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姐儿先是倒吸一口凉气,再看一眼那一书案的公事,惊愕与不信的表情浮现在脸上,撇着的小嘴开始嘟起来,先是不乐意一下,然后才收起红唇轻轻一笑,夸奖朱宣道:“表哥,你真的很能,我最多和你分一分,一人一半。”
“好,”朱宣听到妙姐儿这样说,立即站起来携着妙姐儿走到书案,夫妻开始分公事。
朱宣打开一个,随手就看一眼,然后放到一边:“这是妙姐儿,”再打开下面一个看一眼:“这是表哥的。”
不一会儿,就分出来近一半,妙姐儿不能再站着只是看不说话,因为归自己的越来越多,学着做这些事情当然很好。
可是,前提在于。。。。。。。人家已经是非常非常的忙,没有听到现在夜里隔个几天还要坐上小轿去查一下上夜的人,看着自己这一堆越来越多,而朱宣那边只有几本,妙姐儿一脸笑容地说话:
“表哥你真辛苦,你歇着,我来分好了。”这句话一说完,朱宣立即袖手站到一旁去,道:“好。”句句说话句句同意 ,妙姐儿索性坐到书案后面朱宣常做的位置上去。
看着剩下的那一堆,顺手打开来一看,念出来:“缉捕盗贼,这个批给铁将军。”自言自语的话一说出来,手边立即多一支笔,朱宣含笑把自己常用的笔打开笔套,再打开青玉砚台沾上墨,候着妙姐儿这一句,马上把笔递到她手边。
坐着正在想着这个给铁将军的妙姐儿顺手就接过笔来,在上面写上几个字,然后放到一边等墨干。
再打开一本来,依然很简单,新城里新报上来的田税等,妙姐儿自己把刚才搁置下来的笔拿起来,再批上几行字。
如此这般批过五六本,妙姐儿才明白过来,小脸儿又绷起来,手里还拿着一本公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朱宣,书案旁站着的南平王正在研墨,看到妙姐儿这样看着自己,忍俊不住笑一声,问道:“给你研墨还不好吗?”难道不对。
妙姐儿又三分气鼓鼓的,看着一向英俊威武的朱宣此时站在书案前,手执一块墨锭正在研墨研得很起劲儿,再看看无端到自己手边的笔,最后再看自己坐在书案后,手上正拿着的公事。
书案后响起沈王妃一声娇嗔道:“我在这里忙着呢,人家忙着呢,表哥你在一旁闲着?”真是让人不能相信,不是一向很勤政。
朱宣觉得妙姐儿在冤枉自己,打一个哈哈把手上的事情给妙姐儿看:“表哥,在给你研墨。”妙姐儿觉得自己有些牙痒痒的,此时不是在锦帐内,所以只能先痒着。
“你快看,有这么多呢?”早就翻看过的朱宣笑容满面催促着自己的小王妃:“快点儿,你还要回去看着准备晚饭呢,难道当家的王妃不给晚饭吃吗?”
