啬夫记- 第255部分

　　　　“我那些弟兄都快活去了，你说他们满不满意？”，于梁淡笑着回答了一句，抿了一口酒，主动挑起话题道，“这次我带着商队到突厥来，可是费了不少功夫呢。”

　　　　这话决计没有半分邀功的意思，但却是转入正题的良药，阿史那云顿果然神色一凛，挥手将身边侍奉的侍女们屏退，低声道，“难道这条商道上，还不太平么？”

　　　　于梁眉毛一扬，心道何止不太平，根本就是九死一生不是？

　　　　“……非也，只是初次到贵宝地来，路途不熟而已。”

　　　　当然，他心中可以抱怨，却决不能说出口来……无论是大唐还是突厥人中，不希望这条商道持久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他不表现得轻描淡写点，任何小细节都能被对手扩大化。

　　　　阿史那云顿眼中又闪过利芒，顿了顿才道，“听我那侄子说，于大人可不是初次出塞吧……”

　　　　“……既然你都已经知道了，那又何必多问？”

　　　　于梁同样保持着淡淡的笑容，对方要虚与委蛇，他不介意陪着，从刚才的对答中不难看出，在自己到来之前，阿史那娄龙已经抢先派出了加急的快马将最新的情报送到了自己这位叔叔手里，而这厮却依旧装糊涂，根本没有诚意不是？

　　　　场面僵了僵，阿史那云顿尴尬的咧了咧嘴，突然拍手笑道，“厉害，厉害，我那侄子说你于大人是生平所见的聪明人，鄙人还不以为然，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呵呵，圆话的本事倒是不错……于梁也跟着笑了起来，虽然这厮完全是恭维的废话，但肯放软态度，便已经表明了立场。

　　　　这次谈话，是他们突厥人求着自己来着……只要确定这点，那便已经足够。

　　　　果然，表达了善意后，这阿史那云顿也不再绕圈子，单刀直入道，“于大人这次带来的货物，差不多能一小半左右的突厥部落，眼下正值春季，经过了寒冬的洗礼，很多部落的给养都不足呢，大人你这次来，真是雪中送炭。”

　　　　“……”，于梁摸着下巴，不置可否的看着他，直到将阿史那云顿都看得发毛了，才谈了一口气道，“所以，你的潜台词要说的重点是，我带来的东西只能满足一小半左右部落的需求，剩下的人会眼红不是？”

　　　　阿史那云顿又是一阵尴尬，好半响才适应于梁的说话节奏，笑道，“难怪老可汗要你辅助我那侄儿，你的确有本事……好吧，我也不饶圈子，咱们明说。”

　　　　“……我突厥内部的情况，想必你也清楚，这次我那侄儿拿到了商道的控制权，很多人都不服。”

　　　　阿史那云顿一旦认真后，说话那是相当本质，一针见血道，“但是他是王位继承人，这些人，就算不满也不能明着表现出来，但是暗地里使绊子，却是板上钉钉的事。”

　　　　“比如？”，于梁并不意外的点点头，他对这种情况早就预料到了，但是还想听听对方有没有什么读到的见解。

　　　　“比如说，如何分配这些货物！”，阿史那云顿重重颔首，沉声道，“正如你所言，这些货物不够所有人分，那么你们先去哪个部落交易，哪个部落便相当于享有了挑选的优先权，这对于后去的部落，并不公平。”

　　　　阿史那云顿哼了一声道，“其实这买，本来就是不公平的事，我那侄儿跟你于大人交好，凭什么不能优先享有交易的权利？”

　　　　“……因为他是继承人，所以他不行。”，于梁没等他说完便接上话头，这阿史那云顿虽然说话爱拐弯抹角，但是看问题的眼光的确独到，已经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就算他的部落应该享有优先挑选的权利，不过一旦这么做了，那就给其他对他不服气的部落给予了口实，说开这条商道只是肥了某一部分人，根本不能惠及整个突厥部落。”

