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也道:“居然嫌菜太油了不吃,咱家一天不吃点猪油,一干完话,肚子就饿的慌呢!怪道那几位夫人都豆芽菜似的身段,原来这吃的素淡,这么着,自然不长膘。”
张海妹的娘吴春花也凑过来说:“那几位夫人虽然生的好模样,可要放这乡下干一天活,保准就倒下了。看着都弱不禁风的,走路就差叫人扶着走了。要是碰上海妹她爹,一拳头就打倒了三个了。”
“这你们就不懂了,这京城里的娘们,都是养在深宅内,惯的细皮白肉,娇娇弱弱,一看就令人怜惜的。哪像咱们乡下地方,挑媳妇时,专挑那膀大腰圆的,生的弱小就没人要。要是叫咱们村里几个最出挑的姑娘到城里去,保管人家看不上。没准那几个说话喘着气,走路打晃,病病弱弱的姑娘去了,人家还当小姐看呢!”另一个邻居云娘手里端了碗水,边喝边凑来说话。
巧娘见大家说的热闹,却没空去凑话,只先去收拾灶下,出来时跟吴春花说:“我家的馊水桶可满了,你快些来倒了去喂猪。”
“哟,顾着说话,倒忘了倒馊水了。”自打郑家不养猪了,吴春花就跟郑婆子说郑家的馊水让给她倒,郑婆子一向和张大婶走的近,自然就答应了。自打郑明发考上举人,郑家吃的丰盛了些,每日里那馊水也比其它家的满些,吴春花来倒了去喂猪,猛赞那猪吃了郑家的馊水,长膘快。
大家见吴春花倒馊水,都笑着说:“今儿那京城里来的夫人不爱吃的猪油,没准全倒馊水里了,你快些倒了给你家的猪吃去,保准那猪吃了直幸福的哼哼。”
贵姐儿在房内把玩今日收到的礼物,玩了一会,听得门口热闹,忙溜出来看,正好被张大婶逮住了,一把抱着放到膝盖上,笑道:“别人家的女娃,我还不稀罕抱,就爱抱贵姐儿。看她眼珠子乱转,总觉着长大是一个不简单的,这会儿多抱着些,待她长大做了贵夫人,那时回乡下省亲时,我这个邻居老婆子拄个拐出来,没准能博得一声称呼。”
大家见郑明发中了举人,还是如常和乡人相处,并没有恃强凌弱之类的事发生,也不像别人家有丁点大的好事就吹嘘的全乡都知道,因此得空倒都爱凑来郑家门口坐一坐。夏夜时,也自带了小脚凳和葵扇围坐在郑家门口纳凉,大家说些村里各户人家发生的事。这回见郑家一下子来了许多京城里的亲戚,见识了一下他们的排场。更加深觉郑家有前景,话里话外,已是不知不觉的透着羡慕和巴结。
这里说着话,那边又有马车过来了。从车里跳下来两个人,大家一看,却是方达和方文信,都嚷道:“一大家子亲戚都往你家去了,你怎么又跑这儿来了?”
