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果然是看到了!这个念头在阿妩心头飞快的闪过,还没来得及说话,辜无惜已是叹着气道:“四哥好快的手脚,事事都抢在了我的前头,我只是前日刚去过一趟毓庆宫,他便有所查觉,跑到这里来向太子示好了。”
“四皇子他很有钱吗?”阿妩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现下见无惜已然知晓,索性便问了出来。
辜无惜牵了她的手,沿着小道慢慢地走着,他的发冠不时碰到开着夏花的树。漱漱地花瓣如雨一般落在了他的肩发之上,令本就俊秀飘逸的容貌更胜几分,他随手自肩上拈了一片红似胭脂的花瓣下来放在阿妩的手心里,如墨玉的眼眸带着深深的无奈:“除了我这个有名无实的皇子以外,其余几个年长的皇子皆有自己的生财之道,岂会死守着那些俸银过日子,别瞧太子说得可怜,其实他经手地银钱一年不会少于十万两。至于四哥。他自幼为父皇所喜,年方十二便已跟着父皇学习政务,跟太子当时习政是一个年纪,六部皆有所涉及,至今已有十一年,眼下虽只掌刑部一地。但各地官员受过他恩惠的不在少数。逢年过节皆会有所孝敬,再加上纪皇后娘家在朝中亦是显赫大族。银钱根本不在话下,所以莫说送一个宅子,就是再加一个庄子,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在说这话的时候,他眼中既有无奈之痛,也有敬仰之情,阿妩望着手中那殷红的花瓣黯然无言,曾几何时,辜无伤曾是他最敬仰信赖地兄长,而如今,却因一个女人反目成仇,成了竞争的敌手,彼此间明争暗斗,尔虞我诈,连一句真心话都不能再说,孤身一人奋站的无惜想必是痛苦的,可惜自己无法替他分忧……
花随风去,落于流水,又随流水而去,看着落花在淙淙流淌的清泉中浮沉不定,阿妩心头突然盈满了深重的恨与妒,阮梅落,这个占据了无惜所有心思的女人,若不是她,无惜不会活的这么累;若是她当初能够向皇上阐明心意,也许不会有今日这般地结果!
然,也许终归是也许,时光回不到从前,也许也不会有成真的一天,既以铸成,便只有走下去,哪怕再累也辛苦!想到这儿,她将情意脉脉的眼眸望向了无惜,素手纤纤,将他肩发上的落英皆一一拂去,然后抚上他皱如川字的眉宇,徐徐的抚着,直至将它们都抚平了才停手:“六郎,四殿下固然有他地好,有他地优势,但他也只是一个人而已,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鹿死谁手!”
“我并没有说过我要放弃啊!”无惜好笑地刮着阿妩的脸:“我只是随意发发牢骚而已,怎地你就这么多心,不过你说的也没错,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鹿死谁手,父皇正值春秋鼎胜,我还有的是时间,只是太子那里……”他为难地看了一眼原先太子坐的亭子:“我本有心倚*太子,可还没等我说出心里话,四哥便抢了先向太子示好,确实有些棘手。”这些话,他只和严先生讨论过,连阮梅心这个正妃都未曾告之些许,如今却不知怎的对阿妩说了起来。
倚*太子,对如今无权无势的辜无惜来说是最好的出路,如今他虽受皇命在刑部暗查,能够查得真凭实据估且不论,真要成了事皇帝又会如何表态?是赏以金银还是只口头嘉奖一下就算了?
这一切都不是辜无惜可以预知的,所以他只能尽可能多的打算,太子是未来的君王,若能被太子倚重,日后何愁被人轻瞧了去?!
他的担忧,阿妩不是不懂,然她却有另一番心思,她扯着无惜的袖子来到那清泉边,腕间一串绞丝银镯随着她的走动,发出轻微的铃铃声,她蹲下身去,掬了一捧水在手间,也不管弄湿了的袖子,只将笑意盈于眉眼问辜无惜:“六郎,你瞧这水清澈吗?”