　　　　于梁将话说完，耸肩道，“所以无论从商道的维持和发展，还是从竖立阿史那娄龙个人威望的角度来说，你们都不能享有最高的优先权，必须得让出一部分利益来。”

　　　　阿史那云顿欣赏的看着于梁，连连点头道，“没错，我对他也是这么建议的，你们大唐人有句古话，要做欲取之，必先予之，是至理名言。”

　　　　“……那你准备怎么做？”，于梁不置可否的笑笑，并不接受他的拍马屁，可以看出，这厮既然肯定了这观点，那么必定已经有了应对的法子，他到想看看，这人的手段高明到了什么程度。

　　　　“很简单，我们不吃独食，但也不能完全割舍自己的利益。”，阿史那云顿冷笑一声道，“我已经调查清楚了哪些部落是支持阿史那娄龙阁下，哪些并不支持，剩下的中间派，都是需要争取的，我认为，应该将利益分摊给这些部落来换取他们的臣服。”

　　　　于梁点头，认可这做法，又摸着鼻子道，“道理是如此，只是这些部落分布在草原东南西北，想要将利益分拨给他们，怕是不大现实。”

第652章　准备开张（）　
“毕竟满打满算，商队也只会在突厥境内停留一个月的时间便必须回程，否则毫无利润可言。”

　　　　时间与利益是成正比的，若不能让商贾们感到有赚头，他们无一例外的会放弃这条商道的经营。

　　　　“我知道，所以我已经提前做了准备……你们并不需要去走访其他的部落，我会将他们通知到这附近来，集中进行贸易。”

　　　　阿史那云顿这才将计划和盘托出，于梁深吸一口气，对他的评价又高了几分……这办法，可行！

　　　　“什么时候他们能来？”，所以于梁没有异议，只是确认具体的细节。

　　　　“最快的三天，最慢的七天，不会超过这个期限，毕竟我半个月前便派出使节，约定好了时间，只要对这次商贸感兴趣的部落，他们肯定会派人来。”

　　　　阿史那云顿笃定的伸出三个指头，“我敢保证，这次前来参观贸易的部落们，绝对会超过这个数。”

　　　　于梁眉毛一扬，反问道，“三十个？你还挺有自信的嘛……”

　　　　草原上的部落一向住得分散，毕竟放牧需要大面积的草场，两个部落靠近后，难免会发生摩擦，所以除了祭天这种大事外，一般都各过各的，很难集合在一起。

　　　　虽然大大小小部落很多，但一次性通知超过三十个部落来，就是只是一千人的小部落，那也覆盖了好几万人的区域……况且于梁相信，能够入得了阿史那云顿的法眼的部落，在突厥人的座次中，绝对不能用微末来形容。

　　　　“好吧既然你这么有自信，我也就不多说别的了，唯一的问题便是，我们这一次带来的货物能不能脱销？”

　　　　于梁深吸一口气，继续接下来的话题，他压低声音道，“商贾逐利，没有丰厚的利润，他们是不会将精力放在这种浪费时间的商道上的，实际上，他们在出发之前便对你们这边的货物品种感到担心……相信你们也不愿意在贸易中吃亏吧。”

　　　　以大唐的经济水平，突厥人只能出口一点原材料，诸如毛皮和牛羊之类的，顶多再加上少许战略物资，诸如战马……所有部落都这些东西，很快便能让市场饱和，从而压低价格，造成恶性循环。

　　　　阿史那云顿脸上果然露出了担忧之色，看来对于这个问题，也是他一直萦绕在心头的弊病，顿了顿，叹了一口气道，“说到底，商道一开，我们突厥更加依赖你们大唐，这是无法避免的。”

　　　　于梁再次高看了他几分，能坦诚承认自己的弱势，已经难能可贵，轻轻咳嗽一声，于梁正色道，“关于此事，我跟阿史那娄龙，甚至你们的可汗也商量过，倒也不是没有解决的法子。”

　　　　“哦？汗王可从来没有跟我提过此事，能否详细告知？”，阿史那云顿顿时来了精神，赶紧央求道，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很简单，你们得让大唐需要你们的东西……不妨想想，毛皮和牛羊，甚至战马什么的，在怎样的情况下才能让大唐感兴趣？”

