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的抚平他轻蹙的眉心。
“这样多呆一会，好不好？”她轻声问，嘴里的血不断溢出来……
“这是你的愿望？”
“恩。”似乎有些倦了，她眨眨眼，依旧一片漆黑，很想看看他的脸。
摸索着摊开他的手，将一块硬物塞进去，“过几天……是你的生辰……这东西送你。”这玉因他而生，她还了他。
“恩。”他淡淡应着，声音温润如玉。
“要一直带着……”他如此吝啬自己的感情，又怎会答应别人什么愿望……
“有它在，无论……你在哪……我都……找得到……”她自顾自的说着。
她还有很多很多话想要告诉他，她的身世，她的故事，只怕……她等不到了，但她不后悔，一千年换得此生他给的一切，她不亏……
“你话真多。”开口，语气中带着浅浅的斥责，却很温柔。
“是么……”扯扯嘴角，却再没多余的力气去笑，“以后……不会了……”
所谓的心愿……不过是想与他一起罢了。
握着他的手陡然滑下。
他一怔，心里突然五味翻砸，说不出是痛是悲。
身边的躯体渐渐湮灭仅剩的温度，他的心跟着她慢慢冷彻。
一寸寸拂过她的眉眼，脸颊……
眸色冷凝。
锈迹斑驳的铁链一路沿至锁骨，铁钩穿破皮肉扣在锁骨上，撕出大片血肉，哪怕是举手投足见都会牵扯出莫大的痛楚。
小腿肿胀，膝盖紫黑，还挂着干涸的血迹，那里边该是被打进同样的钢钉。
从她的动作，他早已看出她伤的不轻。却还是在看见她身体的一瞬间愕然。
她怎能一声不吭的忍下来？
他不曾对她用刑。
却默许了别人。
温热的指腹轻轻抚上她温凉的肌肤，指尖有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掐断铁链，剥出膝盖里的钢针。
她再不会觉得疼了吧。
裹好皮裘，他抱她走出帐子。
仰头，雪下的一片死寂。黑云压抑着风声低低哀鸣，天光苍白刺眼。
凤鸣一怔，不敢置信的看着夏赢渊怀里的人儿。“她死了……”
“皇上。”李长福身。
“璃妃宾天。”夏赢渊语气沉静，却像是暴风雨前的安宁。“传朕口谕，将璃妃厚葬，皇后礼遇。”
眸里惊讶一闪而过，李长躬身领旨，“奴才这就去办。
“皇上，这jian~人怎配得起……”宁妃愕然叫道，几乎忘了礼节。
“宁妃想一起陪葬么？”夏赢渊淡淡开口，却透着丝丝冷厉。
“皇上臣妾……”
“将宁妃扁为嫔。”夏赢渊不耐的开口。
“皇上！”宁妃错愕。
“扁为贵人。”夏赢渊冷声发话。
宁妃身子蓦地打个寒战，瑟瑟住口。
走出两步，李长折身回来，小声问道，“皇上，刘坦怎么处理？”
“刘坦抗旨不尊，其罪当诛。这也需要朕教你？”挑眉，薄唇勾起薄凉笑意，让人不寒而栗。
“可是……皇上，他是皇后的表亲。”李长小心提醒。
“那朕是不是要给他追封王爵，按帝陵厚葬？”夏赢渊勾唇冷笑。
“奴才知道怎么做了。”擦擦冷汗，李长急急退下。
凭空消失
御书房内。
“皇上……璃妃娘娘。”顿了顿，北逍道“不见了。”他怎么也想不通，灵堂守卫森严，棺冢未动丝毫，一个尸体竟然就这么没了！
夏赢渊神色沉静，看不出喜怒。只听他淡淡开口，“可有线索？”
北逍拱手而立，“一点线索都没有。”
眸未抬，夏赢渊继续批阅奏折。
良久，他柔声道，“掘地三尺，把她给我找出来。”
眸里闪过一丝讶异，北逍应了一声退出去。
长袖一拂，茶盏落地粉碎。
震得腰间的玉璧玉珠叮咛乱响。夏赢渊一愣，这玉璧在苏媚璃身上时似乎从未响过……
*******
兰清寺。
“国师。”夏赢渊点头致意。
怔怔看了他半晌，安明禅师捋须而笑，“皇上还是叫老衲法号吧。”
将夏赢渊请进屋内。
呈上清茶，瞥眼他腰间的玉璧，安明徐徐开口，“皇上可是为它而来？”
