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答应你。”，犹豫了片刻，盖元礼终于慢悠悠的点了点头，开始娓娓道来。
他说的并不快，透露的情报也经过选择性的，不过这老头子倒也不坑爹，说的都是事实，而且显然比官媒要“本质”得多。
总而言之一句话，这次突厥人绝对是有备而来！
于梁苦笑一下，心道那阿史那娄龙成长的好快，短短几个月不见，心思已经缜密到了这个程度……从盖元礼的使节队伍细节来看，这只庞大的队伍囊括了不少专业人才，而去前期也做了大量准备工作，就是为了在谈判桌上赢得更多的筹码。
“我已经说完了，现在轮到你了。”，在于梁走神思索的功夫，盖元礼突然冷不丁的问道。
“……如果我说，我的策略是以不变应万变，你相信么？”，于梁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的回道。
他这话在任何人耳朵里听起来都是推诿的托词，原以为盖元礼会冒火，哪知道这老狐狸居然肯定的点点头道，“我信。”
“谈判这种事，本来就是见招拆招，没有章法可言。”，还没等于梁吃惊，盖元礼又主动补充了一句。
当真是……知己啊！
于梁有些尴尬的咧了咧嘴，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便让对方当了真，虽然他的确抱了这种打算，但盖元礼竟然没有半分质疑，也不知道这老狐狸葫芦里的什么药。
“不过，仅仅是见招拆招，并不能主导谈判的结局，你还有什么策略？”
过了几秒钟，盖元礼眼神中闪过一丝利芒，又淡淡问道，于梁沉默了一下，头一次对对方产生了一丝好感。
这老头子是个难缠的对手，也是必须除掉的敌人……然而，对于整个大唐，于梁不得不承认，这厮的也算是尽心尽力了。
第467章 不欢而散（）
从这短短几句话中，于梁不难看出，哪怕明知道是被拉下水的，但是一旦真确定了要坐在谈判桌子上，盖元礼还是充分准备了谈判的筹码，换句话说，就算自己现在尥蹶子不干，这老狐狸也不至于惊慌失措，依旧会将流程走下去。
难怪皇帝老儿会将这人放在吏部尚书这种重要的位置上……
于梁心中暗暗一凛，知道自己小瞧了这老狐狸的心胸，权臣之所以是权臣，没有点正能量和闪光点，那是不可能的。
“我的地盘在南岱乡，所以对突厥人的了解还算深刻，特别是他们的内部……你应该知道，两国彼此间，都安插了钉子的。”
于梁终于不再绕弯子，开始步入正题道，“突厥人对于这次和谈，其实渴望的程度，还在我们之上！”
盖元礼并不吃惊这个说法，理所当然的点着头，看来也从某些渠道获得了内幕消息，于梁抛出的话题并不能让他满意。
“突厥人急需要大量的物资，他们不能生产，只能从我们这里，这就是我们最大的筹码，也是谈判中争论最激烈的部分。”
当然，于梁也没有关子，顺着自己的思路道，“所以我准备在这点上做文章。”
“你有什么想法？”，盖元礼眼睛明显一亮，看来与于梁的思路不谋而合，若不是两人站在敌对的立场上，怕是要赞一声知己。
“很简单，我们给出去多少，就要拿多少回来，甚至索要得更多。”
于梁淡淡一笑，给出了自己的答案，话音未落，盖元礼便摇头道，“那样不妥，与突厥人谈判，纯属与虎谋皮，你的要求会激怒他们的。。”
这老头子，胆气也忒小了点……于梁冷冷一笑，抄手道，“谈判又不是过家家，你让了一尺，人家就要进一丈……反正我不会对他们做任何妥协。”
盖元礼怒目圆睁，沉声道，“难道你一点都不怕和谈失败么？”
“怕？那有什么怕的，我说过，突厥人想要和谈的心思比我们更多，在这个大前提下，除非某些人刻意搞鬼，否则没有失败的可能。”
