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环走到墙边,拿起一块巨大的瑟瑟,叹了口气道:“年前跟随高大将军攻破石国,见到的那一块瑟瑟已经觉得够大了,没想到这一块比高大将军那一块更大!这样的宝物,若是能献给陛下,定能得到不少的封赏!”
马璘点了点头:“粟特人号称豪富,果然如此!昭武九姓以康国为尊,这样的宝物,也就只有在这里能够见到。”
“若是这里的财物可以随意取用,我等还要什么常田部田!”一位低级军官咽了一口口水。
“这些东西都是死物,如何比得上常田部田?留给子孙只是祸害!”另一位低级军官大声道。
不过他同样是咽了一口口水,显然这些话只是说给马璘听的。
财帛动人心,自古皆然。见到这么多财富,马璘自己也有些心动,自然不用说这些家伙了。
马璘并没有接这两个家伙的话,只是走到墙角,抓了一把金灿灿的第纳尔放入怀里。
“没人只能拿这么多,否则军法处置!”杜环冷声道,也是去象征性的抓了一把倭玛亚金币。
这种事情上,记室参军反倒是有最大的发言权。众人闻言大喜,连忙都是走了过去,各自抓了一大把金币。他们可就不像马璘和杜环这般客气,而是拼命叉开五指,能拿多少就拿多少。
“一群没出息的。”马璘笑骂一句。
众人呵呵一笑,也不在意,都在心里盘算着,这么多金币能够给家里老小带来多少好处。
至于那些更珍贵的宝物,却没有人觊觎。大伙儿都是厮杀汉,那种东西都是大人们才有资格享用的,拿了这些东西就只能是给自己招祸。
杜环把那块最大的瑟瑟拿了出来,又捡了别的几样好东西,说是给天子的贡品。这自然是得到了大伙儿的认可,回到安西之后究竟能够策勋几转,这种东西恐怕要比手里的刀子还要有效。
把贡品小心的收入怀里后,杜环便开始登记这里的物品来。身为记室参军,这本就是他的职责所在。
……
看到密室深处光明黑暗二神的塑像,马璘立刻明白了这是一处祆祠。那些歪七扭八倒在地上的粟特少女,应该便是负责照料圣火的了。
粟特少女一共有十几个,模样倒是都还不错,却都被烟火熏得半死不活的。好在密室顶部有石板覆盖,这些少女虽然昏迷,却都没有性命之忧。
马璘对这座堡垒使用火攻之后,她们便是唯一的活人了。
“这就是拜火教的圣女么?我在京师波斯寺也见过几个,这几个和波斯寺那几个相比,也算是别有妙处。”
读书人无耻起来,那话就是没法听的。马璘看了看地上那些十二三岁的粟特少女,瞪了杜环一眼道:“这样的小丫头,你也下得去手?”
“那有什么,京师里那些大人们家里蓄养的歌妓,比这小的大有人在。”杜环不以为意。
马璘摇了摇头,唐人就是这点儿不好,不过相隔千年,自己的想法自然不好强加给这些古人。连白乐天那样的人,不也是喜欢一枝梨花压海棠么?
“京师波斯寺建立快百年了,那些波斯人的钱已经快花完了,一直求着咱们帮他复国,历代天子却从来没有答应。如今那里的拜火教圣女,已经成了那些波斯人赚钱的工具,只要有钱有地位,谁都能够成为圣女们的入幕之宾,当然,价格是要贵一些……”
马璘点了点头,萨珊王朝灭国已经达到百年,伊嗣埃的子孙早已无力回天,纵然是白衣大食覆灭,废墟上建立的黑衣大食依旧是个信奉胡大的国度。
祆教在波斯故地,已经是被人们完全抛弃了。大唐京师的波斯寺便成了萨珊帝国在这个时代最后的印记。
唯有河中的粟特人,却没有多少人受到影响,依旧是在虔诚的信仰着光明神,祆祠中的圣火从未熄灭。
祆祠所在便是财富所在,这句活果然不假。这个祆祠不知道是属于哪位康国王室子弟的,马璘甚至怀疑这里根本就是属于康国国王的。除了在丝路中道坐地收税的康国国王,谁还能积累这么多的财富?
