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篮在旁边插话:〃她们赶着逗采锵玩呢,哪有心思到太后那去?还是奴婢去吧。〃
侍女们散去,凤鸣静下心来。他知道容恬一谈政事就不顾时辰,自己进了书房,选了一本关于西雷地理的书看起来,不一会就觉得闷了,打个哈欠扔开,喃喃道:〃教科书也要有趣味才能叫人读得进去,要不要改革一下西雷的教育制度呢?〃负手看了看满屋层层叠叠堆起来的书卷,叹道:〃亏容恬把这些全看齐了,还可以倒背如流,当大王真不容易。〃郁闷地踱了两个圈,又自言自语:〃我说什么也是鸣王,至少也要当半个容恬才行,不然怎么辅助他?〃大声叹气,不甘不愿地捡起那书。
倚在长椅上乱翻了几页,地形图没有记住,倒昏昏欲睡起来,缓缓闭上眼睛,呼吸渐沉。
不知睡了多久,凤鸣朦胧醒来,揉揉眼睛嚷道:〃秋篮,我渴了。〃
一道纤细身影从帘子后钻了进来,利落地递上热茶,凤鸣睡眼惺忪地接过喝了一下口,眼睛一抬,笑道:〃怎么是你,她们呢?〃
采青似乎还不习惯凤鸣太过亲切的态度,规矩地行礼后,垂手站在一边,轻声道:〃秋星秋月正为采锵量身,说要为他做什么衣服。秋篮到太后那去了,不是鸣王要她去的吗?〃
正说着,珠帘又晃,秋篮垂着头走了进来,对凤鸣行了个礼,道:〃东西已经送过去了。〃声调有点沙哑,仿佛哭过似的。
凤鸣奇怪地多看她两眼,果然眼睛红红的,便问:〃太后不喜欢?〃
〃太后很高兴,还赏了奴婢两件首饰。〃
〃那你为什么哭?〃
秋篮抿着唇不作声,被凤鸣再三问了,满肚子委屈都跑了出来,眼睛蒙上水雾,竟跪倒了哭起来:〃当奴婢的哪个不受气,秋篮才不挑唆鸣王呢。鸣王要问就找荣虎来,他都知道的。鸣王看看这个。〃伸出手提起衣袖,两个手腕都是通红的,一片触目惊心的淤痕。
凤鸣跳起来喝道:〃叫荣虎来,岂有此理,谁这么大胆?〃
第十章
容虎很快到了,进门就说:〃秋蓝是在太后门外被他们拦住的,幸亏我有事经过刚好碰上。那些人都是常进宫的贵族子弟,我开始不想惹事,只训了他们两句,结果他们仗着有人撑腰,居然动起手来。〃
他帅气的脸上青了几块,丰鸣一见,愕然道:〃什么,你不是管着王宫禁卫吗?他们居然敢对你动手?〃
容虎摇头:〃那些公子哥儿对秋蓝拉拉扯扯,倒不敢对我动手,动手的是瞳少爷。〃
〃又是那姓瞳的小子?〃丰鸣霍然站起,在房中快速踱了两圈,转身疑道:〃他敢这样目中无人,谁给他撑腰,难道是太后?〃
秋蓝欲言又止。
门外传来一声清脆喊声:〃太后驾到!〃房中三人都愣了楞,眼看帘后人影绰绰,丰鸣才醒觉过来,对秋蓝容虎沉声道:〃先到里间去。〃
回过身来,已经有人掀了帘子,四五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侍女簇拥着太后走了进来。
〃丰鸣参见太后。〃
太后慈笑着,一早免了丰鸣的礼,亲自携着他坐上长椅,缓缓道:〃听说最近为了刺客的事,大王下令鸣王不得离开太子殿。哀家想鸣王是惯了四处跑的人,被拘束得可怜,特意来瞧瞧。身子好些了?药还按时吃吗?〃
丰鸣一肚子火气,被太后一番温言细语问来,不得不按捺住,答道:〃身体好多了,御医说都可以骑马了。药偶尔还吃一点。〃
〃药还是听御医吩咐的按时吃好。〃
丰鸣被太后慈爱的目光瞧得不好意思,低头说:〃知道了,就按太后说的办。〃心中暗想,太后来这难道就只为了叮嘱我吃药,偷偷看了太后一眼。
秋月乖巧地奉上茶水,太后接了,瞅瞅秋月,问丰鸣道:〃今日鸣王叫过来送东西给哀家的那个女孩,名字叫秋蓝吧?〃
丰鸣正愁没机会提起这事,连忙点头,说话也多了几分力气:〃是叫秋蓝,有件事,还要请太后。。。。。。〃
