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距离,虽然已经进入几架巨弩的射程之内,却在其余弩箭的射程之外。田名远神色凝重,紧紧地握着手上的硬弩,看着羌人们一点一点慢慢地进食。
反正猎物已经到了嘴边,早晚都能吃下去。一千多个远道而来的羌人,田名远身边有着百余名最精锐的安西军健儿,哪里把他们放在眼里。
羌人们吃得很是仔细,一顿饭吃了好长时间,吃饭之后,年轻的羌人男丁走到了队伍前面,手上都是拿着武器。女人和孩子则都是留在原地,看着羌人最珍贵的财富牦牛。
田名远微微皱起了眉头,看着那位羌人老者费力的向前走着,老者身后的羌人战士们却都没有移动。
“上面是哪位唐人将军?可否容老汉说两句话。”老者走到了缓坡之下,大声喊道,一口官话居然是颇为流利。
“夺”的一声响,一根弩箭钉在了老者的脚边,田名远放下硬弩,提着陌刀站起身来。
羌人战士们摆出了一副战斗的姿态,他就意识到被发现了。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几百名羌人男丁他还不用放在心上。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田名远看着老者,冷冷地道。
羌人们见到了现身的田名远,却都没有任何的惊讶。显然对于唐军在这里设伏,他们也都是清清楚楚的。
那羌人老者咳了一声,大声道:“这位将军是何名讳,在军中身居何职?”
“某乃高昌田名远,别的你就不要问了。有话直说,说完我就要动手了。”
老者点头,道:“原来是田将军。老汉想让田将军给个面子,容老汉一族过去。”
“你不过是个羌贼,有何面子可言!你想要过这座达坂,我想答应,我的陌刀也不答应!”田名远冷冷一笑,虚挥了一下手上的陌刀。十几斤重的陌刀在他的手里,显得极为轻巧。
“将军,老汉年轻之时,也曾在盖嘉运将军麾下当过译人,也算是安西军一脉了。老汉后来**里继承族长之位,这才离了安西军。老汉族里就只有这么多人,自老汉担任族长之后,便再也没抢过一个于阗奴隶。老汉一族和别的部落是不同的,说起来老汉和将军也是袍泽,还望将军给老汉这个面子。”
听了羌族老者的话,田名远身后顿时有了一阵骚动。安西军中的确是有译人的存在,这些译人少部分是汉家子,大部分却都是各族胡人。听这羌族老者的话,似乎一切都是真的。若是如此,杀他的族人未免有些太过残酷。
田名远看了看两边的山坡,冷哼一声道:“就算你曾是我安西军军中译语人,这个面子我也没法给你。你觉得你有这个面子,我安西军大军就在皮山,你直接去皮山求个面子便是,何必费这个力气来翻山越岭?”
羌族老汉苦笑一声道:“若是知道将军在此挡路,老汉自然是要冒险去皮山求昔日袍泽了。如今我们已经到了这里,已经不可能回去了。我们的食物已经快完了,将军大人不让我们过去,我们不等返回南山就要饿死大半。”
田名远皱眉道:“多说无益。想要从我这里过去,除非我死了。将军大人给我的命令是一个人都不能放过去,看在你也是军中袍泽的份上,我允许你的族人原路返回,这已是我能让步的底线。”
“将军大人果真不肯让开道路,非要和老汉一族拼个你死我活不成?”
“你死我活?呵呵!”田名远冷冷一笑道,“好大的口气!这么点儿羌人,也敢在我面前放肆!你死我活自然可以,不过是你死,我活!”