记室参军杜环记下了这些财富的数量,几十个安西健儿下到密室之中,把所有的财富都搬了上去。大车已经不够用了,幸好契苾野之前掠夺了一些骆驼,财富都被分散放置在骆驼的背上。
至于那十几个粟特少女,也被安西军汉们运了上来。
被冷风一吹,粟特少女们一个个醒来,看着这些凶神恶煞般的安西汉子,一个个吓得发抖,蜷缩在一起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契苾野从马璘这里学到了火攻的诀窍,早已是离开了这处堡垒,带着近两千部族兵扑向了周围别的堡垒,之前的来的马匹和骆驼却是留了下来。这一笔财富的存在,那些部族兵并不知晓。
眼见一个个堡垒接连腾起了烟尘,马璘知道那里的粟特人都是活不成了。反正自高大将军攻破石国,石国国王被斩于阙下后,唐人和昭武九姓已经是死仇,祸害就祸害吧,没什么好可惜的。
赶着几十大车财富和大量的马匹骆驼返回飒秣建,马璘估算了一下,把附近所有的堡垒掳掠一遍之后,可战之兵一人两马应该是没问题的。
飒秣建虽然被占据了,周围却有大量的粟特人,如果康国王室反应过来,少不得还要大战一场。
……
契苾野把城外的堡垒全部祸害一遍后回来了,部族兵的人数已经降到了一千七百人,不过一个个都是收获颇丰,看上去极为高兴。
按照马璘的军令,部族军掳掠财物所获一半属于自己所有,马匹骆驼则是全部上交。
占据飒秣建已经过了一天的时间,并没有粟特人前来交战。马璘知道康国王室在附近的城市居住,一天的时间足够他们到来,不过却没有等到这些人。
虽然是风雪天气,安西军还是往城外放出了很多游骑,所有的游骑皆是平安归来,未曾折损一人。
在飒秣建城中又休整了一夜,第二天,风雪慢慢地小了。抓了几十个飒秣建人充当向导,马璘一声令下,大军离开了飒秣建,沿着大河向捕喝而去。
自突骑施可汗苏禄死后便未曾遇到战火的飒秣建人,终于送走了这批煞神,一时间整个城市哀哭一片。
好端端的一座城市,几天时间内半个城市都成为了废墟。
……
马璘的大军中,六千汉军儿郎皆是一人两马,衣甲整齐,威风凛凛。伤兵们全部安置在骆驼之上,得到的二十多驾八牛弩也都安放在骆驼背上。
这样的阵势,虽然无法和当初跟随高大将军跨越葱岭时相比,可也差不了多少了。
部族军依旧是暂时由契苾野节制,此时人数却只剩下一千五百左右了。并不是又有损伤,而是拔汗那人先离开了。
出发之前,马璘并没有隐瞒行军的目的,听说要经由葱岭南麓入安西而非原路返回,部族军中的拔汗那人便不愿意了。拔汗那位于葱岭以西,距离飒秣建并不远,绕道葱岭南麓未免是舍近求远。
马璘本就没打算倚重部族兵的战力,自然是没有难为他们,不仅给他们一人两马的待遇,还准许他们带走掳掠所得。近二百名拔汗那士兵骑着战马赶着十辆大车离开了大队,自往飒秣建东北方向而去。
对于他们的前途马璘很不看好,却也是懒得理会。
所有得到的财富,都分散放置在骆驼之上,由长行坊的兄弟们看管。这本就是他们的长项,自然是驾轻就熟。
十几个粟特女子也被带上,其中一个乃是韩武买来的那个粟特舞娘,另外的便是那一批祆祠里发现的拜火教圣女了。
这些女子同样是乘坐骆驼,小姑娘们原本极为害怕,好在有那名向往大唐的波斯舞娘的开解,情绪上才算稳定。
飒秣建和捕喝同在泽拉夫尚河畔,沿着大河走便能到达。安西军虽然是以步兵为主,却是马上步兵,行军时骑马,对敌时再下马结阵迎敌。所以对于马上行军,也并没有任何的不适应。
