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他送到他这里来的那些迷魂剂毒药和吐真剂,还有他从他这里拿走的那些黑魔法书籍和记录着致命毒药的配方。
就算上条说自己真的把李。汉斯韦尔杀了,他也不会怀疑。他活了这把年纪,别的没学会,看人还是不会错的。
眼前这个男人,是一条沉睡的蛇,对于没有看见他的存在的那些路过的人,他也许是无害的,但是一旦有人触动到了他,他就会瞬间弹起,在对方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将其绞杀。
“那么,你考虑的怎么样了?佐尔达?”上条从自己的思绪中转了回来,微笑的看着神色复杂的老人。
而老人也在他的问话下回过了神,苍老的脸上挤出了一个深邃的笑容,“这还用说吗,我的好医生。能为您服务,一向都是老佐尔达的荣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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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巫师世界的初步渗透在佐尔达的配合下得到了一个比较圆满的结果。上条对此并不意外,他之所以选择这种方式,就是因为认定了佐尔达一定会同意,这个老 头能够在外面的世界混到这个地步,他的能力绝对不止放在面上的那一点。而他的性格也决定了,只要相处的方法合适,他绝对是一个很好的合作伙伴。
而这种放弃往后的利益和把店面近乎白送的行为,上条根本就不在意。先不说他其实本来就不需要靠这个店面赚钱,就连买下店面的那些钱,也是当年贝莱恩。德。索斯塔尔男爵阁下“友情赞助”的。
在有了哈里斯家发的工资之后,那些钱上条这个生活毫不奢侈的人根本用不上。
于是,在把店面的所有杂事都丢给佐尔达之后,上条就可以坐在家里等着他的前期投资产生“收益”了。
然而他预想中安稳逍遥的日子并没有到来,因为,就在买下了自己的第一家店的隔天,他就被亚克西斯紧急召唤到了哈里斯伯爵府。
克丽斯汀怀孕了。
拎着定制的镶嵌着银质花体“M。K”字样的装满医疗用具的皮箱,上条走在哈里斯伯爵府的走廊里,眉间挂着轻微的褶皱。
走在他身前的亚克西斯背脊紧绷,整个人都流露着紧张与阴沉。
昔日豪华优雅的宅邸显得空旷而死寂,为了隐埋发生在自己姐姐身上的不名誉事件,哈里斯府里的几乎所有的下人都被遣散。原本属于伯爵封地领民的被打发回了 乡下,而在伦敦雇佣的那些,很可能直接就被处理掉了。除了几个在亚克西斯和克丽斯汀出生前就开始为哈里斯家服务的老仆和厨娘以外,就连原本很受亚克西斯信 任的夏露儿都不在。
上条微微抿起了唇,气氛虽然没有凝重到他要头疼的地步,但也确实不适合摆出一贯的微笑来。
一个伯爵家的小姐在出嫁前怀孕对于19世纪末的伦敦贵族来说绝对是天大的丑闻。足以让这个女子被家族除名驱逐连带她和她的孩子被永久剥夺姓氏与继承权。
那么,如果这个孩子的父亲,还是这个家族的家主,这位小姐的亲生弟弟呢?
这真是一个好问题。
上条的眉稍稍拧紧了一点,感情固然是非常重要的,但人生活在世界上,道德伦理一样不容忽视。站在感情立场上,相爱的两个人有了孩子自然是好事,但是,以旁观者的角度,上条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亚克西斯他即将面临的问题的严重性。
不过有着与年纪不符的沉稳与阅历的伯爵显然已经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就在两人快要走到克丽斯汀房间门前的时候,一直沉默着的亚克西斯开口了:“医生……”
“什么?伯爵大人?”
