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上条低笑了起来,小女孩一脸又同情又愤愤地神色让他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夏绿蒂为什么觉得她很坏呢?”
“因为她诅咒女王!”四岁的女孩子像小大人一样的伸手插着腰,“真过分!女王和巫师明明是相爱的!”
“哎呀,小夏绿蒂也知道相爱吗?”
“当然!”小女孩不依了,她鼓起了腮帮子,“赫尔加有说过!夏绿蒂的爸爸妈妈就是相爱的!相爱的人会永远在一起,就算是去了梅林那里也不会分开的!”
她话中不经意透露出来的信息让上条的眼神有了瞬间的变化,眼中划过一抹怜惜,但只一瞬,他又恢复了柔软的神色。将两个小家伙从自己腿上抱下去,他岔开了话题:“好了,时间不早了,你们该去睡觉了。”说着,他指了指门口:“看,萨拉查已经出来了哟。”
如同应合着他的话音一样,穿着黑袍的青年的身影出现在门边。
“啊,萨拉查。”两个孩子立刻抛弃了上条向门口看去,看来萨拉查在他们心目中相当于父亲的角色。伊卡洛斯欢呼着扑进了男人怀里,夏绿蒂慢了一步,不甘示弱的冲上去抱住了男人的腿。
顺势接住两个孩子,萨拉查清冷的声音里也没有了平时的冷漠,他低下头在他们额上亲吻了一下,柔声说:“上条说的对,很晚了,该去睡觉了。”
“赫尔加呢?”夏绿蒂问。
“在招顾新来的孩子,你们多了个小弟弟。”
“哎?”夏绿蒂立刻高兴了起来,“小弟弟?能和我们玩吗?”她的表情是那么的天真,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哥哥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一张精致的小脸上早没了笑容。
但萨拉查发现了,他浅灰色的眸色深了一点,脸上的表情却依旧是淡淡的:“我想现在还不行。好了,去睡吧,别让赫尔加担心。”
“哎~~~”女孩子软糯糯的童声拖成了有点不满的调子,但是身为兄长的伊卡洛斯动作更快。他在萨拉查说完之后就马上点了点头,向萨拉查和上条道了晚安之后,就拽着撅着嘴的妹妹走进了房间。
“哥哥~~人家还不困嘛~~”
“不可以,夏绿蒂要乖啊。”
听着充满稚气的,棉花糖一样轻软的童声消失在门后,萨拉查才直起身,向着上条走去。
灯光下一袭黑袍的青年依旧身姿笔挺,可是昏黄的光晕掩不住他脸上的一抹倦色。
“情况怎么样?”上条很体贴的将客厅里的木椅变成了一张铺着柔软垫子的舒适的靠背椅。
“很糟,不过已经稳定了。”萨拉查没有任何推辞的坐了下去,不知道为什么,和眼前的男人交谈让他觉得很轻松。这个男人身上似乎有种独特的淡然的气质,并不是温暖和煦之类的东西,却总让人觉得很自然。
就像宁静的夜色一样,不能提供温暖和安慰,却可以让人不用伪装不用防备。
这种气氛,就连他都会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而一旦放松的后果,就是从下午开始累计的疲劳感都一气涌了上来。
他忍不住抬手按了按眉心。
上条的眼神动了动,现在这个看上去有些疲倦且脆弱的萨拉查比他之前所见的那个理智克己却又有着尖锐的火焰般的灵魂的青年来得真实的多,也让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对他的定位其实并不很正确。
他是萨拉查。斯莱特林没错。但是现在,他也只是萨拉查。斯莱特林而已。
一个有着强大的力量和潜质的年轻巫师,而不是那个魔法史书本里偏执的四巨头之一。
抛掉历史与时间加诸于上的光环,他也不过是个人。
想到这里,上条的声音多了几分真挚的柔和:“累了的话就早点休息吧。”
“不行。”萨拉查摇了摇头,“赫尔加还在照看着孩子,我等一下要去和她换班。”
“我去就可以了。”上条微微一笑,“虽然魔药水平大概没有你好,照顾一下孩子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说着,他站起身,直接以行动堵住了萨拉查反驳的话:“而且干坐着不出力实在不是我的风格,我又不是来做客的。”
萨拉查皱了皱眉,看着那个东方男人迳自向房内走去,对方那种温和中带着强势的口气让他很不适应。嘴唇动了动,他终于在那个人一脚跨入房门的时候叫住了他:“你……”
“嗯?”上条回过了头。
“……没什么。”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个男人浅笑的温和表情,话到嘴边反而变成了风马牛不相及的内容:“你刚才说的那个故事……”
男人似乎愣了一下,但马上又笑了起来:“你是问我刚才给伊卡洛斯和夏绿蒂说的那个故事?”