原来方达和方文信今儿起了一个大早,往另一个镇上去送货,一回来听得邻居说道京城里来了一大帮子亲戚,见他家锁着门,又往他乡下的妹妹家去了。他知道自己婆娘今天起来是念叨着要来帮贵姐儿做寿的,这当口自然也在巧娘这里,顾不得换衣裳,领方文信雇了马车,忙忙的往巧娘这里来。因嫌马夫走的慢,还让他从另一条路走,不想就这样错过方遥和方逍他们了。
巧娘迎了出来,一问,方达和方文信还没吃饭,忙着又往灶下去炒了两个饭给他们吃,笑道:“也来不及煮了,灶下还剩着一点冷饭,我下了一个鸡蛋,切了一点青菜下去炒的,你们别嫌。”
“小姑,闻起来好香啊!”方文信早饿了,接过饭就大口大口的吃。
巧娘待方文信吃完,拉过他说:“小翠还在娘家,你接了她一起回罢。家里一大帮子亲戚,她也得回去帮着你娘些。”
方文信听得林翠回了娘家,也知道可能是跟着她娘拜送子观音去了,忙点头说:“我这就去接她。”
方达跟巧娘说了一会儿话,见方文信领了林翠来了,让他们先上了马车,自己朝贵姐儿招招手,待得贵姐儿走近来,伸手一捞,抱了起来,也跳上马车,探个头出来跟巧娘说:“家里全是男孩子,现下文龙和少华来了,还是男的,一屋子人,没个女娃的踪影,贵姐儿可得去点缀一下才行。我抱走了,明儿或是后儿再送回来。”
巧娘追出来才要说话,马车已走的远了。
谁扮作新娘
董氏正安顿众人,听见门口有马车声,出来见方达带了贵姐儿,方文信带了林翠回来了,不由笑道:“回时马车多了我跟伟哥,还有巧娘拿的好些菜干萝卜干等,堆的满满当当的,想把贵姐儿抱来,也坐不下,只得罢了。不想你们倒乖觉,碰不上我们,倒知道不能空手而归,随便把小翠和贵姐儿都领来了。”
说着话,方达已忙忙进去,这里方逍和方遥等人忙上来见了,正述些别话,唐少华和方文龙在里面听得把贵姐儿带来了,都跑出来说:“咱们几个商量要玩一个强盗抢新娘的游戏,叫文伟扮作女孩子装新娘子,他不肯呢!贵姐儿来了,正好做新娘子,快来盖上红头巾。”
“不,不,我也不扮新娘子,我要扮强盗!”贵姐儿跟了他们进去,却不肯扮新娘子,跟唐少华抢戏份,硬要扮强盗。
“你是女孩子,你不扮新娘子,叫谁扮?”唐少华头上戴了一顶破帽子,准备扮作强盗,方文龙收拾的干干净净,却准备扮作新郎,大家见贵姐儿来了,便叫方文伟扮作抬新娘子的轿夫,谁知贵姐儿不肯扮新娘,这下三个人都为难了。
“这有何难,抽签决定谁扮新娘子啊!”贵姐儿转动眼珠子,已去灶下掐了一段稻草棍子,出来掐成不一样长短的四截,捏在手心里让他们抽,一边说:“谁抽中做新娘子了,要听我的话,打扮的像样些,行不行?要行的话,我才跟你们玩。”
唐少华等人随口应了,三岁的小女孩,能有什么新主意,不过他们怎么玩,就跟着怎么玩罢了。
抽签结果却是唐少华要扮作新娘子,贵姐儿这下乐了,拍着手道:“新娘子就要有新娘子的样子,不能这样迈八字步,要小碎步,扭屁股走路。要尖起嗓子喊救命。还有,还有,要打扮漂亮一些,不能素着一张脸。”
大家被说的一愣一愣的,以前玩这个游戏,扮强盗的不过戴个破帽子,扮新娘的自然盖个红帕子就完了,哪用这么复杂?
“刚刚我是怎么说的,你们可答应了,男子汉丈夫,不许食言的。”贵姐儿见他们不以为然,忙拿男子汉的大帽子扣他们。果然,一听她这话,三个小男孩都一副咱是男子汉,说话算数的样子,嘿嘿笑着说:“你说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吧!”
贵姐儿忍着笑,推了唐少华进董氏房里,让他闭着眼不许乱动,假装打打他的脸,其实却是粘了董氏的胭脂涂了一点在他两颊上,再把他的头发打散了,编了两条粗辫子。编完一看,差点笑破了肚皮,在唐少华身后直揉肚子,好容易忍下了笑,又去找一条大些的红帕子蒙在唐少华头上,这才道:“好了,新娘子可以出门了!”说着扶了唐少华出去。
“你要扭着屁股走路才像嘛!”贵姐儿见唐少华还是八字步,拍拍他的小屁股说:“放松,扭动!”
