啬夫记- 第274部分

　　　　裴度点头道，“好，每日早朝，我都提一次，不怕他不窝火。”，这位大理寺卿跟着于梁混了这么久，脸皮厚度和心黑程度都直线成长，换做以往，这种赖皮的法子是怎么也不会用的。

　　　　城中的古怪气氛在持续发酵，不知道是谁先传出来的消息，宫中那起有惊无险的刺杀事件，矛盾直指宁王本人。

　　　　甚至有消息说，正是因为宁王对皇帝安排自己去南岱乡送亲而心怀不满，所以才选择了派人进宫刺杀自己的老子。

　　　　好吧，这讹传漏洞百出，但问题是，对于城中百姓而言，根本就没有独立的思考能力不是？他们只需要爆炸性的新闻就够了……

　　　　而大士族阶层自有一套消息渠道，他们第一时间便搞清楚了宁王是故意受伤，但是跟宫中刺杀的事，怎么也不起来，诚然宁王的野心那是路人皆知，但这个节骨眼上，那位王爷根本没有理由玩出如此昏招不是？

　　　　皇帝的健康每况愈下，那是明眼人都能瞧见的事，只要耐心熬着不犯错误，这大唐的位置，始终便是他宁王的，何必一时心急冒如此莫大的风险，成功率和收益根本不成正比。

　　　　这刺杀事件，是有人刻意针对宁王的阴谋！

　　　　几乎所有人大士族都得出了相同的结论，而到底是谁，有立场有能力有理由跟宁王对着干呢？似乎答案呼之欲出了……

　　　　这真是图穷见啊……大士族们捏了一把冷汗，如此针锋相对的朝局，近几十年来，几乎就没有出现过。

　　　　或许，上一次还得追随到皇帝刚刚继位的时候，那时的戏码，和如今极为相似，只不过当时的主角，是现在的齐王而已。

　　　　这些大士族中，有些年老的人还记得当时的光景，而且印象深刻，毫无疑问，任何皇权的角力都是一场士族权利的大洗牌……那时候，有很多士族伴随着新君而崛起，也有更多的老牌豪门因为压错宝而一蹶不振。

　　　　这无疑是一场豪赌，要命的是，每个大士族都强制参与进来，根本不管自愿不自愿……想要做墙头草，那得看有没有那个资本，和有没有胆量应对日后的大清洗。

　　　　所以眼前这一次赌局，大士族们必须谨慎的考虑，优势不等于胜势，劣势也未必没有翻盘的机会……最后的结果，只有天知道。

　　　　于梁这个一年前才出现的名不见经传的小虾米，此时已经成为了能跟宁王掰掰手腕的风云人物，但也仅此而已，他和宁王之间的差距，太大了！

　　　　只是从这一年多的较量来，于梁屡占上风的拉风表现又让大士族们举棋不定……谁能保证他不会一直赢下去？

　　　　难啊，当真是艰难的选择……几乎每一个大士族都在思考着，出奇一致的选择了沉默。

　　　　眼下，还未到站队的时候，起码皇帝还在，这位老大的心思，才是最重要的。

　　　　对于大士族们的心思，于梁看得一清二楚，只能说，天底下的聪明人太多了……他当然想让大士族们跟着自己一起冲锋，甚至拿对方当肉盾一样来分散宁王的反击，只不过，也只能想想而已，人家又不傻，怎么会给自己挡呢？

　　　　所以接下来几天的舆论走势就变得非常微妙了。

　　　　与市井流言的疯炒比起来，大士族阶层的沉默则成了普遍的应对态度，仿佛这些人集体失明了一般。

　　　　每个人都在等，等着最佳的出手时机！

　　　　这一点，宁王同样清楚，就算他不清楚，他手下有着游德彪那种毒士，也是能看出来的。

　　　　所以对方同样采取了进攻的手段，与于梁莫须有的泼脏水比起来，他的做法便要简单粗暴得多……直接针对于梁的大本营南岱乡。

　　　　“……哼，要清查我的地盘？”