说着田名远大手一挥,崩崩一阵急响,仅有的三架八牛弩同时发动,九根巨箭爆射而出,落到了羌人中间。
八牛弩巨大的力量,直接把几头牦牛钉翻在地,连同牦牛身边的羌人也是被钉翻了十几个。
羌人妇孺们顿时慌乱起来,前面的几百羌人战士却没有动,只是眼中都满是怒色。
田名远轻轻点头,显然这位老者极有威严,这些羌人也是训练有素。看来这老家伙在安西军中当译人,还是学到了一些东西。
“将军,看在你是军中后辈的份上,老汉不想与你开战,莫非你以为老汉怕你不成?”老者回头看了一眼,转过头来一脸怒气地道。
“多说无谓,想要过去那就来吧!”田名远冷冷一笑。
“好!你非要把我们逼上绝路,那也就怨不得老汉了。”羌族老者哼了一声,忽然田名远所在的缓坡两侧,紧贴着地面冒出一个个羌人战士,嘴里发着奇异的怪声,跳荡如飞向着缓坡上的几座毡帐冲了过来。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些羌人已经从两边的雪山悄然逼近了缓坡。这些家伙才是这个部落的精锐,在这么高的地方行动自如,迅猛无比的从两侧包抄过来。
与此同时老者挥了挥手,缓坡下的四百多名羌族战士同时加速,挥动着各种武器向缓坡发起了冲锋。
之前他故意和田名远说话,为的就是引起田名远的注意,好让他的这些族人尽可能的接近唐军。曾经在安西军中做过多年的译人,他如何不知道唐弩的厉害?安西军的军令如山,所谓借道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之前都是缓兵之计,为的便是一击得手,减少族人的伤亡。
见到田名远变了脸色,羌人老者大笑道:“少年人,姜还是老的辣吧!死在老夫手上,你绝对不算冤枉,哈哈!”
田名远沉着脸没有说话,回首发出短促的命令。一百多安西健儿分成三部分,左右各有二十多人守在简单的矮墙之后,其余五十多人则是全部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向着下方冲来的四百多羌人开始射击。
既然已经暴露,再隐藏就没了意义,站起身来使用硬弩,重新上弦的速度要更快。
三段式的射击被临时改成了两段式,二十多把硬弩居高临下一次齐射,正仰面向上冲的羌人立马倒了一大片。其余的羌人大声发出古怪的声音为自己鼓劲,继续向着山坡冲来。
那羌族老者手上拿着一根狼牙棒也跟着冲了上来,显然也是一位力量惊人的好手。山坡顶部两侧冲来的羌人战士各有两百余人,一个个高大强壮纵跃如飞,快速向着矮墙后的唐军逼近。
矮墙之后,安西健儿们紧绷着脸,在马勇马强兄弟二人的命令之下射出一根根弩箭,把一个个羌人钉翻在地上。然而这些羌人极为灵活,速度又是极快,很快就逼近矮墙十丈之内。
羌人老者驱赶着族中男丁冲到缓坡正中,看到山坡两侧的族中精锐快要逼近,挥动狼牙棒磕飞了一根射来的弩箭,脸上现出得意之色。
“少年郎,对不住了。你若让开道路,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哈哈!”
田名远眼瞳猛然一缩,连八牛弩的弩箭都能磕飞,这老家伙的力量该有多大!
