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梁瞧见冲在最前线的一个瘦小人影，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径直走上前去。
他虽然穿着常服，但裴度一身三大员的官服，后面还跟着捕快，这些杂役们哪里敢怠慢，纷纷行礼，于梁挥了挥手，将那瘦小人影招了过来。
“听说，昨晚是你最开始发现的大火？”，于梁冲着这瘦小人影淡淡问道，平静的注视着对方的目光。
不得不说，论起演戏，他才是影帝级别的人物，比如明明和对面这瘦小人儿熟得很，却表现得像是第一次见到一般，连裴度这等老江湖都没有看出半点破绽。
“是的，大人，我昨晚在夜里打扫时，瞧见这里的火光，便第一时间赶了过来。”，这被烟火熏得面目全非的小孩顿了顿才躬身回答着，嗓音异常沙哑。
这孩子，自然便是上官羿，他忠实的执行了于梁的每一步计划……从昨晚的放火再到救火，都表现得无可挑剔。
怕是于梁自己不说的话，根本没人想到整个崇馆失火事件其实就是他自编自导的一场好戏，目的可不仅仅是为了春闱，也是冲着那些一直跟自己使绊子的士子们去的。
“裴大人，这小孩是现场的第一目击证人，你可得好好询问一下他。”，于梁笑着转过头对裴度说道，意味深长的眨眨眼睛。
裴度有些不明就里，他看了看上官羿，猛然身形一怔，压低声音道，“你刚才说，你姓上官……那么上官度是你什么人？”
“是我爷爷……”，上官羿脸上抽搐一下，平静的说道。
“呵呵，原来是世家子弟，难怪有如此高的素质，宁可冒着被烧死也要挺身救火，很好很好。”，于梁没想到裴度的眼睛如此老辣，立刻笑着打哈哈，话中给足了暗示。
那上官度早就获罪去世，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平反，但于梁却叫这孩子世家子弟，态度又如此温和，裴度要是再不能明白其中的意思，那这大半辈子算是白活了。
“原来是上官家的孩子，你且随我来，将这火灾的情况说一遍。”，裴度立刻也换了一番态度，和蔼的冲着上官羿笑了笑，甚至不嫌脏，主动用袖子帮着他擦拭一下脸上的灰尘。
片刻后，裴度带上官羿去问话，而于梁则耐心的等着，按照计划，接下来才是好戏的开始。
“咚咚咚”，外面一阵马蹄声响起，于梁眉毛一扬，知道自己等的人来了，当下微微一笑，正想让人去请裴度过来时，从外院匆匆进来了一行人，顿时让他微微怔住。
呃，这剧本不对啊！
于梁满以为来的应该是宫中的太监，可是进入他眼睛的，却是另外一行人……为首两人，一人穿着正二的朝服，而另一个，则是士打扮，手中的折扇绣着老大一个“宁”字。
盖元礼和游德彪，这是怎么回事？
“于大人，你为何要硬闯入此地，难道老夫以吏部名义下的命令不作数么？”，盖元礼脸色铁青得吓人，走上前来招呼也不打，张口就神色不善的问道。
于梁眼睛一眯，没有立刻搭话，看了看一旁神色自若的游德彪，心中顿时通透起来。
宁王……到底要准备出手了！
哼，这大王爷远在边疆还不忘长安城中的事，手还伸的挺长……于梁在心中冷笑一声，不过随即便打起了精神。
别看目前宁王派系一副偃旗息鼓的样子，但是于梁自己也清楚，只不过是作为代理主事者的张贤之愚蠢的缘故罢了，换一个对手，那形式又是另一种模样。
第307章 智斗老狐狸（）
而昨夜张贤之多半中毒，今日指不定在**上挺尸呢，这群龙无首之下，必定会有另外一个人站出来挑大梁……那么这游德彪既然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含义不言而喻。
以前几次交手的经验来看，这瘦小的中年士非常难缠，更何况还有个盖元礼老狐狸在旁边……