沈玉妙低下头来继续看自己的,然后往外面喊人:“如音,”如音听到这一声赶快走进来,看到王爷和王妃一个站在书案旁,一个坐在书案后,两个人都是笑容满面,象是有什么高兴的事情。
“再过半个时辰就可以传晚饭,昨儿商队回来带的葡萄酒打开一瓶,王爷素日爱吃的菜再添两样,从我份例里出。”埋首在公事中的妙姐儿这样交待如音。
如音笑着出来,王爷和王妃就象两个小孩子,一会儿两天象是话少,一会儿睡下来,房里还笑声不断。
朱宣看看研好的墨足够用,自在地走到一旁锦榻上,从榻旁拿过一个棋盘来,歪在锦榻上打棋局。
“表哥,商队回来的人以前是休息多久,再出去?”妙姐儿从书案不抬头问一下朱宣。朱宣也没有抬头,还在看着自己的棋局,回答道:“休息半年再出去吧,要过沙漠还要飘洋过海,多休息一阵子再出去,再说你还要备上东西才行。”
妙姐儿嗯一声手里拈起笔,在公事上写着字,再对朱宣道:“他们带回来的东西我都很喜欢,
府里不少人来求我,说下一次商队出去要跟着一起去。”
黄沙漫漫,大海惊涛也挡不住人求财求新奇的心。朱宣手指拈起一枚白玉棋子,正在思量着往哪里放最合适,听到妙姐儿的这句话,笑一笑道:“如果表哥能去,表哥也想去。”
把棋子轻轻“啪”一声按在棋盘上,朱宣换一个姿势歪着,才对妙姐儿道:“听听他们说的游历,让人听了只是心动。”黄沙漫漫,大海惊涛,商队每一次回来,朱宣都要亲自见一见,然后听一听见闻,听完南平王只恨自己俗务缠生,不得一去。
朱宣提醒一下妙姐儿道:“晚饭时,让带商队的老刘头过来一起吃饭,听他说路上的事情比说书的还要好听呢。”
“嗯,”妙姐儿轻声地答应一下,然后从公事上抬起眼睛对朱宣有几分黯然道:“说这次又有几个人没有回来。”沙漠的太阳,沙漠里缺水,沙漠中的风暴,就这还不算上海上风波飘摇。。。。。
回来的人固然是一家都高兴,不回来的人只能对着一堆钱哀哀哭泣。
朱宣过一会儿才道:“每一次都有回不来的人,所以要去的人,让他们想好。经常去的那几个人都是走过几次的,真是福大命大。”朱宣心想,跟打仗一样。
一只手捧着玛瑙棋子盒,另一只手把玩着里面圆润棋子的朱宣看一眼妙姐儿,专注地在批公事,这一会儿已经没有黯然的神色,眼前一堆事情,哪里还有多黯然的时间。
因为朱宣说带商队的老刘头说话比说书的还要好听,晚饭时候就唤了这个带商队的人一起过来用饭,就是朱宣也在等着听他说话。
南平王还有一件事情要问老刘头,夫妻两个人是在锦榻上对坐着用饭,榻上单设两张席面,一个是老刘头,一个姓施,也是商队中能干的人,这两个人都有认路的本事。
榻上的朱宣和妙姐儿是葡萄酒,而老刘头却愿意王爷赏酒喝,这是一个干瘦的老头子,精神很好,对王爷道:“还是咱们中华的酒好喝,就是带出去,也是一本万利。”
朱宣先问自己的事情:“你带回来的那一件衣服,那是能穿的吗?”坐在对面的妙姐儿忍住笑,老刘头前年走的时候 ,朱宣说外邦的衣服有好看的给王妃带过来。
果然就带回来了,这一件衣服让朱宣大为困惑,这是一件什么衣服,手臂脖子都露在外面,却是一件无领无袖的西洋衣服。
老刘头就知道王爷要问,忙回答道:“异邦人就是这样,前两次回来回过王爷,异邦的女子都是可以抛头露面的,就是公爵伯爵夫人,也是这样的衣服。这一件衣服在异邦是给伯爵夫人穿的。”
朱宣只能释然,权且听着,因为他不知道,也没有见过。想来衣仪之邦的泱泱中华,女子就是夏天穿衣服,也是不露肌肤的。
看一眼对面坐着的妙姐儿,倒象是好笑的样子低着头吃饭,朱宣问妙姐儿道:“你又笑什么,难道你知道这衣服是怎么穿的?”
