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怀光命令突厥骑兵们分散开来,继续沿着蒲类海扫荡。蒲类海长宽皆有数十里,都已经被仆固人占据,大部分都是聚集在蒲类城边上,可远处也还有一些。这些地方的仆固人也必须要杀死,这一次的任务才算是彻底的完成。
仆固部落失去了族中的精锐,西突厥骑兵们扫荡剩下的仆固人已是如沸汤泼雪,没有任何悬念。
瀚海军健儿们则是跟着杜怀光径直开向了湖畔的蒲类城,轻松地打开城门,开始清理蒲类城内的仆固人。
逃入城内的仆固人超过千人,却没有任何守城的经验,他们甚至没有组织起来封锁城门,而只是分散到城里到处躲藏。瀚海军涌入城中,分散开来把这些老鼠从阴影里抓出来,直接乱刀砍死。
除了仆固人之外,城内还有一些仆固人西迁路上掳掠而来的奴隶,这些人瀚海军亦是没有网开一面,同样是全部杀死在城中。
这些人和仆固人一样都属于突厥人种,容貌语言皆是一般无二,根本无法一一甄别,杜怀光本就是个粗枝大叶之人,也没有一一甄别的兴趣,于他而言全部杀光无疑是最快捷的法子,且是遵从了马璘的命令。
蒲类城本已成为了绢马市易的中心,城内原本颇为繁华,后来仆固人来了之后大肆杀戮,令蒲类城成为了一座死城,汉族坐商和其他各族商人皆是被仆固部落杀了个干干净净。而如今大唐铁骑一来,却又把城内的仆固人杀了个干干净净。
清理完了城内的仆固人之后,瀚海军士卒们分散开来,在城市中寻找右衽的尸体。十月初的蒲类海已经颇为寒冷,所以这些尸体并没有腐烂,几百具右衽的尸体被找了出来,堆放在了县衙之外。
这些大部分都是汉商和他们的家人,也有一些是蒲类城的的汉官,算是杜怀光的同僚。这一次兴师而来,本就是为这些唐人报仇雪恨的,如今到了这里,自然是要把这些汉家子民好生安葬。
把所有的汉家子尸体一一入土安葬,足足花费了一两个时辰。一座巨大的墓园在蒲类城内出现,每一个汉人都有一个单独的坟茔。
“马相最重汉民,若是他亲眼看到这些,不知道该如何去想。”杜怀光带着健儿们向汉民的坟茔郑重的叩首三次,站起身来道。
李栖筠肃容道:“若是马相亲眼见到此处,只怕立马便是雷霆之怒。天下之大,如此看重汉家升斗小民者,便只有马相一人。不过马相迟早会亲自来这里,到时候定会看到这一切,所以将军还须早作准备,将来少不了还要再次出兵。”
杜怀光点了点头。他不怕出兵,怕的是没仗可打,如今西突厥驯服,麻烦的便是回纥汗国,出了这次这样的事情,大战定然是不可避免,正是用武之时。现在早做准备,将来便能立下更大的功劳。
……
回纥人侵入蒲类县,杀了几百汉民,这个消息早就由信使火速报往河中和长安。河中辽远,长安略近,所以当杜怀光在蒲类海边剿杀仆固部落的时候,信使已经是到了安远门外。
大唐天子李隆基听闻消息,兴奋得两眼放光,立马召开廷议,与群臣讨论这件事情。
“陛下,臣以为重建太宗高宗之功业,安北都护府还治漠北,此其时也!”左相杨国忠如今在朝堂之上大权独揽,察言观色之后立马明白李隆基心中所想,第一个开口大声道。
“哦?杨卿说说看。”李隆基微笑道,显得极为高兴。
“回纥跳梁小丑,辜负君恩,竟敢兵入北庭,正是自寻死路!”杨国忠慷慨道,“昔日太宗于铁勒故地设燕然都护府,统领铁勒诸部,辖地万里,北达北海,南抵沙碛,诸胡驯服。高宗朝时,改称瀚海都护府,治所北迁至回纥牙帐,控地更广,后又改为安北大都护府。后阿史那氏死灰复燃,隔断沙碛,安北大都护府治所不断南移,如今竟已在天德军!沙碛南北万里之地,已不复汉家之疆土!”
