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玉,假如是你,你会怎么选择?”
我没有说话,料想我爹也知道我的答案。
“江行知,他放弃了吧?”
我点点头。“看到你对我娘的态度,他心灰意冷了。”
“本该如此。”我爹把视线移到那封拼好的书信前,眼神就再也移不开了,我转身,悄悄走了出去。
日子平稳过了几日,眼看要到西凉公主同三王爷的成亲之日,虽说这喜事看起来不怎么喜庆,不过也是这些年长安城唯一一场皇家婚礼,轻视不得,据说一直在相国寺烧香的长公主也回来了。
这天傍晚我回府,意外看到了一位故人。
那人冲我一弯腰,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身上的气质依旧和几年前一样,高洁得如同深山里的落雪青松,清风里的瑟瑟竹叶。
我一看到他,很是诧异,“秦铭?”
那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和尚微微颌首道,“贫僧法号虚净。”
我脚步顿住,犹豫着询问他,“你来这里,可是有什么事情?”
“长公主命令贫僧和赵施主叙叙旧情,倘若能死灰复燃,便再好不过。”他双眸澄澈如水的看着我,神色高洁不可欺。
我心念动了动,可是抬头看到他的表情,顿时觉得一定是我自己污浊了,用这些凡夫俗子的念头玷污大师……
他平静看着我,继续道,“施主所想的都是正确的,长公主确实是让贫僧来勾搭施主。”
我差点被呛住。顺了口气,才道,“长途跋涉想来你也累了,进去再说。”
“贫僧尚有去处,此次前来,还要给施主带句话。”
“请讲。”
他怜悯又慈悲地垂眉看我,“长公主说,无论你最后跟谁在一起,她都要在你的感情里下一辈子的绊子。”
我吓了一跳。“秦铭,看在咱们相识这么久的份上,帮我劝劝长公主。”
“贫憎法号虚净。”他温和重复了一遍,然后点头道,“贫憎自然会尽力感化于她,施主放心。”
62、长公主的算盘
虚净正事说完,立刻转身就走,他竹仗芒鞋,背着一把纸伞,穿着灰色的僧袍,袍角还有些许泥星点点,这般的背影刻进了我脑子里,同很多年前他轻摇折扇浅浅微笑的身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倘若不是当初我任性,他一个大家公子不会落得出家为僧的下场。
虚净俗家名字叫秦铭,是礼部尚书的大公子,性情高洁厌倦红尘世俗,谁也不曾想过秦尚书那固执刻板的性子竟然有这么一个儿子。
和他的故事并不复杂,我刚满十八岁那年,我爹开始操心我的婚事,那时我心里只有华南屏一个,可我虽喜欢他,却不想嫁给他,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他是先帝一心培养的继承人,只不过没有个太子的名号,我不愿意嫁给他之后被束缚在后宫中潦倒余生,可他却认为即使我嫁给他,他依旧能给我自由,我不相信,他要我给他时间证明,我却更情愿充当缩头乌龟。我爹问过我的意见,开始收集同僚中适龄的公子同我相亲。
开始的时候,我爹本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想法,相中了苏熙,苏熙在此之前本来是个男女通吃的伪断袖,自从得知我爹想要他做女婿之后,变本加厉地成了不碰女色的真正短袖,更有甚者竟然跟苏少银坦白了自己的龙阳之好。苏少银一气之下将他逐出苏府,相亲的事情自然也不了了之。
再后来我爹挑中的,就是秦铭。
他出身书香世家,举手投足之间的雅致很合我爹的口味,再加上与生俱来的高雅出尘的气质,我爹几乎想立刻拍板定下亲事,但是因为生辰八字没有带在身边,延误了一天,可就第二天早上,秦铭跑到相国寺,剃度出了家。
我爹捶胸顿足失去了这么个好女婿,我却看透了其中的弯弯绕不许我爹再给我相亲,此事再次不了了之。
前些日子长公主跑到相国寺上香,我本以为她心情不好为了散散心,可却没曾想她居然是去胁迫秦铭下山。
我叹息一声,返身回府,身上官袍还未换下,福公公就来告诉我,华南屏要我进宫一趟。
我走到宣政殿的时候,华南屏挥袖让宫女太监退出来,然后示意我坐下。
我正掀开茶盏,他看着手中奏折,突然问我一句,“听说,秦铭回来了。”
“陛下消息果然灵通。”
他手中奏折啪的一声合上,问道;“他跟你说了什么?”
