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萧玦在猛烈攻城,所有城门都没有放过,左右两翼骑兵互相策应,发现哪里有异动就增援哪里,完颜纯箴断然不敢带着大军开城门出城,否则萧玦一定立即缠上来,不仅耽误时辰感到堤坝,还有可能折损在萧玦手下。
完颜纯箴带的是他自己的属下,人数不多,但个个都是高手,从西城门出城,施展轻功赶来的。
敢死队是不管你来的是谁,不是同僚便是敌人,喊杀声几乎在瞬间便响起,这个窄窄的堤坝,在过去就是树林,只有一长条空阔地带可供驻扎,根本无法埋伏布阵,连战场都无法大范围的来开,那些人只能人挤着人人挨着人拼杀在一起,而随着被惊醒的堤坝守军的加入,越发成了混战,反而导致完颜带来的高手无法立即施展开来,被裹挟在人流中,,用一样的鲜血和肌肉,来悍然肉搏。
半空里不断飞起碎肉头颅,时有断臂残肢自人群中崩开,再在那些飞耀的刀光中被绞成碎粉,血雨纷纷溅了人一头一脸,美人来得及去擦拭,便任那些肉屑粘在睫毛上,眼皮上,在鲜红摇晃的视野里,继续惨烈的厮杀。
敢死队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杀!杀!杀!杀掉这些手上沾着四十万西梁父老鲜血的禽兽,不惜牺牲的杀!如果用自己掉下来的眼睛,能换来挖下敌人的心,就掉!如果能用自己断却的手臂,能换来掏出敌人的肠,就断!
西梁军那种悍然拼命地激越之气已经惊到魏燕联军,气一阻则志为之夺,有人开始后退,一退便会绊倒,割喉,一串一串的死去。
士兵们纠缠成了一锅红色的沸粥,溅出的泡沫都是血雾。
却有一小方天地,安静如死气诡异。
敌对的双方将领,在不疾不徐的审视打量。
完颜纯箴在大大方方的鼓掌娇小:“伊城,伊将军,好但是,不愧是白国师手下第一爱将。”
伊城冷哼了一声,掉转头去。对这个妖邪女子,他和北魏军队一般,宁愿敬而远之。
完颜纯箴也不动气,目光流盼的看着泰长歌,“当日你我在我魏国杜城一别,今日在此再西梁云州重逢,人生际遇,当真神奇哪。”
泰长歌莞尔一笑,道:“当日杜城,纯妃娘娘钻地洞,遭埋伏,狼狈鼠窜数百里,方能逃回魏都;今日云州,纯妃娘娘打算钻什么呢?堤坝?河道?有没有带水靠?没有我借给你。”
“你还是自己留着用吧,哦不,我看你用不着了,我倒是有好东西送给你。”完颜纯箴手一招,身后有人递上一个匣子,完颜纯箴抚摸着精工镂刻的匣盖,无限温柔的笑道:“最近我在练一门新功夫,以音破心,昨夜我在云州城试了试,挺好,不知道找太师的心,破起来是不是和云州百姓一个感觉?”
“最近我也学了一门新功夫,我儿子教我的,”泰长歌慢条斯理的戴上手套,十个指尖,十个颜色,暗夜中光芒幽幽,“抓波龙爪手,也
‘挺’好,不知道春妃娘娘的波,抓下来当皮球踢的话,是不是会很爽?”
“什么波?”完颜纯箴怔了一怔,“你——”
“轰!”
前方堤坝后,突然出现爆炸声,一波波一浪浪毫不止歇地传来。
完颜纯箴神色一变,泰长歌已经悠然笑道:“改良过的霹雳子,着实是好东西啊。”
完颜纯箴抬手就去摸腰间。
蓝影一闪,楚非欢刹那间已经到了完颜纯箴身后,抬掌间掌力碧蓝,如起碧海海水千顷,轰然向完颜纯箴罩下。
他身后,伊城不顾肩上重伤,举剑悍然力劈!
泰长歌立即如令狐版窜了出去,手一扬一道黑光穿入地底,腰一转匹练的剑光飞出,击向完颜纯箴的天灵盖。
剑光飞出,她看也不看一个半空大旋身,一手掌拍于她。
哧一声,黑光突然从伊城脚底地下穿出,带出激越的鲜血,射向天空。
一声闷哼,伊城站立不稳倒下,一个翻身快速滚出,而楚非欢的掌力,已经到了完颜纯箴后心。
完颜纯箴身子一折,双手上举,手中突然神奇的多了一只精巧的小鼓!