沿着大河前进,也不用担心水源问题,一路轻骑快马,遇到小股的黑衣大食军队直接围杀,六日之后,便顺利的到达了捕喝城下。
第十六章 轻取捕喝()
倭玛亚王朝末期,大唐开元年间,突骑施可汗苏禄极盛之时,曾经控制了大半个泽拉夫尚河流域,绿洲上大半的城市都听命于苏禄可汗。当时大食人在泽拉夫尚河畔只是勉强保住了两个据点,一个是飒秣建,另一个便是捕喝。
大唐开元末年(公元739年),苏禄汗国败亡,倭玛亚王朝才重新控制了整个泽拉夫尚河流域。可惜好景不长,苏禄死后不到十年,在叛乱和天灾的双重打击下,白衣大食败亡,黑衣大食取而代之。泽拉夫尚河流域名义上便又成为了阿拔斯王朝的属地,不过整个绿洲地区依然是混乱不堪,充斥着各方势力。
黑衣大食兴起于天宝六年(公元747年),立国于天宝八年(公元749年),并。波悉林击杀倭玛亚王朝末代皇帝末焕乃是天宝九年,距离现在才一年而已。黑衣大食根基不稳,现在正忙于整合内部各种势力,在河中地区的统治极为薄弱。若非因为河中太过靠近呼罗珊,黑衣大食还未必顾及得到这一大片绿洲地带。
并。波悉林击杀末焕的同年,安西副大都护高仙芝攻破朅师,虏其王勃特设,立其兄素迦为王。至此,葱岭以西的图兰平原完全展现在大唐铁骑面前。
高仙芝雄心勃勃,天宝十年带领数万胡汉健儿再次西越葱岭,未尝没有在葱岭以西建立一个立足点,趁着大食易代之际火中取栗,为大唐开拓更广大的国土的意思。可惜天意不遂人愿,怛逻斯川一战天时地利人心皆不在我,安西铁军遭遇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惨败。
怛逻斯川现在叫塔拉斯河,西汉时叫都赖水,公元前36年,西汉名将陈汤率领蕃汉兵马4万挺进到塔拉斯河畔,消灭北匈奴郅支单于,留下一句名言:犯强汉天威者,虽远必诛。800年后,汉家儿郎再次挺近到塔拉斯河,这次赶上葛逻禄中道叛变,安西铁军几乎全军覆没。
这一战,黑衣大食其实赢得极为侥幸。胜利却刺激了并。波悉林的野心,竟然是想要谋取安西四镇。黑衣大食在河中的统治本就不稳固,并。波悉林把大量的大食军和仆从军渡过药杀水,导致腹地的力量更加的空虚。
正是基于对历史的了解,马璘才敢带着几千安西健儿千里奔袭,在大河之畔如入无人之境。
数千百战余生的汉家儿郎,在这片绿洲地带可以说是无敌之师了。
乌浒水和药杀水皆是南北流向,泽拉夫尚河却是东西流向,从飒秣建直到捕喝,大大小小的城市村庄都是建在大河之畔。安西军身在敌国,不再有军纪约束,完完全全的就食于敌,长行坊的兄弟们自然是少了许多负担,而沿路的这些城市和村庄则是被大军祸害得不轻。
这不是正规的行军,若是正规的行军,必定会有中官监军约束,不可能这般的肆无忌惮。马璘知道自己这一趟下来,河中的粟特人对于唐人恐怕要更加的敌视了。
他来自后世,对于这些并不在意。在他看来汉家铁骑本就不应是让人敬的,而是让人怕的。昭武九姓敢于在大唐和大食之间摇摆不定,对于大唐阴奉阳违,不就是因为唐人太仁慈了么。
……
唐军的游骑刚刚出现在捕喝城下,整个城市便陷入了一片恐慌之中。城门被快速的关上了,城头上出现了一个个黑衣大食士兵。城外的人们哭喊着向着城中逃去,城门虽然关上了,却没有影响到他们进城。
因为这座城市到处都是漏洞,大段的城墙已经坍塌,到处都是破破烂烂。能够进城的地方,可以说是到处都是。
泽拉夫尚河畔,呈现在马璘和安西健儿们面前的,是一个残破不堪的城市。相比较而言,城市周围的那些堡垒看上去则是坚固得多。
