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养病,朱宣指的就是这样一件事情。
从脚好以后,也是一直报的有恙,得已在家中打点一切。老侯爷太夫人有封诰的人,朱明朱辉有官职在身的人,今天都要随着一起去皇陵,是以妙姐儿一早起来就忙着为朱宣和太夫人等人打点在下处的茶水铺盖衣服等东西,好候着早早儿交出去。
“告诉小厮们,这夹衣服晚上冷了,记得打发王爷穿上,王爷不催就不拿出来,可别原样儿拿去又原样儿送回来了,”妙姐儿最后看看都收拾清楚,才一一再交待送出去的丫头们:“太夫人老侯爷世子那里也是一样,”
朱宣脸上有了笑容:“你这个孩子只是操心得紧,冷了我自己也会要的,你交出去就行了。”这才回过身来嗔怪朱宣的妙姐儿道:“看表哥说的,在宫里为皇后守灵住一天,怎么包出去的衣服,怎么送进来,问表哥只知道说不冷,表哥是好身子骨儿,这秋风起来的时候也要适时添补衣服才是。”
“好好好,”朱宣微笑道:“你再说几句,我又要出去晚了。还不快让人传饭来,早早地吃两口儿进宫去。”候着早饭送来的时候,朱宣也交待妙姐儿:“这一去倒要七、八天,家里只有你和两位弟妹在,你自己好生着,弟妹们要是冲撞你,也别跟她们生气,等表哥回来再说。”
丰年带着小丫头们把早上的几样细粥和几样粥菜送进来,妙姐儿立于榻旁,端过一碗放在朱宣面前,道:“表哥只想着自己吧,二弟妹我还教训她呢,倒是表哥你,”妙姐儿歪着头笑一笑道:“才要小心人才是。”
丫头们都在面前,妙姐儿又打趣自己,朱宣举起手里的筷子在妙姐儿鼻子前面虚点一点,这才道:“就你有这么多话出来,又要胡说八道了。”妙姐儿说要小心人,是指随着一起去皇陵的夫人们,朱宣以前认识的夫人们有几位是有诰封,也是应当去的。
吃饭向来是快的朱宣吃完饭,看看时辰还早,坐着只是和还在慢悠悠吃饭的妙姐儿说话:“表哥七、八天不在,妙姐儿在家里打算做什么?”秋风一起,妙姐儿就是薄锦袄穿在身上,有身子又刚刚开了胃口能吃东西,一天几餐吃下来,小脸是有红有白的妙姐儿让这一身水红鹅黄绣花衣服显得是更是粉妆玉琢,让朱宣想起来妙姐儿刚接来的那一年冬天,这孩子倒象是一点儿也没有变。
应该是生个女孩子吧,朱宣自己想着淡淡一笑,又想起来女儿说的有了妹妹会不会不疼端慧,朱宣接下来一句道:“只和端慧在家里做伴就是了。”
自从有了身子,妙姐儿的早餐也是丰盛的,端上来的样样都是妙姐儿爱吃的,手里拿着菱粉糕的妙姐儿道:“姚夫人也不去,她家里事情多,把她也报了有恙,我们两个病人正好在一起做伴。”高阳是一定要去,姚大人也要去,陶秀珠的父母亲也要去,为了方便家里有人打理,就把陶秀珠腾出来了。
“表哥听了更不放心了,”朱宣一听就笑了:“你们两个人在一起,说打仗也好,说骑马也好,不是说你又吹牛了,就是你要说她不怎么会骑马,可以预见到表哥回来,妙姐儿又要闹生分。”妙姐儿自己不好意思一下,朱宣说出来这样的话,要怪只能怪妙姐儿自己,牛皮吹漏了以后没处撒气去,只能在朱宣怀里滚两下,抱怨高阳公主和陶秀珠:“她们没有亲眼看到,还要怪我说得不对。”
讪讪地笑一下的妙姐儿嘿嘿两声,外面这才有人回话:“朱寿外面请王爷,说时辰到了,太夫人也从房里出来了。”朱宣这才站起来,妙姐儿送出房外,给朱宣披上披风,才又偏着脸儿俏皮地笑一笑:“表哥,嗯?在那里要老实一点儿哦。”
送皇后灵柩,当然朱宣不会做出来在国丧嬉戏的行为,可是夫人们都在,妙姐儿设想一下,皇陵从来风景好,秋高气爽的季节,夫人们眉目传情总还是可以做到的。
“坏丫头,”朱宣在妙姐儿头发上抚一下,听着院子里树叶在秋风中作响道:“进去吧,这天说冷就要冷下来。”妙姐儿固执不肯:“我要在这里看着表哥出去呢,”然后又要调皮一下:“表哥不用再刻意地往外面呆两天去。”
说什么表哥天天在家,就要被妙姐儿欺负。是女人的妙姐儿心里想,就算是天天相对是审美疲劳,也要天天在家才行,是朱宣自己闷了才是,眼珠子转了几下的妙姐儿轻笑着,这一次去皇陵上呆几天,夫妻算不算是小别?
