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女天香- 第64部分

此时已是午时了，洛薰一出营门就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大营里的人好像突然多了很多，气色不好的，身强体壮的，穿步兵号衣的，穿骑兵盔甲的，人人都似乎急匆匆地，朝着同一个地方大步而去。

自从发了瘟疫，洛薰已经很久没在大营中同时见到这么多人了，当然了，众人高呼要把她当巫女烧死的那次除外。

她把陶罐小心地揣进怀里，仔细观察了片刻，见这些人虽然神情严肃，但似乎并没有特别的惊恐，有几个看到她的，还跟她点了点头。

她又大致辨别了一下这些人去往的方向，好像是往医营去的。

不是解巫毒出了什么事吧？

洛薰也加入了匆忙的人流，朝着医营的方向匆匆走去。

第106章　似是故人来（一）

越接近医营，一股刺鼻的味道在空中飘散过来，洛薰皱着眉闻了闻，觉得比自己配的药好闻不了多少。

赶到医营，才发现几乎全军营的人都聚集到了这里。人虽多，却井然有序，自医营入口开始排了九曲十八弯的一条长龙。

情势不明，洛薰就随便抓了个人一问，才知道原来黑衣女子已经看过了杜庸那个盛毒物的盒子，刚才一直都在配解药，解药配好了，就先让所有中了巫毒的人先喝药，然后是那些未中巫毒的人，为了以防万一，有愿意的也可以喝一剂。洛薰看到的就是那些未中毒的而又自愿服药的人。

“那些中毒的吃过药后怎么样了？”洛薰问。

“这个小的也不知道，喝完药的都从另一个门走了，也没人传个消息，所以才更让人担心啊。”那人说，“而且将军请来的巫女如此古怪，配药的时候把所有医营的人都赶走了，也不知她往里加了些什么。”

那人还在兀自絮叨说个不停，洛薰已经不想再听了，径直走进了医营的大门。

医营果然开了两个大门，前门是来领药的人，后门是供喝完药的人离开的，医营的中心就坐着黑衣女子一个人，守着那口煎药的大锅，旁边的一张桌子上放着几只茶盏，她用一只木勺舀起满满一勺黑乎乎刺鼻的药汁，分别倒进几只茶盏中，每只中都只有很少的一点，还不到三分之一。

见洛薰进来，她正在盛药的手一滞，黑纱后的眼睛瞬间闪过一线光芒。“你来了，可是那东西好了？”女子暗哑的声音中透着一丝按耐不住地兴奋。

洛薰点点头。

“好极！”黑衣女子突然起身，黑衣带起了一股疾风，出现在洛薰面前，伸出白皙的玉手，“东西呢？”

洛薰不动声色地往后撤了撤。瞟一眼大锅中黑乎乎的药汁，“那你的东西呢？”

面纱下，黑衣女子好像笑了，一指那些黑乎乎的东西。“你还怕我毁约不成？那不就是了。”

“我要看到那些人痊愈才能把东西给你。”洛薰很坚决。

“没想到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你还是不相信我。”黑衣女子轻叹一声，“可惜了你们将军倒是很相信我呢。”

“他是没有办法。”

“也是，他是一军之帅，为了大军身涉险境的确无可厚非，到是你，也跟着他出生入死，真是其情感人呐，你为他做了这么多，希望他终有一天不要负了你才好。”黑衣女子轻轻说完最后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像刀尖扎在寒冰上，冷彻心扉。

“他不会的。”洛薰扬起下巴。

“希望如此。”黑衣女子也不争辩，只是退回自己的位子，素手一抬指了指医营的后门，“你去那里看看吧。看完就把东西给我。”说完，又拿起了勺子开始盛药。

后门不就是那些喝过药的人离开的地方。洛薰依着黑衣女子的指点走出后门，一看之下脸唰地白了。

医营的后门直通到军营之外，本是一片开阔地带，此时却横七竖八地躺满了人，个个倒地不醒，牙关紧咬。有几个还口吐白沫。只一眼，洛薰就认出了那些人都是霍破城的兵士。

而就在她看着这片人横遍地的时候，刚刚喝过解药的两个人也从后门走了出来，见到这番景象，不由跟洛薰一样呆住了，但是还来不及说话。已经一个跟头栽在地上，跟其他人一样昏迷不醒！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洛薰气急败坏地要冲回去找黑衣女子，没想到她到自动出现了。