“那是我的孩子。”亚克西斯的声音压得很低,却非常清晰。
上条微微的愣了一下,虽然他内心已经完全确定了这个猜测,但是他并没有想到亚克西斯会这么干脆的说出来。毕竟有的时候,暗地里确认是一回事,明说又是另一回事。
事实上,只要亚克西斯不说,上条就可以永远当作不知道这件事情。
在没有被当事人承认的情况下,一切不利的猜测都只是诋毁和中伤。
可是亚克西斯依然说了,没有任何推搪与否认,他就这样低声却不容置疑的承认了这个未出世的孩子的身份,甚至,他并没有因为上条的愣神而停顿,反而用更加坚定的语气说了下去。
“那是我的孩子。我和克丽斯汀的孩子。”他说着,突然转过身,笔直的注视着上条的眼睛,“所以,医生,我请求你,以哈里斯家主的身份,以一个父亲的身份请求你。无论如何,请保护克丽斯汀,保护这个孩子。”
他说话的时候,依旧是和往常一样的带着贵族矜持的肃然态度,说到“请求你”的语气,与其说是恳求,不如说是命令来得更加恰当一点。但是面对着那双冰封成 微寒的湖面,却依旧遮盖不住其下深刻纠缠着的痛苦与挣扎的蓝眼睛,上条已经没有办法去计较他那深埋了所有感情因而益发显得冷硬的语气了。
不要说对于情绪波动和精神力异常敏感的上条了,就算是个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都能看出这个男人现在有多么的痛苦。
那是无法类比,非当事人永远不会明白的痛苦。
就连上条都只能略微感觉到这些感情的发源,却无法触及到这些感情的真实。
于是他只能无奈的扯出一个带着安抚性质的苦笑,郑重地俯身行礼,“我会的,伯爵大人,身为您的家庭医生,我会尽到我的责任。”
在我还保留着这个身份的时候,我会做所有我该做的事。
医生与病人 01
然而当上条亲眼看到怀孕的克丽斯汀的时候,他才明白,亚克西斯为什么要在门口对他说出那样的话,“保护克丽斯汀,保护那个孩子”又是什么意思。同样,他也才隐约的了解了亚克西斯痛苦的来源。
“医生?”刚刚升级做了母亲的女子斜靠在床头,看到他进来,露出了一个浅淡的微笑,“你来了呀。”
“日安,克丽斯汀小姐。”上条走上前,将手提箱放在床边的柜子上,然后开始仔细打量这个只有几天没见,却已经截然不同了的女子。
是的,截然不同。
虽然她的柔润的唇依旧如玫瑰花瓣一样娇美,碧蓝的眸子依旧宛如夏日纯净的天空,洁白的肌肤依旧如百合花瓣一样美好,但是她已经截然不同了。
她昔日纯净温暖的笑容现在变成了模糊飘渺柔软得好像梦幻一样的表情,而那些虚幻的甜美之下,正透露着压抑不住的,神经质的疯狂。
这次怀孕终于变成了将她纤细的神经压垮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是,这是为什么?上条眼中的深思一闪而过。如果说亚克西斯是因为在意世俗与伦理而痛苦疯狂的话还可以想像。完全活在对于自己弟弟的爱情之中,除此之外根本看不见别的东西的克丽斯汀,就算不会因为这个孩子而高兴,也不至于因为他而疯狂啊?
难道是因为怕亚克西斯不接受这个孩子?
不,应该不是……那么……
下意识的分析着造成克丽斯汀不正常反应的原因,上条手上的动作却并不迟疑,他熟练的用这个时代惯例的办法检查着克丽斯汀的身体,脸上也始终带着温和的表情。
克丽斯汀一直微笑着看着他做这一切,碧蓝的眼睛随着他的动作转动,反射着阳光,如同神采奕奕的宝石,就像对这套一周要重复好几次的动作产生了极其新鲜的兴趣一样。
上条任由她打量着这一切,直到放下听诊器,才对她露出一个好像安抚好奇的孩子一样的微笑,柔声说:“好了,克丽斯汀小姐,你很健康。看来你把你的保证做得不错。”
“啊,”克丽斯汀笑了一下,然后突然皱起了眉,她压低了一点声音,紧张的问道:“那么,那个呢?”