　　　　大理寺中，于梁刚刚接到了裴度带回来的消息，在早朝时，宁王宣布怀疑大唐与突厥交界的地方隐藏了不少畏罪潜逃的贼人，要来一个大清洗……这具体针对谁，简直一目了然。

　　　　“于兄弟，这如何应对？”，坐在藤椅上，裴度颇有担忧的问道。

　　　　这些天于梁天天在大理寺中跟他合计未来的局势，基本上各种分析都尽到，只是虽然猜到了宁王会反击，但对方如此精准的抄自己老巢，那还是有些头疼的。

第701章　各显神通（）　
“那厮有监国的权利，他要追捕贼人，只要陛下不拦着，其他人自然没有反对的理由。。”

　　　　于梁慢条斯理的分析着，摸着下巴道，“所以，就让他来呗……来的容易，要走，就别想了。”

　　　　“……可是，于兄弟，这不正中宁王的下怀么？他正愁没有理由针对咱们，一旦派出的队伍在南岱乡遇到什么事，肯定会添油加醋的。”

　　　　裴度生怕他犯糊涂，赶紧提醒道，话音未落，便被于梁摆摆手打断，“我只说让他们回不去，又没说需要在咱们南岱乡搞事……事实上，这只队伍，连南岱乡都到不了。”

　　　　他心中已经有定计，这种时候，最好的打破僵局的法子便是利用某些肮脏的手段……反正又不用自己出手，那卫州的周震，肯定会乐意效劳的。

　　　　“你让何慕白去下令，说幽州境内官道年久失修，暂时封闭，有过往行人请走水道，绕卫州和代州，再到边境。”，于梁冷笑着，开始布局，“宁王要派人查我，要名正言顺的话，得拿到户部和刑部的公文，现在刑部尚书杨立被弹劾入狱，刑部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具公文给他。”

　　　　“所以他顶多拿到户部的行文，以搜查流民中可能潜逃的罪犯为名过来，这属于行政手段，不能动用当地驻军，连队伍规模都有限制。”

　　　　经过了这么久的历练，现在的于梁对大唐的各种规矩的熟悉程度已经直追裴度，论起钻漏洞的手段更是高明了不止一倍。。pbx。

　　　　“一只没有护卫的队伍，呵呵……”

　　　　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裴度浑身都打了一个寒颤，重重点头道，“既然于兄弟你有定计就好。”

　　　　两人商议已定后，各自分头行动，裴度去何慕白，于梁自然将唐河生和周放找到，好好的交代了一番。

　　　　宁王的动作无疑很快，仅仅在发布要搜查疑犯的第二天下午，就将一只约莫数十人的队伍提上日程，迫不及待的送出城去……就像是去送死一般。

　　　　当然，更快的是，仅仅三天后，这只队伍便传来了不幸的消息，刚刚走水道出了卫州境内，踏上代州土地后不久，便遭遇到了一只山贼队伍的袭击，连代州赶来救援的官军都没有等到便全军覆没了。