“不用担心。这是解毒的必经过程，第一个服解药的再过片刻就会醒过来。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守着他。”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少年。洛薰认得，正是医营煎药的小厮。

她忙走去试了试小厮的鼻息，又探了探脉搏，非常稳定，也很有力，面色似乎也比之前有些了血色，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黑衣女子说得几乎分毫不差，只过了片刻，小厮突然发出一声呻吟，身体猛地痉挛了一下，睁开了眼睛。

大概是刚刚清醒的原因，小厮的目光有些呆滞，看着眼前神色紧张地洛薰有些发愣，半天眼珠才转了转，“洛姑娘？”

小厮说话很清晰，神志似乎也正常，洛薰一直悬着的心总算又稍稍放下了一些，“你感觉如何？”她问小厮。

“唔，有些无力，别的到没什么。”小厮说着要站起来，起到一半觉得头晕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边他刚坐下，他身旁又有几个人醒了，有几个身强体壮的，竟然直接就站了起来。

洛薰逐一问了他们的感觉，都说除了有些没力气，基本没什么大碍。

这之后，醒来的人越来越多，洛薰根本应接不暇，就要小厮和几个最早醒来的人照应一下，又安排了人去通知霍破城，自己则和黑衣女子走进了医营。

巫毒已除，黑衣女子履行了诺言，之后自然就该洛薰履行诺言了。

两人一直走到医营中心空无一人的中帐中，洛薰从怀中摸出了那个陶罐递给黑衣女子，“每日早晚两次用这里面的东西涂于疤痕处，则容颜可复。”这是药典上的话，洛薰原样重复了一遍。

“要多久？”

“这个，方子上说得很含糊，要看情况，轻的三、五日即可消除。”洛薰没有再说下去。

两个人都明白，黑衣女子的情况绝对不属于此类，那么三、五十天，甚至三、五个月也是有可能的。

但哪怕是三、五年，总是一线希望。

黑衣女子接过陶罐的手微微有些发抖，面纱后的脸看不清表情，惟有一双清亮的眼睛似乎噙满了泪水。

一个本是极美的女子，还有什么比面容尽毁更令她痛心的吗？想到这些，洛薰的同情心顿起，再加上黑衣女子又替大军解除了巫毒，洛薰对她的态度也就不自觉地缓和下来。

“药典上的方子是极灵的，”她忍不住安慰黑衣女子。“你只要每天使用，相信很快就会恢复。”

黑衣女子没有说话，只是异常小心地把那个陶罐放进了袖中。

“原来你们在这。”帐门口突然有人说话，霍破城大步走了进来。“听说巫毒已除。我带所有被解救的秦军多谢巫女。”霍破城说着躬身一礼。

大秦朝的堂堂威冥大将军向一个巫女行礼，更别说这个巫女还差点至其于死地，所以这一礼在洛薰看来也是很不寻常的。黑衣女子如洛薰一样有些讶异，反应过来的瞬间飘身躲到了一边，“将军的礼太重，我可受不起，其实将军何必谢我，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

“无论如何，还是要多谢巫女出手相助。”霍破城并不因为黑衣女子的话而气恼，反而愈加的诚挚。“如果巫女肯答应，我其实还有个不情之请。”

洛薰和黑衣女子都是一愣，霍破城索性接着说下去，“我想请巫女在军中再留几日，至少等到大军过了刹寒峰之后。”

黑衣女子闻言冷笑了一声。“将军难道是担心我有所保留，巫毒未除尽，所以要看住我？”

“你误会了。”霍破城淡淡一笑，“刚才你也说我们是各取所需，我相信你为了得到自己需要的，救治的时候定会不遗余力，我希望你留下来。是觉得你可以受到更好的诊治，相信有洛薰在身边照应，你复原的也可以更快一些。”