于梁脾气也上来了，争锋相对的讥讽着，他话中的某些人就差没有指名道姓的点出宁王，以盖元礼这等老狐狸的阅历哪里听不出来，神色一顿，冷漠的反驳道，“你又有什么证据？”
“暂时还没有，不过别让我抓住把柄……”，于梁眼珠子一转，并没有将这话题深究下去，要吵架有的是时间场合，眼下还是试着和盖元礼合作，先将和谈的事对付过去再说。
眼前这老狐狸与宁王不同，后者是********的想挑起战争，意图染指边塞的军防大权，而盖元礼却未必有这个心思，从他的表现来看，怕是希望和谈成功的可能性更大。
这也是为何宁王离开长安城后，没有将派系的指挥权交给盖元礼，却给了张贤之那等废物的原因……于梁不介意大胆假设一下，这两位宁王派系的高层之间，其实在和谈问题上，有着最根本的分歧。
当然，这种假设并不能作为佐证，于梁也不敢冒风险行事，万一是这两人唱双簧，那他这一动，简直就相当于跳火坑里。
所以于梁依旧拿出强硬的态度，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我已经说过，和谈出了任何问题，我负责，若你不同意，那么咱们不妨易地而处，听你的话，你来承担后果？”
盖元礼顿时哑然，这老狐狸纵然有千般智慧，但唯独缺少的，就是冒险精神……位极人臣后，他怎么会将自己再至于危墙之下？
于梁看对方默然的样子，顿时笑了，他已经死死的扣住对方的命门，心知这老狐狸暂时不会玩什么样出来。
果然，双方沉默了将近一分钟后，盖元礼终于面无表情的轻哼一声，冷然道，“好吧，就依你的，我会将你做的每一件事都禀告给陛下知晓。”
“如你所愿，我求之不得。”，于梁站起了身，将这次谈话画上了句号，他已经不想再跟对方干耗下去。
既然暂时奈何不了对方，那就各退一步好了……于梁相信盖元礼也是这种态度，在这个大前提下，以两人的出事手段，很多细节的话没有必要说出口来。
毕竟，就两人的关系来看，怕是多待一分钟，对彼此的厌恶情绪都会加重一分。
于梁决定离开，反正也有现成的借口……突厥人明天就要入城，他这主将总得挑灯夜战准备一下不是？
所以他下了逐客令，盖元礼闻弦知雅意，一言不发的离开了房间，施施然从醉红楼带着随从离开，不得不说，这老狐狸定力当真了得，哪怕没有在于梁这能讨到半点便宜，但是离开的时候那气度，跟战胜的将军一样。
这很能误导一些不明真相的群众唉……于梁无奈的摸摸下巴，发现醉红楼的客人看自己的眼神充满了同情，仿佛看到了弱者的气息。
当然，以他不肯吃亏的个性，自然要找回一点场子，于梁眼珠子一转，突然上前几步，大声将盖元礼叫住。
“盖尚书，请留步。”，于梁带着尉迟子弟一路上前，顿时让醉红楼及周围的行人都骚动起来。
难道于梁气不过，要当街动手打人不成？一时间，不少人的脑洞开始突破天际……
盖元礼有些诧异，却并没有半点慌乱，他知道于梁不是这么造次的人，要动手的话，刚才在阁楼上便已经动了……以这小子二十来岁的身板，打他这年过古稀的老人，没有半点问题。
“你又有什么事？”，盖元礼慢慢站住，气定神闲的问道。
“没什么，我既然请了盖尚书你吃了一顿饭，你总得有点表示吧。”，于梁压低了声音，笑着上前道，“我这人心肠是很好的，绝对没有在酒菜中下药的习惯。”
他指的自然是当日在盖府赴宴然后拉肚子而回的事，尽管是于梁自编自导的苦肉计，但外人可不这么认为不是？一直到现在，盖元礼都将这口黑锅背得死死地。
第468章 突厥人来了（）
“哼！”，盖元礼重重哼了一声，他最恨别人哪壶不开提哪壶，只是瞧见于梁那意味深长的笑容，又压住了心头怒气，淡淡问道，“你要想我表示什么？”
“嘿嘿，钱财如粪土，咱们不谈那个。”，于梁夸张的挥了挥手，突然话锋一转道，“不过我看这醉红楼的匾额有些破旧了，若盖大人你能提个字什么的，挂在门梁上面肯定让这地方蓬荜生辉不是？”