心中虽然震撼,不过脸上并没有露出来。羌人顶着唐军的弩箭向上冲,健儿们快速的上弦,击发,有条不紊的执行着田名远的命令。
除了硬弩之外,每个人的手边都还有一把陌刀。他们是安西军精锐中的精锐,都是能够在马上舞动陌刀的好手,敌人真要到跟前,才是他们展露本事的时候。
第一百零二章 雪山之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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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多把硬弩轮番射击,三架八牛弩也同样是向下轰击,羌人身上连最简单的皮甲也没有,在这样的攻击之下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一个个被钉死在缓坡之上。
缓坡顶端,围绕毡帐的矮墙只有不到三尺,根本算不上什么障碍。马勇马强各自负责一边,领着向着冲过来的羌人射出弩箭。
这些从两侧靠近的羌人战士乃是羌人中真正的精锐,稀薄的空气对他们没有任何的影响,虽然不断有人倒下去,然而还是让他们靠近了矮墙。
几乎是同一时刻,两侧方向冲在最前面的羌人忽然就不见了,紧接着便是凄惨的叫喊。其余的羌人看着突兀出现在眼前的深沟,不由得愣在了那里。
深沟宽约丈许,里面,铁蒺藜密密麻麻,掉下去的羌人有十几个,全部都是被刺得鲜血淋漓,在里面发出凄惨的叫喊。
那羌人老者听得族中勇士的惨叫,微微愣怔了一下,一根八牛弩的巨箭刚巧飞向了他,这次他居然是忘记躲避,弩箭从他的身边飞过,直接把他的手臂轰成两段,狼牙棒重重地掉在了地上。
田名远哈哈大笑,看着老者一脸的嘲弄。他早就发现了两侧的敌人,然而他怎么会在乎。他的依仗,便是这一条围绕了营地三面的隐蔽壕沟。
不管到了哪里扎营都必须立寨,这是安西军都虞候段君子的严令,马虎不得。这次来这冰达坂下伏击羌人本是将军大人亲自带队,所以才敢把营寨弄得这么简单,也就是在冻土上挖了一条大壕沟把营地围了起来,壕沟里翻出来的冻土堆积起来形成一道矮墙,矮墙上再盘上铁丝网而已。
若是别人领着扎营,肯定是不敢违抗段君子的严令,壕沟必须要挖三道,壕沟后面还要立一人多高的寨墙。安西敢于无视段君子命令的,唯有将军大人自己。而将军大人也不敢完全无视,所以才有了这一点儿简单的防御。
防御虽是简单,对付这点儿羌人却是足够了。几个月前在疏勒城北,三道铁丝网和壕沟围成的营寨轻松挡住了两万波斯奴,现在面的的不过是几百个羌人而已,在安西军的营寨里面防御实在是太简单了。
把壕沟伪装成陷阱,这是大伙儿在这里无聊时才做的改装,没想到居然有用上的一天。
见到羌人在壕沟里痛苦挣扎,马勇马强二人都是现出快意的微笑,加快了射击的速度。这么近的距离根本不用瞄,每一根弩箭都狠狠地射在羌人战士的身体之上。
田名远面前不远处,羌人老者发出一声痛苦的怒吼,他只知道他的战士忽然少了许多,却不知道是为什么。
田名远一声令下,又是几十根弩箭射出,把冲到跟前的羌人钉死在地上,然后五十余名安西健儿同时从背后拔出短矛,用力向下扔出去。
这种学自大食人的利器在近距离时威力骇人,挨上一根便基本上宣布了死亡。五十多名健儿都是新军的王牌,一个个皆是训练有素,很快就是把背上的四根短矛连续投出,顿时还站着的羌人便剩下不到一百人了。
他们背上的短矛一般都是八根,这次上雪山本以为不会遇到大量敌人,这才只带了四根。不过即便是只有四根,也足够这些没有战甲的羌人喝一壶了。锋利的矛尖刺开羌人的皮袍便像割破纸片一般,被投中的羌人没有不倒下的。
羌人老者双眼血红,快要气疯了。他当年在安西军中服役多年,安西军虽然悍勇,可也没有这般厉害。右手已断,鲜血暴涌,他却不觉得痛疼,孤独的站在山坡之上,大叫道:“无耻!无耻!”