然后不等妙姐儿回答,自作主张的问一声老刘头道:“想来这应该是半件衣服才是,一定还有一件套在里面的。”
妙姐儿强忍才把笑意忍下去,听着榻下的老刘头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回王爷的话:“小的不敢欺瞒王爷,这实在是件伯爵夫人去舞会的礼服。”
舞会?南平王很是想像一下,然后自己笑一下道:“这我倒不懂了,难道一位伯爵夫人,就穿着这样的衣服,跑出门去跳舞给人看。”
跳舞给人看的是舞伎才是,怎么是伯爵夫人做的事情。南平王很是不明白。
这一顿饭吃得妙姐儿觉得忍笑忍得太难过,老刘头和姓施的那一位伙计费上一顿饭的唇舌,对着王爷解释异邦人能参加宫廷舞会的都是有地位的人。
房里的丫头们也是用手捂着嘴,羞红脸一起偷偷地笑,哪有尊贵的夫人还让人亲自己的手,而且是礼节。
这一点儿朱宣以前倒是听说过,商队两三年才往返一次,朱宣总是听过两次,而且每一次听说过后,他心里是有几分想看看,皇后让人亲手是什么样的景致,南平王更愿意看这个。
妙姐儿听到这里,就要看一眼朱宣,果然是看到朱宣脸上一脸的绮思。
入夜时分,毅将军还在自己的房里玩笑,如音服侍王爷王妃睡下来也走过来,一进门就看着毅将军笑。
商队给小王爷们弄来一些异邦人的衣服,毅将军头上正戴着一顶帽子,房里的丫头们无一不笑的,朱禄也看着可笑,道:“敢是异邦的人都象这样子出门去。”亏那个老刘头居然还说,这是人人都有的。
对着小王爷朱禄是没有说出来,其实看起来只怕象是一街的猴子。毅将军在房里玩着商队带回来的东西。
正房里,妙姐儿和朱宣也在逗乐,朱宣一身淡青色的小衣,看着妙姐儿穿上那件异邦所谓伯爵夫人跳舞才穿的衣服就开始乐。
“这衣服不错,”朱宣手抚在妙姐儿白生生两条露出来的手臂上,道:“以后你当寝衣穿吧,在房里穿给表哥看。”
妙姐儿则看着大大下摆的裙摆,道:“我穿这个睡觉,这床上就睡不下表哥了。”朱宣这一会儿对这衣服很满意,道:“以后只和表哥在房里,你就穿这件衣服。”不然平时的时候让妙姐儿给表哥看一下,她还不好意思。
“我看还是收起来吧。”妙姐儿拖着裙子走到一侧换衣服的房里,换上自己常穿的一件衣服这才重新回来。
朱宣也觉得这样看起来更舒服,可是还是抱着妙姐儿逗她道:“什么时候再穿给表哥看。。。。。。”
“表哥,你把书房里那一堆事情都做完了,我再穿给你看。”沈玉妙觉得这个时候正好来说这个。
朱宣又乐起来道:“好,你等着。”手顺着妙姐儿的手指也抚在她水红色衣襟上系着的同心结上,对着妙姐儿的小脸亲下去:“天天带着这个,表哥真喜欢,再给你一个好的。”
窗外树影摇动,却是一阵微微的春风,如音和朱禄看着毅将军睡下来,这才一起出来,在廊下如音停住脚,看一眼院内的老桂树,今年一定又是桂子连连。
春暖的儿子都送进来陪小王爷了,若花去年也生了一个男孩,王妃已经说过,过两年正好陪伴闵小王爷。
想着往前面一看,果然那个没有心没有肺的朱禄又不见踪影了,如音轻咬了牙,这个人从来不会等人,等我有了孩子,再要你好看,哼。如音这样想了,也回房去睡了。
第二天一早,朱宣照例是早起来去到书房,朱寿朱福迎上来,朱寿先回话道:“按王爷的吩咐,奴才备马在门外候着呢。”
看一看天色,几多云彩,朱宣交待朱寿:“象是有雨,备下蓑衣。”然后走进书房里来,从书案上拿起昨天妙姐儿批的公事,一一看过,不合适的再执笔改过来,这才从抽屉里取出一张信笺来写上两行字,候墨干折好递给朱福:“王妃要是问,就把这个给她。”
朱福答应一声是,接过信笺,看着王爷和朱寿一前一后地走出书房的院门。上午并没有太多的事情,把批好的公事一一送走,然后就是那位报上来节妇的伍大人又来了。
一来先就塞银包给朱福,满面陪笑道:“这是重新写的详细公文,有劳再送去给王妃看一看。”朱福答应一声,命一旁的小厮们接过来。
这位伍大人仍然不走,还在和朱福找话说:“呵呵,我们那里的申大人,却是王爷的亲戚。”朱福当然是清楚地,道:“我知道,是三爷的岳父。”
