丝光彩,可是在被禹珏打岔之后,他的眼神又暗淡下来,低着头,垂着眼,整个人像木偶般一动不动。
乾王沉默了半晌,转头对卫淑妃道:“禹昊这般情况看来需要长时间的开导,你如今是他的母妃,以后好好照顾,朕希望他能尽快好起来。”
“是,臣妾定当竭尽所能。”卫淑妃恭敬地答应着,心里却对禹昊大是不满,她之所以提出养育他,皆因为一名皇子将来成才后的莫大价值,可若这名皇子是个不堪造就的呆人,她留着何益?今天之后,她恐怕要成为宫中的笑柄了。
想到此处,卫淑妃忍不住狠狠瞪向禹昊。禹昊见到她的眼神,退了几步,头垂得更低。
果然,这次考核之后,关于禹昊的流言在宫中传布。众人虽不敢公开讨论,但无人不知二皇子如今的模样,同情的有之,幸灾乐祸的也有之。
卫淑妃回到寝宫之后就对自己的宫女道:“荣兰,以后禹昊就交给你了,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都要让他在短时间内开口说话!”
宫女荣兰连声领命。
谁也不知道,小禹昊的生活从此开始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不论如何诱导,他始终不愿意说话,照顾他的荣兰耐心用尽,终于心生歹念,有一次装作不小心将一杯滚烫的热茶倒在了禹昊的胳膊上。
“啊!”禹昊大叫一声。
荣兰忙假装关心地询问:“奴婢该死,刚才不小心打翻了杯子,二皇子您没事吧?”
禹昊眼中含泪,捂着手臂沉默地望着她。
荣兰挑了挑眉,也没给他治疗,只是喃喃道:“这样也不说话,哼,看来真是没救了。”
说着捏了捏禹昊的脸颊,直捏得通红,她阴冷地笑道:“二皇子,奴婢粗手粗脚,若是弄疼了你,便直管去向皇上和娘娘诉苦,奴婢绝无怨言,哈哈。”
禹昊退了几步,黝黑的眸子中闪过几抹忧郁。
云舒宫中,夏末涵也听说了关于禹昊的流言,她在叹息的同时,心中愈发地希望能照顾这个可怜的孩子。不过也只能在心里想想,以卫淑妃的地位,除非乾王开口,否则没人能将孩子从她手中要过来。
夏末涵不抱希望,可是染袖心中却有计较。
某日,她从抽屉的隔层中拿出一个小布包,打开之后,里面是一条紫色丝绢。这种丝绢是来自江南的贡品,纱如雾,色如烟,丝如蝉翼,十分名贵。不过这样的东西在宫中并不算稀有,常常被当作赏赐之物,四品以上的嫔妃人人皆有。
此刻在染袖手中的这条紫色丝绢,与其他丝绢并无区别,只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