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涵脸色微红,忙行礼谢恩。
卫淑妃又叫人拿来两匹锦缎,连同装着梅花糕的食盒一起交给了她,也没多说什么,便让她离开了。赏赐不过是例行公事,她压根不想见到这个挺着肚子的女人。
染袖在离开时左顾右盼了一会,夏末涵奇怪地问道:“染袖,你在看什么?”
“二皇子认了淑妃娘娘为母,奴婢想看看他是否安好。”
“原来如此。”夏末涵笑道,“卫淑妃贤良淑德,世家风范,想必不会亏待于他的,你就放心吧。”
“是。”染袖点点头,心中却是不以为然,这卫淑妃一看就不是个有爱心的人。
回到云舒宫,染袖让琴心等人将锦缎收拾好,然后将食盒放在桌案上,见到夏末涵伸手要去拿,染袖忙道:“慎重起见,照例又奴婢先尝。”
夏末涵无奈,又缩回了手。自她入宫以来便一直在染袖的保护下,几乎没经历过任何阴暗的算计,上次孙瑄的事也被当作意外,她并不曾深究,所以每次见到染袖谨小慎微的模样都有些不以为然。
染袖却不管这些,虽然卫淑妃不太可能如此明目张胆地在自己送的糕点上动手脚,但谁知道会不会有意外?夏末涵如今临盆在即,更是一点都大意不得。
吃了一块梅花糕,味道确实不错,入口即化,淡香怡人,片刻后毫无异状,染袖才让夏末涵开动。
夏末涵笑着捻起一块放入嘴中,点头赞道:“嗯,好吃。”
染袖好笑地摇了摇头,随后她吩咐琴心照顾夏末涵,自己则去厨房准备晚膳。
半个时辰之后,浓汤熬好,染袖刚将汤锅端到一旁,就听到前面一阵骚动,有琴心等人的惊呼以及一些杂乱的脚步声。染袖心头一惊,连忙跑出去看个究竟。
刚走到门口就与弦音撞了个正着,染袖扶住她问道:“怎么回事?”
弦音面色苍白,慌道:“主子,主子刚刚腹痛不止,下身还流出鲜血。”
染袖放开弦音就朝房中跑去。夏末涵已经被琴心等人扶到床上,地板上一线的血渍,床单上也晕红了,看起来甚是吓人。
“去叫太医了吗?”染袖问。
“泉声去叫了。”琴心面色沉重地回答。
染袖吩咐她去打点热水过来,然后自己坐到床边查看夏末涵的下/体,心下微惊,这是羊水破了?
☆、15杀意
太医杜瑞来得很快,他查看过情况之后,沉声道:“娘娘这是要生产了,我先帮她止血,你们赶紧去叫宫中的嬷嬷。”然后开始为夏末涵进行针灸。
“生产?”松韵惊呼道,“主子离预产还有两个多月呢!”
染袖也是满脸担忧,让琴心和泉声去找接生嬷嬷,同时通知乾王。
怎么会早产呢?夏末涵一直在她的照顾下,身体调理得很好,完全没有早产的预兆。
染袖问:“杜太医,主子一向身体康健,怎么会早产呢?”
杜瑞回道:“并非身体好就不可能早产,有时情绪起伏太大或是偶尔磕磕碰碰也有可能造成早产。”
情绪起伏大?染袖首先排除了这个可能,夏末涵的性子一向清冷,从不曾有大悲大喜的表现。即使孙瑄去世,她也只是选择静静地为之抄写经文,并未过度伤感。
至于磕磕碰碰……染袖看向琴心,问道:“刚刚主子有撞到什么吗?”
琴心摇头:“主子吃了几块糕点便坐在椅子上喝茶,并未走动,直到站起来时才突然捂着肚子倒地。”
糕点?染袖一边用毛巾擦拭夏末涵脸上的汗珠,一边用余光瞄向厅中的那盘糕点。
不多时,三名接生嬷嬷赶到,在琴心等人的协助下,开始麻利地行动起来。
杜瑞早已退出了房间。乾王赶到,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老太医。
“杜瑞,情况如何?”
