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陈玉堂富贵锦垫的榻上,妙姐儿只是微微笑:“表哥几时变得,只与亲家母计较。”朱宣听听这句话更不中听,对着妙姐儿道:“哦,我一向爱与她计较你倒不知道。”
此次姚夫人说话越发的不中听,朱宣学给妙姐儿听:“她虽然高兴于这门亲事,也不能这么说话,对着人说,她早就知道这亲事能成。”
房里一片温馨融融,妙姐儿看着朱宣拉长的脸,觉得表哥与陶秀珠一样的孩子气。对坐着的朱宣只是纳闷:“我倒觉得被她算计了。”先时世子初长成,年年京里的闲话就是姚夫人放出来,南平王府挑,南平王府的亲事人人都要候着,独我们家不候着。
姚雪慧也是年年有人提亲,总是不成,朱宣回想往事,对妙姐儿道:“我心思没有放在他们家,现在想想,年年提亲年年不成,分明就是埋伏上了。”候着我儿子呢。偏放出来许多的谣言,一句儿也不松。
“她能算计你?”妙姐儿撇一撇小嘴儿:“论理应该向着表哥,表哥说什么就是什么,可是说姚夫人算计表哥,这话有谁信?”妙姐儿当然心里清楚,雪慧一直在等朱睿,要是现代也就直接表白,可是古代只在家里等媒人上门,就上门还要推就一番才有身份,没有推就也是两位母亲好的缘故,彼此心里明白。
朱宣将信将疑的:“我还是觉得被她算计了,算计这些年,总不是从雪慧生下来就埋伏上了吧?”
“表哥省省心吧,”妙姐儿一记白眼过来:“越说越不象。”朱宣哈哈大笑声中,伸长手臂在妙姐儿面颊上拧一记:“我是夸她埋伏的好,算计的好,世子上战场上没有计策了,倒可以请请这位有心的岳母。”
妙姐儿推开朱宣的手,用手揉着自己被捏得微痛的面颊,对朱宣瞪圆眼睛道:“又弄痛我了,”然后决定自得一下:“我生的好儿子,才有人早早打埋伏呢。”
“胖倌儿正在画猫呢,你这眼睛瞪得圆溜溜,”朱宣不满意妙姐儿在生儿子这样事情上自得:“这儿子也有我的份,是你一个人生出来的不成。”
早就梳洗过只是晚妆的妙姐儿站起来走到朱宣身边来挤着坐下,笑眯眯问他:“表哥同你算算帐,我怀睿儿的时候,你说如果不好了,对我动家法,这家法应该谁同谁在动?”
朱宣想一想道:“表哥好着呢,你同我动什么家法?”一身象牙色寝衣的妙姐儿刚挑高秀眉问一句:“是吗?”头上就被朱宣拍两下,皱眉不满的南平王用手揪一下妻子的发髻,揪得她格格笑一声用双手护住,才道:“这是什么,不是喜欢松散头发睡。”几时弄个睡妆出来。
先不同朱宣理论的妙姐儿好笑地看着朱宣不满:“我老了,当然不能象年青时那样散着头发在房里坐着,当然是收拾整齐候着表哥回来。”然后重新瞪眼睛:“不高兴的是我才是,昨儿你去宫里,遇到哪些夫人们?”都是去看太后病的夫人们。
朱宣恍然大悟,勾起手指在妙姐儿面颊轻敲着:“你生的好女儿,又是端慧来搬弄的,让人喊过来老子要训她。”
“你就说有没有吧,”妙姐儿用手扳着朱宣的脸看他装不高兴:“好好的黑天半夜训孩子,表哥你最应该挨训。”
朱宣继续用手揪妙姐儿头上的发髻,揪得歪斜了自己看着乐:“表哥听训,不是听你说了这一会儿,你还要怎样,”双臂环抱住妙姐儿,柔声低语:“你还要怎样。。。。。。”