怎么又是我的事！这边洛薰刚无奈地撇了撇嘴，黑衣女子已经作了决定，“将军所言有理，是我多心了。那就多谢将军。”

霍破城含笑颔首，“如此极好，我这就命人安排营帐，这些日子，就让洛薰与你共住一帐好了。”

“啊！”

“如此甚好。”

黑衣女子点头。霍破城转身而去，谁都没有理会洛薰的反应。

“没想到我们还是要共处一室。”霍破城消失后，黑衣女子转头跟洛薰说，轻轻掂了掂装陶罐的袖子，“希望这东西真的有效，否则……”面纱下闪过一丝冷笑，洛薰以为她要说否则我会杀了你，没想到黑衣女子淡淡地说，“否则，我会解毒，自然也会下毒，这十万大军的命可就在你手上了。旁人性命在握的感觉是不是很好呢？”黑衣女子说完转身而去。

洛薰只觉得一盆凉水浇下来，从头凉到了脚。

黑衣女子在军营中住了下来，洛薰当天晚上就搬了进去。

黑衣女子的偏帐离洛薰原来的偏帐并不远，与若烟仍能彼此照应，所以白天到不觉得有差别，但是夜晚，当洛薰要与黑衣女子共处一室的时候，却还是感觉到了一种难言的怪异。

黑衣女子总是异常的警觉，每次洛薰睡着的时候她总是醒着，而洛薰醒来的时候，又看到她早就起了。

而且就算是只有两人的室内，她也很少把面纱除掉，尽管洛薰已经见过了她的容貌，尽管她的疤痕已经有所减淡。

药膏祛疤的效果在三日后就显现了，药典如从前一样没有让洛薰失望。

只是黑女衣女子的疤痕实在太严重了，而且时间又久，所以即便有了变化，离完全恢复也需要很长的时间。但希望正在慢慢变成现实，只要假以时日，洛薰相信黑衣女子终会有恢复的一天，而这一天，只能在大军翻越刹寒峰之后了。

除去巫毒后休养了几日，霍破城终于定下了翻山的日期。

这一日来得着实不易，因而翻山的前一夜，洛薰一动不动地躺了很久还是久久不能入睡。

终于有些迷迷糊糊的时候，一直安静躺着的黑衣女子突然慢慢坐了起来。

坐起后黑衣女子静然不动，似乎是在观察洛薰的反应。洛薰尽量放松了呼吸，让女子以为她已经安睡。片刻之后，女子似乎消除了疑心，抬手从贴身的衣袋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样东西。

那东西圆圆小小的一粒，在昏暗的营帐中发出微弱的红光，洛薰用余光瞟了一眼，又瞟了一眼，认出那东西的一刻，整个人突然僵住了一般。

第107章　似是故人来（二）

大军起营开拔的时候，天还只是蒙蒙亮。

在刹寒峰前耽搁了多日，霍破城早就心急如焚，恨不得一时三刻就能到达宁南城。虽然翻山是条近路，却也需要两天的时间，所以他才早早发令开拔。

大军浩浩荡荡朝着刹寒山进发。

山路窄险，马车是无法用了，能起马的骑马，不能骑马的只有走路。洛薰和黑衣女子都上了马，一前一后而行。

洛薰开始走在前面，后来却故意落到了后面，不停地打量着黑衣女子的背影，昨夜所见引起的疑问在心中越积越大。

昨夜黑衣女子拿出的东西她虽然只隐隐看了几眼，但她几乎可以确定那就是当时霍破城用来打伤她的玛瑙佛珠。霍破城也曾说过，那东西是从外国进贡的，后来赏给了霍家，就连武月也是验伤的时候才到手了一枚，而除了霍破城所有的，洛薰就只在一个地方见过——就是霍破城给宁红夜的盒子里。

后来为了偷袭霍破城，她就问李妈要了里面那串玛瑙佛珠，用掉了两枚，剩下的此时还都放在她的空间里呢！

就是这样特殊的东西，怎么会到了黑衣女子的身上！

洛薰百思不得其解。

她又想到另一种可能。入山找巫女之前，霍破城曾说刹寒峰中的巫女与霍老王爷有一面之缘，但是两人见面后，巫女的举动应对却实在不像念及故人之子的样子。霍破城没再提这事，洛薰也几乎忘了，现在想来，难道佛珠是当年霍老王爷给她的？

