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坐在床边对着睡得呼呼香甜的胖孙子正在笑,旁边坐着的是太夫人,手里拿着胖倌画的鼻烟壶正在对着日头端详:“我看这个就不错,我喜欢,我要买只买这个。”太夫人来了,方氏和申氏也跟着过来,朱明朱辉则是跟着老侯爷。
不能怪别人说这一对老夫妻偏心,方氏和申氏看看太夫人手里的鼻烟壶,内画的里面讲究弹丸之地有大气象,这个里面只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真是不中看,偏偏太夫人要说:“我要买,只买这个。”
朱明和朱辉也跟着说一句:“胖倌儿学东西没有不成的。”难怪字能写得比大上几岁的学哥儿还要强,这不吃不睡学的劲头儿是无人能敌。方氏和申氏手里只揉着丝帕,这分明是一个有横劲儿的淘气孩子,众人嘴里一夸就是好的。
胖倌一气就睡上一天一夜,他熬困熬得太久,太夫人和老侯爷又着急上来,看一看鼻息沉沉象是香甜。太夫人再来抱怨儿子:“我手里带着几个孩子,个个都好的很。你们自己带一个,就带成这样。”骂得朱宣和妙姐儿也不敢说话。
这样的话方氏听过以后就觉得不错,说斌哥儿不好,只是我们自己带不好罢了。这里没有想完,老侯爷再接着骂儿子:“从没有过这样不中用,是个什么大胆的人,竟然敢说不教,住在哪里我自己去看看去。”
朱宣对着父母亲如实地回话:“他回去以后,先把家里收拾清楚,把他儿子先送走,依儿子看来,这件事情要慢慢的来才行。”谭世林是走不了,掌柜的怕这件事情闹大,派几个伙计把谭世林看起来,谭世林只趁着黑夜把自己儿子翻墙送走。
南平王府做一件事情,就要弄到惊天动地。老侯爷才不管这些,气得只是骂儿子:“一件事情都做不好,胖倌儿醒过来,又要不吃不睡地画上了,到时候我只和你算账。”然后再怒目朱明和朱辉:“只这一个死人不成,别人就不会画。”
把朱明和朱辉也饶进去。倒是妙姐儿分说一句:“父亲请息怒,也在找别的匠人呢,有两家是掌柜的出门,伙计们都说不知道住在哪里。”就是小王爷们也在找,画的不好的胖倌还不中意,齐文昊为解端慧郡主忧愁,也在外面托人找,这也不过才是几天的功夫罢了。
一个胖倌学画鼻烟壶,整个王府里人人忙得乌烟瘅气,眼睛里看的是鼻烟壶,耳朵里也只能听到鼻烟壶。
匠人谭世林在自己家里一天要把南平王府骂上多少次心里也不解气,心情不好就画不出来,掌柜的一天来一次催要货,而且催着答应:“世林兄,你人太孤介,你就先答应着去随便教一教,这个难关就过去,我一天分几个伙计出来看着你,我店里也要人手。”
“哼,这是我传家吃饭的手艺,能随便教吗?再说教的不满意,依然是生事情。”谭世林只是冷笑:“你要让人看着我,我乐得有洗衣烧饭的人。”谭世林在心里再把那位没有见过面的胖倌小王爷再骂上几遍才行,这种纨绔子弟想到什么就是什么。
第三天的上午,谭世林正在家里收拾画碟子。这是在屯里买的一处小院子,此时家里只有老妻相伴,老妻天天泪眼思念儿子在屋里坐着,院子里几个伙计是白天有两个不错眼睛看着自己,晚上有两个不错眼睛看着自己,看得谭世林只是冷笑不止。
院外传来马车的声音,然后是车夫一声喝止的:“吁。。。。。。”谭世林就知道掌柜的又来了,一来就是要货,然后就是劝:“去王府吧,不能得罪。”偏偏这位匠人有骨气的,有能耐的匠人大多如此。
“谭先生在家吗?”门上传来敲门声,却不是掌柜的。一个伙计去开开门,外面站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腰板儿挺直看着硬朗,手里牵着一个胖脑袋圆滚滚身子的小孩子站在门外,面带微笑地道:“我们来找谭世林先生,就是会内画鼻烟壶的那一个。”
谭世林看着这老者外表不凡,忙走过来道:“我就是,老先生找我有什么事情?”来的人正是老侯爷和小王爷胖倌儿。