第二天一早,方氏起来先吩咐自己的儿子斌哥儿:“今天就在房里不要乱跑,”斌哥儿比胖倌小一些,也正是乱跑着玩的时候,听到母亲这样交待就噘嘴:“胖倌今天在家,去找胖倌。”
这正是方氏担心才要交待的,就变着脸色训斥儿子:“不许去,又弄到哭才回来。”再交待跟斌哥儿的人:“我再听到哥儿哭,就找你们。”
委委屈屈的斌哥儿和两个弟弟文哥儿学哥儿在院子里玩花弄草,可是还没到花开的时候,只有草叶罢了。
文哥儿和学哥儿都是出主意:“找胖倌去,胖倌儿会画画呢。”这两个就跑走了,斌哥儿不能去,站在院子门口就开始跺脚哭,虽然先天不足,哭起来是撕心裂肺的。
孟姨娘走出来心疼得不行,这是朱明的长子,孟姨娘格外地喜欢斌哥儿,忙问跟的人:“哥儿这是怎么了?”听说是不能出去玩,孟姨娘也叹一口气,二夫人带孩子是娇了些,也难怪她成亲几年才有一个儿子,难免娇惯,可是孟姨娘不知道应不应该去对朱明说,其实做长辈的,犹其是上年纪的人,更喜欢胖倌那种精力充沛的小孩子,吃什么都香,一顿一大碗,看着结实如一根铁柱子。
问一下方氏去太夫人房里了,孟姨娘安慰过斌哥儿也往太夫人房里去,想想朱明的孩子还是应该太夫人带才是,没有带过孩子的人哪里带的好。
今天更是天晴朗,雪也化得七七八八,日头暖融融照在人身上很是舒服。孟姨娘从王妃院外经过时,往里面看一眼,可以看到文哥儿和武哥儿正走出来,手里各拿着一个胖倌不玩的木头玩偶,争着告诉孟姨娘:“胖倌儿学东西呢,不理我们。”
院外走来朱宣,孟姨娘赶快行礼避到一旁,文哥儿和武哥儿再一起告诉大伯:“胖倌儿在画画,没有时间同我们玩。”
“是吗?”朱宣看着两个侄子,呵呵笑上一声,今年进京,孟姨娘也觉得王爷是个大变样,以前哪有这么亲切随和,倒是世子朱睿稳重起来。
朱宣对两个侄子道:“等胖倌儿画完了,就和你们玩,只是你们再不要让他,他动手你们也动手才是。”
“打不过他,”文哥儿和武哥儿争着告诉大伯:“胖倌儿爱弄疼人。”朱宣看着两个侄子走开,这才往院子里来,南平王还是要来看一看心里才舒服。
胖倌的房里,谭世林看到王爷进来,赶快迎出房去跪下来行礼而且惭愧:“请王爷恕罪,小人先前也是不知道小王爷是这样好。”
“没什么,你起来吧,”朱宣让谭世林起来,依然是原来那句话:“他不过是一时间兴趣罢了,有劳先生辛苦几天。”这才走进来看胖倌,一只手里握着一个鼻烟壶,一只手里是握着毫笔,面前一堆画碟子,正画得专注。
把手下这几笔画好,才对着父亲咧开小嘴儿一笑,嘴里半颗正在扎的牙露出来半截。谭世林听着王爷夸自己儿子:“画的好,这个几时画成,为父先订下来。”谭世林是打听过南平王杂学杂项样样来得,在胖倌儿小王爷房里刚才看到过一幅王爷的画,也觉得不错。
此时听着王爷完全是在谬赞儿子,小王爷这才几天能画得王爷也夸?胖倌却是乐颠颠回答父亲:“父亲要等着了,手上这一个是祖母订下来,下一个是祖父订下来,父亲排在后面,然后是哥哥和姐姐的。”
谭匠人来到王府里,就看到这样的秘闻,小王爷画一个囫囵一般的鼻烟壶,生意眼看着比自己还要火爆,不知道王府里这些人是什么眼光,难道古玩见的少,争着抢着来订小王爷画的鼻烟壶,死板板的全无一丝儿流动,偏是人在后面抢,现在王爷也来了。
