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两个黑影完全被这意外的血腥一幕震住了,两人同时在距离上条还有五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其中较矮的一个下意识的退了半步,而高的那个则像是被激怒了似的,突然发出了野兽一样的咆哮,猛地朝上条冲了过去。
愚蠢的决定。上条镜片后的黑眸闪过凛冽的寒光,他没有闪避,反而就这黑影重来的方向直掠了过去,一道暗红在傍晚昏暗的天色里一闪而过,准确地没入暗影的 胸腔里。刀刃插入肉体时的触感被清晰地传递到指尖,那种久违了的感觉完全唤醒了属于上条这个身体的本能和记忆。下一秒,与他擦身而过的黑影颓然倒下,从前 胸一直贯穿到背后的纵长伤口几乎将它整个撕扯成了两半,那样的重创让它在接触地面的瞬间化为了飞灰,只留下碎石路面上被喷溅出的鲜血绘成的一个有点变形的 大写的“J”。
‘Perfect!’同样感受到身体的本能而兴奋起来的西园在意识里发出了毫不吝啬的嚣张的赞叹。
‘谢谢。’上条嘴角的弧度深了几分,发现六年没用的手艺没有生疏显然也让他的心情不错。随手甩掉手术刀上沾着的鲜血,他转向最后的一位不速之客,露出了一个温和得近乎阴柔的微笑:“这位先生,现在轮到你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但是停在对方耳里却无异于丧钟,黑影……或者说裹在黑色斗篷里面的吸血鬼暗红色的眸子陡然睁大,就在上条的手指刚要动作的时候,它……或者说他突然叫了起来:“等……等等!”
那是个听起来相当年轻的声音,即使有些因为紧张而走形,也不能掩盖住上流阶级特有的那种标准的伦敦腔,他说完一句之后猛地顿了一下,随即又飞快的说:“我还没有攻击你!你不能这样做!你不应该杀我!你应该放我走!”
‘他是白痴吗?’
‘他是白痴吗?’
“你是白痴吗?”
首次,西园,雨宫,上条的声音完美的重叠在了一起。充分表达了三个人格之间密不可分的默契。
可惜眼前的吸血鬼听不到上条意识里面的那两个,他瞪大了眼睛,暗红色的眼睛里流露出了明显的被冒犯了的怒气。但是立刻,他像是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在瞬间杀死了两个同伴的男人,而他刚才说的话的确和白痴没有两样。
这个认知让他的瞳孔暴缩,身形一矮,就要飞快地向后跃去。
然而一把暗红色的手术刀挡住了他的去路。手术刀的一端直指吸血鬼的心脏,而另一端稳稳的握在黑发男人苍白有力的手里。那种刀尖距离身体最脆弱的部位不过 几毫米的感觉让吸血鬼也忍不住浑身发冷,即使他早就没有了体温。他僵硬的一动也不敢动,只能死死的盯着那个直到此时依旧带着一抹温柔笑意的人类。
属于暗夜的王者,渴血的怪物特有的暗红色眼瞳中流露出戒备紧张和恐惧的画面有一种非常诡异的喜感。上条忽然有一种被娱乐到了的感觉。
而且与先前还很郁闷的心情对比起来,这个感觉竟然还不坏。
微微眯起了眼睛,上条突然伸出手扯开了遮盖着吸血鬼容貌的宽大斗篷。
吸血鬼像是被惊吓到一样剧烈的颤抖了一下,然而抵在胸口的刀尖却让他不能也不敢做出什么反抗的举动。于是一张有着极其精致的五官和一头暗金色短发的少年脸庞就这样暴露在了上条眼前。
那是一张带着一点奇妙的混血气质的面孔,挺直的鼻梁充满着古希腊式的优雅,但形状优美的唇和对于男性来说过于秀气的眼部轮廓又带着东方气息的天真。外表 介于14~16岁之间的吸血鬼少年美得完全不像黑暗生物,即使在昏暗阴沉的暮色下,他也会让不知道他身份的人首先联想起柔和清澈的晨光。
这是一只“幼崽”。
“幼崽”,在贝莱恩。德。索斯塔尔的记忆里是对于“未成年”的吸血鬼专用的称呼。纯血统的吸血鬼不同于那些因为被吸了血而变成吸血鬼的人类,他们也是正 常的出生长大的。吸血鬼只有在成年之后才会一直保持力量巅峰期间的外形,多数都是二十岁到三十岁左右的样子。所以,从外表上就可以判断一个吸血鬼是否成 年。而在成年之前,无论实际年龄多少,他们统一被叫做“幼崽”。
“幼崽”的地位,就好像狮群中的幼狮一样,是被保护被教育的对象。
按照索斯塔尔的记忆,“幼崽”可是很珍贵的存在呢,看来他今天的运气很不错。感觉到眼前的吸血鬼幼崽在自己的目光下益发僵硬,上条嘴角一勾,突然收起了手中的刀刃。
“我放你走。”他对着吸血鬼少年混合着错愕,惊讶,戒备和疑惑的目光微微一笑,声调优雅而轻松,就好像谈论的话题不过是今天的天气如何如何一样自然,“这样杀掉你似乎有点无趣,所以我改变主意了。”
“……你……”吸血鬼的少年觉得自己的脑筋有点不够用了,他紧紧地盯着上条脸上的每一丝表情,试图分辨他话里的真义,“你真的不杀我?”