可看她的年纪似乎比自己大不了几岁，霍老王爷当年征讨云国途径刹寒峰的时候，她最多不会超过十岁。试问，一个不到十岁的女孩又怎么会是巫女，更别提跟老王爷有一面之缘了。

洛薰越想越迷糊。

翻山的队伍一路不停，直到天色将晚才在山中一处地势平坦的地方安了营。地势条件所限。营帐的数目搭不了那么多，很多人挤在了一个营帐里。

随军的女子也是如此，洛薰、黑衣女子、若烟，还有两外两个女子被分在一个营帐。但是其他人一看黑衣女子也住在这里。宁愿去别的营帐挤一些也不肯留下，所以最后还是只剩了洛薰和黑衣女子一处。

到了入睡之时，洛薰比平日加了注意，很快徉做沉睡，倒要看看黑衣女子是不是又会有什么惊人之举。

果然，以为洛薰沉睡之后，黑衣女子又坐了起来，拿出了那枚玛瑙佛珠端详了半晌，似是有些呆了。洛薰不禁诧异，难道这些日子她每天夜晚都要对着这枚珠子发呆吗？

女子好像陷入了回忆。定定地看着那枚昏暗中微红的光芒，又过了片刻，轻轻起身出了营帐。

洛薰不敢耽搁，忙也起身跟出去。

夜已深，值夜的因为翻山劳累。也是昏昏欲睡。更何况黑衣女子和洛薰的步子都很轻，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营地，竟没有惊动一个人。

女子在刹寒山中长居，对这里自是了如指掌，出入自在，还好她今夜走的并不快，而且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否则以洛薰的速度，就算是服了盈风丸也未必能跟得上而不被发现。

洛薰一直跟着女子到了一条平缓的溪流边。

怕暴露了行踪，洛薰不敢跟的太近，躲在了十几步远的一株大树后探头张望。

今夜月光如水，将溪流照得如镜面一般明亮。黑衣女子站在溪流边低头静默，片刻后。抬手除去了面纱，蹲下来，仔细打量着溪流映出的容颜。

虽然看的并不真切，但洛薰可以确定的是，女子左脸上那道蜈蚣一般的深长疤痕的确淡了很多。

女子对着溪流打量了自己好久。然后仰起头来，让月光照在自己脸上，微微闭上了眼睛。

洛薰这次看的很清楚，她的面庞在月色的照映下格外皎洁。月光朦胧了她脸上大大小小残存的疤痕，令那张面庞如无暇的美玉般熠熠生辉。

那是一幅美丽的画面，千年苍翠的山谷中，千年不变的月夜下，一个黑衣的绝色女子对月祈祷，双手在胸前交叉，微闭的双眼，承泽着月光的洗礼，但不知为什么，洛薰却觉得这画面还有些凄凉，似乎女子更像是在为了逝去的过往而忧伤。

她们就这样一个在溪边的月色下凝住了，一个在树后看的有些痴了。看着看着，洛薰突然觉得女子的侧脸好像似曾相识！

洛薰没有惊动黑衣女子，一个人悄悄先她回到了营帐。

女子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回来。她回来的时候洛薰故作沉睡，但其实直到女子入睡后她都没有睡着，她苦苦思索了一整晚到底在哪里见过那张绝美的侧脸，却始终没有结果。

天刚亮，大军又上路了。

今日就可以抵达宁南城，霍破城有些心急，一再催促大军加快步伐，只是很多人并不适应翻山，还未从昨日的疲劳中恢复过来，看上去都没精打采的。

饶是这样，数万大军的先头部队还是在天色将晚的时候翻过了刹寒峰。

一片火红色的晚霞中，宁南城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是一座傍山而建的城池，巍峨肃穆，没有雍京的繁华绚烂，却自有一番异域的风情。

城头上，高高飘扬着大秦的旗帜，守城的兵士身着盔甲在城头走动，远远望去，盔甲也被晚霞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