老侯爷听过儿子的话,再喊来人一问,果然是不假,这位谭先生把自己的儿子翻墙送到外地去。只是为着胖倌一时的兴趣,却把别人逼成这样,再说胖倌是不达目的又不罢休,老侯爷为着两下里都便宜,就和朱宣商议过,自己带着胖倌上门来了。
站在门口先是但笑不语:“先生,可不可以进去说。”谭世林往门外一看,立即就觉得刺心,那马车上南平王府的徽记分外清楚,心里一股气就上来的谭世林刚要甩几句话出来,察颜观色的老侯爷就呵呵笑道:“先生不必动怒,只为我这个孙子一时有兴趣,却是不吃不睡要学内画,听说先生自己心存思量,把孩子也送到外地去,我特地带着孙子上门来分解开来,您要是不愿意,自己对我孙子说吧。”
伸手不打笑脸人,无权势的人更伸不出手去打有权有势的笑脸人,老侯爷一番客气的话让谭世林暂时压压火气,礼貌重新浮上来:“里面请才是。”
屋里谭世林开始对上胖倌小王爷,谭世林是苦口婆心:“这是匠人吃饭的手艺,小王爷要玩,另外好玩的事情才是。”
依着祖父膝前的胖倌瞪圆眼睛打量谭世林:“你会画吗?你不会骗人吧?”然后再看祖父晃一晃胖脑袋:“给我找个真正会画的师傅吧,我要看着画才放心,这个人没能耐,有能耐的人没有这样藏着的。”
无心的童稚幼语一下子打到谭世林的心里去,匠人学手艺为的是什么?是扬名,为的是别人都知道我这一门是这一行当的佼佼者。在手艺上被捧惯了的谭世林就遇到这一位要用火来炼金才相信是真金的横劲儿小王爷,再说那胖脑袋看着挺讨喜。
从屋里捧出来几个鼻烟壶出来,谭世林也不服气,一个小孩子,一个富家子这小小年纪就敢这样贬低我,以后这京里还能混吗?不能输掉这个名声。
胖倌看过以后还是摇头:“这个街上我也能买到,我要找到的会画的有本事人,不是拿别人画的来充数的人。”谭世林呵呵一声笑,由刚才进门一肚子气到此时觉得这个小孩子也讨人喜欢,有人也在后面跟着模仿,作为一位能干的匠人,当然是对这样的人不齿。只是不能明说出来,此时全被眼前这位小孩子王爷说得一干二净。
“你等着,我画给你看。”谭世林不能说是为着让一个孩子服气,只是兴头儿被勾起来,这几天心情不好也没有好好画过,此时精神上来了。
胖倌依然是不依不饶,对老侯爷道:“祖父,咱们看着,他要是画得不好,再去找别人。坐马车从京里来,就给我找这样的人,回去告祖母去,祖父也不认识有能耐的人。”说着摇头晃脑,大有祖父也是骗人的这个意思。
哈哈大笑的老侯爷对正在收拾画碟的谭世林道:“先生,你自己面子也倒罢了,老夫带着孙子从京里一路赶来,这面子可不能折在你手里。”
谭世林开始作画,胖倌站在旁边聚精会神看着,看看几笔画过,对着谭世林嘿嘿笑一下,再接着催:“你再画,”看着再画几笔,胖倌着急了:“我来,我也会。”
“胖倌儿,你扰了这位先生,他就不画了,你要画拿一个没画过的吧。”老侯爷说过话,谭世林也放下笔,找一个没有画过的给这个胖头胖脑袋的孩子,看着他拿着笔在里面就是几笔,然后自己纳闷:“你怎么就画得那么好呢?”就丢下笔来站在旁边看,看一会儿再嘿嘿一笑,自己再画几笔,就总是不成。
自此老侯爷就每天携着孙子到谭世林家里来看他画鼻烟壶,到第三天,谭世林在门口送走这一对爷孙,回来对老妻道:“难关已过,让人带信给儿子,让他回家来吧。”看来是不用背井离乡。
没有捣蛋几天的胖倌小王爷重新成为南平王府里最乖的孩子,老侯爷得偿心愿,把孙子顺利带在身边,每天就陪着他风雨无阻去谭世林家里看画,只是看,谭世林说:“祖宗手艺不能教。”可是也会在自己画完以后指点一下胖倌。匠人手艺哪有让别人看的道理,谭世林心里也存着象权贵低低头的意思,只是这头嘛,也要低得自己觉得不谄媚才行。
亲戚们来看太夫人,太夫人就笑容满面:“我们胖倌最是乖孩子,白天陪着老侯爷,晚上回来跟师傅学画。”要想内画好就得学字画,胖倌的字是苦学几年,现在开始学画,当然朱宣是请来妙手画丹青的师傅,自己太忙实在是没有时间教,但是有时间也来陪着儿子一会儿。胖倌找到新的趣事,又重新安生起来。
二月的天气依然是清冷的,眼看就要三月,京里这才雪融冰消。坐在书案后看书的朱闵看到自己的小厮进来,忙问上一句:“母亲房里又是谁?父亲房里又是谁?”