唐少华无奈下只得扭了一扭。到了厅里,游戏开始了,待得扮作强盗的贵姐儿抢了新娘子,揭开蒙在唐少华头上的红帕子,故作惊艳时,方文龙和方文伟却全笑倒在地。笑声把大人都引来了,大家一看,也笑的半死。董氏指着唐少华说:“这是谁帮你编的辫子,怎么稀奇古怪的?涂着胭脂,倒真像一个小姑娘,若不是眉毛粗一点,能盖过贵姐儿了。”
唐少华见大家笑的厉害,这才冲进去房内照镜子,这一照才知道贵姐儿把他扮成这个样子了,不由涨红了脸,自己忙忙的擦掉脸上的胭脂,又拆散了头发,走出来跟庆氏说:“娘,你帮我重新梳一下头发。”
庆氏帮唐少华梳好头,拉过贵姐儿搂在怀里,笑道:“我也恨不得能生个得人意的小女娃,最好像贵姐儿这般精灵的,时不时的引人一笑,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林翠成亲半年多,至今未怀上,听得庆氏这般说,见男人们不在跟前,便接嘴道:“我也这般想呢!如今也不求男娃了,只望能怀上,生一个如贵姐儿这般得人疼的,也满足了。今儿跟我娘去拜送子观音,顺便求了一支签,签文倒是好的,上面写着‘如今喜产玉麟儿’,意思却是今年会产一个贵子,叫我好一阵欢喜。只是,还是忐忑着,怕万一……”
林翠的意思自然是怕求的签不准,却不敢再说,怕得罪神明。
婆子烧水给大家洗澡,男人们先洗好出来了,庆氏和唐梅娘忙喊唐少华和方文龙去洗,两个一边说道:“在家时都是奶娘帮着他们洗,到了这儿,少不得咱们自己动手给他们洗了。”
“文龙哥哥和少华哥哥还不会自己洗澡呀?”贵姐儿惊讶了,汗,这两个已是七岁了,还不会自己洗澡呀?农村里的孩子,五岁多就会自己洗澡了,且不论洗的干不干净,总归是自己动手了。
方文龙和唐少华听得贵姐儿的话,愣一愣,一起红着脸说:“娘,你帮我舀水找衣裳,我自己洗就行了!”
庆氏和唐梅娘对视一眼,贵姐儿一句话,他们就听进去了!大人们说了好多遍的话,他们未必听得进去。
虽说让方文龙和唐少华自己去洗澡,庆氏和唐梅娘终是不放心,还是进去帮他们擦了擦背,又帮着擦干身子,穿好衣裳才出来。
轮到贵姐儿洗时,方文龙和唐少华见董氏帮她舀了水拿了衣裳进去,没一会就出来了,都过来问道:“贵姐儿这么小,难道自己会洗了?”
“说起这事儿,怪着呢!”董氏笑眯眯的解释道:“贵姐儿说话一利索,就向我们郑重声明,说她洗澡时,不许哥哥们进去。今年还没到端午,她又说了,她要自己洗澡,让我们也不要进去。初时我们自是不放心,还偷偷进去看,欲帮她擦背穿衣,不想一进去,见她拿了毛巾背着手搓背,擦的有模有样,竟真个不用大人帮她洗了。虽说农村的孩子早早就会照顾自己,但是像这么早就会自己洗澡的小孩子,毕竟太少,从这件事来看,我们就说贵姐儿确是一个不同于别人的。”
庆氏笑道“上回我们来时,她才一岁多,就已精灵古怪,这回三岁了,自然更是难得的。”
大家洗完澡,林翠出来喊大家到厅里用甜点。这甜点名为姜薯,长长瘦瘦作竹子状,外皮和形状有些像姜的。煮时把姜薯的外皮削去了,煮沸了水,用刨子把姜薯一片一片薄薄的刨到沸水里,姜薯被沸水一烫,全卷成一团作了丸状,这时忙加冰糖,一沸就熄了火上桌。吃时最是爽口清润。贵姐儿最爱这道甜点的。
大家吃着,听得门口有人喊董氏,却是董玉婵领着一个婆子来了,进门就跟董氏说:“虽说你现下有儿媳妇,能帮的上你的忙,但是这回家里人多,还是怕你忙不过来。我叫了李妈妈过来帮着做些粗重活,你只看作是自己人,有事尽管吩咐她做就是了。”
董氏今儿见董玉婵自说自话让老道给李甘雨和贵姐儿配对,不顾眼色的跟她抢话说,本来恼怒她,已是想着不再理她了。这会见她带了婆子来帮她做家务,心中对她的恼意却消了好些,嘴里说:“难得你有心了。既来了,也吃一碗甜品再走。”
“刚吃过东西,肚子胀着,却是吃不下其它东西了。”董玉婵笑着说:“你们慢慢吃罢!我先过去了,明儿得空再来。”
待得她一走,董氏便吩咐李妈妈到灶下帮着洗碗,暗暗想:或也该再请一个婆子了。总不能每次来亲戚就跟玉婵借婆子来用。人说有借有还,我这借了人,却没什么可还她的,白白欠着她的人情,也不好甩她的脸。若是将来她家雨哥真个入了贵姐儿的眼,两小相悦,欲娶进门,我难道好意思真拦着?