“然陛下之伟略,不输太宗高宗二圣!今日大唐兵锋之锐,亦是远超当日!吐蕃为患百年,今日已烟消云散,东边李璟少年英雄,契丹白头奚皆已星散。如今为大唐之患者,唯有北边回纥。陛下待回纥恩厚,回纥不思感恩,反倒欲要侵夺陛下之地!这般行径,便是谋逆!合当兴兵问罪,攻破回纥牙帐,安北都护府北迁故地,统领沙碛南北诸胡,以重病镇之永绝后患!”
李隆基笑着点头,问道:“葛勒近年事唐甚恭,因此事而亡其国,是否太过?”
“陛下,葛勒虽然朝贡不断,然回纥人素以抄掠为生,边地各郡深受其苦。葛勒不能抚众,便是无道,自可讨击之!若陛下怜悯葛勒,大可战胜之后留其一条性命,留一些部众于他,令他游牧自赡也就是了。”杨国忠大声道。
“有理。”李隆基点了点头,笑吟吟地道,“诸位爱卿意下如何?”
杨国忠也是看着众人,如今杨国忠在朝堂之上一人独大,朝堂之上多是他的党羽,人人皆是对他唯命是从,哪里有人敢提出异议。纵然是有担心兵凶战危者,亦是不敢开口,更多的人却是纷纷出声,附和杨国忠的意见。
中书舍人贾至踌躇了一下,忍不住道:“陛下,这次回纥人为祸,自是合当征讨。然回纥控地万里,牙帐又在漠北,距离庭州甚远,庭州之事,葛勒未必知晓。依臣之见,何不派遣使者前往漠北问其罪,令其自辩?若是葛勒无法自辩,再兴兵攻打不迟!”
杨国忠狠狠地瞪了贾至一眼,贾至身子一颤,微微低下头去。
李隆基笑了笑:“遣使问罪,倒是未尝不可,那就等大军做好了准备,再和使者一同出发吧。”
贾至轻叹了一口气,默然不语。群臣相互看了看,都明白陛下决心已定。
问罪使者和大军一同出发,那就是说不给葛勒自辩的机会了!
李隆基转头看向户部尚书张巡:“张卿,可有足够的钱粮支撑此战?”
张巡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低沉道:“李璟在东北用兵,消耗钱粮太多,若是仅靠户部的积财,自是不够。不过陛下真要打这一仗,臣自会为陛下筹措足够的钱粮,此乃臣的本分。”
“哦?”李隆基笑道,“张卿莫非能点石成金不成?”
张巡摇了摇头,低声道:“微臣不会点金术,不过河中集团背后诸多商家,各家能拿出来的钱粮超过大唐岁入。所以陛下放心便是,钱粮是足够的。”
“你打这些家伙的主意?”李隆基失笑道,“无商不奸,那些家伙宁肯把钱埋在地下,也不愿拿出来给朕用。指着他们出钱粮,还是算了吧!”
张巡低沉道:“陛下有所不知,现在已经没有人把铜钱埋在地下了。他们的闲钱都存在河中集团,手上拿着的只是存钱的凭证。河中集团背后是户部,户部的背后是大唐,他们没有人愿意陛下打败仗,只要陛下需要用,他们的钱便是陛下的钱,没有人会有一句怨言。存在商行里的钱花完了,他们也会继续拿出钱粮了支持陛下。不过用完之后,陛下还是要还给他们的。”
“真是这样么?”李隆基扬眉道,“你说朕用了他们的钱,他们不会生气?”