“王妃房里是顾夫人,王爷书房里是淮王殿下,”小厮很是伶俐地打听一个遍:“世子房里是鄱阳侯郭世子,还有淮王殿下的两位公子,路上遇到王妃房里的银文姐姐,说王妃问三爷,您不要总是在房里看书才是,也去世子爷那里和人说说话。”
放下书的闵小王爷道:“我就出去。”看着小厮先出去,朱闵站起来先往母亲房里去,母亲会的是顾夫人,女眷们最爱说的就是孩子与亲事,时时担心康宁郡主的亲事会落到自己头上的闵将军整天就提心吊胆,而且想主意把康宁往一边儿推。
封地上的陪伴一直跟到京里来,冯五公子是跟着闵将军,冯二公子是跟着毅将军。在厢房的冯五公子看到闵将军出来,刚走过来一步,就被朱闵阻止:“我去母亲房里,你不用跟,世子爷房里有客人,你去哪里等我吧。”
路上化雪泥泞,朱闵一路行来,依然是洁净如常,只有脚下靴子帮上几点泥水。向来爱洁的他时时如此,正在欣赏着雪水“滴哒”,就看到一个一身泥点的人跑过来。
那织金绣锦的宫装上明显就是有堆泥点,看得闵小王爷只是皱眉,这个跑来的人不过一点儿高,正是康宁郡主。
闵小王爷往两边看一看,已经没有办法躲开她,而康宁郡主还喊着:“闵将军,闵将军,”后面是一堆人在喊着:“小郡主不要跑。”朱闵站住脚,尽量让自己别皱眉,看着这个淘气捣蛋包跑到自己面前来,脚下冲起泥水来,奔着自己衣襟就来了。
闪身避开这泥点,看得康宁郡主咧开小嘴儿笑一笑,然后站定问朱闵:“胖倌在哪里?”朱闵这才松一口气,而且高兴,一听到康宁问胖倌,闵小王爷就打心眼里高兴:“胖倌出门呢,晚上才在家。”然后装作不经意地道:“胖倌昨天也问起你呢。”
这就是闵小王爷的伎俩,见到康宁问胖倌,就要说一句:“胖倌也问起你,你来跟胖倌玩吧。”果然康宁今天要问出来:“你说胖倌等着我玩,可是我来了两次都没有见到他。他要跟我玩,为什么不等着我?”
欺骗小孩说假话的朱闵一点儿也不内疚,又是一句假话说出来:“你几时来,我让胖倌等你。不过,”闵小王爷看看泥点满衣襟的康宁郡主,不知道哪里疯玩过来的,额头上汗水还沾着一丝头发。闵小王爷想一想,父亲决定与公主再订亲事有他的心思在内,既然决定下来一般不会再更改。
委婉地对朱宣说过自己现在不想订亲的朱闵只得到父亲一句回答:“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小时候不好,大几岁会好些。”朱宣完全明白这个爱洁事事要满意地儿子对一个疯丫头是什么看法,可是这事不会再更改。
那么朱闵只能没有兄弟情义地把康宁往胖倌那里推,看起来胖倌和康宁是比较合得来,成亲事总要希望自己过得趁心不是。
为成此事,决定当月老牵红线的闵小王爷认真打量眼前的康宁,正在乐颠颠问:“不过什么?”康宁愿意和胖倌是没有什么问题,可是胖倌?闵小王爷发现自己忘记问胖倌,他喜欢和康宁玩不?