“不太乐观。”杜瑞躬身回道,“夏婕妤突然动了胎气,致使早产,很可能……”
乾王脸色难看,压着怒气问道:“怎会动了胎气?”
“原因尙不明了。”杜瑞将自己刚才对染袖等人说过的话又跟乾王说了一遍。
跟着乾王一起来的那名老太医抚了抚须,有些疑惑道:“老夫曾给夏婕妤看过几次诊,她的身体调理得很好,应该没那么容易动胎气啊?”
这时,房中传来女子的尖叫声,乾王也没有了追问的兴趣,急躁地等待着。不多时,一名嬷嬷神色紧张地走出来,跪道:“陛下,婕妤身体出现血崩,情况危急,以奴婢几人的能力,可能只保得住一个。”
乾王咬了咬牙,半晌才道:“此事交给夏婕妤自己做决定。”
嬷嬷行了一礼,匆匆又回到产房。
“保孩子,保孩子!”夏末涵流着眼泪大喊。
染袖紧紧地拉住她的手,感受她撕心裂肺的疼痛。虽说她一直将夏末涵当作自己的保护牌,但是这个女孩善良淡泊,在相处的这段时间,她真心地将她当作妹妹一般在照顾,此时见到她如此痛苦,心中无比难受。
嬷嬷拿出小刀,想给夏末涵开腹。
染袖目色一凛,道:“你们有办法止血吗?这一刀下去能确保主子的安危吗?”
嬷嬷为难道:“目前这种情况,拖得越久,肚子里的孩子越危险,而夏婕妤也说要保孩子……”
染袖咬了咬牙,忍着没有再开口阻止。她让琴心取来人参和针线剪刀,先切了两片人参让夏末涵含住,希望能增强她的体抗力,顺便吊命。然后又叫泉声将针线用热水烫过,暂时放在一旁。其他人都不知道这有什么用,染袖也没多说。
破腹的速度并不慢,但在这没有任何先进设备的原始操作下,夏末涵必须忍受超出常人的痛苦。她紧含着参片,含泪的眼中透出坚定的目光。
夏末涵,加油!你一定能行的!
半个时辰之后,孩子被顺利取了出来,小小的身体毫无声响。嬷嬷们脸色大变,忙拍打婴儿的屁/股,几次之后,依然没有动静,直到气息全无,大家才确定,孩子,没有救回来。
染袖趁着众人都将注意力放在孩子身上时,飞快地洗好手,然后拿起针线开始替夏末涵缝合伤口,万幸接生嬷嬷的手法利落,并未对夏末涵的身体造成太大的损伤。她前世所学的急救知识中,便有外伤缝合这一项。以前多是拿死去的动物做试验,实际操作在人身上还是第一次,若非心理素质够好,染袖估计连针都拿不住了。
不过六、七分钟,染袖已经将伤口缝合好,也顺利止住了流血,而这时嬷嬷们才刚告之孩子没了。
乾王听到这个消息反而没了焦躁和怒意,只是让杜瑞进去看看夏末涵。在这人命关天的时候,也顾不得那么多礼仪。
杜瑞在纱帐外把了把脉,微微露出一个奇怪的神色,然后道:“情况比微臣想象中得要好,夏婕妤虽失血体虚,但气脉还算稳健,已无生命之虞。微臣再开些伤药和补药,回头让嬷嬷帮忙包扎一下伤口,日后好好调理即可。”
琴心等人都露出高兴的表情,但随后想到那夭折的孩子,又都沉默下来。真是遗憾,那可是一名皇子啊。
染袖让人重新打来热水,准备给正在昏睡的夏末涵洗洗脸,擦擦手。
而在此时,乾王早已问明了夏末涵今日的行程,她先后去了秦贵妃和卫淑妃那里,中途并无异状,直到吃了卫淑妃送的糕点之后才出现变故。
乾王的目光移到那盘还剩下两块的梅花糕上,吩咐道:“刘太医,你拿一块去验验。”
“遵旨。”刘太医躬身接了这件苦差事,心里只盼着检不出任何问题。