不过对于于梁而言，只要让他布好局，再牛逼的对手那也照杀不误，今日既然盖老狐狸和宁王麾下第一谋臣来撞他的枪口，他不介意给对方来一次印象深刻的教训。
“盖老狗！你还有脸来这里？”，于梁勃然变色，突然一把抓住盖元礼的领口，断喝道，“你在酒菜中下毒，差点要了老子的命，我跟你没完！”
他这突如其来的侵略性动作让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谁特么能想象还有人敢大胆到撕扯二大员官服的程度，真的不要脑袋了么？
盖元礼同样愣住，甚至连闪避的意思都没有……于梁的动作委实太快，他压根就没有反应过来。
说的迟那时快，在众目睽睽之下，于梁一记重拳结结实实的打在了盖元礼的右边脸颊上，顿时从这老狐狸嘴里飞出了三颗整齐的坐牙，伴随着口水和鲜血，全部飞溅在了旁边的游德彪脸上。
足足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大圈，盖元礼才惨叫着倒在地上，跟在他身上的侍从如梦方醒一般的冲上来救人，而趁着这空档，于梁还不忘趁机在其老迈的身躯上补上两脚。
“谁都不要拦着我，我要揍死他！”，于梁看似歇斯底里的大叫着，可是在一干捕快的劝阻下，却非常迅速的与盖元礼拉开了距离，不但没有继续纠缠，反而杜绝了对方的报复的可能。
现场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起来，盖元礼那是何等人物，堂堂二大员居然被人打掉了牙齿，这一干侍从完全可以以死谢罪了。
“给，给我打死他！”，盖元礼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捂着红肿的有脸，双目充血狂喝着……这老狐狸终于爆发出了凶悍的一面！
他地位摆在那儿，说话可比任何人都有分量，那跟随而来的宁王府众人得到命令后，立刻也不管捕快的阻拦，硬要冲过来拿人。
“放肆，将他们拦住！”，危急关头，裴度终于及时赶到，眼看着宁王府的卫士要抓到于梁，同气连枝的他顿时也豁出去了，向捕快们下了死命令。
被包围在重重人群之中，于梁真是喜忧参半……喜的自然是自己的故意动手让老狐狸失去了冷静的理智，那么他今日下套子的计划便成功了大半，而忧得则是没想到宁王府的人居然跟敢跟捕快扛上，万一他们抓住了自己的话，怕可不是回敬一拳那么简单了。
一念至此，他不禁暗自后悔，早知道会半路杀出盖元礼这种级别的程咬金，他绝对不会如此托大，孤身跟着裴度的人便来，妥妥的将尉迟子弟带上，有了那些哥们护驾，宁王的人再多一倍也不是事。
“于梁，你敢殴打朝廷命官？！”，游德彪眼看双方僵持住，抹了抹脸上沾染的血迹，先将帽子扣过来再说。
“哼，我不但要打他，我还要告他！”，打嘴炮于梁哪里会示弱，立刻回道，“他盖元礼设宴下毒，谋害了众多参与春闱的朝臣，肯定是想搅乱春闱这等大事，我已经向大理寺报案，并且一定要将这事呈报给陛下，治他这包藏祸心的罪！”
游德彪顿时哑口，底气丢了一半……他哪里不知道昨晚之事，现在那些士子和官员还在**上躺着呢，这事既然出在盖府，怎么也跟盖元礼脱不了关系。
“本官已经将此事禀明圣上，孰是孰非自有圣上定夺。”，就这么短暂的十几秒钟功夫，盖元礼已经从激怒中回过神来，将满腔怒火压在心头，咬牙切齿的说道。
于梁不经意的皱了皱眉头，对面这老狐狸的定力无疑好得出奇，居然这么快便情绪调整过来，让他接下来的预案瞬间泡了汤。
“正好，我也要将此事一并禀告皇上，我怀疑前晚上宴席中毒和昨夜的典楼失火有必然联系……而恰好这两者都跟你盖大人有关！”，于梁毫不客气的将猜心道，“盖大人有什么好解释的么？”
盖元礼阴笃的脸色一闪即逝，他从没受过如此奇耻大辱，恨不得将于梁生吞活剐了才罢休，但是长久以来的政治经验告诉他，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绝对不能让于梁此时此刻牵着鼻子走。