抿口茶，他但笑不语。将腰间玉璧递给安明。
“传说此玉乃凤凰泣血而成，唤作凤鸣。”
“凤鸣……”剑眉微蹙，她和凤鸣之间的事，夏赢渊终归是有顾忌。
“凤凰，既有凤，便有凰。”他漠然开口，尽量不去联想那些。“这么说还有另外一块了！”
“众生皆无相，不外乎这副皮囊不同而已，皇上，玉可以佩人，人又何尝不能配玉？”顿了顿，安明续道，“凤鸣，凤鸣，只为所爱而鸣。”
安明摇摇手中的玉璧，珠玉相碰，却没有一丝声响。
夏赢渊指尖轻颤，她将这东西给他，究竟想证明什么？仅仅是她爱他？
既然爱，为何要逼自己恨她，杀她！
*********
“青儿恳请离宫。”一位十六七模样的少女端直了身子跪着。
指尖驽驽叩着桌面，夏赢渊定定看着少女。她自称青儿，却不是奴婢。在王府时是这样，现在也是。
“青儿恳请离宫。”微扬起下巴，迎上那双居高临下的墨眸。
除了苏媚璃，她不敬任何人，谨慎机灵，除了那张脸，他看不出她哪里像个十六七的少女。夏赢渊勾唇浅笑，温润开口，“你可知道宫里的规矩？”
“青儿知道。”主子死了，下人本该陪葬。可她不信，姐姐就那么死了，纵使没有内丹也不至如此！
“你跟璃妃多久了？”转个话题，他蓦地开口。
“自小与娘娘一起。”青儿对眼前的男人着实没什么好印象，自然不想多说一句。自小……有多久，两百年还是三百年？
“恩，”夏赢渊沉吟片刻，“你可知……”突然想问些关于她的事情，却不知从何问起。原来……他对她一无所知。该死……
唇角浮起冷魅的笑意，却透着丝丝寒冰彻骨。
青儿被他看的有些别扭，再次开口“求皇上让青儿离宫。”若不是因为这皇宫有帝王之气护佑，加之她道行尚浅，根本无法私自走动，她白青青还用得着向他请示？！
夏赢渊笑容依旧，定定看了她半晌，方缓缓开口，“去吧。”
不想他答应的这么爽快，青儿脸上一喜，忙道谢离去。
……
“主上有何吩咐？”窗门紧闭，一抹黑影不知从何而降。
“跟着她，随时报告白青青的行踪。”声音清冷，指间摆弄手中妖红的玉璧，叮咛作响，空灵清澈分外好听。
“是。”
苏媚璃尸体突然失踪，白青青要求离宫……还有凤鸣。
夏赢渊容颜俊魅，笑意如玉，眼底却是一片清冷。
桑兰都城，城郊。
“白姑娘，我家主人有请。”女子一席白衣，声音甜腻。
斜睨着她，白青青冷声道，“回去告诉他，白青青身份卑微，难登雅堂。”姐姐因为夏赢渊而死，罪魁祸首却是他！
似早料到白青青的反应，女子也不气恼，柔声道，“姑娘不去倒也无妨，我家主人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说着，将袖中的事物交给白青青。
是一撮柔软白毛，更像是动物身上的。
心里一惊，猛地抬眸，白青青紧盯着那女子，咬牙切齿道“我跟你走。”
马车摇晃。
白青青怔怔看着手中的毛发，渐渐陷入回忆……
月下化人
华凌年历，龙嘉三年。
月兔东升，冷银千里泄华光。
正值隆冬，森林里一片死寂，偶尔传出沙沙的声响。
一白一赤两道暗影灵敏穿梭在树丛间。
“青儿，这是要去哪啊！”
“废话！当然是化人。”
“啊？又化啊！”那白影倏地停下，却是只狐狸。
“哎—我说苏媚璃，你怎么停了，错过这次机会，可要等到下一次天狗食月了！”赤色狐狸焦急道。
苏媚璃干脆委地而卧，懒懒道“怕什么，有的是时候呢！前不久刚去人间闹过一次，才多少时候啊，你就耐不住寂寞了！”还差一颗心而已……
青儿一翻白眼，气的只想咬人，“前不久？我的姑奶奶，你说的前不久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吧！”
“呃……有这么久……”苏媚璃吐吐舌头，一甩尾巴盖了脸。
“那还不快走！”见她还懒洋洋的趴着，青儿一口咬住苏媚璃的尾巴。