这是什么?染袖握着夏末涵的右手,除了手腕上那副鲜红欲滴的手镯之外,她的手指和手掌上出现了淡淡的紫色痕迹,在汗渍的浸染下,晕成斑点状,也许原本应该是粉末状。
染袖又拿起夏末涵的左手看了看,除了因为握拳过力而刺破了掌心之外并无奇怪的斑点。
凑近闻了闻,似乎有淡淡香气。染袖眼中露出杀气,她拿出手绢将夏末涵右手上的痕迹擦去,然后将手绢小心地收入怀中,准备待会去试验一下。她完全没想过要立刻禀告乾王,若夏末涵手上的不是毒药也就罢了,若是,她也无法以此来指控别人,因为有机会在夏末涵手上涂毒的人,实在太多了。
第二天,乾王罚了云舒宫所有人半年的薪俸,待夏末涵身体转好之后,所有人还需要领一顿板子。此事似乎就此尘埃落定,乾王亦没有再深究的意思,毕竟若只是意外的话,怪谁也无济于事。而夏末涵因早产以至于孩子夭折的事,不知有多少人在暗中称快。
可怜的只有夏末涵,在得知失去孩子之后,一直没有大多情绪的她竟然痛哭不止,抱着那一堆亲手为孩子缝制的衣服,伤心欲绝,在这清冷的后宫,她本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拥有一个至亲之人,谁知满怀着希望和期待,最终却是这样的结果。
染袖抱着她,暂时只能陪她一起流泪,心中却压抑着剧烈的怒火。
夜晚,染袖独自在房中,将竹篮中的一只老鼠抓出来,给它喂了几口浸泡过那条手绢的水。等待片刻,就见那只老鼠像喝醉酒一样踉踉跄跄地爬动着,然后开始在竹篮中翻滚,同时发出细微的叫声,不过一会便一动不动了。
染袖摸了摸老鼠的身体,还没死。直到子时,老鼠才又醒过来,只是精神萎靡,连走动一步都艰难异常。
而与此同时,乾王那里也收到了刘太医的检验结果:糕点并无问题。
乾王心下思忖:无论是为夏末涵诊断的杜瑞,还是检验糕点的刘太医都没发现异状,难道真的只是意外?
他敲了敲木桌,目光看向窗外深暗的夜空……
果然是毒药。染袖终于确定,虽然不是致命的毒药,但若孕妇误食,那绝对会带来巨大的伤害,而且这种下毒手法简单直接,只要不是当场发现,根本做不了证据。
染袖眼中闪过凛冽,她首先就排除了卫淑妃,一来她没碰触过夏末涵,二来她不可能白痴到直接将毒下在糕点里。而当天拉过夏末涵的只有秦贵妃,她就在给夏末涵带手镯那一瞬间,不动声色地将毒抹在了她的手指上,之后无论夏末涵用手粘拿什么吃都会中毒,而食物的烹饪者或赠送者将成为第一怀疑对象。
好嘛,这么说那个杜瑞肯定说谎了!他一个太医,不可能查不出夏末涵突然早产的原因,就算把脉把不出,他也应该会注意到夏末涵手掌上残留的痕迹,可是他什么都没说,若非染袖一直在身边看着,不知道这个男人会不会连手上的痕迹也擦干抹尽?
难怪杜瑞能那么快地赶到,很显然他早已做好了准备。可是他难道不担心其他太医复诊吗?还是他有十分把握让别人查不出异状?回想一下杜瑞为夏末涵医治的过程,中途用过两次针,说是止血,但未必不是在动其他手脚。
染袖咬了咬牙,突然心底又是一阵寒意。秦贵妃要用这个方法谋害夏末涵实在太简单了,可是她一直等到现在才动手,很显然,她最终的目的是——一尸两命!同时还有可能泼卫淑妃一身脏水,简直是一箭双雕!太狠了!
很好,秦贵妃,杜瑞,你们成功激怒我了!染袖眼中闪过杀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加倍讨回!
