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台前的申氏反而冷静下来,太夫人特意让人来说换过衣服快去,也是一片慈爱之心,家里的人对自己的事情算是都知道,今天是有心好好打扮一下,可是太出挑了让人笑话不稳重,申氏看一看丫头们取来姜色红色大花儿的衣服,就道:“不要这一件,这是准备家宴上穿的,倒是拿那件如意云葵黄色的衣服来,”
再对香杏道:“不是节日,戴什么大珠凤,晚上有家宴接母亲,再戴也不迟。”看着不明白的香杏,申氏轻声道:“这是王府里,总是要按着规矩来。”
香杏也明白过来了,赶快重新笑着道:“是我糊涂了。”这家里其实很和气,可是规矩半点儿不错,董姨娘到底只是一个姨娘。二爷三爷现在都算是各有房头儿,家里摆家宴,孟姨娘和叶姨娘也是后面站着侍候,除的是亲戚们一起来,姨娘们可以跟着亲戚们坐在一起,也是略坐坐就去太夫人那里侍候。
伴着换过衣服重新打扮过的申氏扶着香杏,让人带着两位哥儿一起过去,在太夫人房外,看着这精雕画栋的房子,院内郁郁葱葱的花木,申氏忽然内心突然很是期望,姨娘看到自己在这里过日子,应该会觉得好才是。
丫头们回一声:“三夫人来了,”高打起的门帘下,申氏款款走进来,在路上想的清楚,眼睛也没有乱看,先是看到太夫人和申夫人,微笑一下过来行礼。
申夫人一直是格外的注意,此时是满意的,这才对着身后站着的董姨娘微笑,一派大方地道:“姨娘也给四姐儿来见个礼。”
得了这一声,董姨娘就赶快走过来,对着女儿行礼,申氏让生母起身来,母女两个人都有些激动。
申氏看着董姨娘在面前含泪:“夫人的恩德,带我这没见过世面的人来看看天子脚下的排场,我也得来看一看姑奶奶才是。”董姨娘依然是身子怯弱弱的样子,或许是要见女儿,精神头儿好。
董姨娘看着申氏,身上是闪金缀银暗纹的衣料,比在家里的时候要胖上好些,面庞儿白晰柔美,真的是出落了,再看看头上的首饰,手上的镯子就是两副,董姨娘一时百感交集,眼含泪水看一眼申夫人,此时是非常的感激。
受到这样感激目光的申夫人好人做到此时,不得不做一下恶人,让王府的下人看着多没有规矩,只是站着看,对着董姨娘使一个眼色儿,示意她可以结束了。
申氏和董姨娘一起收到申夫人的眼光,母女两个人一起领会。申氏赶快让学哥儿和习哥儿给申夫人行礼,董姨娘看着两个白胖的小公子哥儿,都是头上金灿灿的束发簪子,身上俱是一件蓝色罗袍,学哥儿已进学又大些,习哥儿小些。
听着申夫人慢慢道:“这是四姐儿的两个孩子,我看着外孙真喜欢,姨娘也来见个礼儿吧。”申氏看着生母是欢欢喜喜地过来对着自己的嫡亲外孙子行礼,然后是送上东西来:“一点儿粗糙活计,请小爷们别嫌不好。”
学哥儿和习哥儿是谢过申夫人的赏,此时看一看呈上来的各是一双鞋,命丫头们收了,再看着申夫人给的各是一个白玉环。
此时董姨娘给自己的女儿和外孙俱行过礼,站在申夫人身上心里欢喜的要跳出来,在家里听说四姐儿过的好,夫人也渐客气,董姨娘心中日夜挂念,总算是母女分别十几年,这才算是见到了。
太夫人继续和申夫人在说话,董姨娘只是趁着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多看一眼女儿和外孙,越看心里越高兴。房外又进来一个丫头,是妙姐儿身边的:“王妃听说亲家太太来了,让奴婢来回太夫人,家宴摆在前面厅里,那里菊花多,不知道太夫人要摆在哪一处?”