“自然是清的,为什么这么问?”辜无惜不解地看着阿妩。
阿妩歪头一笑,发上的流苏婉转在肩,更添妩媚:“可是水至清则无鱼,你瞧着太子对四殿下信任交好,我却不觉得,我虽是一介女子,却也知晓四殿下在朝中声望直追太子,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一度有过要重立太子的传言,四皇子几乎可以说是对太子威协最大的人,对于这些太子不可能感觉不到,他心中肯定也防着四皇子,只是表面上没露出来罢了。”
辜无惜自刚才起就一直在低头倾听阿妩的话,见她停下,便接了口道:“不错,太子不是昏庸之人,不可能不防着四哥,可为什么他又与四哥走的这么近,难道四哥当真没有夺嫡之心?”
一朝天子一朝臣,四哥眼下是风光独有,可一旦父皇百年归老,龙游大海,四哥又会有什么样的光景?论才华论出身是,他样样都不比太子出色,难道当真甘居人后?
“六郎是当局者迷了,就算四殿下当真没有夺嫡之心,太子会信吗?龙椅就那么一把,谁都想成为那独一无二的人,太子更不用说了,他是眼下希望最大的人,同样的他也绝不会允许有人坏了他的好事,所以妾身认为,太子对四殿下,不过是表面上的信任罢了,实际上,恐怕防得比哪个都紧!”阿妩娓娓将分析出来的结果说给辜无惜听,旋即又低头视依然捧在手中的水:“便如这捧水一般,绝对没有一个人愿意张开手指任由这水从指缝中漏出!”
辜无惜看着阿妩慢慢张开指缝,任由清水自指间漏出,滴落在地,眼中是迷雾驱散后的清明,喃喃道:“是了,水至清则无鱼,太子若不假装糊涂,又怎能麻痹他人!”
想通了这一点,郁结的心豁然开朗,他像是第一次认识阿妩那样,定定地瞧着,倒把阿妩瞧得不好意思:“六郎,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辜无惜没有搭理她的话,反而紧紧握了她的肩:“定璇,我从不知道原来你是那样的聪明,你这席话,当真是令我茅塞顿开,要我怎么谢你才好?”他的目光真诚而感激,没有任何试探的意味在里面。
阿妩抬头覆着他握在自己肩头的手,软软的声音里充满了浓厚的情意:“六郎过奖了,妾身能看出的事,六郎又岂会看不出,只是六郎身在局中,一时无法看透而已,能为六郎解忧,于妾身来说是一种福气!”
“是吗?这样的福气我却还是第一次听说,定璇,多谢你如此待我!”辜无惜揽过阿妩的肩,轻搂在怀中,眼中是满满的感动,失去阮梅落是他这生最大的不幸,而阿妩的出现虽不能补全这份不幸,却减轻了些许。
第十九章 如此而已(7)
夏日的炎热逐渐有了到头的趋势,皇子府里栽植着的夏花开得份外妖娆,均想在这最后的花季里燃放剩余的灿烂,只是那移植在石坛中的莲花却已经枯萎了,曾经碧绿的荷叶,如今已是发黄发黑,至于那娇粉轻嫩的莲花更是全无踪影,唯有等到来年盛夏之时,方能再见。
花落花开,四季轮换,本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可如今瞧在阿妩眼中,却有一种极致的落寞与无奈,便如被选入宫中的人一般,或是心之所向,或是无可奈何,却都抵不过命运的安排。
章敏之、齐媛、常笑,三人命途各异,或朝晚逢恩,或身陷冷宫,可就在数月之前,她们还是一齐说笑帮扶的好姐妹,至少表面上看着如是……唉,人心竟是如此难测吗?
秋,本是阿妩最喜的季节,她又是秋季出生之人,然这一年她去盼着秋季能迟一些来,让这花开得再久一些!
阿妩带着千樱在风华阁四周漫步,走着走着,来到那养着锦鲤的鱼池边,倒也是巧,竟在那里遇到了阮梅心,她身后跟着自阮府中带来的随从阮敬昭。
阮梅心穿了一身绯红长衣,长长的裙摆随臂弯间垂下的半透明金色披帛在身后逶散开,倒比不远处的凤仙花更耀眼。她看到阿妩甚是高兴,递了一包鱼食至阿妩手上,让她与自己一道喂食池中之鱼,流意与阮敬昭则远远跟在后面。
阮梅心不时与阿妩说着话,大都是一些闲琐之事。如此聊了一会儿,她突然问了一句:“妹妹,你底下那个叫挽璧的丫头如今可还好?我听说前些日子你替她拒了布店老板的婚事?想将她留在身边?”