　　　　宁王爆料如雷，直言要严惩凶手，只是话出口后，便是雷声大而雨点小……在代州出的事，首当其中要问责的，不应该是代州刺史武亮么？

　　　　这小插曲的回合引起了不少大士族的注意，明眼人都能看出，于梁又赢了，然而赢得如此轻松，却是很多人始料未及的。

　　　　袭击一只队伍不难，难的是手脚如此干净利落让宁王一点把柄都抓不到，那就不简单了……看来这位南岱乡啬夫的手中，还有着不少底牌嘛。

　　　　一时间，每个还在观望着的大士族心中，又多了一点变化。

　　　　而对于于梁而言，宁王一拳打空，该换做他出手了……半个月后，有一只队伍已经到了渭河边上。

　　　　这是一只长长的队伍，绵延上百米的马车队，将整个官道都几乎填满，马车上满满拉着东西，用青色的油布盖着，从外表上看，没有任何异样。

　　　　不少路过的行人揣测，这是商队，那些马车上转载的，都是各种各样的货物。

　　　　看上去这推论有理有据，但还是有不少细心的人察觉到，这只商队的伙计，看上去有些古怪。

　　　　不是平常的汉人，外表也不完全是突厥人，而是介于两者之间，口音也是半生不熟的大唐话，异常违和。

　　　　值得一提的是，这只商队，打的是南岱乡的旗号……而领头的人，则是柳青青！

　　　　这姑娘脸上带着面罩，只露出两只眼睛看路，瞧不出神色，她身边，跟着的却是几个陌生人。

　　　　“柳姑娘，快到长安城了。”，其中一人低声禀告着，虽然语气颇为恭敬，但却没有半点卑微的样子，不是一个随从该有的态度。

　　　　“知道了，你们辛苦了。”，柳青青眼角露出客套的微笑，同样没有将身边这陌生的男子当下人看待。

　　　　因为于梁专门给她打了招呼，身边这些人，都是渤海国的遗孤，其中还有一个新收的家臣……这个叫做于安的年轻人！

　　　　柳青青不知道于梁安排这些人做自己的副手是什么目的，还是在十天前，这些人刚刚以大唐奴隶的身份被买下，恢复了自由身，顺带成了南岱乡的子民……好吧，南岱乡每日都要接纳流民，这些渤海国遗民又不是洪水猛兽，既然已经归化了大唐，收了也就收了呗。

　　　　只是接下来，这个叫做于安的年轻人的做法便让她搞不明白了……这人奉了于梁的命令，从她手头支走了五万两银子。

　　　　这不是笔小数目，柳青青反复确认了，的确是于梁本人的意思才将银票拿出来，然而这于安得到了银子后便不知所踪，直到三天前才重新出现，银子完全完，带回来的，却是很多连她都没有见过的东西。

　　　　什么关外的貂皮，鹿茸等等，这些玩意柳青青只在传闻中听说过，具体的实物，还是第一次见到……她作为见多识广的大商贾都如此，其他普通人更是满头好奇。

　　　　这于安将五万两银子都拿来换取这些东西了？

　　　　当队伍从南岱乡经过时，不少居民都好奇的交头接耳着，而于安却像是不知道背后的议论似的，又拿出于梁的手谕，请求尉迟子弟派一干弟兄给予护卫，要将东西带到长安城去。

　　　　尉迟子弟疑惑了，就算于梁做事不走寻常路，给一个刚刚才买下的奴隶恢复自由身后立刻委以重任，这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当然，他们最终还是决定依照于梁的意思，采取了老规矩，队伍中一半商队伙计，一半是精锐战士的法子，平安将队伍送到了长安城边上……值得一提的是，几乎是同一时间，宁王派出的那只去南岱乡清查的对付，全军覆没。

第702章（）　
“柳姑娘，咱们将这些东西以小皇子的名义，送到内宫中去。”，于安在进城前夕，又低声说着，听得柳青青直皱眉头。

　　　　她很不喜欢这种事到临头才交代要做什么事的人，当下低声道，“也是东家的吩咐？”

　　　　“……不是，是我的注意。”，于安却摇摇头解释着，顿时让柳青青柳眉倒竖，拧声道，“你凭什么这么做？”

　　　　“柳姑娘，如果在下没记错的话，这些东西，是于大人拿出银子，让在下采购，然后全权负责的吧。”，于安瞧出了她的愤怒，淡淡解释了一句。

　　　　柳青青顿时语塞，似乎她的确没权利干涉这年轻人的做法，当下忍住气道，“随便你，反正我会向东家汇报这事……进城后，队伍交给你，你看着办。”

　　　　说罢她便像是赌气一般，背负着手，只带了几个随从离开了商队，任由于安折腾，反正随行的还有几个尉迟子弟，有他们在，安全方面没有半点问题。

　　　　柳青青到底是个负责的姑娘，赌气般的离开后，又放心不下，赶紧朝着大理寺方向而去，正好碰见了刚刚要出门的于梁。

　　　　“东家！”，柳青青莲步轻移，打了个招呼，像是受尽委屈似的，嘟嘴抱怨道，“东家，你都收的什么人啊。”

