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肃仪低头慈爱地看着正动着小手小脚的宁儿,惭愧万分地道:“妾身这样对待娘娘,甚至差点害娘娘保不住腹中的骨肉,可娘娘不仅不以为杵还以德报怨,妾身实在愧对娘娘,便是万死也不足以弥补我所犯下的错。”
阿妩抚平裙上的皱折道:“你我都是殿下的人,称一句姐妹亦是理所当然的,又何必如此介怀,你也说了是差点,如今我不是好好待在这里吗,你后面算是将功抵罪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并没有想过要怪你,否则今日也不会将宁儿带来了。”
说到这儿,阿妩一正容色,沉声道:“我说过。含妃能够给你的允诺,我也一样能给你。那么现在,肃仪,你告诉我,我可是做到了?”
赵肃仪感激不尽地点头道:“娘娘心思敏锐。将妾身那一点念想猜得一点不错,妾身当初之所以听从含妃的吩咐做那糊涂事儿,确是为了宁儿。”
“那你现在是愿意信我,还是信含妃?”阿妩接下去说。
赵肃仪温然一笑,诚恳地道:“娘娘,如果妾身到现在还看不清孰好孰坏地话,那妾身真是枉做了十八年的明眼人!”接着不待阿妩追问,她就将那件事的前因后果。如倒豆子一般统统说了出来。
当日含妃遣了杜若来与赵肃仪说,只要她能想办法让阿妩的孩子没有,她就设法让赵肃仪与宁儿重逢,阿妩在梅林中撞见他们时,说的便是这事儿。
“那么说来,肃仪当时是同意了?”阿妩睫毛微动,拂袖轻问。
赵肃仪怜爱地看着怀里地宁儿,苦笑道:“当时因被娘娘撞到,所以妾身没来得及回答杜若,可是含妃这一记确实利害。扎到了妾身心底最柔软也最渴望的地方。害人孩子是有伤阴鹫的事,这一点妾身何尝不知,但是含妃给出的诱惑实在太大了,妾身甚至明知道她可能是在欺骗。也心甘情愿地跳入了陷阱中,只为换取一丝能与宁儿团聚的可能。”
“那那个坑洞是你事先准备的?”
赵肃仪摇头道:“怎么可能,妾身在与杜若见面之后,娘娘就一直在旁边,哪有时间去准备,那个坑洞只是恰好被妾身拿来利用了而已,想必娘娘也看出那株梅树与另一株的距离较远,其实那个坑洞里原先也种着一株梅树。但是今年枯败被拔掉了,新的还没移植过来,所以那个坑便一直留在那里,后来下起了雪,将坑覆住,看起来几与正常地面无异。若不是事先知道地人根本瞧不出来。”一对葫芦形的金耳坠子随她的垂头而贴在了颊边:“妾身……当时一时糊涂。便故意引了娘娘去走那里,然后还故意害娘娘摔倒。这些事至今想起来仍夜夜惊梦,于心难安!”说到此处,她不禁掩面痛泣,悔不当初,幸好阿妩最终无恙,否则这事怕是要成她一生的梦魇!
赵肃仪的泪如雨一般滴在宁儿稚嫩无邪的脸蛋上:“妾身一直误解娘娘,对娘娘不恭甚至还有心加害,娘娘却不计前嫌,让我们母子得以团聚,妾身真不如该如何自处!”