“那个?”上条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在问孩子的事情,然而她的用词让上条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不过为了顾及克丽斯汀的情绪,上条还是笑了笑,平和的说:“也很好,一切都很健康。”
这并不是说谎,事实上,可能是因为前段时间的调养,怀孕一个半月的孩子情况比上条预计的好很多。
“是吗……”克丽斯汀的眉头皱了一下,语气有些奇特,说不上喜悦或是厌恶,反而多了一点事不关己的漠然,与她之前问话时的紧张截然不同。上条知道这是因 为她现在的状态所致。精神病患者经常会出现情绪断层,他们很多时候无法将情绪以正常的方式表现出来,所以才会在特定的时间显得过分抑郁或狂躁。
看来克丽斯汀真的很不喜欢这个孩子。
上条有些无奈,虽然没有任何规定规定了母亲必须爱自己的孩子,可是对于这个还未出世就即将失去一半疼爱的小生命,上条还是不免觉得很遗憾。
上条上辈子亲生母亲很早就去世了,但是在被收养之后,他从抚养他的夫妇那里得到的关怀并不比别人逊色。
无论如何,孩子是无辜的。
可是就在上条打算从心理医生的角度稍稍劝解一下克丽斯汀的时候,克丽斯汀却说话了。
“医生。”漂亮的女子突然神秘的眨了眨眼睛,用一种带着一点炫耀又厌恶的,像是对着闺中密友说些令人不齿或是惊世骇俗的八卦一样的语气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
“什么?”
“那个啊,不是我的孩子呢!”她说着,扬起了一个微笑,明明是愉快的神情,却洋溢着毫不掩饰的恶毒与兴奋。
她说:“我的孩子,已经被那个怪物给吃掉了。”
上条的瞳孔不由自主地收缩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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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我也以为这个是我的孩子,可是我马上就知道了,这个才不是呢。”
“我肚子里面的,是一个怪物啊。”
“这个怪物以前被我杀掉了,所以现在,它要来诅咒我了。”
“它告诉我了哟。它说它会咬破我的肚子出生,然后吃掉我的血肉,杀掉所有姓哈里斯的人。”
“都是因为我以前杀掉它的时候不彻底,所以,它就从地狱里爬出来了。”
“它每天都在我脑子里面喊叫,它说它好疼啊,好疼啊,死的时候全身的血液都好像要冻住了一样,疼得恨不得把自己的心脏挖出来。它说它也要让我感受到这种痛苦,所以,它就把我的孩子吃掉了。然后,还要顶替我的孩子从我的肚子里生出来。”
“这个秘密,我连亚克西斯也没有说哟,因为我发现,怪物的声音,只有我听得到。”
“所以说呀,你和亚克西斯,都被这个怪物骗了呢。”
一连串宛如魔咒的话语从女子的口中吐出,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么说的时候,她脸上的笑容天真而甜美。那样宛如割裂的情绪,让她看上去像个只会念叨预先输入的句子的人偶一样不自然。
妄想,幻听,明显的精神崩溃的先期症状。上条可以肯定,如果放着这样的克丽斯汀不管的话,不出一周她就会疯掉。不,可能连一周都不用。
上条微微叹了口气,看向克丽斯汀的目光多了几分柔软和庆幸。该说她是运气好吗?心理医生这活,正好是自己的老本行。
可即使这样,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医生看上去似乎是丢到哪里都可以用的万金油,但对医生这个职业有些了解的人就会知道,治疗效果和治疗手段是有直接联系的。就算是一个心脑方面的权威,你 把他丢去没有心电图仪器没有微创手术工具没有可以突破血脑屏障的药物的地方,他能发挥的作用也是有限的。而19世纪末期的欧洲,在精神病治疗上才刚刚摆脱 起步阶段。放在四十年前,克丽斯汀现在这个样子,绝对会被当作作魔鬼附体,不是被烧死就是被碎石砸死,好一点还能保住性命终身被关在终日不见阳光的屋子 里。
就连精神分裂这个名词,还是1911年才正式提出的。那些上条熟悉的有效的治疗精神病的药物和疗法,现在更是连个影子都没有。
那么如果想要让克丽斯汀摆脱现在这个状态,最理想最有效的手段就是直接从精神上下手了。