“就是那里吧,”太夫人对着申夫人笑呵呵道:“我虽然不管事,亲家太太来了,当然是我陪着,刚才说要见王妃,她有身子不方便呢,一会儿厅上见就是。”
再回丫头们:“亲家太太是住在哪一处,快安排了来,亲家太太路上想来是劳累的,早安排来也有个歇的地方儿不是。”
房外又进来一个人回过地方,董姨娘是听不明白,申夫人也忘了这里哪里,只有申氏和香杏都微笑了,这地方离申氏住的地方很近,想来是王妃听说董姨娘到了,特意这样安排。
申夫人就要去换换衣服洗一洗,这就辞出来带着来的人往住的地方去,董姨娘和两个来的亲家小姑娘都是欢欢喜喜,两个小姑娘一左一右走在申夫人身边,笑语伶俐:“这院子真大,过了小桥过了林子还没有到吗?”
再就是“要是看个人,倒是走不少路。”听得前面带路的人也是微笑,申夫人走到院外,这才明白过来,对着带路的人道:“前面就是四姐儿住的地方不是?”就在不远处的眼前。
董姨娘赶快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处院落,青砖的院落,虽然是秋深,墙头上依然是蔓藤青绿,院子前面小小台阶两边,两个小小石狮子,董姨娘心里一阵激动,还没有忘了随着申夫人进去,进到房里,王府里带路的人出去,董姨娘这才对着申夫人跪下来行礼:“多谢夫人大恩大德。”
看着跪在面前涕泪交流的董姨娘,申夫人此时才觉得很是得意,让董姨娘起来,再略带犹豫地道:“一会儿家宴。。。。。。”董姨娘赶快回话道:“我留在房里,给夫人收拾一下床铺,夫人回来好休息。”
申夫人也就是这个意思,一听之下就微笑道:“我们要住几天呢,有合适的机会,你和四姐儿有见面的时候呢。”再叫起来带来的两个小姑娘,重新再交待一下:“看到新奇没有见过的,不许再学那没有见过世面的人,随便就说出来。。。。。。”又重新交待一番,再去换过衣服。
心里肯定是不放心的申夫人对董姨娘道:“四姐儿一定要见你,你别忘了给咱们家的姑娘说说好话儿,这亲事你也看到了,四姐儿的穿戴在咱们那小城里,没有人能比得过,就是哥儿们攀亲事,四姐儿既然有心写信来,当然是要成全咱们自己人。”
董姨娘当然说:“是,”一时换过衣服,就有人来请去家宴,看着申夫人带着两位小姑娘去了,董姨娘这才得以痛快地哭上一会儿,心里太高兴要发泄一下,哭过重匀脂粉,再出来看招待人的这院子,就不是家里的上房可以比的,想想四姐儿住的一定是更好才是。
午后申夫人高兴而回,董姨娘看她那和颜悦色的表情,也知道这家宴一定隆重,能见到女儿和外孙就满足的董姨娘倒不去羡慕,看着申夫人有酒,过来服侍她睡下来,就有一个王府里的小丫头过来悄声道:“姨娘随我来。”
心里明白的董姨娘随着小丫头出去,一直来到申氏的院子里,上午在外面看只是一座青砖院落,进来以后才看到是二进的院子,外面一进是花池子大树,里面一进是花架子梅树桂树都有,看着很是繁荣。
门上是锦帘,两个穿花着绿的丫头迎出来行过礼,高打起门帘略提高声音道:“亲家姨奶奶来了。”外面秋风不断,锦帘一打起来,先是闻到房里一阵暖香扑鼻,住在这里冬天一定不会冻到,董姨娘先放了心,四姐儿身子也是柔弱的不是。
房里除了申氏和香杏还有一位秋香色锦衣的爷们在,香杏赶快道:“这是三爷,”董姨娘先是不错眼睛地看一看朱辉,看着和气之极的一个人,长身玉立面容英俊,是自己见过的人中间最为英俊的一个,董姨娘见来见去,不过就见过申家的亲戚。
朱辉和气地让行礼的董姨娘起来,再对着申氏道:“听说姨奶奶身子不好,倒是多保养的好。”就这么一句话说过,这就要出去:“我外面去。”然后就出来了。