“不过胖倌不喜欢往人身上扔东西的人。”为着妹妹端慧,闵小王爷决定先把康宁这一条给纠正一下。身后跟康宁郡主的人只是笑,赶快接话道:“郡主,可是公主说的,小王爷是不喜欢的。”公主的话里指的是闵小王爷,而闵小王爷却听成是胖倌,赶快也点头微笑:“这一条不好。”
康宁依然乐颠颠:“我不扔胖倌,胖倌他扔我。”这两句话就直白地说出来,恶人也不过如此。闵小王爷赶快打包票:“你不扔别人,胖倌就不扔你。”
“好,那我明天再来,你告诉胖倌让他等我。”人见人怕的康宁郡主在宫里也找不到愿意陪她玩的兄弟姐妹,皇子们公主们都躲着这位太后惯坏的小郡主。得到朱闵的回答以后,康宁郡主回家去了。
这里闵小王爷去母亲房里,来到母亲房里,从胖倌的房子侧门过来,听着里面母亲和顾夫人正在说话。
妙姐儿微笑看着对面的顾夫人,世子还没有大婚,顾家就如此体贴。穿着一件蓝色绣瑞草对禽薄锦袄的顾夫人正在含笑说话:“冰晶房里倒有两个丫头,品性也不错,是自小儿就服侍冰晶的,毅将军平时去也多使唤她们。想来您给毅将军一定是安排的有人,如果不嫌弃,真的想送来才是。”
秀眸里只是笑意的妙姐儿觉得这好意也太过了,儿子还没有成亲,岳父家里就要送姨娘,顾大人家里相当地喜欢毅将军,不比世子朱睿在姚家的待遇差,这当然也缘与毅将军自小儿就赶着他去的勤的原因。
可是这样送姨娘,京里肯定是没有这样的规矩,这起源于什么?妙姐儿先要弄明白这起源于什么。当下回话道:“孩子们小呢,房里有几个使唤的人也就罢了,又是王爷看过的。有劳亲家费心,果然是好,只服侍冰晶也是一样。”
顾夫人心领神会,明白是不成,只接一句:“王爷看过的人当然是好才是。”侧门里听话的朱闵这才走开,是要往二哥房里送姨娘,不是说我亲事就成。
这里顾夫人又开了口:“王府里眼看就有喜事,世子是订在四月份大婚,”顾夫人心里有遗憾,这位世子爷订亲事订的太晚,只是错一错,冰晶就订的是毅将军:“姚姑娘是京里人人知道的,只是姚夫人行事随意一些。”
如果是朱宣在这里,肯定不止要说行事随意,有时候简直就是放浪行骇,顾夫人下一步就说到放浪行骇上,亲戚连亲戚,因此只是抿着嘴笑:“陶大人与姚大人险些要闹到皇上面前去,陶大人说自己膝下无子,姚大人要是孝敬,姚夫人的嫡子就应该姓陶;姚大人只是跪在陶大人面前自责,说自己孝敬不够,岳父才有这样心思。”
这事情足够京里谈上几天,而且姚家的姑娘要当准王妃,在让人羡慕的同时又出了这件笑话,亲戚们之间议论纷纷。
妙姐儿一笑,或许又有人要说陶秀珠才是过得好,自己不如她,陶秀珠听说南平王府和公主府上商议,齐文昊成前房里不能有姨娘,陶秀珠回家就跟姚大人闹上一、两年,姚大人的妾生了儿子,当然是不能出妾,只能答应夫人,以后没有。
“秀珠也是贤惠人呢,”妙姐儿帮着陶秀珠说一句。近几年来陶秀珠也时时提起来要为姚大人再纳小妾,虽然那只是取笑,这也算是贤惠不是。妙姐儿要帮着说一句。
院外化雪,雪水泥泞,房里还是火盆里暖氛四溢,顾夫人低声道:“皇上最近见的多,就是晋王、淮王这些皇亲们,昨天我进宫去,看到两位不常进京的郡王也在皇上御书房里会上良久。”
“或许是不常进京,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