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说说看!明日到了君前我该如何,才能让陛下处置了这个小贼!”杨国忠看着几位文士,怒不可遏地道。
“国公息怒。这件事情实在蹊跷,我等须要从长计议。陛下已经下了口谕,两家都不许提这件事情,明日在君前强行争辩,恐非良策。”一位文士壮着胆子开口道。
“然则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我不甘心,不甘心啊!”杨国忠怒喝道,“开元以来被人这般欺辱的宰相,我还是第一个!这时若是就这么算了,本相以后还有何面目立在朝堂之上?”
又一位文士开口道:“马仁杰本是国公乘龙快婿,加官进爵对国公而言亦是好事,翁婿一同为相,国公也不至于担心陈希烈分权了,安西精兵天下无双,马仁杰手握兵权,本就是相当于国公手握兵权,再加上贵妃在后宫,杨家地位可以说是稳若泰山。这么好的事情,眼下却闹到这个地步,下官斗胆说一句,国公今日之举实在是不太明智。”
杨国忠一听,走过来一脚踹在了那文士的身上。那文士惨叫一声,叫道:“国公,忠言逆耳,下官也是为国公着想这才说了实话——”
不待那文士说完,杨国忠又狠狠一脚踹了上去,直接揣在那文士的脸上。那文士大叫一声,捂着脸不敢开口。
“混账东西!你竟然也认为是本相伏击那小贼的!”杨国忠怒气冲冲地道,然后看着另外几人恨声道,“你们呢?你们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也是认为那小贼遇刺是本相指使的?”
几人相互看了看,都是低下了头去。那挨了两脚的文士捂着脸含混地道:“今日在勤政楼上,相爷就对马璘发难,刺杀马璘之人又有大量杨府派去马家的护卫。这件事情相爷说和杨家没有关系,莫说天子不相信,长安城里怕是无人肯信。”
杨国忠又是一脚踹了过来,那文士这次却是早有防备,就地一滚躲了过去。
“冤枉!本相真是冤枉!原来被人冤枉是这等滋味,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杨国忠暴跳如雷,大声咆哮道。
那挨打的文士脸上露出赞赏之色,道:“这样的事情,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国公明日见了陛下,陛下若不问便罢,若问起此事,国公便当这个样子。须知老子不松口,神仙难下手这个道理,相爷不认账,谁也没有办法。”
“你还是认为是本相做的是么?”杨国忠一听,瞬间涨红了脸,指着那文士怒声道,“李宓!明日我便上奏陛下,南诏阁罗凤在剑南道屡屡犯边,你便挂帅前去剑南道平乱吧!”
那文士一惊,连忙哀求道:“国公饶命!国公饶命!下官不过是一介文士,如何动得了刀枪?”
“就这么定了!打不过阁罗凤,你就死在南诏吧!”杨国忠怒气冲冲地道,然后逼视着另外几人,“现在你们还有谁认为是本相派人伏击那个小贼的?还有谁!”(。)
第一百五十六章 直言不讳()
几人面面相觑,都是不敢再开口。李宓跪在地上连声求饶,杨国忠却不再理他。
良久之后,一位文士看着两眼通红的杨国忠小声道:“国公,既然这件事情不是咱们做的,马仁杰遇刺又是确有其事,这件事情必然是有人背后出手,想要嫁祸国公,挑拨国公和马仁杰的关系。若真不是国公指使——”
“本来就不是本相指使!”杨国忠愤愤地道。
那文士吓了一跳,连声道:“是是是!既然不是国公指使,那便另有其人。马仁杰今夜来大闹一场,也是受人蒙蔽,并非是真要和国公作对。既是如此,我们需要做两件事情。”
“快说!”杨国忠烦躁地道。
“这第一件,便是找到幕后之人。只有找到幕后之人是谁,才能为国公洗脱冤屈。马仁杰仇家虽多,却都是鸡鸣狗盗之徒,没有这样的本事。幕后之人伏击马仁杰,却又嫁祸国公大人,此乃一石二鸟之计。有这样的人在,国公大人岂能安枕?这幕后之人定要找出来才是。”
“嗯,有理!”杨国忠点了点头,走回位置上坐了下来,“你继续说!”