阿妩正了正柳青攒花立领,怡然道:“原来这事姐姐也听说了吗,我也不瞒姐姐。挽璧那丫头心气甚高,对我也有所误会,所以做事不甚尽心,而我身边也不缺侍女,所以想将她嫁出府去,不曾想在这时候她倒是有了悔意,想要留在我身边好生伺候,难得她有这份心。又是伴我一道长大地,我便允了她,做主替她将那门亲事退了。”
阮梅心莞尔一笑,扶正了阿妩鬓边有些松垮的一枚累丝珠钗:“敢情是这么一出事儿,妹妹对底下人可真好,我原还以为是别人插了手呢!”
“呃?姐姐为何如此说?”阿妩讶然问,不解阮梅心话中之意。
阮梅心眉目轻挑,似也有所吃惊:“咦,这事儿妹妹你不知道吗?我曾有一次撞见挽璧去含妃的点翠堂,以为她去求含妃了。让含妃出面替她说话,算算日子,差不多正是你替她寻夫家的时候。”
阿妩手腕一颤,原本拿在手中的鱼食。整包掉落在鱼池里,引得里面大小鱼儿涌过来抢食,金红交错,瞧得煞是好看,然阿妩却全无心思欣赏,一直在想着阮梅心刚才那句话,挽璧与含妃有所接触,那她留在自己身边地目的就很可疑了。难道……
如此想着,阿妩几乎惊出了一身汗,面色也白透如纸,阮梅心见她这般模样,赶紧招手让流意过来扶了阿妩,关切地问:“妹妹。你这是怎么了?要不要紧?”
稍过一阵。阿妩已经缓过神来,勉强举目笑道:“姐姐放心。我无事,只是一时觉得头晕而已,歇一会儿就没事了。”
阮梅心闻言拍拍胸口长舒了一口气道:“没事就好,若是身子不舒服,就回去歇着吧,既然挽璧是诚心想在你跟前伺候,那适才我说的话,你听过也就算了,不必放在心头,免得没来由添堵。”如此说完正要离去,忽又回转了头,垂在步摇下的碧玺轻打在她的脸颊:“差点忘了另一件事,刚遇到殿下跟前的初九,他说今夜殿下约了太子至府中饮酒谈事,兴许要聊到很晚呢!”说罢,唇边绽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令人望之不解。
直至她走的不见踪影,阿妩还在想最后那句话地意思,无惜约太子至府中小叙与她们这做妃妾的又有何干?不过话说回来,自那日宫中回来后,无惜与太子常有走动,太子果然没有因四皇子而疏远无惜,这倒是一桩好事。
在走至风华阁的门口,阿妩突然停住了脚步,目光淡漠而忧痛,她大概明白了阮梅心后面那句话的意思,那是对自己隐晦的提点,倒是难为她这般有心了。
“流意。”转首看着她:“你可知挽璧如今在做什么?”
流意侧头想了想不敢确定地道:“应该在后院浣洗衣物吧,适才奴婢出来的时候,看她捧了一大摞的衣服。”
“浣洗衣物吗?”阿妩紧紧抿着唇,冷若秋水的目光暗藏着一丝凌厉:“你绕到后院去,从门缝里看看挽璧是否还在,不要教别人发现了。”
流意虽满脸奇怪,却也不敢多问,依言快步离去,不多时,她喘着气跑过来,回禀说没瞧见挽璧,只看到一堆的衣服浸了水堆在木盆中,得到答案的那一刻,阿妩双眸迸出一丝精光:“从现在起,这一天一夜里,你不用在我跟前伺候了,只待寻到挽璧后,给我好生盯着她,她走到哪里你给我悄悄跟到哪里,然后一五一十地回报于我,此事不要让她发现了,也不要告诉任何人,明白吗?”