盖元礼顿时怔住，他万万没想到于梁居然会提出这个要求，说不过分吧，以他的身份，怎么会在这种烟之地留下墨宝？！说过分吧，似乎为了这点小事跟于梁当场翻脸，又不大值得。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一时间盖元礼不明就里，只得压低声音冷然问道。
“提个字而已，能有什么意思……”，于梁继续打着哈哈，眼珠子一转道，“要不我也写一副匾额？不过我这字嘛，跟狗刨似的，肯定不如你的好就是了。”
盖元礼哪肯相信他的说辞，仔细观察着于梁的神色，终于有些回味过来……这醉红楼，可是于梁的产业！
“你要我给醉红楼题字，是怕这**被人砸了么？”，盖元礼皮笑肉不笑的反问道，他知道于梁树大招风，得罪的人可不少，就算是他自己，一旦有机会下黑手，也会毫不犹豫的照做。
“算是吧，所以还得拜托大人你给张平安符呗。”，于梁眉头一耸，也不辩解什么，大方的答应着。。
盖元礼又犹豫了起来，他听得出于梁话中有话……一方面是在戏谑自己，另一方面则是在，示好！
他盖元礼今日题了字，宁王派系的人肯定不会再轻易动这块地方……连宁王本尊都得给他这老臣三分面子，更不用说那些鹰犬。
当然，这字一题，肯定有人会怀疑他盖元礼跟于梁靠拢了什么的，这完全是子虚乌有的事！
“……拿笔来吧。”，只是盖元礼权衡利弊后，居然当真微微点头，同意了下来。
“厉害！你是我见过的，除了陛下，第二个聪明人……宁王跟你比，火候还差多了！”，于梁目光顿时一凛，面色沉了下来。
毫无疑问，于梁这临时起意的做法绝对有给盖元礼下套的成分，换做一般人，早就严词拒绝了，然而这老狐狸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看到了另一层面……算计这种事，本来就是一把双刃剑。
他盖元礼今日题了字，肯定会有人在宁王耳边嚼舌头，但是反过来想，于梁这种做法，万一被皇帝知道了，会不会产生一丝微妙的联想呢？
答案是不大可能，可惜，盖元礼和于梁一样，从某种程度上，也是将不可能变成可能的人！
于梁心中苦笑，很有些搬着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感觉，当然，他这人字典里便没有后悔两个字，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盖元礼敢答应，他又如何不敢？
当下于梁以目光示意尉迟子弟取了纸笔，盖元礼当众大笔一挥，醉红楼三个字一触而就，这老狐狸似笑非笑道，“我写完了，你现在就挂么？”
“挂，当然挂！”，于梁知道他在激将法，却淡然点头，当即吩咐玲珑见匾额换了，在周围人啧啧称奇的目光中，朗声道，“那么，盖大人，明日突厥使节来了，我们一起去城外迎接如何？”
这是公事，盖元礼自然不会推辞，更没有示弱的理由，中气十足道，“明日午时，老身自当在城门口等你。”，说罢，坐上马车，带着随从扬长而去。
“行了，别看戏了，我这次没占什么便宜。”，于梁看着尉迟子弟各个都投来疑问的目光，无奈的耸肩道，顿了顿，又眨眼笑了，“当然，较量才刚刚开始，胜负还早得很呢……”
他相信，明日太阳升起后，和宁王的恩怨乃至这大唐的格局，又将翻开新的一页。
这**，于梁睡得非常香甜，他这人就有这点好处，越是紧急的关头越是沉得住气，哪怕连旁观的裴度都急得坐立不安了，他这主事者却依然稳健如磐石一般。
于梁知道凉州之行打乱了他很多计划，也让原本按部就班的和谈进程平添了不少变数，但事已至此，抱怨什么的也可以省省了，还不如将精神养起来，专心见招拆招才是。