朱宣是别有用心,胖儿子的小心思可以把握到七七八八了,就象写字一样,人人都夸“好”,胖倌儿的斗方儿福字亲戚们家家贴得到处是,再借故儿请老侯爷和太夫人去看,准是高兴的就好说事情。
刚进京里那几天,胖倌儿天天都乐,一直乐得没兴趣为止,字就丢下来不写。为了内画鼻烟壶这才重新捡起来,一天不过是写上两张罢了,所以南平王要大赞特赞,打算把儿子夸得没兴趣画为止,小王爷学手艺,老子真的是觉得有些丢人,一直就忍着。
跟着祖父去街上逛过的胖倌儿是一丝不苟,对父亲歪着胖脑袋道:“订我的,跟订外面的一样,丢下钱来才行。”打开手旁一个乌木镶螺钿双螭纹的小盒子给父亲看:“都给过的。”
里面七、八张银票,五十两的也有,一百两的也有,胖倌儿告诉父亲:“姐夫也给了。”齐文昊当然也要订一下才能见端慧郡主。
朱宣微笑看着胖儿子得意,老子人都快丢光了,胖儿子在家里开始摆铺子做生意,南平王不能不凑这个趣,袖子里取出来银票给儿子,却是面额不小,张张五百两,索性丢下来两张放进胖倌儿的乌木小盒子里,看得身后站着的谭世林瞪大眼睛要晕不晕的样子,这位小王爷要是做生意,哪里还有我的饭碗。
“先订你两个,我看着就喜欢,等你的鼻烟壶儿好带着用。”南平王说过这一句,这才转身往外走,房里谭世林是晕晕乎乎,胖倌儿是得意洋洋,看看,人人都说好得不行。小小孩子就是分辨也是有限,哪里知道父亲打的鬼心思。
特意过来看看胖儿子的朱宣走出院门重新往书房去,日头晴得更好了,想想好笑的朱宣只能是好笑,我生出来这样一个儿子,亏妙姐儿昨儿夜里只是得意:“我生的儿子个个都不错,是不是,”逼着人要夸个个好。
长子朱睿算是可以松一口气,毅将军。。。。。。一想到第二个儿子,朱宣问一声跟在身后的朱寿:“毅将军又哪里去了,”朱寿回话道:“毅将军今天家里请客。”做父亲的松一口气,儿子拘着不好,不拘着不放心,回到京里时日不多,同人打了好几架,还有第三个儿子,准备往书房去的朱宣不得不转身:“去闵将军那里看看去。”
朱闵的院子里单独的,离老侯爷最近,院子里奇花异树最多,从来最干净,整齐在前面的院子就是朱闵的。
南平王没有进院门就看到闵将军和人在说话,心中一动的朱宣放慢脚步,回身对朱寿使一个眼色,自己也走到树后去,和闵将军在一起的是康宁郡主,拉着闵将军正在说话:“胖倌儿只是画画不理我,你说错了不是,我今天穿得这么漂亮,怎么胖倌儿也不理我,而且不让我在房里呆,说打搅他画画。”
想着好几天的康宁郡主被胖倌儿冷落也不高兴,好奇要碰一碰胖倌儿的画碟子都不行,不高兴的康宁郡主又要来找闵将军了:“怎么你说话不对,我也要画画儿。”
朱闵觉得头疼,还要满面笑容:“小郡主回家去好好地画,请齐伯父为你请一位画丹青的师傅来,我今儿有事情呢?”
“不行,我要在这里等胖倌儿画完,你房里就有画碟子,难道也不给我玩。”康宁郡主坚决不同意。把康宁郡主一路从房里哄出来的朱闵已经是送神送到院门口,再往外送不成。这“神”反而要再进房里去。
康宁郡主对着朱闵展示一下自己的新衣服:“这样子好不好看,家里人都说好看,父亲也说康宁干干净净最好看,闵将军觉得好不好?”