张巡点头道:“陛下,他们虽是逐利之民,却已经和大唐成为一体,大唐兴则他们兴,大唐亡则他们亡,自是绝对支持陛下,绝无二心。”
“住口!张巡,你胡说什么?大唐怎么会亡?大唐千秋万世,都会存续下去!”杨国忠脸色一沉,怒斥道。
张巡怔了一下,低头道:“陛下,臣失言了,陛下恕罪。”
李隆基摆了摆手,呵呵一笑道:“杨卿不必苛责,张卿为我大唐兢兢业业,一时心神恍惚也是寻常。”
杨国忠哼了一声,也没再说。
他也知道张巡是因妻子惨死之事,这些天一直是沉默寡言,不过事情做的一向是不错。张巡毕竟是个干臣,又没有争夺权力的私心,对他构不成威胁,他也不会故意难为他。刚才张巡说错话,他身为宰相自当出言纠正,也是应有之义。
“既是不缺钱粮,那就快些准备吧!”李隆基笑道,“此次兵发漠北,定要打到北海!这一次行军,便称之为北海道行军吧!速速传旨给马璘,令他把河中的事情先放一放,火速赶回安西,领北海道行军大总管,替朕扫平沙碛南北,在回纥牙帐重开安北大都护府!”
“陛下!北海道行军大总管一职,不可委以马仁杰!”杨国忠大声道。
“不让马卿主持此事?”李隆基皱眉道,“杨卿,你还有更好的人选不成?”(。)
第二百七十七章 准备()
“陛下!臣愿意出任北海道行军大总管,为陛下分忧!”杨国忠昂然道。
“你?”李隆基皱了皱眉头,“杨卿,你虽是为朕扫平南诏,然南诏兵弱回纥兵强,两者不可相提并论。马璘乃朕之天赐神将,你莫非以为自己比马璘更适合领兵?”
杨国忠沉声道:“陛下,如今大唐兵锋之锐前所未有,此番北击回纥,若巨石压卵尔!微臣想要出任北海道行军大总管,非是想要和马璘争功,而是微臣自认为比马璘更合适担当这个行军大总管。”
李隆基点了点头:“说下去!”
“陛下,此次北击回纥自然是要倚重马璘的安西军,然马璘手中军权太重,陛下以他为五镇节度使,手里已有大唐半数兵马,他又奉诏在四镇和北庭扩军,如今北庭边军已有五万!若马璘为行军大总管,少不得手里又多上十万兵马,河西陇右兵马皆入他的麾下!马璘在军中威望日重,又手握天下大半兵马,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便是社稷之祸!”
李隆基皱起眉头,哼了一声道:“杨卿,你这是旧话重提了。这个事情朕说过多次,朕信得过自己的妹妹,马仁杰便是朕之天赐神将,朕不负他,马仁杰也绝不会负朕!”
杨国忠道:“微臣亦信得过扶风郡王对陛下的忠心,然边军之中未免也有心怀野心之辈。此次北征乃是必胜之局面,微臣如此不过是为防万一。陛下,微臣任这个行军大总管,情愿不要丝毫功劳,只是为陛下看好这几十万军马。微臣行军打仗不如马璘,微臣的忠心却不是马璘能比的。”
李隆基脸色沉郁,没有说话。
群臣面面相觑,杨国忠这完全是诛心之论了,这样的话传到马璘耳朵里,那就是把人给得罪死了。
看来这一对翁婿没有和解的可能,还是要斗下去无疑了。
李隆基本来在兴头之上,被杨国忠这一番话说的极为闹心。这样的话只该在单独觐见时说,现在公然在朝堂之上说出来,不留丝毫的余地,便是让他极为为难。
这样的话迟早会传入马仁杰的耳中,到时候他会怎么想?马璘可是祖宗派来的神将,他还指着这员神将为大唐开疆拓土,在他死之前带着大唐铁骑打到天边呢,可不想和这位重臣有什么误会。
“张卿,你说说看,这件事情朕想听听你的意见。”李隆基看到了张巡,开口问道。
张巡乃是马璘一手提拔起来的,不少人认为他是马璘的私人,然而他在朝堂之上向来是独来独往,谁也不结交,谁的面子也不给,处事一板一眼皆是依照规矩行事,人品乃是大家公认的。
张巡道:“陛下,谁人都可为行军大总管,唯独马璘不可以。”
“哦?”李隆基皱眉道,“为何?难道你也认为马璘——”