他不但要面对突厥方面的咄咄逼人，还得防着身边那头老狼……这种带着枷锁跳舞的感觉让他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仿佛阵中大将遇到战事一般，情绪格外高涨。
次日一早，在生物钟的驱使下，于梁准时起来，慢条斯理的洗漱完毕后，开始用膳。
他吃得并不快，却尽可能的多吃一些，鬼知道中午要磨到多久才能再次见到食物。
不得不说，裴度也算是懂他的人了，早就命下人备好了膳食，亲自陪坐，像是在为于梁壮行一般。
这大理寺卿没有多话，似乎不想打断于梁的思维一般，只是小心翼翼的陪着，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你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就是，咱们谁跟谁啊……”，于梁哪能不知道他的心思，投去自信的目光，仿佛心头压力根本不存在一样。
裴度深吸一口气，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沉声道，“咱们，不能输！”
于梁顿时笑了，他非常满意裴度的态度……用的是咱们，便表示这位大理寺卿愿意与他共同进退。
这次没有利益牵连，对方还能做出如此承诺，看来是真拿于梁当朋友了。
“放心，我这人惜命得紧。”，于梁晒然咧嘴，拍拍肚子站起来道，“那么，按照原定计划，你装作没事人一样，该办公的办公，我嘛，就去会会突厥人。”
他不想将大理寺牵扯进来，他于梁在明，那么裴度在暗才能符合兵法之道。
裴度点头答应了，亲自送他出门，于梁没有坐马车，而是骑上汗血种，在尉迟子弟的护卫下，威风凛凛的大手一挥，直奔城门外而去。
第469章 大国威仪（）
大唐无疑是个高效而有秩序的帝国……关于这一点，于梁在赶到城门口时，便不再有任何怀疑。。
迎接突厥使节团队的一干人等早就到齐了，周围道路打扫干净，各种旌旗一字排开，粗略数去，竟然有上千人之多，什么打鼓奏乐的，唱口令的应有尽有，人人都穿着华服，比祭祀还要热闹。
望着人头攒动的队伍，于梁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发现礼数这玩意，千年的传承真不是闹着玩的。
所以于梁今天表现得格外规矩，像是小媳妇一样，在司仪的带领下，来到自己的位置上便一动不动站着，丝毫没有往日的惫懒与洒脱。
这是国与国之间的谈判，该有的步骤一个都不能省，于梁可不想给外人留下任何值得诟病的地方，他可以不守规矩，但是堂堂大唐，必须得表现出令人敬畏的等级森严来。
盖元礼也早就到了，作为副手，站在于梁身边不远的地方，偶尔会投来一个眼神，让于梁浑身不自在。
他不介意被人盯着看，但是盖元礼这老狐狸目光犹如利刃，鬼知道在打什么算盘，或许在保证和谈成功的前提下，是不是准备给自己下圈套什么的呢？
远处不断有传信的驿卒不间断的传来，突厥人每前进五里便报一次行踪，比钟表还要精准，于梁默默估算着，大约还有小半个时辰，应该就能正式抵达长安城外。
“……你在想什么？”，突然间，盖元礼淡淡出声问道，这老狐狸一把年纪了，却站得异常笔直，犹如孤松一般，从相来看，确实当得起宰相这种大物级别的高官。。
于梁有些意外，没想到对方会主动开口想问，心思微微一转，有些明白了他的用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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