红色的,宛如血液流动的颜色,坠着无数雕刻精细的金铃,完颜纯箴妩媚一笑,腰肢忽然从不可思意的角度一扭,宛如风摆残荷,雨打娇花,七彩锦绣的披帛妖娆飞散空中,摇曳婉转如天魔之舞,她越转越快,越转越急,漫天的金铃都叮铃铃的响起,清脆迷乱,宛如一个雨夜玉石枕上,带着球的凉意的迷离梦境。
楚非欢的掌力,宛如遇上玻璃屏障般突然缓了一缓,而泰长歌射来的剑光,则离奇的半空折转,竟转而向她自己射去。
泰长歌一斜身躲过,完颜纯箴一声娇笑,声音流媚如雨中烟光,掌中突然多了一对小小的纯金鼓槌,她一抬手,小鼓咚咚敲响。
“砰,砰砰”
泰长歌忽然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那么清晰地一声声响在自己的耳侧,近得彷佛自己的心突然被人掏出,举到耳边聆听一般。
而受之突然酸软,连抬起来都觉得艰难。
完颜家族一曲可破万军,纵横天下的音杀!
对面,离小鼓极近的楚非欢,脸色白了一白。
他的掌力还停滞在完颜纯箴面前,完颜纯箴举鼓作舞,铃响鼓起本来就是刹那间的事情。
鼓声沉闷的响起,沉闷中隐隐有躁动的气息,彷佛不知不觉在人心魂之上放进了一头怪兽,那怪兽在人心中左冲右突,撞击着每个人内心深处最脆弱最隐痛的伤处。
泰长歌的脸色,白中渐渐起了青。
……长乐宫……血……光影渐渐扩大……开启的殿门……走进来的那个……眼珠……火……机关……烟云……窥伺的人……无奈……绝望……挣扎……忧郁……
本就心思繁杂,比常人更多人生跌宕挣扎,更多内心隐秘疼痛的泰长歌,是“摄魂鼓”最容易攻破的对象,两世红尘,万千烟涛,刹那间俱被那幽魅躁动的鼓声唤醒,全身激血和真力再不受控制,冲破苦苦铸就的心防堤岸,冲向隐隐出现裂缝空隙的丹田和血管。
泰长歌急退,退得时候嘴角已经出现血丝。
对面楚非欢目光一凝。
他本已经缓缓放下的手掌,突然再次抬起。
抬起的极为缓慢,艰难得彷佛逆流而上,极尽挣扎,彷佛能够听见肌肉和骨骼在和音杀音浪的悍然冲撞中所发出的摩擦之声。
完颜纯箴目中露出诧异之色。
她来西梁之前,特意调查过西梁这位太师,直觉他是个神秘且复杂的任务,这类智慧出众的人,心志虽然强大,内心隐秘确实定然很多的,心思芜杂最容易为音杀所趁,这“摄魂鼓”就是专门练来对付这位找太师的,果然极有效用,效用甚至比自己想象得要好很多。
不知道这人,心底到底有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然后眼前这戴了面具的蓝衣男子,居然能在鼓声当面中不为所动,甚至再次举章!完颜纯箴看着楚非欢的眼神,心底一慌——多么清澈的眼神,拥有这样眼神的人,一定心无旁骛,只想单纯,毕生只为一件事儿努力。
红尘中人,利欲万千,谁都难免为各种因由苦痛挣扎,谁都难免为外力侵犯磨折而动摇,真正心志坚定如磐石,并一生矢志不移者,能有几人?
完颜纯箴很有信心,自己的摄魂鼓,就是针对世间一切凡人而练,只要你在红尘中打滚,世事中挣扎,你就一定会辗转呼号,死于鼓下。
你不过,多挣扎得一刻罢了!
完颜纯箴冷笑着,身姿旋转成了一团金紫色的风,掌中小鼓舞得更急,摄魂鼓一旦开始击鼓,那么全数的真理都融贯于其上,是无法再分身对敌的,她也不惧什么,只要鼓声一响,谁还能动着自己?