“哎呀！你属狗的么，竟然咬人！”苏媚璃疼得跳脚。
“呸，谁属狗的！”她最讨厌狗……是狐狸的就没有一个喜欢狗的！
吐掉嘴里的白花花的狐毛，青儿剜她一眼，“还不赶快，要开始了！”
嘴里哼哼两声，苏媚璃磨磨蹭蹭起身。
“真不知道是你成仙还是我成仙！每次都是我在这干着急，你怎么就不上火呢！”青儿打头走着，嘴里碎碎念个不停。
“苏——媚——璃！”
还在悠哉散步的苏媚璃给她吓得一愣，见她急了，一对小耳朵委屈似的矮下来，“青儿，别发火嘛，人家去就是了。”
唉……
青儿摇摇头，她这招还真是屡试不爽……
森林深处，墓地。
“这是……”苏媚璃一愣，痴痴棺中躺卧的女子。
她很美。
不似妖艳，不似蛊媚，却是一种丝丝入扣的清透空灵。
十七八的年纪。
素衣白雪，掩映生姿。
月华下清素淡雅，宛若谪仙。
当真是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
“怎么样，这副容貌够得上倾国倾城吧！”青儿摇着尾巴，得意洋洋的样子。“昨天才刚刚下葬，新鲜货哦！啧啧，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闺女，这排场……”
“一等一的货色，青儿，真有你的！”苏媚璃适时打断她即将展开的自卖自夸。
青儿更加得意，尾巴翘的老高，感情一折变成螺旋桨就可以飞了。
“行了，别跟那臭美了，天狗吃月了，动手吧。”苏媚璃催到。
吐吐舌头，青儿哼哼道“刚才是谁死活不愿意来着，这功夫到来神了！”
狠狠剜她一眼，苏媚璃佯装一本正经，学着她的口气“再啰嗦，就要等下一次天狗吃月了！”
瞥眼墓碑，上边赫然写着“华凌国丞相之女—杜晓晓之墓”。
啧啧，还真是一人物！
不再犹豫，苏媚璃腾身一跃，化作一缕银光飘进棺中女子的身体。
女子周围泛起一层淡淡华光，渐渐隐退，最终万全消失。
“我说大小姐，你打算躺到几时？”
一睁眼，见一身碧衫烟罗裙的青儿端立在棺旁，环着手臂，俨然一副管家婆的样子。
哼哼一声，苏媚璃不情愿的爬出棺材。
深呼吸几下，展了展身体，青儿兴奋道，“姐姐，我们去哪？”
白了青儿一眼，这功夫想起她是姐姐了！仰头看看天空，星辰一片。
苏媚璃略微一愣。
“怎么了？”青儿好奇。
“没事，往西走吧。”
“好，出发！”青儿围着苏媚璃又跳又叫，“姐姐，现在是什么年代？”
“乱世还是天下太平？”
略微蹙眉。
“这回的猎物会不会很有趣？”
眉心紧锁。
“哎呀！你想好天劫怎么应付了么？”
凶神恶煞。
“姐姐？”
苏媚璃尽量笑得一脸和蔼，“青儿，我不介意再把你打包装回棺材。”
“呃……”青儿吐吐舌头闭了嘴。
撇她一眼，苏媚璃继续向前走，却是心事重重。
初入华凌
“呃……”青儿看着不远处四十多岁的客栈老板。“小哥！”声音那叫一个清脆婉转。
噗——一旁的苏媚璃险些喷出二斤鲜血。忙狠狠瞪她一眼。上前道，“老板，请问这是哪里？”
看都没看她一眼，那老伯淡淡道“吉祥客栈。”
苏媚璃一翻白眼，自己看上去就这么像目不识丁的山野村姑？“我是想问，这地方是哪里。”
“花都。”老板继续忙着手里的活。
“喂！多说一个字会死啊！”青儿单手掐腰，一脸跋扈样。
“我说这位小姐……”抬眸，老板微微一愣，上下打量着苏媚璃。
但见她一席白衣委地胜雪罗纱裙，一身的清秀伶俐，青涩还未脱尽，那双眼眸却似经尽岁月洗练，素敛蛊媚。
“看够了没有！再看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当泡踩！”闪身挡住苏媚璃，青儿露胳膊张牙舞爪叫嚣。
“青儿！”苏媚璃喝住她，随即缓声道，“老板，家妹年幼无礼，请多包涵。”