“你若是怀疑这两件事都是本官所为，那就拿出证据来，老夫自当叩首谢罪，不过在此之前，老夫还是吏部尚书，那么这崇馆失火一案，便在老夫的管辖范围内，你们大理寺的人既然没有皇上批复的办案公，便没有权利插手。”
不愧是老狐狸，几个回合间便将局面搬了回来，他抓住于梁等人没有正式公的致命伤死死不放，寸步不让。
于梁有些郁闷，哪怕他计划得再精妙也做不到料事如神的程度……鬼知道盖元礼和宁王的人会这么快来到这里！
当然，眼下绝对不是退让的时候，若是气势一衰，盖元礼那老狐狸肯定会转告裴度不依法办事，以这老鬼豁出去的能量，将裴度推到风口浪尖上那是板上钉钉的事。
而打击了裴度，于梁便相当于少了一大助力，这种一损俱损的关系再明白不过。
“事发突然，若等到皇上的批下来，那么早就错过了办案的最佳时机，你手下那些衙役根本就是半吊子，平日里维持一下治安还行，遇到这种大案，只能由大理寺出面。”
于梁眼珠子一转，寸步不让道，“这里是火灾的第一现场，以捕快专业的眼光，可以发现很多旁人看不到的线索，莫非盖大人认为自己比这些捕快还要厉害？”
他冷笑着，诡异的眨眼道，“还是说，盖大人急着想将大理寺的捕快撵走，是怕他们发现了什么对你不利的东西？”
第308章 如朕亲临（）
“放肆！”，盖元礼怒目圆睁，断喝道，“老夫堂堂正正，不像有些人，只会耍些阴谋诡计！”
“光说不练假把式，那就让大理寺的捕快们搜查！”，于梁要的就是他发怒，不假思索的继续刺激他道。
“荒谬，你们没有公在身，老夫绝对不会让你们胡来！”，只是盖元礼可不傻，哪怕再气得牙痒痒的，也抓住这点不放。
两人当下僵持起来，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各种诛心的话语张口就来，听得旁人都快愣住。
于梁今日棋逢对手，嘴皮子翻得飞快，句句撩拨盖元礼，将那老狐狸气得胡子都在发抖，看上去占据了不少上风。
可是只有于梁自己知道，就这么越来越拖下去，形式将会对自己越来越不利……道理很简单，他们这次出来的确没有正规的手续，要是被参奏到皇上哪里去，就算那位爷儿肯包庇他们，那也绕不开律法那一关不是？
眼看着盖元礼将这事越搅越浑，偏偏旁边还有个游德彪帮腔，这两个人花花肠子并不起于梁差多少，都知道己方最有利的优势是什么，这让于梁一肚子好计策完全施展不开。
妈的，难道要黄了么？……眼看着其他部门的官员也赶了过来，大理寺这边的人手便越发显得单薄，于梁终于有些急了，深吸一口气，正要让裴度来硬的，只是恰好这时，崇馆外面又有了一阵喧哗的声音。
紧接着，一行身穿鱼鳞甲，拿着长枪的卫士鱼贯而入，那威武的架势让围观的人节节而退，于梁眉宇间顿时露出了狂喜之色……他苦等的帮手，终于到了！
这些卫士，都是皇宫中的禁卫，他们到了现场之后，两列站开，似乎在等什么人。
一声锣鼓响动，伴随着宫女开道，一行穿着棕色太监服侍的人从外面徐徐走进来，为首那人衣衫比旁人更不同，衣边竟然镶嵌着金色的丝纹线！
要知道，在大唐，金色的装饰是皇家的专属……而且还必须是嫡系宗亲子弟！
一个太监能享有穿戴金色装饰的殊荣，虽然只是那边角的丝线，那也不是一般人能够达到的。
事实上，在场的人，包括于梁在内都对这个太监并不陌生……他是皇帝的贴身太监，自从皇帝还是个孩童时都跟着，距今已经有五十多年了。
这太监姓高，年过古稀，在太监级中堪比盖元礼的地位，早就不问正事，那么他今日突然出现在这崇馆，就变得非常有意思了。
在场诸人纷纷行礼，甚至于梁都没有倨傲，能在内宫中厮混五十年而不倒，本身就是一个传奇，对于这种有本事的人物，只要不是敌人，于梁并不吝啬他的敬意。