“是。”男人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像是为了证明自己话语的真实性一样后退了一步。
在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遭遇这样戏剧性的发展显然出乎了吸血鬼少年的预料,可是不管他怎么看,都没有办法从男人的表情里看到一丝作伪的痕迹。不仅如此,他甚至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就是下意识的相信眼前的男人说出来的每一句话,就是下意识的觉得,对方不会骗自己。
“他不会伤害自己。他是可以信任的。”这个意识就像烙印在他脑海里一样自然。
他眼神复杂的看了上条一眼,嘴唇张了又合,终于咬牙丢下一句:“……我……我叫一条,一条和矢!”说完,瞬间化身为蝙蝠再不迟疑的急速向远方飞去。
“一条……吗?”看着蝙蝠变成沉暗天幕中的一个小黑点,消失在视线里,上条嘴角的笑容慢慢扩大,最终变成一个别具深意的弧度。最早在索斯塔尔的记忆里看到这个明显属于日本人的姓氏的时候他就很好奇,没想到还真的碰到了拥有这个姓氏的吸血鬼呢。
一条,东方分支吸血鬼中地位极高的贵族,位置仅仅在玖兰,绯樱,白蕗等屈指可数的几个近乎于王族的纯血家族之下。
‘被称为贵族中的贵族的家系啊……看来我和高阶吸血鬼还真是有缘呢……’
‘贵族中的贵族吗?’西园张扬的语气带着恶意的嘲笑,‘就这样被你在不知不觉中下了心理暗示,这位贵族小少爷将来的人生还真是值得期待呢。’
‘伸二,不要说得我很无良一样啊,’抬手推了推眼镜,上条的表情非常无辜,‘这也是为了保证他今后不会一时想不开来伤害我啊。我这可是无奈之下的自保行为呢。’
‘……呵,自保需要把心理暗示下到'将我当成你最信任的人'的地步吗?’
‘啊,那个啊。’上条不在意的耸耸肩,‘那个只是顺手。’
他只是在下完了“永远不会想要伤害我”这样的被动命令后顺便试了试主观命令是否也对吸血鬼有效而已。
事实证明,效果似乎还不错。
‘嘛~~’西园当然也不是真的对上条的行为有什么意见,他在意识里挑了挑眉,‘你高兴就好。’
‘嗯,我还蛮高兴的。’虽然无论对于法律还是道德,杀戮都是一种应该被强烈禁止和谴责的行为,但是不能否认,在发泄负面情绪这一点上,它的确相当有效。上条自迹部少爷出事后一直很压抑的情绪明显好了很多。
就在他重新挂上招牌式的微笑时,雨宫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既然这样,水树,你是不是可以开始考虑我们接下去的行程了?现在没有马车可以用,我们难道要走去克尔切斯特吗?’