上条的眉细微的颤了一下,那样的话,他需要去和家属沟通一下。
而且刚才克丽斯汀那些话语中透露出来的信息……
上条眼中划过一抹深意,他觉得,有些事情,亚克西斯是有必要知道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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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这一切……都是因为……”
“是的,伯爵大人。正如我刚才所说的那样,克丽斯汀小姐认为她肚子里的不是她的孩子,而是某个吃掉了她的孩子,还打算吃掉她,杀死哈里斯家所有人的魔 鬼。而这个魔鬼的形象,依照她所说,正是老哈里斯伯爵。我认为,这次怀孕让克丽斯汀小姐的情绪产生的波动,导致她对于老伯爵的恐惧和憎恨以这种形式爆发了 出来。而且,根据她说的她以前曾经杀掉了这个怪物,老伯爵的死应该和克丽斯汀小姐有关。那么,促使她精神状态异常的原因,应该还包括罪恶感。”
“甚至可以说,是克丽斯汀小姐‘希望’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老伯爵变成的怪物。她下意识的用这种说辞来说为自己犯下的错误赎罪。”
“怎么会……这样……”亚克西斯从喉间挤出嘶哑得如同呻吟一般的声音,他浑身颤抖,脸色苍白,靠在扶手椅里的身体像是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我很抱歉,伯爵大人。”上条有些不忍的看着这个一下子垮下去了的男人,他的表现已经充分的说明了他从来没有将父亲的死和自己深爱的姐姐联系到一起去过。
“…………不……不可以这样……克丽斯汀姐姐……”亚克西斯低垂着头,他垂握在身侧的双手神经质的颤抖着,像是想抓住些什么,却最终狠狠地攥成了拳 头,“……他不能这样……这不是姐姐的错……不……”破碎的文字从他的喉间溢出,就在上条因为他剧烈的精神波动忍不住皱眉的时候,他猛地抬起了头,像是溺 水的人看着唯一的浮木一般死死的盯住了上条的眼睛,“医生!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你答应过我,会保护克丽斯汀,会保护那个孩子!你一定可以做到!”
他的眼中已经全然没有了平日的冷淡稳重,原本如天空一样清浅的碧蓝色里是满满的燃烧的火焰一样令人心惊的狂热。
就好像一旦上条不答应,他就会在下一秒扑上来一样。
他把这一切告诉亚克西斯可不是为了再制造一个精神病人。上条在内心苦笑,看来不仅克丽斯汀,亚克西斯从某个方面来说也遗传到了哈里斯家的纤细神经。他本来以为以这个男人一贯的内敛和自制,至少会比较理智的听完他所有的话。
不过,算了,反正结果都一样。开放精神力,在声音里带上温和得足以安抚人心的心理暗示,上条走上前去,将手搭在亚克西斯的肩膀上。
“冷静一点,伯爵大人。我当然记得我的承诺。我有办法帮助克丽斯汀小姐,她很快就会没事的,我保证。”
心理暗示的效果非常明显,亚克西斯摇晃了一下,眼神很快恢复了清明,不过他依旧死死的盯着上条,在听到他说有办法的瞬间,眸子更是一下子亮得惊人。
“我有办法。”上条见状更是加重了一点语气,看着亚克西斯如同在漫无止尽的黑暗中窥见了一丝光明的神情,他露出了一个微笑,又重复了一遍,“我有办法,伯爵大人,不用担心。”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是,我需要你的同意。”
医生与病人 02
上条的办法很简单。就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既然克丽斯汀发病的根源是长久堆积的罪恶感,那么,就干脆让她忘记好了。
忘记老哈里斯伯爵的死因,忘记自己犯下的罪行,忘记亲身父亲曾经给与的精神虐待。
如果这一切都不存在的话,也就没有所谓的怪物了,而她肚子里的孩子,就会变成单纯的她和亚克西斯的孩子,他们爱情的结晶。
这并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但无疑是最彻底的。
但如果以上条所受的教育来看,这实在是个非常有争议性的解决方案。
‘水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