听得树后的朱宣更有笑容,三儿子还一脸不乐意的样子,看一看小郡主多贴她,南平王回想起来妙姐儿也这样过,是高兴的时候,穿上新衣服给表哥看:“多谢表哥又给的新衣服,我穿着好不好看。”
南平王从树后走出来,对三儿子朱闵含笑:“小郡主要学画,你带着她玩一会儿。”有苦说不出来的朱闵对着父亲只能说一声:“是。”康宁郡主给南平王行过晚辈礼,这才小脸儿乐颠颠地道:“我也要画猫,胖倌儿画美人儿,我要画自己。”
朱宣给儿子又上一道符:“小郡主只找闵将军就行,他比胖倌儿还要画得好。”咬着牙的闵将军对康宁郡主艰难地露出笑脸来:“小郡主房里请。”南平王和跟康宁郡主的人都露出笑容来。
干干净净不一身泥点不蛮横的小郡主颇肖似母亲高阳公主,又是一个美人胚子,只是年纪小,可是走在琼树一般的闵将军身边看起来两个人象一幅画,南平王看着这两个孩子回房去,这一会儿才是放心地往书房里去,书房里还有一堆事情呢。
夜幕笼罩下的太后寝宫,殿脊上的琉璃瓦在淡淡月华下发出五彩光泽,这殿脊下的黄色锦幔中,蹒跚着白天还卧于病榻上的郑太后。
此时颇有几分老态龙钟的郑太后推开宫人们的相扶,自己蹒跚来到几案旁,上面是一堆的奏折和密报,“哼,还政,还政,只会说还政不成,这春气发是耕种的时节,这些官儿们就只会让哀家还政。”
宫装的郑太后斜倚在几案后的座儿上,眯起眼睛来拿起一封奏折就着一旁的宫灯来看:“嗯,这个倒是不错,说的边关近年的战事,”再看一看姓名却是南平王世子朱睿,郑太后板起脸来:“南平王一进京,象是只看到他在眼前,白天又往太上皇那里去了?”
宫女们答应一声:“下午去了一会儿,”郑太后问宫女们道:“南平王往太上皇面前去过几次,南平王妃又往哀家这里来过几次?”听过以后,更是不悦:“南平王妃在封地上可以上殿理事,哀家执政几天就是不行,再说要进宫,往哀家这里来的次数儿也不应该少于南平王往太上皇那里去的次数才是。”
宫女们含笑应声,太后原本是假病,卧于病榻几天却真的有些步履蹒跚,又计较上来了。郑太后丢下奏折,就听到外面有人回话:“皇上来了。”
皇帝进来就看到郑太后坐在几案后,赶快过来搀扶:“母后还没有好,这就起来了。”郑太后哼一声道:“我是让那些大胆的人吓的,”一点儿鲜血就想吓到我,郑太后越发的冷笑,想一想自己病榻之后,皇帝依然是孝敬的,心里才舒服一些,对皇帝道:“你这一次算是懂事,没有厚敛她,也没有去抹眼泪儿,太上皇一生英明,怎么生出来你只是流连女色,身边不时的有新宠。”
“是,是,”皇帝答应几声,扶着郑太后走上几步,突然觉得手中扶着的这个身子比以前要轻上不少,皇帝突然心里只想起来自己幼年之时,母亲处处抚慰处处照顾,现在权力到手,母亲只是执政几天,难道就不行?
郑太后也在心里嘘唏,这个孩子从小儿就时时护持着,宫闱之中不容易长大,现在权力到手,母亲为你鞍前马后无时不操劳,现今权力到手,虽然不敢比前朝的女皇,难道执政几天就不行?
母子同时看向对方,皇帝眼中突然有深情,母亲老了不少,郑太后虽然说是鲜血吓不倒,却不能说不受惊吓,只是自己强撑着罢了。
“这宫里闷,扶我出去走一走。”明知是深夜,郑太后也是如此是,皇帝扶着郑太后往宫室外走去。
郑贵妃封为太后以后,依然是住在自己的旧宫室中,院中夜景都是看惯的,看在郑太后微眯的眼睛里,只是浮现出皇帝幼年时在这里玩耍的场面,郑太后微微一笑,冲着那院中一带水池子道:“小心摔下水去才是。”
这一句刚说过,皇帝先是一愣,此时干戈起宫室外原本是有带刀的侍卫在,突然中间有两个人拔出刀来,奔着太后而去,雪亮的刀光飞舞而至。
宫人惊叫声中,皇帝把太后推了一把,这才躲过这一刀,廊下大红宫灯下,郑太后的发丝被削下一缕来,在红烛灯光下,慢慢地从空中落下来。
一击不得手,刺客就要遁走,几步奔出到宫院内,周围侍卫们已经围上来,看着逃不出去举刀对着自己就是一刀,这一次的鲜血在夜晚里喷洒出来,落在宫院内,看不到鲜血的血淋淋,却只感受到寒冷的血腥气。
刚才蹒跚的郑太后精神一下子就来了,刚才的老态龙钟也消去不少,站在宫灯下的郑太后只是嘿嘿冷笑,我是九五至尊,才有人要来行刺,虽然刺客不见得就是为还政而来,可是郑太后依然是迁怒于皇帝:“你养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