刚想到这里,朱宣伏下身子在妙姐儿脸上亲一下,低声道:“等表哥回来,小别要胜新婚吧?”同妻子调笑了这样一句,朱宣才重新拉好披风,大步走下台阶去。
又起一阵秋风,刮得满院子的菊花都在风中瑟瑟,妙姐儿这才进到房里去,坐在榻上盘算着,七天回来还是八天回来。盘算了一会儿,院子里天光大亮,外面有脚步声传来,却是管家妈妈们来听吩咐。
沈王妃先是扭伤脚,然后是有孕,一直就在自己房里理家的时候多,朱宣已经笑话过一次:“何必再去偏厅上,就在房里不省事,冬天天冷,也免得从走廊上走一回,虽然说是比在院子里走好些,天冷不出门不是更好。”
想到朱宣说的这句话,妙姐儿浅浅一笑,象是有了孩子,和表哥又变得融洽起来,只是在房里理家,人觉得懒待一些,在偏厅上坐着,就有气氛的多。
这几天里当然先交待的是出门在外的人,各项饮食都要及时送去,这样忙上一会儿,闵小王爷和小郡主才醒过来,老侯爷太夫人也是天天出门,两个双胞胎重新在父母房里陪着母亲。先走出来的端慧郡主走过来先贴着母亲要东西:“外祖父今儿几时来,说给我买新的玩意儿。弟弟要小舅舅陪着去爬树。”
闵小王爷笑嘻嘻看着母亲:“妹妹真笨,对她悄悄说什么,总是要对母亲说。”妙姐儿一只手臂里搂着一个,看着一双花朵儿一样的儿女故意不高兴了:“原来是不能对母亲说呢。”
“端慧你看,你又把母亲弄生气了。父亲在家又要教训你。”闵小王爷就势把责任往妹妹身上一推,对着妹妹做一个鬼脸,这才道:“我饿了,端慧陪着母亲说话吧,我来先吃饭。”
管着女儿铺子的沈成安一直到近中午的时候才过来,无官无职的这位王爷岳父在王府里,当然是人人笑脸相迎:“沈老爷来了。”
进了妙姐儿院子,妈妈们则是另外的一句话了:“小郡主想着您呢,一个上午问了几次,这才出去园子里玩去了。”
满面笑呵呵的沈居安心情愉快地进到妙姐儿房里,却看到女儿脸上有不高兴的样子,象是正在教训人。
看到父亲进来,妙姐儿才让跪在地上的丫头进来:“再有乱说的,让我听到就撵出去。”然后站起身来接父亲,脸上重新有笑容问好:“母夫人一定也去皇陵了,父亲带着四弟在这里用饭才是。”
沈居安正是有事过来的,当下坐下来道:“我和你四弟是要中午在你这里吃饭的,经南去找小王爷了,我有话和你说,让他一会儿再来看你吧。”
这样郑重其事的说出话来,妙姐儿对着送茶进来的瑞雪道:“我和父亲要说话,你去厨房里交待一下,中午做两个父亲喜欢的菜送来。世子不在,毅将军中午也是来用饭,再做两个毅将军爱吃的。”
瑞雪会意出去,交待丫头们:“王妃和亲家老爷在说话,你们外面侍候着。”这才出门往厨房走去。
沈居安要说的话是想了不是一朝一夕,抬起头来先对妙姐儿道:“这话我想着这些年,怕你担心也极少对你说,现在是一个说的时候了,也只有你才能劝动卫夫人。”
这样的一句引子让人听着,下面的话就极长了。沈居安神思象是回想一样,面带着微笑对妙姐儿开了口:“当初为着卫夫人要在京里,她说皇后对她很看重,对她很好,丢不下皇后随我回乡。
你又隔个一两年就回京里来,我还管着你的生意,也就一直在京里住着。我也老了,想着回京去看看,再去你母亲坟前看看,我这些年心里也没有把她抛下来,清明或是逢年过节,也都为她上一炷香。都说人老了叶落归根,你再回封地上去,我也想带着卫夫人回去。”