房里只有母女和香杏在,申氏才红了眼睛:“想着姨娘一定要看,特意请三爷留了一会儿。”董姨娘也开始哭:“这一次见到,再也没有遗憾,看着你过的好,就是我的福气。”
倒是香杏要劝着:“夫人和姨奶奶都用哭,眼睛肿了晚上家宴可怎么见人?”申夫人至少是不会高兴。
申氏和董姨娘都勉强收泪,这泪水不是一下子能收起来的,香杏让人打水来给两个人洗一洗。小丫头们手捧着大铜盆在董姨娘面前跪下来,把手里的大铜盆高高的举起来,董姨娘又要流泪了,一直是服侍人,今儿轮到别人服侍自己。
洗过以后用的是申氏匀面的东西,董姨娘又高兴一回:“你这个好,又香又能匀得干净。”申氏不得不夸一下太夫人和大嫂:“先是太夫人管家也是一样的好,现在大嫂管家,更是我和二嫂可以随意。”
正说这里,外面来了方氏,方氏倒是特意来的,家里王妃不在的时候,只有方氏和申氏做伴,妯娌们之间也有互相猜忌的时候,总的来说是好的。方氏虽然不知道此时董姨娘来,只是来看一看。
进来一看果然是在,看着董姨娘行过礼,方氏取出见面礼来,是一个金镯子,倒是不轻,申氏掩口笑着道:“二嫂的私房也拿出来了,”方氏听着这取笑就道:“我倒是好心来提醒你的,怕你不知道这个点儿会姨娘的好,中午招待亲家太太,不是我多劝了两杯酒。”
申氏这才感激,原来中午家宴上那么殷勤,倒是这个意思。方氏是特意来提醒申氏,申夫人有酒又上年纪一定是下午必睡的,这个钟点儿,正是申氏会董姨娘的时候,就是大嫂,不是也把住处安排的这么近,也是有这样的意思在才是。
妯娌们都来帮忙,申氏忙站起来,对着方氏好好的行了个礼道:“倒是感激二嫂才是。”方氏又皱眉:“大嫂那里定是没有见过,怎生去见一见才好?”说过以后就站起来要走:“我还有事情,你们说话儿才是。”
母女十几年才相见,再坐下去象是不懂事理的人。走出申氏院子的方氏心里只是好笑,妯娌是容易的吗?是几时一位姨娘走亲戚,我也要来见一见,还要准备一份厚重的见面礼儿才是。方氏为着申氏,不得不来走一遭。
房里这亲生的母女两个人才重新得以说话,董姨娘又放一层心,对女儿道:“这是二夫人,看着真是爽快好处,只是不知道王妃是怎样?”
申氏赶快道:“大嫂更好,”自己想上一想有些为难道:“只是平白不好引着姨娘往大嫂房里去,”董姨娘赶快摆手道:“王妃我也不敢见,在家里听说过,她还杀人呢。”
“那是该杀的人,”申氏只是笑:“大嫂是最和气不过的人,”从董姨娘来到现在,才开始说正经事情:“两位亲家姑娘都是母亲的亲戚,”都是申夫人娘家的亲戚,申夫人一向就是心眼儿偏,这一次更是偏。
董姨娘也是笑:“快别说了,一接到你的信,是下午的时候,全家人都慌了手脚,这边儿刚念过信,就开始收拾路菜,准备往京里来,”申氏和香杏一起笑,不然哪里能来得这样快,只想着快马加鞭,不想是这样的快法。
“未时以后收到的信,到晚上戌时小姑娘们先就接到了家,行李倒是不全,只说是第二天一早走的时候再送来,”董姨娘想想那一天的乱就想笑:“你的那信写的只是催,老爷夫人听过就开始着急,担心来晚了,哥儿们订下亲事。”
申氏掩口笑,还担心家里看不懂,看来是人人明白,丫头们换上热茶来,董姨娘看看手里的杯子,一个彩绘的瓷杯子,先说杯子:“这杯子真是招人爱,”再继续道:“我看着乱,快东西不齐备来了不好,我才去说一句,东西要齐备,王府里看着才象是亲家的体面。这才算是老爷夫人静下心来一样一样的收拾。