“陛下!马仁杰乃是天生奇才,对大唐忠心可昭日月,绝不会做出对不住大唐之事。然权柄太重乃人臣之忌,他的权柄已经太重,再委以重兵,便是把他放在火上烤。左相之言,非是左相自己所想,恐亦是天下人之肺腑。若令马仁杰领军,未免令上下不安,于北征有害无益。陛下不令他为帅,乃是对他照拂,以马仁杰之才,定会想明白这个道理的,不至对陛下心有怨艾。”
李隆基看着张巡,赞许的点了点头。张巡虽然心神不安,心底却并不糊涂。
这些话和适才杨国忠说的话一样,都会传出朝堂,最终也会传到马璘的耳中。这些话与其说是说给他这个天子的,不若是说给马璘听的。
这等若是告诉马璘,不以你为帅不是天子本意,是为了让朝臣们安心,亦是为了保护你。以马璘的聪明,定然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既是如此,那就依张卿之言。杨卿,你便为北海道行军大总管,统领全局。扶风郡王马璘为北海道行军副大总管,安思顺、哥舒翰、李嗣业、郭子仪、李璟皆为北海道行军总管,待到马璘回到安西,便兵发漠北!”李隆基看着众人,大声道。
众人皆是一震,这等若是把北边所有军兵投入这一次的北征了。张巡咂了咂嘴,脸上露出难色,这未免也太多人马了,他的压力更大了。
杨国忠悄悄的握了握拳头,心中现出一丝快意。能把行军大总管从马璘手里抢过来,他自是极为高兴。
马璘和他名义上是翁婿,却始终没有做女婿的自觉,况且右相之位陛下为他虚悬,这让杨国忠极为难受。
而如今终于扳回一城,北征回纥之时马璘少不得被他驱使,想到这里杨国忠便极为高兴。
杨国忠升迁太快,最大的问题就在军中没有根基,这两年总算是把剑南兵握在了手里。然而剑南兵毕竟是太弱,这一次刚好是个机会,把河西陇右这等强军拉过来。再往马璘的安西军中掺些沙子,对于他掌控军权自是大有好处。
……
廷议议定之后,流言开始在长安城里的富贵人家中散播,而暗地里的准备也是开始了。
自骨力裴罗与王忠嗣联手灭后突厥汗国算起,回纥立国十来年了,和大唐一直没有冲突,这一次却忽然就成了敌国。长安城的人们并非是都像李隆基那般乐观,不少人开始忧心忡忡。
毕竟兵凶战危,眼下天下太平,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打仗。打仗就要死人,这两年长安子弟在辽东辽西死的还少了?
虽然死了有足足一百五十缗钱的抚恤,然而一死万事休,死了的终究不能再活过来。
各种劝谏的话通过各种渠道传入宫中,李隆基都一笑置之。他今年已经七十一岁了,在帝王之中已是高寿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只想着开拓更多的疆土,建立更多的功业。
如今天下承平海晏河清,唯一的潜在威胁便是回纥,既然有机会解决,那自然是不能留给子孙。重开安北大都护府,彻底解决掉漠北漠南的蛮族,他这一生的功业也就完美了。
所以他听不进去任何人的劝谏,只按照自己的计划做着准备。他在等待着春天的到来,等待着大军北征的时候。
河中太远,大唐铁骑打到天边他也无法看到,不过等到攻下漠北之后,北海边上还是要去一去的。
由于李隆基的一意孤行,大唐的战争机器开始发动,六部官吏皆是紧张起来,抖擞精神处理事情,为北征做准备。军令从长安秘密发往各个边镇,接到诏令的边将们立马便是开始做着准备。
平卢节度副使李璟不再去追赶渤海国王大钦茂,只留下少部分兵力驻守渤海国上京龙泉府,剩余兵力全部开往契丹室韦和回纥的边界待机而动。河东节度副使李嗣业带着大军向北挺进,与范阳节度副使郭子仪合兵一处。
没有了吐蕃的威胁,陇右兵便没了用武之地。论弓仁奉诏上了羌塘分化诸羌部落,一下子带走了哥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