“你怎么知道秦铭去过我那里?”我疑惑。
华南屏豁然起身,广袖带翻了砚台,跌在地上顿时碎开,墨汁溅了一地。“他当真去过?”
我这才反应过来,他不过只是在试探我。当下闭嘴不言。
华南屏他对秦铭的醋性让我着实有点预料不及,当初因为秦铭,我们就大吵过一架,我当着他的面烧了本来准备送给他的花灯,他拂袖而去,结果第二天,秦铭就出了家。我性子本身就倔强,当天就请辞离开长安。
现如今想起来,当初是我的错,他对我的心意我一清二楚,可却还答应让我爹给我相亲,虽说只是为了安抚我爹,却不曾考虑清楚华南屏的想法好好解释给他听,着实是委屈了他。
那边华南屏绕过桌案慢慢走进我,“他同你说了些什么?”
我把球踢走,“这些你应当问长公主。”
他眯起眼睛,“倘若我直接问秦铭呢?”
“好了瓶子,别打扰人家,秦铭他好不容易从相国寺回来,还累着呢。”我脱口而出。话刚出口,才发现有心直口快了。
华南屏脸上神色立刻阴郁了两分,他皱眉看着我,“赵如玉,你果然对他还是不一般。”
我将手中茶盏放在一边,起身直视他,“你这又是吃的哪门子飞醋,我跟他秦铭根本没说过几句话,不过就是个旧相识罢了。”
“旧相识,旧相识就可以谈婚论嫁了?倘若不是——”他话说道一半,突然止住不再继续。
我拂袖要离开:“当年事情我同你道歉过几次了,不要再无理取闹。”
他突然伸手拉住我的手腕将我扯进他怀里,紧紧抱着我不放手,我用力挣扎,他抱得更紧,勒得我两臂生疼。
我只能柔下声音,安抚道,“我同他真的没有什么。”
华南屏温热的呼吸打在我耳朵上,沉默半响,道,“可你对他真的不一般。”
我无奈,“瓶子你最近这是怎么了,进来你这醋性也太大了吧?”
他委屈地唤了一声:“阿玉。”侧过头亲了下我的耳垂,不说话了。
我安抚了华南屏许久,答应他我绝对不会私底下再见秦铭一面,他这才不甘愿地放我离开。
华南屏平常冷淡自持,能失了分寸的事情鲜少,可对于秦铭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态着实让我诧异,这疑惑一直持续到我出宫的路上,碰到了刚守株待兔蹲守我的长公主。
长公主一身素色衣裙,手上挽着洁白的丝帛,一张脸冷若冰霜,看我过来,扬起下巴看着我,神色倨傲。
我还未来得及向她行礼,她就出声拦住我:“赵如玉,你给我站住。”
我朝她问过安,她挥袖示意身后跟着的宫女退下,这才挑眉问我,“见过秦铭了?”
我点头。
这小祖宗打着的如意算盘我也清楚了几分,只是有几句话不得不说,于是任凭她露出嘲讽的神色依旧垂眉平静着回答,“公主殿下,微臣有几句话想说。”
她冷哼一声,“果然如此。”
“秦铭为人高洁得近乎病态,几乎厌倦红尘,心思更不受时间人伦礼数控制,不知道长公主用什么办法劝得他出了相国寺?”
长公主疑惑地看着我:“你不问我如今他住在哪里好去看望他,反倒问我这些作甚?”