阿妩探过身将手里的帕子递给赵肃仪,细语道:“罢了,都过去了,以后这事我不会再提,你也不要再想,以后你我二人好生在这府里相处就是了。”
“嗯!以后妾身一定唯娘娘之命听从。”赵肃仪用力点头:“娘娘如此仁心宅厚,您和您的孩子一定会得好报的。”
阿妩抿嘴一笑:“好报吗?希望真如肃仪说的那样吧,好了,我地使命已经完成了,就不打扰你了,以后你要是得了空,带着宁儿多到我那里走走,解解闷儿,这就是对我最好的感谢了。”
赵肃仪自是欢喜的应了,阿妩沿路慢慢回到风华阁后,坐下后,方觉腰酸腿软,想来是忙了一天的缘故,从入宫求圣到去道观中抱了宁儿回来,又去见了赵肃仪,几不得有空地时候,直到如今,才算闲下来。
“主子,赵肃仪这样对您,纵不是有心也算是有意了,您为何还要如此不遗余力地帮她把孩子带回来,万一……”千樱今儿个一直陪着阿妩,自然什么都瞧在眼里。
阿妩抿了一口与药材放在一起炖的乌鸡汤:“放心吧,没事的,至于我为什么要帮赵氏……”她瞥一眼逐渐黯下来的天色,静静的眸光中含着一丝了然:“含妃想要利用赵氏来害我,让我与赵氏为敌,我就偏不如她所愿,经此一事,赵氏必与我一条心,不会再有二意,我在这府中过于引人注目,能多一个同盟,自然要比多一个敌人来得好。”经她这么一说,千樱豁然开解:“娘娘想得果然深远周到,是奴婢愚钝了。”
阿妩揉着因想得太多太复杂而隐隐做痛的额头默然不语,想这么多,做这么多,不过是为了让腹中有骨肉能够平安来到这个世上罢了,但愿她这番苦心不会白费!
第二十八章 钦差(1)
建德四十七年的正月,因为覆盖全国连绵不绝的大雪,以及掩在雪下的无数尸骨而显得黯淡无色。
朝堂之上,因户部迟迟结算不清拨不下钱粮,建德帝数次怒问户部官员,责令限期清算,否则严加问罪。
正月初五,已是建德帝限令的最后一日,在上朝之前,无惜与严世密议许多,方上轿前往乾清宫,户部的事不能再拖,必须承情相告,依着他的意思,正好借此次天灾,好好整治一下已经逐渐败坏的吏治。既可于江山社稷有利,也可令自己再上一阶,郡王不过是虚位,他真正想要的是父皇的认可与执掌在手可与四哥对抗的权势。
天刚微亮,乾清宫已齐站了四品以上的官员,依序站好,众人无一声咳嗽,皆垂手肃立静待皇帝上朝。
无惜颈戴朝珠,身穿郡王服饰,立于辜无止及辜无伤身后,脑中反复思索待会儿要说的言语,看是否有漏洞或错言。
正自这时,随着太监的一身吆喝,明黄龙袍的建德帝偕太子一并出现在朝上,诸人跪拜,刚起来站稳便听得建德帝再次问起户部钱粮之事,户部尚书正在那里吱唔着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无惜大踏步地站了出来,朗声道:“儿臣有事启奏!”
在得到建德帝的允肯后,无惜侃侃道:“父皇,南方各地普降大雪,赈灾筹粮的银两起码得在百万之数,可是眼下户部存银只有一百余万两。一旦用来赈灾,那么户部几成空壳,国库亦成摆设,正因为此,户部才迟迟拨不下银粮。”
“一百余万两?!”建德帝豁然起身。双目圆睁,似不敢相信自己耳中听到的话:“这怎么可能,各地每年交上来地赋税当在千万两白银以上,户部怎么只要能就剩下那么点钱,难道……有人敢将黑手伸到户部之中来?”建德帝眼中精光迸现,一一扫过那些户部的官员。
户部尚书见皇帝怀疑自己一干人,忙站出来抖声道:“回,回皇上的话。臣,臣绝对没有贪污国库存银,这钱……钱……”他说了半天的“钱”,也没说出这钱到底去了哪里。
建德帝气得不清,刚要说话,只见辜无伤出列回道:“父皇,也许户部尚书说的是实情,钱不是他们贪地。”
无惜不着痕迹地瞥了这个四哥一眼,这些话本应该是自己说的,没曾想却被他抢了个先。难道四哥也在打这件事的主意,这也并非不可能,四哥禁足出来没多久,刑部的差事被解了后。
“不是他们贪的,那钱又去了哪里,总不至于无端生出个翅膀来飞了吧?”