‘当然不。’比正常人敏锐数倍的听力清楚地捕捉到碎石路另一头传来的马蹄声和车轮声,上条伸手推了推眼忄,‘我想,过路的好心人是不会介意载我们一程的。’
医生与伯爵 01
不管过路的好心人本身是否愿意,在上条的精神力辅助催眠下,他们根本没有第二个选择。不仅如此,鉴于上条原 本乘坐的马车上有索斯塔尔家的家徽,现场又实在不适合毁尸灭迹,为了避免残留在原地的打斗痕迹和车夫的尸体引起过路人们和警察不必要的怀疑并牵扯到现在还 顶着“索斯塔尔男爵的家庭医生”这个身份的自己身上,上条干脆稍微费了些功夫读取了过路马车上几位好心人的记忆,然后略施小计稍加修改再为了保险,补上了 几个心理暗示。
于是当这辆比索斯塔尔家的马车更豪华的马车再次启程的时候,车上已经多了一个30多岁有着东方血统的男人,而马车 上的好心人……亚克西斯。A。哈里斯伯爵和他的姐姐克丽斯汀。哈里斯以及车夫约翰的记忆里,也多了一个他们在乡下度假时偶遇,并一见如故随后加以聘用带着 一起回伦敦的叫做上条水树的家庭医生。
伯爵家的家庭医生显然比男爵家的家庭医生听起来顺耳许多,上条在满意之余,也对收留自己的好心人多了几分好感。
而这样的好感,也足以使他选择性的忽视掉一些在哈里斯伯爵和他的姐姐的记忆中读取到的东西。
‘不过没想到啊,哈里斯家的家族历史竟然这么'精彩',简直就好像被诅咒过一样嘛!’西园夸张的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看好戏的冷笑。
‘啊……那是因为在现在这种时代,家族遗传精神病史这个东西真的和诅咒没有什么区别吧?’上条看着身边有着百合花一样澄澈安静的笑容的女子,露出了一个安抚性的微笑,然后在看到女子回以温暖而安心的表情时,掩住了眸中一闪而过的光影。
似乎对于他没有淡然地反应有点意外,西园发出了有点惊奇的声音,‘哦呀~~真罕见呢,水树,这可是你的老本行,你的伪善癖竟然没有发作吗?’
‘你是在明知故问吗?’将眼光从车中的两兄妹身上移开,上条对着窗外已然全黑的天空露出一个微笑,‘精神疾病可不是心脏病,这里并没有人让我帮忙治疗啊。’
人心的异状,可不是说两句好听的话就可以改变的。而他也不是以前那个为了信念可以耗尽一切,真心的认为只要努力就一定能拯救些什么的少女。
即使自认为不是一个冷血无情到可以对一切都见死不救的人,他也不会将自己和那些立志于救赎人心的圣母划上等号。
在这个世界上,或者说,在任何世界上,人都不能拯救别人,而真正能将心灵从深渊中救赎出来的,只有自己。
‘所以,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不介意在自己的能力范围里做点什么,但是,我能做的,也就是这样而已。’上条唇边的弧度缓缓荡开,‘毕竟,我可没有替别人背负些什么的兴趣。’
他仅存于意识中的话音刚落,窗外突然传来了嘈杂的雨声,而在雨点敲击马车的响动中,西园的传递到上条意识中的声音益发显得张扬而狂妄,透着一种奇异的愉悦感,‘水树,所以我才说,你真是个伪善的家伙呀。’
‘伪善吗?’听见车窗外的雨声渐渐变得密集,上条微微笑了笑,‘也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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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克西斯。A。哈里斯伯爵是个26岁的十分英俊的年轻人,有着一双天空一样澄澈知性的蓝眼睛,多数时候都和上条一样架着一幅眼镜,益发显出一种纯正的英 国式的绅士气质。许是因为在少年时就从早逝的父亲那里继承了伯爵的头衔的关系,他待人接物总有一种略带刻意的严肃,言谈举止也让人觉得过于严谨刻板,所以 经常会让不熟悉他的人误会他是个不好相处的人,但只要能和他深交,你就会发现,他是完全表里不一的人。
用西园的话来说就是,这家伙是个天生的老妈子命。