“还请公主殿下解答微臣的疑惑。”
她皱着鼻子嫌弃地看着我,“赵如玉你又骗我,我就告诉他要他帮我个忙,他就应下来,哪里有这么麻烦?”
我脑子飞快地转动,秦铭的性子虽说我了解不多,但是如此干脆答应下这么麻烦的差事确实不是他的作风,不过,倘若他……那一切就有了解释。
我抱拳道:“恭喜长公主。”
她疑惑地看着我。
我告退离开。
秦铭性子超脱世俗,所以徒增了许多常人没有的烦忧,倘若这世间有人能束缚住他高扬不羁的个性,惹得他眷顾红尘,那他此生兴许能得幸福。
至于长公主,秦铭也是个死心眼的男人,想来以后一定会真心实意对她好。
想到这里我开始心声叹息,为什么我不是个男儿身,假如我娶了长公主,一定对她千般娇宠,哪里轮得到什么秦铭虚净……
造化弄人。
63、故意误会
长公主气势汹汹回来两天之后,就是西凉公主的婚事,婚礼还算盛大,十里长街红毯迎嫁,给足了面子,我和几个同僚都匆匆露了个脸就离开了,我和殷桃桃结伴离开大门的时候听到王府门口的门房小声议论,“听说这王妃前脚刚嫁进王府,那西凉送亲队伍后脚就启程离开了,这可真是嫁出的女儿泼出的水哟。”
我脚步顿了下,没有跟殷桃桃和跟在我身后的赵青衿招呼,果断转身骑上马朝城门口飞奔而去,可是到了城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我心里乱的像纠结在一起的触角,无论如何下定不了决心出城门一步,只能下马扔了缰绳沿着阶梯大步走上城墙。
城墙上登高望远极目远眺,西凉使节一行队伍已经走的很远,我只能看到轮廓模糊的人影,辨认不出哪个是哪个,我失望的叹息一声,这个时候,意外听到城墙下一阵马声嘶鸣,我顺着声音低头看去,心中一紧。
江行知孤身一人骑在马上,仰着头看着我,目光深邃幽长,他觉察到我的视线,唇角微微荡漾起一个笑容,喧闹的城门口人声鼎沸,我却觉得突然间心寂如水。
时间缓缓悠悠划过,两年的朝夕相对,他的音容笑貌一点一滴,如同烙在脑中一般无法抹去。我把他当作亲人,却不曾想到他会在我身后一把剑刺进我的心窝子。
远处传来古怪的属于异族的口哨声,他如同惊醒般浑身一震,拉了下缰绳转身,打马离开。
我告诉自己我和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再相见了,心底有微微的疼缓慢蔓延开来。
我低着头叹息转身,却正好撞上了一堵肉墙,嗅到熟悉的味道,我张开手臂环住身后那人的腰,闷闷叹息一声。
他冷哼一声,粗鲁地拍拍我的后背安抚了下,也没有说什么醋意泛滥的话。
我悄悄松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心情平定下来,我才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老三的婚事主持完我就换了便服离开,将军府等不到你,想来你肯定来了这里。”华南屏抱着我的手臂松散了些,但是依旧没有松手。
我吞吐地解释,“我就是……”
我话还未说完就被他打断,“你不擅长说谎我知道,可是这事情还是莫要讲真话了,你不如告诉我你只是路过。”他口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但似乎并不生气。
我有些不相信这事情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混过去,颇为恍惚:“啊?”