楚非欢慢慢抬掌。
每一动作都重如千钧,每举起一份都似举起一座山。
心头在突突乱跳,全身热血乱窜,耳鸣声阵远阵近,天地间一会儿完全失声,一会儿吵闹得令人想要发疯。
楚非欢却面不改色,只是抿着唇,抬掌,一直齐胸,然后按向小鼓。
他已经看不清完颜的位置,眼前金紫之光飞舞若练,不知道完颜的要害在哪里,但是那鼓,凭声音可以断定位置。
他慢慢的按下去,不管哪影子旋转得令人一看就会晕倒,他干脆闭上眼睛。
完颜纯箴目光中已经露出惊慌的神色,手中的鼓敲得如狂风暴雨。
楚非欢面无表情,掌力终于碰上鼓面。
那一刻他的目色,突然分外的黑了黑。
没有人看见,那面具下本已苍白的脸,亦更白了白。
完颜纯箴惶然抬头看他,飞旋的舞姿已经有了错步。
深吸一口气,楚非欢强忍着连心脏都欲呕出的烦躁恶心,用力咽下一口上涌的鲜血。
他可以心无旁骛,少为外力所扰,但是……
不,没有但是。
但尽全力,无有所悔。
猛然张口,楚非欢低低一喝。
“破!”
目色更黑,脸色再次雪白,袖章的手掌,却一往无回躅的按下!
“轰!”
一声闷响。
掌出,鼓破!
鼓音止,金铃碎。
完颜纯箴喷出一口鲜血,洒落碎裂的鼓面上,再滴滴流过已经对穿的鼓声,落在地面。
泰长歌立即恶狠狠地扑了过来。
人在半空,刀光已经到了完颜纯箴面门。
完颜纯箴惶然后退,张嘴欲啸,楚非欢怎么可能给她开口的机会?默然一挥袖,完颜纯箴立时气息一窒,再也无法发声。
然后却有怪异的声音依旧传出,她张开的口中,舌头不住弹动,和喉间无声的气息挤压,居然也能发出幽魅慑人的怪声。
只是威力比起鼓声自然小了很多。
泰长歌却在刚才扑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赛了两个棉团到耳朵里,那东西挡不住鼓声,对这个微弱许多的声音却很有用。
她杀气腾腾铺上完颜纯箴的身子,盯着她的嘴,狞然一笑,“叫你唱!叫你杀!叫你屠!”
“老娘不介意做回蕾丝边!”
伸手“咔嚓”一声扭脱了完颜纯箴的下巴,泰长歌猛的凑过嘴去,牙齿一咬咬住了完颜纯箴的舌头,恶狠狠上下牙一碰!
“啊!”
惨叫声惊天动地,连堤坝上隆隆爆炸声和四周乱成一团的喊杀声都盖了过去。
鲜血呼的喷射出来,全数泼到泰长歌面上。
泰长歌冷笑着,半跪在惨叫抽出成一团的完颜纯箴身上,膝盖盯着她的胸,恶狠狠一偏头,将口中的半块舌头,往地上一呸。
“云州姐妹们,你咬掉的舌头,我叫她赔给你们了!”
完颜纯箴惨呼着在地上滚来滚去,鲜血喷了一地,却犹自未死,因为泰长歌存心不想让她快点死,咬掉的只是一个舌尖。
挣扎着,完颜纯真颤颤抖抖的意图给自己点穴止血,泰长歌一抬脚,啪的将她的手踢开。
完颜纯箴抬头,披散的长发和满面鲜血里眼光怨毒,如蛇般死死盯了泰长歌遗言,忽然深深吸气,腹部微有起伏。
一阵极其悠远雄浑,却令人心生悲凉的声音响起,死羌角,又似长笛,却又都不像,只让人听来,无限凄恻森冷。
“你将丧失一切,你将死无全尸,你将堕下地狱,我在黄泉等你!”
那声音一遍遍重复,却不知道从哪发出。
两边士兵齐齐茫然停手。
泰长歌有些怔怔出神。
楚非欢突然道:“腹语!”
他声音清锐,利刃般划破空气,惊得泰长歌一醒,一低头盯着完颜纯箴的肚子,目光中杀气一闪而过。
冷笑,丢刀,泰长歌大步上前,一拳狠狠击中完颜纯箴的腹部。
声音立止,完颜纯箴蜷缩成一团,最终伤口再次猛烈喷血。
拳心抵在完颜纯箴的腹部,泰长歌森冷的、缓慢的道:“你杀人害人之心不死,我又怎么舍得不成全你?不用你等我,云州城四十万父老在等着你,你去慢慢,一个个再杀一次吧!”