　　　　“咳咳，哪个不开眼的东西惹我家大掌柜了？”，于梁莞尔一笑，心道好生凑巧，他听说柳青青的商队入城，正想去接人，没想到这姑娘已经先行一步，找自己来了。

　　　　“还不是那个叫于安的渤海国奴隶。。”，柳青青轻哼一声，将于安的擅作主张说了一遍，一副等着于梁数落的模样。

　　　　当然，她话音落下后，发现于梁的脸上有的却是似笑非笑的表情，没有半点生气的意思。

　　　　“东家，他冒用你的名义做事，你不管管？”，柳青青还以为于梁不相信，正想多解释几句时，于梁已经悄悄拉了拉她的袖子，颔首道，“进来说话吧。”

　　　　说罢便不由分说将她带到了大理寺后院，坐定后，这才笑着道，“你觉得于安这个人如何？”

　　　　柳青青没想到他会提起这茬，皱眉思付片刻后，颔首道，“是个聪明人，就是心机太深了，我讨厌他。”

　　　　“……我也讨厌他，不过，你说得对，他是个聪明人。”，于梁微笑着眨了眨眼睛，“比如，他刚才的做法，就很正确。”

　　　　“小皇子到了我南岱乡中，既然要被树立成标杆，那么打响名头就非常必要了。”，于梁眼珠子转了转，略微解释了一句，柳青青听得似懂非懂，毕竟她对政治的敏锐性，可不如商贾之道上来的有天赋。

　　　　于安的思路说白了，也简单，就是造势！

　　　　只要将他小皇子拔高到能与宁王比肩的高度，那么宁王也不再是皇位最佳的候选人了……有了竞争，那厮的实力将得到极大的限制，不但是皇帝的心意会发生变化，就连底下这些一直追随宁王的大士族们，也不会一根筋走到死。

　　　　说到底，他们只不过看重宁王是唯一有能力的继承人才如此坚定的站队，就像是拿到一对至尊宝一样，无论怎么翻牌，都稳赢。

　　　　所以不管那小皇子李隆基有没有能力跟宁王比，于梁都必须将他推出来，所谓名正言顺，就是这个道理，有了这块招牌，至于怎么往上面添光彩，那是底下这些人的手段，那小皇子只需要坐享其成就好。

　　　　于梁可没有忘记，皇帝给自己的期限，只有三年……按照正常情况，三年后，那小皇子也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怎么可能跟宁王这种老手比肩不是？不玩些“速成”的法子，是不可能的。

　　　　“总之，别管他，让他折腾吧。”，于梁瞧见柳青青一脸茫然的样子，也没有过多解释什么，只是颔首道，“你去胡东山等商贾，让他们组织第二批去突厥的商队，这一次的规模，比上次要扩张一倍。”

　　　　“……东家，这怕是不大合理吧，从突厥人那边带回来的东西还没有完，而且，短时间内，他们那边又哪能拿出那么多的毛皮用来贸易？”

　　　　柳青青为难的摇着头，在商言商，她认为和突厥人之间的商道，一年开两次是比较合理的，三次都嫌多，毕竟对方能拿出来贸易的东西有限，收购起来也是有生长周期的。

　　　　当然，于梁下定决心的事，可不是那么好挽回的，他只是耸肩道，“没事，胡东山一定会答应下来，而且这一次去，也同样有赚头。”

　　　　柳青青终于凌乱了，好奇的问道，“东家，为什么你如此肯定？”

　　　　“……因为突厥人那边，会拿出新的东西来贸易。”，于梁意味深长的笑笑，眨眼道，“比如说，土地！”

　　　　柳青青整个人都石化了，她惊得嘴巴都合不拢，“土，土地？突厥人会将地盘割让给咱们？”

　　　　于梁摇摇头道，“那倒不会，不过，他们可以用租的……名义上归他们，具体的开发经营，却是咱们。”

　　　　他指的，自然是靠近辽东之地的大片沃野，相信经过了这次长的时间，阿史那娄龙也应该下定决心了吧……对于那位雄心壮志的突厥王位继承人而言，选项只有一个。

　　　　柳青青深吸一口气，似乎明白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似的，飞快点头道，“好，我这就去找胡东山。”

　　　　“咳咳，也不用那么急，既然来都来了，咱们进屋休息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