☆、16勾引
自从失去孩子之后,夏末涵的精神一直不好,加上身体需要休养,整天躺在床上,或看书或绣花,显得愈发沉默。乾王几次来看望她,都被她不冷不热的态度弄得有些不快,只是因为念及她的苦楚而没有责怪。对于这个孩子的夭折,乾王亦十分难受,自然也没耐心去安慰别人。几次之后,他也不再常来云舒宫。
夏末涵在宫中无权无势,身家又不丰厚,没了皇帝的照拂,又有谁会将她放在眼里?以往去领什么东西总是顺顺利利,现在却是推三阻四,云舒宫几个宫女都受到了不少冷嘲热讽,毕竟在不明真相的人眼中,失去孩子的责任全在云舒宫众人身上,太后、皇上不责怪都已经是恩宠了,还妄想得到同情?只能怪自己命不好。
染袖很清楚,继续这样下去,夏末涵的地位很可能不保,毕竟当初皇帝也未必是因为单纯的喜欢而册封了她,如今贬回下品亦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若是夏末涵从未被宠幸过也就罢了,以她的性子,安安静静地在角落中生活也不错。可惜从荣华到落魄,这种转变往往会带来众多小人的落井下石,将来想回归安宁都不太可能了。
没有回头路,只有继续向前。染袖不是一个吃了亏便自认倒霉的人,她即使不为了夏末涵,单为自己也不能如丧家之犬一般被人奚落。
“气死了!”弦音怒气冲冲地回到云舒宫,大声道,“不过是多抓了几副药,药房那群人竟然要另计支出?”
云舒宫众人可是被罚了半年薪俸,平时除了正常配给,其余用度都得自己掏钱。原本夏末涵作为婕妤,每个月的例钱也不算少,但也经不起连续几个月的补药供给,要知道名贵药材可不是说拿就拿的。当初夏末涵怀孕时,那是有求必应,如今对比起来真是不堪忍受。
“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宫里多的是势力小人,跟她们置什么气。”琴心给她倒了杯茶,然后接过她手上的药材递给旁边的松韵。
弦音犹自气愤道:“这些也就罢了,你说主子到底是怎么想的?皇上明明对主子还是偏爱的,奈何主子一心沉浸在丧子之痛中,也不知道借此博得皇上的怜惜。”
“弦音。”琴心喝道,“这些话也是你能说的?”
弦音自知失言,撇着嘴不再说话。片刻之后见到染袖一声不吭地坐在一边刺绣,又凑过去道:“染袖,皇上不是一直对你另眼相看吗?你何不去亲近亲近?”
染袖抬眼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有吗?皇上对姐姐们不是都一个样儿吗?”
“哎哟。”弦音拍了拍脑袋,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道,“你怎么这么笨啊!真浪费了你的好样貌,我要是你,早就……”
“早就怎样?”琴心冷笑,“早就爬上皇上的床了?”
弦音又不说话了。
琴心继续道:“你别带坏染袖了,皇上不是那么好亲近的,若是惹来杀身之祸,到时哭都没地哭。”
“我这不也是为主子着急嘛。”弦音小声嘀咕着。
琴心不再理会她,她一直不太瞧得上弦音,这就是个一心想飞上枝头做凤凰的短浅之辈。反而是染袖,看似怯弱,但深知进退,该糊涂的时候糊涂,该聪明的时候聪明,将来或许还真有可能……
正在这时,门外走进一名传令太监,喊道:“染袖姑娘。”
染袖站起身来,道:“公公安好,不知公公找染袖何事?”
“皇上请你前往华清池。”那太监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几眼。
染袖与其余人对视几眼,小声问道:“公公可知皇上为何传唤奴婢?”
“姑娘去了不就知道了?”
染袖也没再多问,跟其余人打了声招呼后便跟着传令太监离开了。
华清池,这是乾王沐浴的地方,这会叫她去那里十有八、九是为了按摩。她以往所作的努力并未白费,乾王确实记住了她给予的各种享受。
染袖猜得没错,乾王今日去武场和侍卫对练了一个时辰,筋骨酸痛,一身汗渍,便前往华清池,边沐浴边找人按摩。
宫中有专门的按摩师,可是按了几回始终不够痛快,不论是力度还是技巧,都比不上染袖。也难怪,染袖在前世受过专业的按摩训练,手法、力度、穴位的掌握都是独到的,又岂是一般按摩师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