　　　　顿了顿，他没有让阿史那云顿回答，而是直接给出了正确的答案，“……就是战争！”

　　　　“牛羊皮可以用来战甲和衣物，战马则可以武装骑兵，而大唐不能出产这些玩意，那么在战争状态下，就是你们坐地起价的好机会。”

　　　　于梁不是第一次说这话，当然，与老可汗的表情一样，这位阿史那云顿也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话说这答案怎么看都像是在国不是？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事实上，就算我们大唐的皇帝，也知道我不算是百分百的忠臣。”，于梁淡定的眨眨眼睛，嘴角露出些许笑意，“接触久了之后，你肯定能感觉到，我这人，非常务实。”

　　　　阿史那云顿愣住，在他的概念里，于梁这种人还是头一次出现，他不怀疑对方在吹牛……但是一个君王明知道任用的人是不够忠诚的，却还是委以重任，这逻辑上说不通不是？

　　　　这一次，于梁没有给出解释，因为没有必要……他的存在，甚至南岱乡存在的价值，不站在一个非常高的角度，是绝对不能察觉的。

　　　　只要皇帝认可，那旁人的眼光，他完全不必理会。

　　　　“总之，这便是我的提议，你们老可汗已经听进去了，至于怎么操作，那不是我的事。”，于梁耸耸肩笑道，“我就算再务实，也不会教你们如何坑自己国家的法子吧。”

　　　　阿史那娄龙已经有些风中凌乱，怔了半响后才讷讷点头，一时间都忘了请于梁进入贵宾营帐中去休息。

　　　　当然，两人的谈话也并没有再深入下去，双方都是聪明人，在确认了对方大致底线后，便转入到例行公事中去，这阿史那云顿完全履行了一个好东道主该尽的义务，拿出族中最好的酒食款待这些来客，尽量让他们感到满意。

　　　　美酒胡姬，这种待遇让一向作为低人一等的商贾们倍有面子，完全沦陷在了温柔乡中，若不是胡东山和候青莱等领头人提醒，怕是都生出了乐不思蜀的感觉。

　　　　看看，突厥人玩起软刀子，其实一点也不比大唐人差……于梁冷眼旁观着每个人的形色，一连几天，脸上都带着公式化的笑意。

　　　　突厥人的善意是他乐意看见的，回去后这些商贾们一宣传，会吸引更多的商贾们前来贸易……做买，口碑还是要的，哪怕突厥人都得遵循这个准则。

　　　　而阿史那云顿也证明了他不是光会耍嘴皮子，在于梁等人到来的两天后，第一波部落群便迁徙到了周围来。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用过早饭后，于梁便听到了尉迟子弟的通传……一只七八个部落代表组成的小团体，前来拜见。

　　　　“还挺快的嘛，看来突厥人也知道早起的鸟儿有虫吃的道理。”，在毡包中，于梁满意的笑了笑，开了一句玩笑话后，便让尉迟子弟通知商贾们，要他们开张。

第653章　未来的分赃（）　
片刻后，胡东山等人便兴冲冲的来了，确认了突厥部落的规模后，立刻本着职业素养，拿出了相应数量和档次的货物来，挽起袖子，做好大干一场的准备。

　　　　这一次突厥商道之行，从此刻起，也算是正式的拉开了帷幕，是赔是赚，全看个人的本事了。

　　　　此时，毡包外面已经是人山人海……那些从各地赶来的突厥部落显然没有什么守规矩的意识，纷纷嚷嚷着要见到大唐的商贾，还有那些让人垂涎欲滴的货物。

　　　　整个场面就像是大号的菜市场一样，人声嘈杂的什么话都听不清楚，这些突厥部落之间也不是全部没有交情，彼此汇集在一起，粗声粗气的问候着占据了绝大多数音量。

　　　　当然，别看这场面一团乱麻似的，阿史那云顿其实已经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吩咐部落的人专门开辟出了一块用于交易的区域，先请大唐的商贾将货物运送进去。