太后轻轻把手一摆,止住了丰鸣的话,坐直了身子,轻道:〃你们都下去吧。〃
侍女们连秋月等都行了礼退下,待屋中只剩他们两人,太后才叹道:〃鸣王说的事哀家知道,正为这个来呢。瞳儿这孩子也太不争气,都快娶妻了,玩心比谁都大,难怪鸣王生气。我已经教训了他,不许他以后再胡闹。〃
丰鸣怔了怔,没想到太后几句话轻描淡写,竟有替瞳儿开脱的意思,急道:〃太后,这次幸亏撞上容虎,不然的话,秋蓝岂不是。。。。。。〃
〃提起那个容虎,哀家倒有点话想对鸣王讲。〃太后忽然脸色一整。
她是容恬亲娘,执掌后宫多年,威势一露出来,连丰鸣都压住三分。不等丰鸣张口,轻叹着道:〃鸣王身边这几个是大王亲手挑选出来的,个个都是能人,名分上是侍从侍女,在宫里真没有多少人敢惹。只是。。。。。。鸣王自己该督管得严厉点才好。那个容虎仗着鸣王的宠爱,今天把瞳儿都给打了,鸣王知道吗?〃
丰鸣心中叫好,见太后的脸色,知道不能显得太高兴,坦然道:〃我不知道,〃沉吟一会,丰鸣挺起胸膛:〃不过容虎向来不肯轻易出手,他要把瞳儿给打了,一定有什么缘故。〃
太后蹙起凤眉:〃瞳儿不比别人,容虎怎么敢对动手?〃
丰鸣也皱起眉:〃瞳儿怎么不能打?〃
太后半天说不出话来,疑惑地看着丰鸣:〃大王竟从没和鸣王提起?〃
〃提起什么?〃
太后仔细考虑了一会,才问:〃瞳儿的身份,鸣王清楚吗?〃
〃容恬说过一些,〃丰鸣努力回忆:〃他是瞳剑悯将军的侄子,就是瞳将军的过世的大哥唯一的儿子,等于是瞳家的长子嫡孙。和容恬从小一起长大,跟着容恬学过几年武艺,可以自由出入王宫,是宫里的红人。就算是这样,他也不能在宫内为所欲为,教唆着其他贵族子弟调戏侍女。〃
太后默不作声,半晌幽幽问:〃这都不是重点。鸣王知道瞳儿的母亲是谁吗?她是哀家的小姑,与去世的大王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丰鸣刚要开口,心思一转,猛然变了脸色,霍然站起来惊道:〃那瞳儿岂不是。。。。。。岂不是。。。。。。〃惊异不定地看着太后。
太后雍容点头道:〃不错。安巡王叔无后,大王又不肯接近女色,如此推算,将来能接任西雷王位的王族后人,必是瞳儿或瞳儿的儿子。〃
丰鸣终于明白,为什么以容虎的身手对上那些花拳绣腿的贵族子弟也会吃亏了,因为容虎万万不敢真的与未来的王位继承人对打。
假如容恬没有后人的话,瞳儿将因为母亲的尊贵血统而成为西雷之主,即使他比容恬早死,他的儿子也有资格继承西雷。
〃除了瞳儿,没有人有西雷王族血统吗?〃
太后苦笑:〃瞳家世代为西雷重臣,瞳儿又是以血统论最接近主脉的孩子,鸣王要哀家怎么做呢?〃盈盈站起,轻轻击掌,等候在外面的侍女们鱼贯进来,垂手等着吩咐。
〃瞳儿还小,多少有点任性,请鸣王体谅着点吧。我瞧着王宫里大家和睦,心里也好受。〃太后朝身边的侍女道:〃把我带来的新鲜香茶留下给鸣王和大王尝尝,回宫吧。〃
丰鸣亲自送走了太后,郁郁不乐地回到房中,容虎和秋蓝早低着头等在里面,见丰鸣一脸肃然,都忐忑不安。
容虎咬牙道:〃瞳少爷是我打的,鸣王说个话,我去领罪,任他处置。〃
秋蓝骤然抬头,红着眼睛轻声道:〃这是奴婢惹的祸,鸣王要罚就罚秋蓝好了。〃
〃唉,想不到当鸣王也有这么多顾忌,我想连容恬也不能随意处罚那个姓瞳的小子。。。。。。〃丰鸣闷了半天,古怪地瞅着容虎:〃容虎。。。。。。〃
〃在。〃
〃动手报仇的时候,记得戴上面具。〃
〃鸣王?〃
〃不明白吗?〃
容虎双眼炯炯有神:〃明白了。〃
房中静默片刻,三人同时爆出一阵心领神会的笑声。秋月恰好掀帘子进来,边跨门边问:〃鸣王怎么又高兴起来了?刚才送太后出门的时候,脸色难看得怕人呢。〃