老板换上一副职业笑脸，搓手道，“无妨，无妨。一看姑娘就不是本地人！可是为选秀女而来？”
“秀女？”
……
从老板口中得知。
当今天下分四国，东属莫兰，西属华凌，南属仓皇，北属雪照。其中以莫兰，雪照稍强，华凌，仓皇次之。
这里是华凌国。
说来也巧，现在正值华凌皇宫举国大选秀女，听说这一次还破例招收民间女子进宫。
“啊！又要进宫！”青儿撇撇嘴。
苏媚璃歪在chang上，一副要冬眠的样子。
“姐姐，随便找个男人不行么？！”吐掉被瞬间吃干抹净的鸡骨头，青儿含糊道。
斜睨着她，苏媚璃懒懒甩出两字，“不行！”狐狸分白，赤，棕，灰四种。其中以白等级最高。其他三种若想成仙简直难如登天。
她苏媚璃不知祖坟冒了哪门子的青烟，竟然托生成一只不折不扣的白狐！更让她哭笑不得的是，不知哪个杀千刀的狐祖祖定下规矩。白狐只能食帝王之心，方能成仙。
而这心也不是说吃就能吃的，首先需得这男人爱上你，其次要在月圆之夜欢好之时。
跟谁置气一般又抓起块鸡肉丢进嘴里，青儿恹恹嘟哝，“又得去那鬼地方。”
苏媚璃何尝喜欢皇宫。
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岁月荣枯，期待的不过是那薄如宣纸的恩宠。
青儿道行尚浅，皇帝乃九五之尊，有帝王之气护佑，夭邪不近，纵使是有得千年道行的苏媚璃也不得施展半分法力。普通小妖就更不用说了。
青儿还在寻死觅活的嚎叫抗议……
“我怎么看都不觉得你像狐狸。”
青儿一愣，疑惑的看她。
“倒像只驴！”苏媚璃懒懒闭眼，随手将抛给她一样东西。
狠狠剜她一眼，懒得还嘴，青儿灵敏的接住那东西。
“这是什么？”本着绝不浪费的精神，吮净手指残留的油花，青儿盯着手里的白色药丸。
“九香丸。”
青儿惊道，“五百年练得一颗的九香丸！”传说服用一颗不仅可除尽妖气，更能提高修为。“你从哪弄的！”
狠狠瞪她一眼，苏媚璃啐道“还能是我偷的不成！”
“姐姐，这贵重东西青儿可受不起。”青儿扁扁嘴，要将九香丸还给苏媚璃。试问那个妖精不想得到这九香丸？只是，她想让苏媚璃自己留着。
看出青儿的心思，苏媚璃淡淡一笑，“我要它也没什么用，到不如送了给你。况且，这离成仙只一步之遥，往后的事，谁也说不准。天劫过不过得了都是未知之数，万一我……失败了，至少你还能用它自保……”
“不许你这么说！”青儿蓦地打断她的话，红着眼睛看她。“没有万一，姐姐一定还会成功的！”
见她这副摸样，苏媚璃不忍再说，揶揄笑道，“好好好，一定成仙，到时候啊！像你这等小狐妖，我哪里还认得！”
被她气得半死，青儿愤愤吃掉剩下的半只烧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这鸡惹了她。
苏媚璃半眯着眸子，把弄着手中妖红的玉璧……
姐姐你一定要保佑璃儿……
大闹杜府
望着眼前一张张招牌般的脸面，苏媚璃倒抽口冷气。
“姐姐……皇帝老死恐怕也见不到你了。”
咽了咽口水，这选秀的长队恐怕要排到杜晓晓坟堆边上了。等等！杜晓晓……
“走。”苏媚璃拉着青儿就走。
“哎！不跟这好好排队，去哪啊！”青儿一脸囧相，不情愿的扭着步子。
“丞—相—府！”苏媚璃大大方方吐出几个字，迈开豪情小步，一副老奸巨猾的贼模样。
丞相府。
苏媚璃望着高高悬着的金字牌匾，一脸伤风败俗的诡笑，“青儿，敲门！”
“姐姐，这行得通吗？”青儿着实有些担心，这叫什么，好听点叫死而复生，说白了就是一活脱脱的诈尸！
“快去！”苏媚璃推她一把。
“哦。”缩了缩脖子，青儿硬着头皮走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