无惜精心准备了一宿,为了就是今日这刻,哪能这么轻易就让辜无伤抢了去。当下建德帝话音一落。他立马接了上去:“四哥说的不差,钱。户部没有贪,因为最近两年地赋税除了少数几个省府外,其他的或只缴了一半,或压根儿就没缴上来过,用各种借口拖着不缴,时至今日,各省府拖欠的赋税已多达一千两百万两。”他从袖里取出一本册子呈上道:“这是儿臣这些日子与户部各位大人仔细算出来的,上面将每一省府拖欠的银两及缘由都写得清清楚楚,请父皇过目。”
“六哥对这事倒是清楚,怎么早不见你说,非等事情都火烧眉毛了才讲出来?”这略带鄙夷的声音却是皇七子礼郡王辜无尽,他素来只认辜无伤一人,其余的兄弟都不放在眼中,更何况是这个处境比他尚且不如的六哥。辜无惜只淡淡地睨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建德帝从太监手中接过册子,只略瞄了几眼便沉下了脸,其中有几个省府分明就是富庶之地,又无天灾人祸,居然还敢大言不惭的说地贫人穷,难以缴齐,容后再补,简直就是荒谬!他一把将册子摔在地上,指着无惜厉声道:“既知各府拖欠赋税,为何不从速催他们上缴?”
这一次却是辜无伤抢先开了口:“父皇息怒,这事实怪不得尚书大人,据儿臣所知,每次有拖欠不缴者,他都具本表奏于太子,请太子代为督办催缴,可太子仁厚,不愿逼之过甚,所以这事便一拖再拖,直至今日。”
“无决,老四说的可是实情?”建德帝转身厉颜责问汗流浃背地太子,辜无决怨毒地扫了一眼无惜和辜无伤,将他们两个一并给恨上了,虽然把这话捅出来的是老四,可若不是老六平白无故的把户部亏空的事给说了出来,也不至于如此。
被辜无伤这么一搅,事情已经偏移了无惜原先地设想,他更没想到四哥会在这时候挑拨他与太子的关系,这下可好,本来就岌岌可危的关系彻底决裂,他就算想再跟随太子,太子也不会接受,因为在他眼中,自己已与四哥成一伙。
太子惶恐不安地跪地请罪:“儿臣……儿臣……确是这么说过!”事已经被揭发,他就算再不愿也只得硬着头皮承认,当然也不忘在建德帝发火前为自己辩解:“父皇一直教导儿臣为政需为仁君施仁政,所以儿臣见各省府有难处,无法按期上缴,便许他们先缓一缓,等财政宽松的时候,再一同补齐。而且眼下咱们大昭朝国泰民安风调雨顺,边疆也没有打仗,纵使户部的银子少一点,也没什么关系。”
底下诸人听了皆在心里摇头,这个太子实在不够精明,也不够有远见,建德帝冷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太子:“那为什么不告诉朕?”
太子偷觑着建德帝的神色,见其神色比先前平和了几分,以为自己的话迎合了建德帝地心意,逐大着胆子道:“儿臣见父皇平日里日理万机,辛劳勤苦,所以不敢拿此等小事……”
“放屁!”建德帝怒不可揭地咆哮出声,眼里是压抑不住的失望,太子,他亲自选定的太子,竟然就是这样一块料子,国政空虚,居然还说是小事,真不知他的脑袋里都塞了些什么,那么多年的精心调教难道都放狗肚子里去了?
他几近痛心地怒语:“国库空虚,整个国家便寸步难行,换了普通人家没了银子还能找别人借些度日,可一个国家又该找谁去拿银子,问你拿吗?”
“儿臣以为不会有事的。”他刚小声辩解了一句马上被建德帝极度地声音打断:“还敢狡辩,天灾之事谁能断言,这次要不是碰到寒灾,你还想瞒朕多久?不必问,户部那些官员没有把事告到朕这里来,肯定也是你地意思,好啊,无决,你可真有本事,连朕都敢欺瞒,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父亲和君主?”
这话可是说得严重了,太子纵是再不识相,也看出建德帝这次气得不清,忙伏下身请罪:“儿臣不敢!”