丰鸣朝容虎挤挤眼睛,对秋月笑道:〃来得正好,把太后送来的茶泡上一壶让我尝尝。〃
〃这可是好东西,听说喝一小杯,几天都满口余香呢。〃
秋月沏好茶,秋蓝早不哭了,出门把秋星也找来,几人团团坐着品了茶,丰鸣站起来伸个懒腰:〃你们坐着,我散一会步。〃
容虎忙站起来,又被丰鸣按了下去。丰鸣蹙眉道:〃我就在太子殿里面,别一天到晚跟着。〃
独自出了房间,负手从后廊绕过去。瞳儿的事闹得他心里大不安心,仅从这个,就可以联想到容恬为王的难处,阻力到处都有,不但国外众多敌国虎视眈眈,王宫中也不得安宁。这姓瞳的小子连秋蓝都敢打主意,想必早把王宫弄得乌烟瘴气,西雷正值用兵之际,大部分兵力又在瞳剑悯手中。
丰鸣想得头大,不由内疚起来,惭愧平日不为容恬分忧,反而尽找麻烦,真不知道容恬怎么还会那么好脾气。
内疚在心里越翻越多,仔细思索,好像真的欠了容恬很多。丰鸣急走了几步,想快点找到正在太子殿另一边议事的容恬,不一会又停下脚步,踌躇着这样无头无脑闯进去,岂不又给容恬找麻烦。
心魔一生,居然患得患失起来,站在后院里,竟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鸣王在想什么?居然入神了。〃身后传来一道悦耳清朗的男声,温醇得似酒一般低沉。
丰鸣愕然转头,一道优美身影印入眼帘。
白衣蓝腰带,雅致地坐在一角的小亭中,修长的手臂竖在石桌上,双掌虚虚托着娇艳微红的腮,好一副巧夺天工的美人凝眸图。
原来是鹿丹。
第十一章
凤鸣愕然转头,一道优美身影印入眼帘。
白衣蓝腰带,雅致地坐在一角的小亭中,修长的手臂竖在石桌上,双掌虚虚托着娇艳微红的腮,好一副巧夺天工的美人凝眸图。
原来是鹿丹。
对上那双清澈却又似乎望不到底的眸子,凤鸣只觉得心事被鹿丹看出大半,不好意思地对他拱手:〃国师不是在休息吗?〃
鹿丹递一个优美的姿势,请凤鸣坐在他身边的另一张石椅上,不忙说话,深深凝视凤鸣,半天才苦笑着柔声问:〃换了鸣王在我这处境,鸣王能安心休息吗?〃
凤鸣见他潇洒倜傥,一言一笑都透出无人可比拟的风姿,目瞪口呆,暗叫美人倾国,原来不分男女。容恬是他极亲近的,若言他也见过,自己也是有名的美男子,因此对于美色可以蛊惑人心的传言,总觉得言过其实,此刻亲眼见过鹿丹,才明白为什么有君王愿意为美色抛弃江山。
想起容恬古怪的决定,越发觉得在鹿丹面前有愧,不能拆容恬的台,凤鸣只好硬着头皮讪讪道:〃国师不要怪我们,西雷虽然丰收,但人口众多,实在是。。。。。。〃
〃鸣王不必如此。〃鹿丹摆手截断他的话,沉吟道:〃鹿丹是来借粮的,不敢强人所难。〃他自斟了一杯酒,举起尚未饮下,转头对凤鸣笑道:〃鸣王见谅,这是鹿丹从东凡带来的美酒,本该与鸣王共享。可听说西雷王有严令,不允许旁人向鸣王进呈未经检验的食品。〃
凤鸣脸上一红,还没有开口,鹿丹已将杯中酒尽饮,侧过头来,幽幽叹道:〃强国之主如此深情,鸣王好福气。〃
他自斟自饮,动作一气呵成,优雅之至,真如神仙人物一般。
凤鸣亲切地笑起来:〃国师说到深情这两个字时,语气和别人不同呢。〃
鹿丹放下酒杯,视线直对凤鸣,认真道:〃世间最容易负的,就是深情二字,从舌尖说出,也是字字惊心。〃
这等人物忽然推心置腹起来,连凤鸣都有点受宠若惊,思索着问:〃国师有什么话,不如直说。〃
鹿丹听了这话,仔细端详凤鸣,忽然闭上眼睛,良久才睁开,眸子深处隐隐闪着睿智光芒,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虽然初次相见,但鹿丹与鸣王一见如故。鸣王可愿帮鹿丹一个忙?〃