“嗯。”
“那是我随便编的。”男人不在意的挥了挥手,举步迈进了房间里。
“编的……么……”看到男人纯白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的阴影里,萨拉查的眉微微的蹙了一下。
如果是编的话,你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呢?
医生与创始人 03
把赫尔加也赶去睡觉,顺便叮嘱她别忘了拖走客厅里的萨拉查,上条在确认所有人都离开之后,用他的方法给今天捡回来的孩子做了一个全身检查。
营养不良,内脏器官衰弱,先天不足,还好,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就像萨拉查说的那样,孩子的情况虽然糟糕,但已经稳定下来了。
这里面,蛇院创始人的魔药和獾院创始人的草药绝对功不可没。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给孩子静脉推注了一管主神出品的营养剂。估计是因为魔药中的镇静成分,这一系列举动都没有吵醒这个4个月大的男孩子,等到上条将针管收好,他依旧睡得香甜。
在变形术做成的婴儿床里蜷成一团的孩子像只刚断奶的小猫,柔软的胎发下是一张不甚健康的看起来灰扑扑的小脸。但即使是这样,他睡着的样子依旧无法让人联想到任何不幸。
什么都不知道是件好事。
不过没想到,萨拉查的感觉那么敏锐呢。
想到银发的青年最后的那个眼神,上条脸上的温和渐渐退去,唇角的弧度不变,却徒然升起了一种冬日清晨一般的寂寥。
“……沉睡的恋人啊……”低沉的声音飘散在空气里,他在婴儿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略略舒展了一下背脊,垂下了眼帘。
‘夏娃,监控这孩子的情况,有问题叫我,我要休息一下。’
‘是。’冷冰冰的女声响起的同时,上条交出了身体的控制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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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上条很少休息。
不仅他,西园,雨宫,他们都很少休息。
这个被轮回空间强化过的肉体的抗疲劳能力非常惊人,一个礼拜不眠不休照样可以活蹦乱跳。至于精神方面,不要说平时一直在里面呆着没事做的西园和雨宫,就连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的上条,其精神状态之强悍,也总让人觉得他根本就没有底线。
累到睁不开眼睛这种事情,自从他重生以来,就再也没有发生过。
不过即使是这样,他依旧习惯保持着正常人的作息,只不过从前,睡觉的时候他会将自己沉入意识深处的黑暗里。而现在,他有了一个更好的地方。
“世界之轮”中的那个空间。
自从找回时空轴对冲轴承U71,可以利用QUEEN和夏娃的联动权限随时出入“世界之轮”中专门为迹部景吾开辟出来的意识空间之后,不只是他,雨宫和西园也都开始习惯于将大部分时间花在这里。
上条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已经站在那间熟悉的房间里了。
永远是微醺的初夏午后,永恒不变的温暖阳光将室内照得暖洋洋的,白纱窗帘被风轻轻扬起,空气带着埃及睡莲微甜的香气。
与外界截然不同的气氛,就好像随时随地的提醒身处其中的人,此处不是真实一样。
上条并不是第一个到的,早在他之前,西园已经进来了。上条出现的时候,一身黑色休闲服的男人正靠着窗口抽烟。狭长的黑眸转向他的方向,西园挑了挑眉:“哟,你也来啦,水树。”
“伸二,”看着和自己一模一样长相的男人难得的敛去了一身森冷的杀气,上条微笑了一下,“吸烟有害健康。”
“有什么关系,反正是在意识里。”不在意的耸耸肩,西园勾了勾嘴角,挑衅一样的弹了弹烟灰。
那些灰烬还没触及地面就消失在了空气里。
上条回以无奈的鄙视眼神,没有说话,走到书架前随手拿了本书,翻了几页。
是司汤达的《红与黑》。
西园看了他一眼,似乎还是对于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上平静温和的神情很难适应,他撇了撇嘴角,随手将手上的烟往窗外一弹:“雨宫呢?”