更何况，他知道这高太监今日将会成为自己最好的盟友……宫中那位主儿也算是够义气了，生怕派一般人来压不住场子，干脆将这贴身多年的老太监派来，意思显而易见。
如朕亲临！
在场之人都不傻，各自盘算着心事，那满头白发的高太监老态龙钟的行到了盖元礼和于梁中间，摆了摆手中的拐杖，抄着苍老的声音道，“二位大人，杂家唠叨几句可好？”
开玩笑，谁还能说声不好么？……尤其是这高太监随即从怀中掏出一卷黄色的绢纸，那摆明了就是圣旨嘛。
“陛下说了，二位不用跪下接旨。”，高太监摇头说道，又挥了挥手，示意身后随从将香案蜡烛摆放，一应礼节做足。
于梁乐得轻松，但是盖元礼却心事重重，显然这接旨的礼数变故让他心中颇为不安。
“陛下有旨，崇馆失火一案，大理寺禀告说有人蓄意而为，此等大事必须严加调查，若属实的话，严惩不贷……”，高太监一边说着，一边将黄绢递到了于梁手上，这个小细节让盖元礼眼皮狂跳！
皇帝根本在拉偏架！……做官这么多年，盖元礼还是头一次看见如此奇葩的场面，话说圣旨上明明说的是交给大理寺办案，那接旨也应该是裴度不是？他于梁算是哪根葱！
盖元礼才不相信在内宫厮混了五十年的高太监会老眼昏花的认错人，更加不会犯一些常识性的错误，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他是故意这么做的……而显然这背后，也是出自皇帝的授意。
“盖大人，你府上前些日子出了一点小状况，陛下怀疑有人故意在陷害大人，陛下决定派出内宫的侍卫去大人府上，协助大人将宴会中毒一事调查清楚，也好还大人一个清白。”，将圣旨交给于梁后，高太监又转过头来对着盖元礼慢声细气的说道。
此话一出，盖元礼只觉得浑身上下从头到脚都是冰凉的！
皇帝这做法……是要他不要管闲事么？！
“臣……接旨。”，盖元礼失神了一刹那，不过这久经风霜的老狐狸立刻调整了自己的心态，将一口苦水硬生生的咽入了肚子里。
高太监这才微微直起了腰杆，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盯着盖元礼那密布皱纹的脸颊，惊疑的问道，“盖大人，你的脸怎么了？”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盖元礼目中又蹭蹭的冒出几股怒气，还以为高太监是在故意讽刺自己，只是对方很快的便尖声道，“真是荒唐，谁那么大胆，敢打堂堂的二大员？”
他这尖声之下，让于梁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暗道这不男不女的老头子嗓门还真好，当然，他没有在意这些小细节，而是被对方那句问话难住了。
毕竟，这荒唐而大胆的人，正是他于梁本尊不是？
“咳咳，其实，这也不能说是打，只是我一时兴起，跟盖大人来了个亲密接触而已，咳咳，咳咳。”，于梁见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向了自己，似乎要赖过去不大现实，无奈的耸耸肩，重重的咳嗽几声，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众人一阵恶寒，怕是一辈子都没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真当他们没长眼睛么！
第309章 首席太监（）
盖元礼更是气得怒发冲冠，正要揭穿于梁的谎言时，猛然感觉到一个人影扑了过来。
“就像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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