不动声色的妙姐儿静静地听着沈居安继续说下去:“以前看着卫夫人在宫里劳累,我还只是有这样的想法,现在我是必要带她离开京里了。”沈居安说出来妙姐儿早就知道的事情:“自从皇后去后,夫人每每从宫中回来,就夜里伤心落泪, 为六皇子担心不已,这京里现在是个是非圈子,虽然有你在,夫人是没有什么事情,我只是不放心六皇子罢了。”
“可曾听母亲说过什么?”妙姐儿听到这里才问父亲一句,沈居安的想法当然不是空穴来风,事实上妙姐儿这些年里,也时有担心朱宣或是儿子的想法,再细想一下担忧这才自己解开,这就是表哥或是儿子要过的日子。
房间里听着茶碗的细碎碰撞声响,沈居安摇头道:“她哪里肯对我说这个,只是说怕我担心,又要说我多心,越是不对我说,我越是担心。”沈居安想想卫夫人只要是在家里的时候,就是面带悲凄,中夜总是落泪,夜半醒来的沈居安总是能看到假装睡着的卫夫人面上的泪痕。
“皇后丧礼一过,我就要带着你母亲走。”沈居安难得有一次当家的气概,对妙姐儿道:“她不走也不行,你京里的铺子使唤人本来就多,我这些年手里存了不少钱,回家去也是得过,再帮着你照看一下封地上的铺子,使用少些也行。”
妙姐儿凝神听完,心里在细思忖,听着沈居安说到这里,忙道:“父亲何必同女儿见外,这都是不打紧的话,父亲说回家去,我是赞同,只是母夫人未必就肯这样走,她背地里对我说过受皇后恩重,要看看六皇子好生着母夫人才能安心。”
“我是没有主意的人,”沈居安对自己也有自知之明,看着妙姐儿的沈居安自己都觉得女儿随她母亲,不象自己唯唯诺诺。难得拿一次大主意的沈居安这一次铁了心:“皇后去后,原先追随皇后的人当天就有两个撞死在皇后灵前,是为了什么,你我父女也不必细想。实在不行,把卫夫人灌醉了或是弄昏睡了,让她在马车里出了京再告诉她。”
第一次沈居安是这样有魅力的想法,妙姐儿在心里想一下,外面的事情只有需要自己知道的时候,朱宣才会主动说,自己这一阵子家事忙,又有身子不能过于操劳,宫闱的事情只是想了一下没有细想过。
听沈居安这样斩钉截铁的说话,妙姐儿不能不猜想一下,外面局势竟然很是紧张?重新颦眉对沈居安道:“母夫人性格刚毅,如果皇后临终前把六皇子有托付,父亲这样做反而不好。不如这样,等表哥皇陵回来,先探问一下表哥的意思,再请过母夫人来,一同对她说就是。”然后才轻轻一笑安慰沈居安:“父亲请放心,咱们三个人还能说不过一个人吗?”
沈居安听到这样的劝解当然是愁怀解开不少,对妙姐儿笑着道:“前几年我是不敢提回家的事情,我怕你卫夫人不愿意同家里人在一起过。现在看看,她都肯为我再纳姨娘,我说不必,她说自己年纪大了,侍奉有不周到的地方,一定要买两个丫头来,我想着,既然房里愿意有姨娘,也必定愿意在家里过日子才是。”
妙姐儿微微一笑,这倒是两回事情,自己亲手调理的两个丫头,和家里那三位姨娘可是两回事情。看着沈居安一下子又高兴了,妙姐儿才慢慢分析给沈居安听:“六皇子纵有不好,也与母夫人不相干。
端慧与高阳公主订了亲事,是郑贵妃娘娘的外孙媳妇。父亲不用过于担心,我们倒是弄明白以后再决定怎么说才是好。”
被妙姐儿这样一说,沈居安更是重新高兴起来,道:“说的很是。”外面这个时候传来端慧的声音:“外祖父在母亲房里吗?”