“好像已经休息了,我从下午就没听到他说话。”
“是吗。”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西园换了个姿势,半靠在窗台上,眯着眼睛看着窗外的夏日风景,“现在外面才9点吧?你今天倒是睡得很早嘛。”
“没,我没睡。”上条翻开著书本,没有抬头,“夏娃在外面,代替萨拉查看着今天那个孩子。”
“用夏娃照顾孩子?”西园的嘴角突然弯了个弧度,他低声笑了起来,用一种很容易让人产生不愉快的情绪的笑意,“……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又善心大发了呢。”
“……只要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就好了。”上条面无表情的翻了一页。
“可是你还是心情不好。”西园就着半靠的姿式略略侧了侧身,转头看着上条,“因为那个小鬼?还是因为那个女人?”
“一半一半吧。”
“所以说你是伪善。同情完了普通人又要开始同情巫师了。”西园唇边的弧度更大了,黑眸中掠过轻微的冰寒,“你什么时候才能把那点圣母情节丢掉?”
“死的时候?也许……”上条看也不看他。
“嘛~~随便你啦。”西园也不在意他的态度,反正他也不是真的在意这种事,“如果什么时候你也和我一样了,你就不是上条水树了,那样反而无趣。”说着,他摆了摆手,“我走了。”
“嗯。”任由男人从自己身边擦身而过,上条的眼神没有离开眼前的书页,但是他却清晰的听到,西园临走时低低的说了一声:“小景,再见。”
“啪”的一声合上书本,他闭上了眼睛。
那样轻缓低沉的声音,真的很难想像是西园说出来的。
就连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西园面对迹部,也多是调笑或是打趣地语气,温柔和宠爱总是被他藏在那些不羁和张扬之下。
什么时候,他也会如此沉默的一边抽烟一边看着那个青年了呢?
上条睁开眼睛,放下书本,将目光投向沙发上沉睡的青年,黑眸中的淡漠沉淀成了某种极深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情绪。
“你看,小景,你让我们都变得不像自己了呢。”他轻轻地说,缓缓向沉睡中的青年走去。
那张对外界一无所知的睡颜,一如他第一次看见时一般安稳而宁静。
“伸二说我圣母,但是你知道吗?今天,当我看到巫师们的处境时,我想的最多的居然是怎么利用这个局面。”
“……只要一切可以依照剧本发展就好,只要能让我顺利地拿到‘中核芯片’就好。是,巫师们很不幸,可是,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那时候,我脑海里产生的,居然是这样的念头……”
他垂下眼帘,指尖在虚空中小心翼翼的描绘着恋人的轮廓。
“而当萨拉查提出邀请的时候,我只觉得我真是幸运,命运终于站在了我这一边。看,接近他和他搞好关系的机会来了,多么不费吹灰之力……”
“我变得越来越冷血,越来越不在意身边的环境了。”
“就因为你不在我身边……”
握惯了手术刀的手在空气中微微颤抖着,似乎正竭力克制着触碰恋人那柔软的银紫色发丝的欲望。
“而我现在,就连碰一碰你都不敢。”
呼吸一紧,上条苦笑了一下,终于还是收回了手。
“你能想像吗?我,伸二,雨宫……我们就这样看着你,可是谁也不敢碰你一下……”
“即使知道我们在这里同样是意识状态……即使知道你很安全……即使知道,最差的结果只不过是……指尖穿过一团空气而已……”
“可是这个最差的结果……却没有人想去尝试……”
“拥有希望之后的失望才是最可怕的……”
他将手插进口袋里,略微俯□,嘴角的弧度轻轻的扬了起来,却并不是因为愉快或是轻松。
“呐,小景,你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呢?”