建德帝深吸了几口气平息胸中的怒气,现在责备根本于事无补,还是赶快想想该如何解决此次赈灾地事,他也不理会还跪着的太子,径直冲朝堂上的皇子官员们问他们意见,各有各的说法,有说削减赈灾银两的,也有说赈灾关系老百姓生死,不能儿戏,否则易失民心。
建德帝皱紧了浓眉,问未出声的无惜和辜无惜:“这事是你们两个捅出来的,眼下倒也说说看,到底怎么才好?”
本想趁着这个月好好存点稿,可是身体不争气,这两天手酸疼的利害,只能拿存稿来消耗,也不知到月底能不能存得下来,郁闷
第二十八章 钦差(2)
两人对望了一眼,很快又别过头,无惜率先道:“回父皇,儿臣以为赈灾关系国计民生,也关系着老百姓对咱们皇室一族的信任,所以断不能如几位大人说的那样,削减赈灾银两,这不过是舍本逐末,鼠目寸光之举,也不合父皇一直以来推行的政举。”
“那照你这么说,把户部的钱都拨下去,一分余银不剩?”建德帝冷颜道:“那万一再有什么事要动用银两,你准备让朕到哪里去拿?”
二皇子趁机落井下石道:“可不是吗,二弟适才说的天花乱坠,没想到临到头来也是这么一个不是主意的主意,你可别忘了与咱们接壤的出云国、高丽国以及隔海相望的东瀛一直对咱们虎视眈眈,万一他们趁机出兵攻击我大昭,这责任谁担得起,六弟你吗?”
“六哥这么说,也是以百姓为先,二哥又何必这么不饶人呢?!”一直冷眼旁观的皇八子辜无悠站出来为无惜说了句公道话。
辜无止冷哼一声,根本不把辜无悠放在眼中:“他说错了难道还不许别人指出来吗?我倒不知老八你什么时候和老六这么要好了。
辜无悠斜望了他一眼,没再说下去,无惜定了定神继续道:“父皇,虽然一下子将银子都拨出去,确是有些危险,但只要能责问各省府限期将拖欠的税赋交上来,那便可无忧。”
阮正风等三个宰辅闻言均是眼皮一跳,暗道,六皇子到底还是年轻稚嫩了些。想事情不够老练周全,理论上虽说只要各省府将赋税上交即可,但他们既然当初敢拖着不缴,必然有所倚仗,且不说与朝中官员及太子皇子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其中有些人更是当年随建德帝一起打仗打出来的,除了建德帝哪个都不放在他们眼中。
都拖了这么久,银子去了哪里只有他们自己以及老天爷知道,而今一句话要清他们地赋税,岂是这么容易办到的,就算是肯缴,需要时间。
果然,建德帝也想到这一层。当他拿这话来问无惜时,果然令得他无言以对,想要再思对策已是来不及,因为有人抢在了他前面。一路看
“父皇,儿臣有一法,不知当讲不当讲?”辜无伤移步回话,得建德帝肯允后续道:“六弟所说的法子固然也可使得,但南方大寒,拖不得这么久,必须速速赈灾。儿臣想,不如户部拨出六十万,儿臣和七弟去南方诸省再自筹四十万,如此好歹也凑足了百万之数。足够应付这场多年不见的雪灾了。”
“四十万?这么多银子你凑得到吗?”建德帝沉吟道,自筹银钱之事不是没有,但这么大数额的却还是第一次。
“南方乃是富庶之地,特别是沿海一带,海上贸易繁华,富人不在少数,筹银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何况眼下除了这个外。一时也没什么好办法,户部总归是要留着银子备用地。”说这话的时候,他目光微微移到了正暗自咬牙的无惜身上。
建德帝想了一阵后,颔首同意了辜无伤的意见:“好,户部拨银六十万,朕再从内库中拿出十万两给你。余下的三十万两。就由你和老七在南方诸省筹集。。
辜无伤与辜无悠齐身领命:“父皇尽可放心,儿臣必将百姓放在第一位,绝不让父皇失望。”
无惜闷声不响地站在一旁,又恨又苦,自己在户部辛苦这么久,又与严先生商讨了一晚,没曾想竟是为他人做嫁衣,四哥几句话就把一切都化做了自己的功劳,真是好心计。
虽心中苦不堪言,无惜面上却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