然后进了来直奔沈居安先行了礼:“外祖父给我的东西可带了来?”妙姐儿又要嗔怪女儿了:“进来就要东西,又没规矩了。”
沈居安从袖子里取出给端慧的东西来,阻止妙姐儿嗔怪端慧:“我今年看着,小郡主一下子大懂事了,你还要说不好。”
“可不是大懂事。”妙姐儿只是笑,看着端慧伸出双手接过好玩的东西来,走到母亲面前,先呈给母亲看:“外祖父给端慧的。”眼睛就看在母亲脸上,生怕她说不许玩。
伸出手来给端慧理一理头上歪了些许的一根金簪子,妙姐儿对父亲道:“表哥见到没规矩就要教训,就是母亲也说,孩子们比去年要懂事的多。”这才对端慧道:“拿着玩吧。”
沈居安想想朱宣板着脸的样子,不由得又笑上一声,我这个女婿好似老虎。
父女房里用了午饭,因为家里只有妙姐儿和二位弟妹,沈居安一直呆到晚饭后才离开王府,沈居安是骑着自己平时做为脚力的一头骡子,沈经南骑着另外一头。天黑以后冷风不断,沈居安给沈经南把衣领拉好,就这样父子两个人还是缩着脖子在风里回家去。
倒不是冷才缩着脖子,不过是见到风就下意识地要缩着。皇后国丧期间,不许宴游不许嬉戏不许歌舞,街上一下子就冷清许多,平时这一条街上说大鼓书的也有,戏子弹唱也有,现在就只有风中来往匆匆的行人。
刚从王府里和外孙们热闹过出来的沈居安,这样萧瑟的情景又勾起来他心里对卫夫人的担忧。有一些话沈居安还没有对妙姐儿说,卫夫人夜里流泪,装着睡着的沈居安听到身边的卫夫人轻声压抑地抽泣着,偶然就有一句自语出来:“我将来地下怎么有颜面见娘娘,”
或者就是睡梦中也会说一句:“六皇子殿下。。。。。。”把沈居安吓个半死,想来想去,离开京里是最好的办法,远离京都,卫夫人还能做什么,就是六皇子殿下也不会再用一个没有用处的女人吧。
路边几句低语声从风中传过来:“张三,昨天夜里去哪里了?”一身布衣的张三看不到脸,但是回话在风中听得低而清楚:“这夜里还有哪里能玩,不过是昨天我们几个聚一聚,自己随便唱了两句练练嗓子罢了,以后还指着这嗓子吃饭呢。”
国丧三年不能说是三年以后才让艺人们有饭吃吧。沈居安听到这几句话,心里又难受一下,皇后娘娘西去,这京里热闹地方因为这丧事也变得一扫繁华。
一阵士兵小跑着过来,在说话的两个人身前停下来,上前就抓人,两个人一起喊冤:“差爷们,小人没有犯法。”
“你们两个是卖唱的戏子,国丧期间不许嬉戏不许宴游不许歌舞,这晚上不回家在这里交头接耳,是要去哪一家私自卖唱去。”当兵的抓人也是理由充足。
沈居安只能心里叹一声,慢慢赶着骡子,听着身后两个人好不容易才脱身来,从骡子后面一溜小跑儿走了。沈居安还在看时,走在前面的沈经南停住骡子回身来道:“父亲在看什么?想是在姐姐家里多吃了酒累了?下次父亲吃了酒回来,姐姐要用马车送咱们,咱们就坐马车吧。”
“你说的也是,”沈居安这才赶着骡子走快些赶上来,和妙姐儿说过话后提起来的一团高兴又没有了,对沈经南道:“咱们快些儿回去吧,这风越来越大。”
父子两个人回到家里,跟去的一个赶脚的家人向着骡子上面抱下沈经南来,院子门大开,两个新买的丫头迎出来。
正文 第五百八十一章,温情(十六)
第五百八十一章,温情(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