“啊!”
又一声惨呼划破长空。
魏燕士兵恍然回首,看见的就是那个血流满面的找太师,金刚般的手,剖开纯妃的胸腹,将那一颗心拽出,然后,轻蔑的踩到尘埃。
“噗嗤”,宛如鱼鳔破裂的声音。
所有人,都机伶伶打了个冷颤,所有人,接触到泰长歌燃烧着愤怒和杀机的眼眸时,都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轰!”
一声巨响,卷起冲天的烟尘,堤坝的缺口终于被越啃越大,高出地平面像是悬空于空中的平静的确商河水,终于被激怒,如巨龙翻腾而起,咆哮而出。
堤坝断了。
一千五百死士的拼命牵制,整整绊住了一万魏燕联军,使五百凰盟护卫能够心无旁骛泅水至堤坝之下,炸开了堤坝。
在刚才泰长歌两人和完颜纯箴的一场不长的对战中,一千五百死士已经死去一千余,但是,杀敌六千余。
地上全是尸体,纠缠着抱在一起,到死还保持着你挖我眼睛我扼住你咽喉的姿势。
远处,隐隐出现人群,当先一人淡金衣袍,飞驰如电。
白渊。
他给旧病复发的女王真气治疗以后,立即马不停蹄的赶来,然后泰长歌他们动作太快,他终究迟了一刻。
远远看见堤坝上奔涌而出的水流,白渊仰首,默然一叹。
忧郁之色一闪而过,随即一挥手,匆匆返回。
云州毕竟是西梁城池,而且前方战报,西梁大军会先一步赶到,此时大军困守于此已非上策,好在,刚才趁完颜纯箴不在,自己已经将东燕士兵不动声色的换下城楼,十万东燕军,从城北出城迎战,那里是萧玦相对估计不到,攻击比较薄弱的地方,从那里可以杀出一条血路,再和后续军队会和,大抵伤损不会太大,就让北魏,陪着云州被淹没吧、
萧玦还是厉害啊……阵法使得圆转如意风生云起,自己灭了他四分之一的军力,他依然有本事牵制住城内守军,使得自己明知堤坝可能有危险,也无法抽出更多的兵力去死守堤坝,从而等到自己的援军。
而伊城还在那里……从小唯一扶助过自己的同伴,一生理唯一生死相随的朋友。
可是,此时再去堤坝救伊城,定然来不及在水到之前回城。
天意……天意终不佑我么?
逼我,终负天下人。
白渊一声叹息散在风中,回程的脚步却更加的匆匆。
女王还在城中,必须先护驾出城!
确商河水如怒龙,不住咆哮冲击着已经出现巨大缺口的堤坝,恶狠狠撞着点,缺口两侧的泥沙不断但他崩溃,空隙越来越大,水流越来越急,商河浩浩烟波,一改往日的平静,如同被人从宝瓶中放出的妖魔,继续了久亟待发泄般凶猛不可控制,百里河道迅速涨满,水势连天,浊浪铺天盖地,掀起丈余高,如野兽出闸般,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冲向云州。
守堤的魏燕联军为那声威惊得神魂飞散,忙不迭的往高处跑,附近本有小山峦,泰长歌等人在过来的时候已经侦查过地形,堤坝一毁,第一时间往山奔,联军士兵慌不择路的跟着,被西梁士兵横过来就是一刀,仅是一路逃跑,山道上就堆了一地的尸体。
河水肆虐,淫 威无限,如一条黄色巨龙奔入云州,所经之处荡村毁寨,万物席卷,泰长歌立于高处,看着前方脚下怒水奔流,转瞬成为一片浩瀚汪洋,而最多几个时辰后,云州便将被淹没,连同那数十万联军士兵。
不过,未必能淹死白渊吧……云州第十虽然略低,但是三面环山,只要白渊想办法出城,往山上一跑,穿行确商山脉,那谁是动不了他的。
今日来的是完颜纯箴,却不是白渊,令泰长歌颇有些讶异,什么事重要到能令白渊明知此地关于战局胜负,依旧不来抢救堤坝?
泰长歌一边赶回大营,一边观测四周地形,揣测着白渊如果要逃,会采取的行走路线,偶一回身,看见身后跟着哥哥带伤稀稀落落的敢死队,两千人,却只剩下不到八百左右,心中不由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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