“其二,国公在没有洗脱冤屈之前,不要再和马仁杰作对,应着力修补两家的关系。天子口谕说得明白,两家联姻之事不许改变,这无疑是听了贵妃的意见。既然马仁杰依旧是你的女婿,杨家和马家便算是一家人,国公主动修补两家的关系,天子必然高兴。若是两家再起风波,天子必然不喜。”
“他娘的!明明是那小兔崽子冲到我家又打又杀,反而要本相委曲求全!”杨国忠无比郁闷,怒气冲冲地道。
“小不忍则乱大谋,国公为相靠的是天子的信任,现在天子冤枉国公刺杀马仁杰,却不肯对国公有丝毫惩罚。这是何等的恩遇。国公略微委屈一下,也算是报答陛下的知遇之恩了。”
“……也只好如此了!”
沉默许久,杨国忠长出了一口气,重重点头。
……
翌日清晨。马璘准时醒来,杨幼娘已经准备好了饭食,带着那叫怜儿的侍女等在外间。
怜儿伺候马璘洗漱完毕,杨幼娘摆好了各种吃食,恭敬地向马璘躬了躬身。
小丫头眼角犹有泪痕。看上去楚楚可怜。马璘看她这个样子,心中也不由得一软。
这一顿饭两人相对而坐,都是不发一言,饭菜虽然丰盛,马璘却吃得没有什么滋味。好容易吃完了,马璘向杨幼娘点了点头便走向了外院。
几十名健儿们也已经吃完了饭,见到马璘出来立马各自穿甲上马,马璘走到青海骢跟前刚起来战甲,一双柔嫩白皙的小手忽然伸过来接了过去。
虽然心里尴尬,马璘也只好由着杨幼娘帮自己穿上明光铠。然后策马带着健儿们出了府门。
等在外面的还是那五百龙武军,老将军陈玄礼居然又来了。两人略略寒暄两句,便径直驰向了龙武军的营地。
……
龙武军源自太宗时的侍卫“百骑”,武后时扩充为千骑,中宗时扩充为万骑,当今天子初登帝位之时,姑母太平公主图谋作乱,天子便是依靠万骑挫败了太平公主,是以对于这支禁军极为信任。在北衙禁军中,龙武军也是最为精悍的一支。
马璘带着健儿们来到龙武军营地之中。与昨日入军营歇息的安西健儿汇合之后,在陈玄礼的引导之下直接来到了校场之上。
校场之上已有数千龙武军铁骑列队,一个个盔明甲亮看上去精神抖擞,刀枪如林极有气势。马璘领着安西健儿策马从龙武军面前驰过。看都不看这些家伙一眼,后面八百安西健儿也都是目不斜视,径直跟着马璘驰到了校场的中央。
安西军这般傲慢,龙武军骑兵一个个极为愤怒。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是皇族和各个世家门阀的子弟,一个个自觉身份高贵,平日里皆是眼高于顶。对于地位卑微的边军素来看不起,今日列队迎接安西军,已经算是给够安西军面子了,哪料到安西军竟然是丝毫不给他们面子!