　　　　整个过程就在突厥人眼皮底下进行，当这些千里迢迢赶来的部落们看到那琳琅满目的货物时，那艳羡的眼神几乎呼之欲出。

　　　　胡东山等人也拿出了足够的商贾素养，该有的噱头完全做足，其实深入接触后，这些商贾立刻察觉到突厥人和西域那些胡人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除了更加粗野一点外，完全可以用相同的手法来对付……还是那句话，在商贸之道上，大唐占据了绝对的话语权，在别的部落拿刀子付账的时候，大唐人已经懂得了更高明的伎俩。

　　　　午时三刻，随着突厥人的货物也依次进场后，阿史那云顿亲自吹响了号角声，表示可以自由买了，声音还没有落下，突厥人便一拥而上，围拢在大唐商贾的摊位前，差点将铺子都掀翻了。

　　　　阿史那云顿亲自带着人维持现场持续，他对自己这些同伴的素质知之甚详，万一和大唐商贾一言不合就起了争执，发生大打出手的概念无疑相当的大，本着和气生财的原则，这些小摩擦，最好都避免掉。

　　　　于梁也秉持着同样的做法，让尉迟子弟带着南岱乡的弟兄在周围巡逻着，顺带做些帮着搬运货物之类的打杂，毕竟他们现在是商队“伙计”的身份，戏码还是得做足的。

　　　　随着开市的进行，整个场面越发的热闹起来，这次胡东山等人带来的货物，都是上好的佳品，为的就是建立口碑来，没有半点掺水，那些突厥人也是识货的，对质量满意极了，纷纷提出更高额度的贸易要求。

　　　　这种供求关系让胡东山等人稳坐钓鱼台，他们按照于梁的吩咐，原则上实行雨露匀沾的策略，并没有厚此薄彼，只对某些部落大开方便之门，而作为精明的商贾，如何交易到更优质的货物是他们的看家本事，仅仅半天的功夫，便将突厥人带来的最好的毛皮挑选得一干二净。

　　　　双方各取所需，基本上皆大欢喜，当然，突厥人这边是痛并快乐着……得到了想要的物资，付出的却是族中能拿得出手的最好的毛皮和牛羊。

　　　　剩下的劣货胡东山等人看不上眼，当天晚上便将贸易的情况对于梁说明了，直言这次商贸赚头是有的，但是仅限于从突厥人中带走最好品质的东西。

　　　　这种机密的谈话自然得避开阿史那云顿，所以将地点选在了于梁自己的毡包中，周围还布置了尉迟子弟巡逻。

　　　　毡包中，胡东山和候青莱两人作为商贾的代表，已经将白天的交易额度梳理出来，虽然不大精确，但作为参考已经足够了。

　　　　“大人，我们估摸着，若按照今日的市场情况，这次带来的货物，完全不愁销路。”，胡东山面上带着喜色，虽然已经足够有钱，但谁会嫌弃钱多不是？

　　　　于梁微笑着点头，敲着膝盖道，“你们认为，比起走西域的利润，多还是少？”

　　　　胡东山略微顿了顿，摇头道，“那还是没得比，西域那边物产比此地丰富多了……但是，那边竞争压力更大，而且胡国数量多，小国林立，商贸环境往往变化得非常快，容易赚钱，更容易血本无归。”

　　　　接着他的话，候青莱罕见的出声补充道，“老胡说的没错，这突厥人虽然能拿出来贸易的货物种类不多，但胜在量大，完全能让我们挑选其中的精品，而且我们带来的货物也是他们亟需的，基本上可以预计销量，这点非常重要。”

　　　　“还有，这边环境其实比西域要好些，只要突厥人能约束自己的部落不扰乱商贸秩序，其他并没有什么干扰因素，毕竟此地就是突厥人一家独大，其他游牧民的部落也不敢开罪突厥人。”

　　　　胡东山连连点头，和候青莱相视一笑，又向于梁拱手道，“若大人你和突厥人之间能一直保持着这种良好的势头，我们敢立下军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