“是!”流意先是低头应声,随即又小心地抬了眼:“主子,奴婢能问这是为什么吗?”
阿妩抑住翻腾的心思,淡淡道:“你很快会知道的,现在先不要问。”交待好了流意后,阿妩整了整脸上的神色回到了风华阁,一应举止言语皆如往常。瞧不出有任何异常。
这一晚,风华阁早早便熄了过于半数地灯,安歇入睡,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睡得着,这不。一条身影轻手轻脚地从下人房里溜了出来,走到事先留着没锁地后院门口,左右瞧瞧没人便闪出了门去,外面早已站了人接应,借着月光一瞧,竟是含妃身边的得意人杜若,而与她碰面之人,正是挽璧无疑。
两人耳语一阵。便先后去了,瞧那方向,竟是辜无惜筵请太子之地,也即他素日安歇之地……晚枫居。
流意按着阿妩的吩咐远远跟在她们后面,直至见她们入了晚枫居,不便再继续跟随,方折回身后准备向阿妩禀报,不曾想这刚一转头,便见一袭暗色素衣的阿妩俏生生站在身后,倒把她吓了一大跳。赶忙掩了嘴止住惊呼声,稍定了神方低唤了声:“主子,您怎么来了?”
阿妩恍若未闻,只遥望着被灯火所包围的晚枫居低喃:“挽璧。她果然是投*了含妃,若无她安排,挽璧不可能轻易入得这晚枫居……”想到这儿,她已经明白含妃打地是什么主意了,含妃是希望挽璧能够一夕承欢,然后一跃成为这府里的主子,可是这对含妃又有什么好处?阿妩正百思不得其解之时,流意朝挽璧消失地方向狠啐了一口恨恨道:“好一个忘恩负义。口蜜腹剑的人,真枉费主子待她一番好心,如今搭上了别的主子,跑到殿下面前卖弄,看着真是叫人恶心!”
是啊,挽璧这般行事。莫说是阿妩。就是其他人也忿忿不平,这次若真让挽璧成了事。那以后还不知要怎样呢!
阿妩脑海里灵光一现,倏然明白了含妃的打算,是了,含妃是想借挽璧这个身边人的背叛来打击她,最好是让她悲愤攻心,在无惜面前失了仪,从而失了无惜的宠。
自入府开始,无惜便一直待她优渥,远至大婚之夜,近至入宫朝见,瞧在别人都是独一份地宠爱,连正妃都有所不及,含妃心中嫉恨是可想而知地,难怪她要抬举挽璧了,唉,无心与人为敌,却无法令他人不与之为敌。
阿妩微微摇头,无奈之情不言而喻,眼下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挽璧显然被她当日地话给镇住了,没有透露她真正的身份,而能留在无惜身边,便是她赢挽璧、赢含妃最大的筹码!
不到最后一刻,谁不知道鹿死谁手!
这句话并不只适用于朝堂之上,皇子之争;同样适用于看似平静的府院之内。
阿妩将素净纤长的手搭在流意的肩上,指上那枚鎏金镶猫眼石戒指在黑夜中变幻莫测,她的声音轻缓而有力:“我们回去罢!”
“主子,难道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挽璧她……”流意并不甘心,然阿妩已然有了自己地打算:“不情愿又怎样?难道闯进去将挽璧拉出来?这样只会惹得殿下不高兴,何况挽璧能否得幸,还是未知之数,即使真承了恩,顶多不过是一个良侍,短时间里不可能跃过我去,咱们有的是时间。先好好回去睡一觉吧,否则明日一早可没有力气应付兴许已经变成主子的了挽璧!”
挽璧,你既已决定违背自己发下的誓言,执意要与我为敌,那么我就如你所愿!
从阿妩转身地那一刻,表示她与挽璧的彻底决裂,明朝,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
月沉西移,这一夜,有人辗转难眠,有人彻夜未归,有人费心思量,总之各怀心思,皇子府里女人间的争斗与宫中同样激烈惨重,因为这里同样有女人,有权势,亦有情思…………我是无聊的分割线
明天就是本章的最后一段,也会将挽璧的事交待清楚,另外我建了一本书群,号码是:4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