一旦将某人纳入“自己人”的范围,亚克西斯的严谨和刻板就全部都变成了不厌其烦的叮咛嘱咐和嘘寒问暖。就好像对自己的姐姐克丽斯汀时一样,他简直恨不得 把克丽斯汀一天的作息时间表都全部细化好,看书不可以看太久,会伤害眼睛;阳台的窗至少要关上一扇,吹多了风可能导致头疼;出门一定要记得带伞,无论阳光 还是下雨,都会伤害较弱的克丽斯汀的身体……甚至连房间里的花朵和女仆们谈话的音量都要限制,因为克丽斯汀即不喜欢浓烈的香气,也讨厌繁杂的声音。
“简直就好像要把我用丝绸包起来放在水晶做的盒子里一样。”年长亚克西斯两岁的长姐克丽斯汀。哈里斯小姐这样抱怨道,“真是的,明明亚利才是弟弟啊~”
不过虽然是抱怨,但这么说着的时候,克丽斯汀却没有一点不高兴的样子,她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半个身子都被松软的羽毛被遮得严严实实的,阳光从敞开的窗口 撒落进来,益发显得她的身影如花朵一般纤细而轻盈。她柔顺的深褐色长发披拂在肩上,和弟弟一模一样的蓝眼睛里是柔和温暖而幸福的光晕。
上条将她的神态都看在眼里,微笑着收起这个时代特有的造型粗壮的听诊器,他温和的接口:“相信我,克丽斯汀小姐,如果伯爵大人真的要把您用丝绸包起来的话,他也一定会用现在伦敦最时兴最昂贵最柔软的东方进口的特级丝绸的。”
“医生!”克丽斯汀。哈里斯孩子气的嘟起了嘴,然后又像意识到自己的样子实在太不端庄一样,突然笑了起来,“真是的,怎么连医生也这么说呢?我可不是一碰就会坏掉的玻璃娃娃啊。”
“克丽斯汀小姐,您这样说还真是没有什么说服力呢。”上条迅速在纸上写下对症的处方,递给一边的女仆,“好了,这次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只要再喝两天的 药剂就可以了,下次请千万记住,别在花园里坐太久了,作为您的家庭医生,我可不想再看到您因为感冒而在床上躺上一个星期了。”
“是的,上条医生~~”这次是有些俏皮的拖长了调子的回答。
“您的保证可不是那么让人信任啊。”对着这个已经到了小妇人的年纪,却因为没有结婚而依旧保留着17岁少女一般脾气的女子,上条笑着打趣道,“如果再有下一次,我可能就要推荐伯爵大人给您使用东方来的草药了,您要知道,那些东西的味道可不怎么好呢。”
“啊!”克丽斯汀果然立刻就急了,她可怜兮兮的耷拉下了肩膀,放下手中的书本,做出了发誓的姿势,“医生,求你了,我保证!我这次一定会听亚利的话,我可不想喝那些黑乎乎的东西!”
“我期待着您用事实来证明。”收拾好所有的东西,上条优雅的弯腰行礼,“那么,克丽斯汀小姐,我先告辞了。”
“医生,再见。”
对于女子的微笑的告别,上条再次回以礼数周全的躬身,然后再女仆的引领下走出了克丽斯汀的房间。
随着身后门扉的关闭,走廊里一下子暗了下来,就好像阳光也被关在了身后一样。不同于现代建筑保证采光的结构和完善的电力系统提供的充足光源,19世纪末 的伦敦虽然已经开始使用电力,但是很多旧式家庭依旧使用蜡烛照明,并且没有在白天使用人工光源的习惯,再加上这个时代的建筑特色,在保证了主要的房间…… 比如书房和卧室……的朝向和采光的前提下,走道和楼梯之类的地方就无可避免的变成了没有自然光的昏暗角落。因此,越是有些年头的豪华宅邸,就越是会有一种 和伦敦这个城市非常契合的压抑和昏暗感。对于生长在这个时代的人们,这很正常,但是对于习惯了现代化的东京的上条而言,就多少显得有些不舒服了。
所以虽然这样的光线变化还不足以让上条觉得不适应,他却依旧皱了皱眉头。
然而等在楼梯口的人显然误会了他的表情,一看到上条皱眉,他立刻快步走了过来,压抑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焦急:“上条医生,怎么了?克丽斯汀的情况不好吗?”
“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