“我不生气。”他平静地重复了下,琥珀色的眼眸盯着我的脸,“不过有个条件。”
我就知道……“你说。”
“亲我。”他看了我身后某个角落一眼,正人君子般提出这么个无耻的要求。“不许敷衍。”他补充道。
我对他这种奇形怪状的念头也没有什么诧异的,以前倾心于他的时候,他就总提出无理取闹的念头,有时候甚至比长公主都过分,直接造成我后来应付长公主的胡闹显得驾轻就熟。
“低头,闭眼。”我干脆答应了。
我仰起脸碰上他的嘴唇,潦草地轻轻亲了下,刚想退却,他却按住我的后脑勺不许我离开,他的嘴唇压在我的唇上,刚要进一步攻城略地,我却正好听见身后有奇怪的动静,双手按在他胸口伸手推开了他,他发出一声颇为失望的叹息声。
城墙拐角处,殷桃桃没藏好的衣角还有面容呆滞的面瘫脸赵青衿就那么大咧咧地出现在我的视线里,赵青衿看到我看他,正要上前行礼打招呼,却被殷桃桃狠狠一拉栽进了拐角处藏了起来。
我侧过身子看向身边的华南屏,他脸颊带着淡不可见的笑容,虽说很细小,却能够昭示他现在心情还算不错。
“你知道他们躲在那里?”我有些咬牙切齿。
华南屏微微垂下了眼睫,默认了。
“桃桃那个八婆,不出意料明早所有大臣都得知道我今天在城门同你私会。”我很是无力,虽说我名声一直不好,不过近来却隐约有些好转的趋势,但倘若再这么经他一败坏,我想洗白自己真得到猴年马月了。
他认真看我一眼,“这样,不好吗?”
“麻烦。”我干脆回答他。他尚有明君的资质,倘若同我掺合在一起,那群碎舌书生指不定该如何评论于他,我在朝为官这些年,知道君主最为苦恼的就是书生那张嘴。
华南屏握着我的手紧了几分,攥得我有些疼。
我看他失神,唤他,“瓶子?”
他冲我展开一个笑容,“无碍。”
我同他心不在焉说了会儿话,福公公就过来提醒他该回宫了。我回府的路上,赵青衿正牵着马到处寻我,殷桃桃则早就不见踪迹,想来是回府酝酿八卦去了。
我知道赵青衿看到了什么,只能潦草解释一遍,示意他别冲我爹讲,我爹不怎么喜欢听到我和华南屏一起的消息。
赵青衿沉默一阵,语出惊人地说道,“其实,小姐,你别太埋怨陛下,陛下只是想确定个身份。”
我听的满头水雾,问道,“什么身份?”
“就是想通过世俗的礼节确认个身份,就是成婚,但是他知道小姐你肯定不同意。”赵青衿很是认真的思索。“所以,只好退而求其次地在别人嘴里心里得到个小姐的情郎的地位。”
赵青衿看我没反应,接着说道,“想来陛下最苦恼的事情就是在小姐身边没个正经地位,孩子都有了,可孩子他娘却不愿意人孩子他爹。”
我沉默了会儿,“青衿,我也有苦衷。”
赵青衿也不再劝我,只说道,“小姐,我只觉得,陛下他会对你好的。”
果不其然,第二天消息就我去上早朝,几个熟悉的同僚看我眼神颇为敬佩。
“真真切切想不来,赵将军原来你也是个痴情种子。”大家对我发出一番如是感慨,叹息着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去。
早朝华南屏来上朝的时候,身后跟着一个太监抱着个娃娃,我眼尖一眼就认出那是小二子,众大臣跪下行礼,刚起身,福公公就开始宣旨,大致内容是给小二子个正经名声,以后能正儿八经地养在宫里,不是私生子而是经过承认的大皇子。
周围大臣窃窃私语,大致都在议论孩子他娘是谁,陛下尚未立后从哪里蹦出来个这么大的儿子,更有甚者也在怀疑小二子到底是不是陛下的亲生孩子。
礼部尚书秦大人开始大声疾呼于理不合。
华南屏认真地听着,噙着淡淡冷笑,却不说一句话。
那边的小二子想来一大早被折腾起来,没有睡好,这一会儿憋着嘴醒过来,嗷嗷了两声,就大哭起来,我听到他哭猛的抬头看向他,小二子居然隔着高高台阶认出了我,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