田名远进入作战状态,根本就不理会其他,哪里有空理会这个断臂老者。扔完最后一根短矛,田名远大吼一声“锋矢阵!”,抓起脚边的陌刀便冲了下去。
锋矢阵早已融入了安西军的血脉之中,负责对抗正面之敌的健儿们全部放下硬弩,抓起陌刀便冲了出去,同时快速以田名远为箭头拍好了队形。
五十余人居高临下冲了下去,五十余把陌刀寒光闪烁,便如同猛虎入羊群一般。
安西新军是从四镇汉兵中简拔出来的精锐,而这些马璘的亲军更是精锐中的精锐,南山羌人虽然骁勇,却如何能和这些杀才相比?刀光霍霍之下,一个个羌人倒在地上,根本没有丝毫的还手之力。
羌人老者站在那里,左手抓着断掉的右臂,一脸的悲愤。安西健儿们从他身边冲过,却并没有人对他下手,包括田名远也是从他身边一冲而过。
原因很简单,毕竟是曾经的老兵,他若没有断臂,作为战士作战是一回事,大伙儿都不会心慈手软。可是他已经断了一臂,没有丝毫反抗之力,这种状况之下,没有哪个健儿愿意向一位安西老兵下手。
百余名站着的羌人战士被田名远带人一番掩杀,很快就全部倒在了地上。见到这种情景,躲在牦牛后面的女人们一脸悲伤,呆呆地站在那里。
失败者的命运是什么,她们从小就知道。这一次不知道要被卖到哪个部落,成为谁家的奴隶。
并没有理会这些妇孺,田名远杀光羌人战士后便带人冲回满是鲜血的山坡,到坡顶与马勇马强兄弟二人会和。健儿们一个个从地上捡起硬弩,毫不留情的向矮墙后残存的羌人射击。
马璘在扎营时虽是偷懒只挖了一道壕沟,这一道壕沟毕竟还是挖得尽心尽力的,完全是按照安西新军的规定来执行的。一边两百多人羌人精锐的血肉之躯可填不满这道壕沟,也就不能跨过壕沟翻越矮墙来作战。同样安西军也只能是利用弩箭射击,而不能翻越矮墙和敌人近身肉搏。
一百多把弩箭还有三座八牛弩,威力那是极为恐怖的。有着钢制绞盘,上弦又轻松又快捷,硬弩发射只比弯弓射箭慢上少许,威力却是大得可怕。不知所措的羌人在壕沟外面狼狈乱窜,很快又是变得稀稀落落了。
敌人就在矮墙之后,近在咫尺却没有使用短矛,原因很简单,一旦扔过去羌人完全可以捡起来使用,这么近的距离短矛的威力明光铠也无法阻挡,那便会给自家兄弟造成无谓的伤亡。
缓坡之上,断臂的羌人老者孤独的站在那里,终于是完全的清醒过来。
怪不得这个年轻的将军如此淡然,因为他的计划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他早已看出了他的计划,却没有说破。因为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计谋都是徒劳的。这座军营虽小,却实实在在的是一个刺猬,根本无法下口。
这个位置,他终于是隐隐约约能够看到壕沟,也明白发生了什么。狡猾的唐人在营地之外,居然是设置了陷阱!
这一支安西军,比他记忆中的安西军更加厉害!
羌人老者一脸的痛苦,用吐蕃语向着上面大声的喊着。坡顶两侧剩余的羌人勇士已经剩下不到二十人了,听到了老者的话之后痛苦的嚎叫着向两边的雪山逃窜。
弩箭如雨一般毫不吝啬的飞出,把逃窜的羌人一个个钉在了地上,然而终究还是有七八个羌人逃出了硬弩的射程。
而那些在壕沟底部痛苦惨叫的羌人,为了减少他们的痛苦,安西健儿们友好地送他们上路了。
“要是高昌县子在这里就好了,他们一个也跑不掉。”马勇看着逃走的羌人,叹了一口气道。
高昌县子李正德,可是在大食射伤大食元帅,射杀大食将军的高手。安西府库里唯一的一把七石弓,已经成为了他的个人物品。若是他在这里,根本没人能逃过他的射杀。
“活不成的。”马强笑道,“咱们军营挡着山口,他们要想翻山就必须绕路,他们连食物都没带,走不到白石滩就饿死了。”
“若是让他们翻过山,不管饿不饿死,咱们回去都要领受段君子的军法。不过你看他们逃走的方向,这是要找路返回南山了,哪里是想要翻山的样子。”田名远指着远处狼狈逃窜的羌人,微微一笑道。
马勇马强都是点头,若是真要让羌人翻过山去几个,段君子那里须不好看。
羌人依旧聚集在缓坡之下,却只剩下妇孺了,安西健儿们并没有理会她们,分出人手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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