又忙上一个时辰,快到子时的时候,夫人才对我说,一起来的好,让我来照看小姑娘们。”房中三人都听明白了,董姨娘能成行不过是申夫人一时兴起,也担心自己慌乱着起程,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让申氏帮着弥补,也是想着自己带去的小姑娘能雀屏中选。
虽然是申夫人的一时兴起,董姨娘用手抚一下头发对申氏道:“我感激她,我只想着再见你一面,就可以安心,只是你嫁的这么远,不能象旁的姑奶奶一样归宁,现在看到了,我心眼儿都是乐的,你又过的这样体面尊贵,我感激夫人。”
申氏也觉得感激,总算是有一时兴起,话说了这一会儿,又对香杏道:“昨天大嫂赏下来的宫里的点心,分一半给哥儿去,再拿些这里来。”
然后告诉董姨娘:“学哥儿要上学呢,习哥儿虽然小,也跟着去坐半天听一听,这下午半天儿竟然不得闲儿再见一见。”
“我都见过了,学哥儿长的象你小时候,”董姨娘心满意足,看一看沙漏对申氏道:“倒是麻烦一位小姑娘去看一看夫人醒了,我还是回去的好。既带了我来,总不能让她不高兴。”
申氏道:“不妨事的,已经有人去看过了,”趁着这个空儿,自己站起来走到房里拿出自己的私房来给董姨娘:“这个姨娘先收着吧。”
“你留给哥儿们吧,”董姨娘只是不要道:“自你有了哥儿,我在家里也好的多,看看这里一大家子人,一定不是好相处的,哪里不用钱,你自己留着吧。”
申氏还是把银票塞给董姨娘,才慢慢含笑告诉她:“我们家里人是多,比咱们家里要清静的多。我平时或去太夫人那里,或去二嫂那里坐一坐就回来,这二门里面外男不入,就是王爷和二爷三爷小王爷们在,大嫂治家严谨,闲话儿都少。”
董姨娘听着女儿的安乐日子,眼睛里看着她的房子,锦榻高几一室花香,又坐着一会儿,约摸着申夫人要醒,这才回去。
连着三天皆是如此,下午的时候申夫人回来就是要睡上一会儿,董姨娘就跟着引路的小丫头去会申氏,到第三天上头,大家都明白了,这是申夫人有意为之,可能是人老了,不如好事作到底去。
第二天是南平王府里请客的日子,这一次恰好也是秋风不多,而且日头高照的一天。在园子里菊花多的地方铺陈下来棋坪,吃食,各样玩意儿,又是两班小戏子搭起来两个戏台,要看戏的要取乐的各自随意。
申夫人是伴着太夫人一起过来,董姨娘也得以随在身后。在小花厅上坐下来,这里可以看到外面草地上,菊花丛里的小孩子们欢快的身影儿,方氏看着申夫人带来的两个小姑娘,紫影,月影恭恭敬敬地过来给太夫人行礼,只是微笑。
不想三弟妹这一次做的好,先把她家里亲戚弄进京里来,方氏是刚刚去信家里,心里只怪自己没有想起来,这个主意儿是方氏出的,可是方氏只想着素日来巴结的亲戚们,再就是眼热小王爷们小郡主亲事订的都好,也想找一个官员做亲戚。独把自己家里忘了。
爱热闹的太夫人是笑呵呵和申夫人说话,申夫人在太夫人房里享受着亲家太太的待遇,对于董姨娘偷偷去申氏房里只是做看不到,再去又如何,亲家太太的荣耀只是我在享受着。
对着一院子菊花说王妃:“昨儿说今天必出来的,想来是这一回子有事情了。”来了这几天,申夫人在妙姐儿房里也坐过半天,同她说些女人生孩子的话。此时同太夫人在说着,再往外面不时看着。
厅外面是小孩子众多,紫影与月影都是心痒难搔想出去玩,只为着申夫人交待过:“我问过王妃明儿也出来,要见过王妃再去玩,”只能眼睛不时往外面看着别人掐花儿弄朵。
人人盼着要见的妙姐儿此时在房里只是倚着小桌子让人去催问朱宣:“王爷几时回来,说客人们都到了。”妙姐儿在候着朱宣回来一起去,南平王夫妻今天都要见一见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