凤鸣早学乖了,虽然对鹿丹仰慕非常,但脑子还是打了个转,把满口承诺吞回肚子,蹙眉问:〃什么忙?〃
〃鸣王别误会,这事和国务无关。〃鹿丹伸手到凤鸣面前,徐徐打开手掌,露出躺在掌心中的一小截红线:〃鹿丹只求鸣王日后把这个交给有性命回东凡去的人,请他转交我们大王。〃语气沉重,竟似有无限遗憾心酸。
凤鸣愣住,惊讶地问:〃国师这是什么意思?就算借不到粮,也不用如此沮丧啊。〃
〃鸣王何必知道?〃鹿丹清冷一笑,飘然站起:〃可叹我鹿丹竟入了西雷都城才明白过来。〃不顾凤鸣连声疑问,自行去了。
凤鸣带着一肚子迷惑回到房中,团团转了两三圈,更无心读书,打发秋月去看鹿丹的情况,秋月回来禀报:〃那个鹿丹国师脸色并没有不好,一直呆在房子里,对着窗子静静喝酒。看不出,他这么个美人,酒量竟然不错。〃
〃秋篮呢?〃
〃正在弄晚饭。〃
凤鸣想起秋篮的腕上的伤,她受了轻薄,必不想人人知道,不好问秋月,站起来道:〃我去看看她。〃
〃厨房里怪乱的呢。〃
秋星话音未落,凤鸣已经自己去了。
到了厨房门口,一人匆匆从里面出来,差一点撞上凤鸣。幸亏来人身手灵活,猛向旁边跨了一步:〃鸣王?〃
〃容虎?〃见容虎手上拿着宫廷的药瓶,凤鸣恍然道:〃还是你细心,知道拿药给秋篮。我正打算看看她。〃
容虎不知道为何脸色居然微微发红,低头闷声解释:〃不是,是秋篮叫我去擦药。〃拿着药瓶的手竟然不知往哪里摆一样。
凤鸣仔细看容虎脸上的伤,果然都被人细致地涂了一层膏药,再瞧瞧容虎的表情,心中明白起来,不由窃笑,眼睛一转,凑近压低声音,鬼头鬼脑地问:〃那秋篮的伤,你帮她涂了吗?〃
容虎脸色更红,连连摇头:〃没有没有,她说她自己涂就好。〃
〃笨!她手腕都淤青了,自己怎么涂?〃凤鸣猜秋篮八成正在厨房里偷听,故意高声道:〃你快点去照顾秋篮。秋篮是本王最重要的侍女,出了一点闪失,我要你赔。〃
门帘忽然一掀,秋篮站在门口,露出小女儿娇态,气鼓鼓瞪着凤鸣:〃鸣王欺负人,我今晚不做饭了。〃又瞪容虎一眼,摔着门帘闪进厨房。
凤鸣对容虎使个眼色,容虎高大的身躯几乎烧起来似的发红,象被煮熟的虾子般,被凤鸣戳了两戳,深深呼吸一口口气,猛然跺脚,鼓起勇气捧着药瓶钻进帘子去。
凤鸣对着厨房大门一阵捧腹大笑,心情总算好点,笑眯眯地转回房间。刚跨进去,发现容恬已经谈完政事回来了。
〃遇到什么好事,高兴成这样?〃
凤鸣骤见容恬熟悉的笑容,却忽然感动起来,走上前拽住他的腰带,与他站得几乎贴在一起,盯着容恬的眼睛发誓般的严肃道:〃平日是我不好,总给你添麻烦。〃
容恬警惕起来:〃今天怎么忽然反省起来?〃
〃今天才知道你当大王不容易。〃凤鸣体谅地看着他。
〃从何说起?〃
〃例如那个瞳儿,可恶之极,你虽然是大王,却碍着继承人的名分不能教训他。不过你放心。。。。。。〃
〃放心?〃容恬眯起眼睛。
〃我已经叫容虎教训了他一顿,〃对上容恬不赞成的目光,凤鸣吐吐舌头:〃我提醒过了,下次教训的时候戴上面具,别叫人认出来。〃
容恬不动声色地瞥他一眼,半天才哑然失笑:〃你真会为我找麻烦。〃叹着气摇了两三下头,把凤鸣拉进怀里,下巴蹭着他的肩膀,轻声道:〃瞳儿年纪不小,也应该教训一下。唉,是太后告诉你的吧?〃
靠在肩膀上的头越来越沉,看来容恬真的有点累了。凤鸣双手大开,象抱超大玩偶一样搂住容恬的腰,闷声道:〃后果严重。。。。。。〃
〃什么?〃
〃我们在一起后果严重。。〃
容恬把头抬起来,正色道:〃胡说什么?〃蓦然低喝,象万里晴空一声突如其来的闷雷。
他平日和颜悦色,对凤鸣更是温柔体贴,今天居然轻易动了怒,连凤鸣也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