这当口儿,外面开始淅淅下起雨来,外面有一柄青色油纸伞撑进来,却是王妃身边的丫头银蟾,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食盒,一进门就笑道:“王妃小厨房上炖好的银耳桂圆,让送来给王爷的。”
朱福一笑道:“有劳你再拿回去吧,王爷已经出府了。你先回去,我一会儿就过去。”银蟾也笑道:“那我只有先拿回去了,这是给毅将军的上午点心,给王爷也送来了,不想居然不在。”
银蟾重新撑起油纸伞走出书房院门,却看到新搭好的花架下有一个人影儿一闪,银蟾雨中站住,微风吹拂起她一角衣衫,笑生生地道:“快出来,我看到你了,还要躲。”
原来是一句玩话,不想果然唬出来一个人来,却是春兰笑着央告道:“姐姐哪里去,我在这里摘花儿呢。”
这是一蓬新搭的蔷薇花,在雨中正自开得灿烂几分。银蟾只是狐疑地接着春兰的话笑问她:“摘花是小丫头的事情,我记得今天当值的是绿花和紫花,却原来我记错了是你。你要摘花,更有好的,比这里好,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春兰脸上就有几分不自在了,只是一脸的笑容对银蟾道:“是我和绿花换过来,来摘花的。原来还有好的,姐姐只管告诉我,我这就去摘来。”
然后过来献殷勤:“我来帮姐姐提着,姐姐是给王爷送东西来的。”银蟾却是不给她,心中有几分警惕,却不肯告诉春兰王爷不在,道:“我自己提着吧,是我的差事。你要摘花,园子里有好几处蔷薇都开得好,这里离书房近,不是你来的地方,以后你不要过来才是。”
然后自己打着油纸伞走了。春兰看着她走出去有十几步,一件红罗袄,青裙子隐在槐树后,这才自语地学着银蟾说话:“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有什么不得了的地方,这里也不能去,那里也不能去。”
这才走到蔷薇架后,架后还站着一个人淋在雨中,却是明波。春兰对春波道:“你看看,我们还不如小丫头呢。倒是你,也有点儿出息,往这里跑,害得我也跟着听说话。你没有听到,书房是不能乱来的。”
明波面庞被雨打湿,更有几分让人怜爱的模样去,笑着对春兰道:“你再不帮我,我们还能有谁。可恨朱寿这个家伙,这些天里,居然冷如冰。”明波不能单独再和朱寿说句话儿,就没事跑到书房这附近来,候着朱寿,看能不能候到。
“我们回去吧,雨下得这么大,还要回去和绿花说一声,让她帮我们遮盖一下。”春兰却是有几分担心地道:“也许乌珍是乱说话,她是个夷人,说话你也信。”
朱寿差一点儿接了别人招亲的绣球,乌珍回来对着如音把朱寿笑话一通,她说话本来简洁,嗓门儿又从来不会捏着,对如音道:“朱寿坏,接绣球。”六个字传到明波眼里,不由得明波就着急起来。
明波和春兰一起冒着雨往房里去,春兰还在嘀咕:“让她们看到我们淋湿了,要怎么回话才好,还要先去找绿花说一声才行。”
然后抱怨明波道:“你呀你,怎么就看上朱寿了,没名没份的把身子给了他,他要是不要你,看你怎么办?”
明波回的一句让春兰愕然,明波对春兰道:“你不是也相中过他,”只是朱寿那个时候没有理春兰。明波对春兰一笑,你我的心思大家都清楚。然后明波轻声说一句道:“现在只有你帮我,我帮你才行”
春兰也只能长叹一声道:“有什么办法可想,除非你有了,不过在你嫁给朱寿前,先被家法板子打死了。”王妃发落人,妙姐儿自己是不看的,因为她一看到那厚厚的板子就怕自己心会软,可是丫头们看到,还是害怕的多。
过了一个垂花门,两个人回到房中去,春兰第一件事情先去找绿花,拉到一旁好好的央告她:“今儿我是喂鸟儿,我都喂过了,你晚上记得把笼子外面的黑布放下来就行了。
我和你换一换,我去摘花吧,下午还有一遍花我去摘去。我的那个银海棠花的挖耳,你向来说喜欢,我正要给你呢,我有好几个银挖耳呢。”
绿花一听当然同意,虽然那银挖耳不值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