对于这些家伙的反应,马璘看在眼里,却并不放在心上。
这些家伙看上去都像个昂藏汉子,却都是一些花拳绣腿,安史之乱中不堪一战,完全就是一群酒囊饭袋。
在原本的历史之上,阿布思带着同罗一族逃亡西域,最后断送在北庭都护程千里手上,少数走不了的同罗老弱被安禄山趁机收入麾下。安禄山麾下不过是纠结了同罗一族的八千残兵败将,这八千骑兵居然就把这些长安子弟兵打得狼狈不堪。
这完全就是一支烂透了的军队,就是各个世家子弟进来捞取出身的,根本上不得战场。一支上不了战场的军队,如何能够让人尊重。
若是安西精兵对上同罗一族,三千人足以全歼那八千残兵。这还是原先的安西军,而不是现在的安西新军。
“大哥,后面那些家伙好像有些不满。”马勇听着后面的喧嚣,低声道。
马璘哼了一声:“七尺高的汉子,穿个明光铠坐在马上也打晃,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可惜了,这么多明光铠若是能给咱们安西军,几月时间我手里便又能多一支新军。都是废物,不用理会他们。”
校场前方设了一个高台,高台上此时已坐满了人,不但有天子和群臣,甚至还有不少的女眷。一位中官策马从高台边过来,笑道:“郡王,陛下让你过去。”
马璘点头,跟着中官策马走到高台之前,刚要下马叩拜,却被李隆基摆手制止了。
李隆基精神有些委顿,显然昨夜也没有睡好,看着马璘微笑道:“马卿,你看我这万骑如何?”
“威武雄壮,却只是花架子罢了。”马璘在马上躬身道。
龙武大将军陈玄礼刚坐到天子身边,听了这话脸色微微一变。
“哦?这都是不错的长安子弟,能入龙武军的,个个都是有些本事,为何马卿说他们都是花架子?”李隆基诧异问道。
马璘道:“陛下,没见过血的士卒,便不是真正的士卒。微臣刚才从他们前边走过,见不少士卒不过二十余岁,正是气血勇健的年岁,一个个穿着明光铠都显得极为沉重。这样的士卒,别说放到北方对付草原各部了,就算是放到南方对付南蛮,也没有什么优势。北衙禁军目的乃是护卫京畿,万一真遇到什么事情,这些家伙根本就不堪用。”
陈玄礼变了脸色,怒声道:“郡王,须知龙武军也是为陛下立过大功的,岂是如你所言那般不堪?我军中上万健儿,内里藏龙卧虎,郡王岂可小瞧!”
马璘淡淡一笑道:“老将军无需动怒,马璘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就今日所见这些家伙,我自信麾下八百健儿足可凿穿!只可惜无法实验,否则老将军就明白你的这些部下是多么的无用了。”
一声冷笑骤然响起:“明知道无法实验,却又这般说,不过是大话欺人耳!万骑乃禁军精锐,你靠着八百健儿就想凿穿,怎么可能!”
说话的正是杨国忠,看着马璘一脸的讥讽之色。马璘目光冰冷看了过去,杨国忠感觉到马璘眼里毫不掩饰的杀意,不由得身子一颤,再也说不下去。
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马璘想起十三位安西健儿的死便极为愤怒。李隆基轻咳一声,淡笑道:“朕再说一次,这是最后一次。你们都是自家人,说话都要客气点儿。——马卿,朕的万骑真的这么不堪么?若是中原有事,当真是派不上任何用场?”
马璘点了点头。
今日站到这里,他已经不想再顾忌其他,只想把心里话说出去,以免将来大唐承受太多的损失。
毕竟现在已经快到天宝十二年的十一月了,距离历史上安史之乱爆发已经很近了。若是北衙禁军不作出任何改变,来日大乱真的爆发之后,这一支耗费无数钱帛建立的军队便还是原本的历史上一般毫无用处。
对于一心要取河中之地的马璘而言,什么事情也没有中原的安定重要。虽说吐蕃已经行将崩溃,不至于再阻断河西道路,然而万一中原有事不能迅速平叛,势必会影响到安西乃至河中的局面。特别是河中,移民的第一批对象是天下十道的老卒,然而将来主体还是关中百姓,若是中原糜烂,关中百姓到了河中也无法安居。
所以明知道这样会得罪陈玄礼,然而有些话他还是必须要说,哪怕干犯禁忌也顾不得了。
李隆基沉默了几息,脸上再次现出微笑,又道:“若是真如马卿所言,可有改变之法?”
“有!”