六千汉军精锐快速做好了准备,三千人下马准备步战,两千轻骑游弋两侧,一千长行坊兄弟看管辎重,部族兵作为策应。
黑旗在捕喝城头上飘荡,城头上极为安静。从那些黑衣大食士兵的脸上,马璘看到的唯有绝望。
显然他判断的不错,相比飒秣建,捕喝的防御更加的虚弱。
“据前人所言,安息州在昭武九姓之中堪称豪富,仅次于康居都督府。为何这里竟然是如此凋敝,完全没有一点儿大城之气象?”杜环看着面前的城市,发出了自己的疑问。
一路上的杀戮掠夺,已经让这个书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面对敌军之时,已然是毫不畏惧。马璘在他的眼里能够看到的没有犹疑,只有狼一般的凶狠。面前的捕喝城在这个世家子眼中,完全就是一块肥肉。
“再繁华的城市,经历过几次兵火之后,都会是这个样子。”马璘轻轻一笑道。
说话间他的心头微微抽搐了一下,渔阳鼙鼓过后的长安城,恐怕也会是这样的吧。
现在是天宝十年,距离渔阳鼙鼓已经只有数年了。
杜环自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指了指眼前残破的城市道:“将军,你说这里不久前经历过兵火么?你是如何得知的?”
马璘笑而不答。
唐人很少去葱岭以西,对于葱岭以西的情况极为模糊。马璘知道的这些知识,自然是来自他前世的记忆。
……
一年以前,也就是大唐天宝九年,大食边防军将领舍里克在捕喝发动叛乱,短时间内啸聚三万余人,震动整个呼罗珊行省。此次叛乱绵延范围极广,从捕喝、飒秣建一直到花拉子模,可以说是烽烟处处。
在并。波悉林的命令之下,黑衣大食名将齐雅德渡过阿姆河来到捕喝城下,在同叛乱者的战斗中,多次被舍里克打败。后来安国国王库特巴率领一万人的粟特军队来援助齐雅德,齐亚德才转败为胜。
库特巴手下的当地长老们到周围的村庄活动,使舍里克乱党得不到粮食和饲料。乱党为饥饿所迫,只得放弃据点,转移到努肯村。该地以出产水果闻名,他们便以之充饥。在以后同齐亚德军的战斗中,乱党渐不能支,大批死去,舍里克本人亦战死。领袖既亡,群龙无首,舍里克乱党因此瓦解。
齐雅德攻入捕喝,下令放火烧城,烟火连天,三日不息。一番大屠杀后,捕喝居民大部分丧生。未死于刀下者都被齐亚德军吊在城门之上,这场轰轰烈烈的反阿巴斯朝或波斯人的白衣大食余孽叛乱,就这样被残酷地镇压下去了。安国国王库特巴尽管对并波悉林效力,但还是被指责不够虔诚而被处死。
在原本的历史上,怛罗斯之战之后齐雅德又去花剌子模,把那里的反对阿拔斯朝和并波悉林的运动也镇压下去了。
经过这番战乱,河中地区彻底平定,波斯人在中亚复兴的基石完全奠定。
天宝九年,捕喝城才被齐亚德屠过一次,现在是天宝十年,这座城市自然是无法恢复。在平定白衣大食余孽叛乱的过程中,粟特人是站在齐亚德一边的,库特巴的被处死,自然是让粟特人对于黑衣大食心生嫌隙。现在在城头上只有波斯人,却见不到粟特人,正是这个缘故。
……
同样是一次围城战,这一次比怛罗斯城下却显然是要轻松得多。大军迫到城下,骆驼上的八牛弩一阵攒射,城头上的波斯人便不敢露头了。三千步兵从城墙的豁口一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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