你要是再不醒来的话,我怕我真的会想毁掉这个不美好的世界呢。
这句话呛在嘴边,他终于还是没有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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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在“世界之轮”的空间里,人格之间的互相联系还是能让西园和雨宫清楚地感受到上条的情绪。所以,当上条出来之后,西园很是鄙视嘲弄了一番他那段“脑子进水的胡言乱语”,而“毁灭世界”这个话题更是被当作了“发神经”再也没有人提起。
反正自从迹部出事之后,上条也没有少发过神经。西园和雨宫的特性决定了他们极少有累积的负面情绪,所以那些与愉快毫不相干的心情,都堆积到了上条这里。
但他们同样也知道,这个男人有多么强的克制力,在有解决的途径的时候,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软弱或是放弃。
连毁灭世界都不在乎的人,更不会在这种时候失去耐心。
于是第二天早上,上条水树又恢复了惯常的温和微笑,而他一个晚上的精心看护以及小男孩确实好转了不少的事实,也让萨拉查和赫尔加的神色柔和了不少。
在知道上条接受了萨拉查的邀请与他们一起行动之后,有着一双温暖的茶色眼睛的女子更是表现出了极大的善意。而通过和她的对话,上条也对这个时代的巫师的处境有了更深的认识。
对巫师而言,这是一个令人战栗的黑暗时代。
在生产力十分低下的中世纪初期,魔法一度是绝对力量的代表,那时候的巫师虽然也喜欢和同类抱团离群索居,但还不至于远离正常人类的生活,毕竟他们也是要吃饭喝水的,而自己种地这种事情,没有一个巫师能够忍耐。
那时的他们凭借自己的力量享受着人们的尊重和敬畏,他们用自己的知识为人们提供些力所能及的服务。
保护他们的城市不受魔法生物的侵害,保护他们的土地不因干旱而荒废,保护他们的身体不被疾病侵扰。
直到宗教,特别是天主教的传入。
这个世界的天主教和上条上辈子现实世界中的那个截然不同,如果说上辈子那个是精神道标,是人们的信仰寄托。那么这里的教廷,就真的是一柄审判之剑。
而这把剑,立刻被国家的统治者握在了手里,斩向了巫师和一切不信仰上帝的生物。
同样是强大的力量,我宁可选择相信掌握在我同类手里的那一个。
就像中国古老的谚语说的那样,“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就是人类的悲哀。
从最初的恐慌,疏远,到敌对,杀戮,所用的时间也不过几十年而已。等到天主教在这里站稳脚跟,巫师们已经不知不觉被魔化成了恐惧的象征,厄运的使者,不幸与灾难的代名词。
然后,宫廷里的巫师消失了,再然后,居住在城市和村镇里的巫师也消失了。
等到了上条眼前的这个时代,就连巫师们聚居地村落,也在教廷的围剿下消失了。
“所以残存的巫师只有远遁,或是像我们一样,选择那些麻瓜找不到的地方居住。”赫尔加说着,茶色的眼睛像暴雨下的湖面一样黯淡了下来,失去了温度。
“很抱歉让你想起了这些。”上条歉意的轻轻拍了拍她搁在椅子扶手上的手臂,将桌上的热茶递了过去。
“哦,谢谢。”赫尔加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药草茶的香气让她看上去好了一点,“不,你不用抱歉,这些是事实,我不能不去正视它们不是吗?”
“的确呢。”女孩柔弱表象下那令人意外的坚毅让上条微笑了一下,他有些明白,为什么这样的一个和萨拉查截然不同的,看上去十分普通的女孩子也能够成为创始人中的一员了。
改变世界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