马璘点头,沉声道:“这些士卒能被陈老将军选入军中,在长安子弟中算是不错的,缺乏的便是历练。不上战场见血,永远不堪大用。如今四境并不平静,若让北衙禁军分批前往边军,或去东北讨击二虏,或去河西对抗诸羌,或去剑南压制南诏,三两年下来之后,回到长安便是一支铁血之师。总之是要出兵放马,似这般守着花花世界总是不成的。”
杨国忠怒喝一声道:“糊涂!北衙禁军护卫京畿,怎可擅离职守!若是连两京子弟也要去边境血战,还要你等何用!”(。)
第一百五十七章 教训()
马璘心中怒极,瞥了杨国忠一眼:“便是两京子弟,也多有愿为大唐开疆拓土之人。别人不说,我马璘便是一个例子。若是禁军无力护卫京畿,有和没有又有什么分别?”
杨国忠还要说话,李隆基狠狠瞪了杨国忠一眼,又笑着道:“马卿所言有些道理,不过怕是杞人忧天了吧。如今北方有安禄山为朕压制东北二虏,陇右有哥舒翰大军坐镇,兼之吐蕃行将星散,诸羌群龙无首,安西又有卿家坐镇,南诏阁罗凤不过井底之蛙,朕在长安城安坐便可,何用担心中原有事?”
马璘心中叹息一声,心道总不能直说安禄山会反吧。
安史之乱这件事情,便是压在他心头的一块石头,这个祸患不消除,他便无法安心去河中开拓。偏偏是到现在为止,他还找不到消除这个祸患的法子。
“陛下,居安思危总是好事。刀把子必须要掌握在自己手里,这是微臣的一点愚见。至于是否让北衙禁军去边境历练,陛下圣心独断便是。”
李隆基笑着点头,略略思索了一下道:“此事牵涉太大,须要容后再议,今日朕是来看安西健儿演武来的,马卿,你说你在安西练了一支新军,就让朕看看你这安西新军有何不同。”
马璘躬身应道:“是,陛下。”
龙武大将军陈玄礼忽然站起身来,沉声道:“慢着!”
李隆基挑了挑眉头,笑道:“陈卿有何话说?”
陈玄礼躬身道:“陛下,龙武军乃是微臣麾下,马仁杰这般小觑微臣部下,微臣实在不服!龙武军原是万骑营,军中多有豪壮猛烈之士,马仁杰这番话传出去,微臣只怕弹压不住麾下。求陛下给微臣一个机会,让微臣的龙武军和马仁杰的安西新军比个高低,纵然是真不如安西新军,也让那些杀才们输个明白。”
马璘见陈玄礼一脸激愤,知道刚才的话把这位老将军得罪狠了。
不过这也是没法子之事,为了大唐天下计必须要把心中的想法说出来。若是北衙禁军能够多些锤炼,便能更容易守住京畿,守住大唐帝国的根本。若北衙禁军始终都是一群酒囊饭袋,就算是安禄山之乱被消弭了,将来万一别处作乱,长安城依然极为危险。
他并无丝毫私心,得罪陈玄礼也也只能是得罪了。龙武军和安西新军比拼他更是不在乎,让龙武军知道他们已经弱到什么程度也是好的。
李隆基皱了皱眉头道:“陈卿之意,真要看看安西新军能不能凿穿你的龙武军?千军万马一旦正面冲撞,怕是要损伤不少儿郎,朕实不忍。”
陈玄礼道:“安西军中多有豪壮之士,微臣麾下亦不乏其人,陛下怜惜士卒,两军不大肆比斗亦可,只求陛下准微臣的龙武军和马仁杰的安西新军各出几人,比一比弓箭刀枪。”
李隆基看向马璘笑道:“马卿,你的意思呢?”
马璘躬身道:“微臣听凭陛下安排。”
“战阵之上千军万马的厮杀,看的并非一人之武勇,这等比斗,委实意思不大。不过陈卿既然说了,朕这便允了你,人不宜多,一人足矣。比斗之后,朕还要看安西健儿们展示手段。”李隆基摆了摆手笑道。
马璘点了点头,心道天子毕竟不算糊涂到底。陈玄礼脸色微微变了一下,站起身来叫过来一个亲兵吩咐了两句。
片刻之后,从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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