她这里想着,唐梅娘已是笑道:“上回来时,我就说下回来时带两个丫头送你,你却说不要。这回我们来了,又不够人手用,把你自己忙的团团转。”
庆氏也笑道:“不若买两个粗使丫头来用罢!那起精细些的东西,也指望不得她们,但这些灶下的功夫,却非她们不可的。没的白累着自己。”
董氏点头道:“这些时让人看看,有合适的就买两个来用。”
说着话,唐梅娘去房里拿了茶叶出来沏茶,一面跟董氏道:“这回带的好几斤贡茶,倒要拿两斤给巧娘,上回见巧娘爱喝这个清淡些的茶,便说要带些给她,谁知直到今儿才又回老家呢!刚刚去巧娘家时,这些行李全压在马车里面,想单找这茶叶出来给巧娘,一时却翻找不着,只得作罢。”
这里庆氏却拿了人参切的片出来冲水喝,道是大夫说她体虚,平素多喝点参水补补气方好。
才喝了几口参水,庆氏却捂着肚子道:“想是今儿赶路颠簸的紧了,这胃里有些作怪,一喝参水竟然有些作呕的感觉!”话一说完,已是呕了出来。
医卜不分家
唐明山闻声而来,见董氏忙着帮庆氏扫背,皱眉说:“该不是吃错什么东西了?”
“今儿吃的跟你们一个样,并没有再吃其它东西,怎么单单我的胃不舒服呢?”庆氏见婆子过来收拾地下,退开一步,回思今天所吃的东西,摇头说:“这人参水也是惯常喝的,这……”
董氏在旁边却眼睛一亮,嚷道:“莫不是有喜了?”
众人一听,惊疑不定说:“今儿老道测的那个字,这就应了?”
方达早已令方文信快去请大夫,不论是吃错东西还是有喜了,都非同小可,耽误不得。
这里董氏忙着扶庆氏坐下,又另倒了热水来与她喝。一时大夫来了,诊脉良久,沉吟着说:“夫人,这些日子是否劳累着了?”
“也不算劳累,只是从京城赶路到这里,一路上吃的差点,也睡得不好,其它并没有甚不妥。”庆氏听大夫问的郑重,一时怀疑自己得了什么怪病,一张脸刷的白了,扭着手指问大夫道:“大夫,我可是得了什么病?”
大夫捻须说:“不是病,是有喜了!”
“真有喜了!”
“哈哈,老道真神,一说一个准!”
……
大夫听得众人纷纷说话,摇头道:“且别高兴的太早,这胎怀的有点玄。照脉象和夫人所说,却是在路上就怀上的,只是一路上颠簸,没有好生保养,就算把胎儿保住了,怕也得早产。”
“大夫,你一定要想想办法,帮我保住胎。自打生了第一个儿子,到如今七年了,好容易才怀上这胎,无论如何要保住。”庆氏一听大夫的话,差点落下泪来,回头去瞧唐明山说:“明山,你让大夫想想法子!”
大夫听得庆氏的话,笑道:“夫人也别慌,只要从现在起,好生静养,不轻易出门。我再开几贴安胎药,照理却应该保得住的。”
“不轻易出门?哪岂不是不能回京城,得在这里待到把孩子生下来?”庆氏急了,董氏这里毕竟不是自己正经的亲戚家,若是待到生下孩子才走,那得给人家添多少麻烦?况且,这里不比京城,吃穿用度,总是差些,住上一年,总有些不便。若是明山陪着还罢了,若是他不陪着,只让自己留在此处,可怎生是好?
“夫人,你一路上颠簸,已是损了胎气,若是这期间再出门,神仙也保不得你的胎儿。你自己三思!”大夫站了起来,自往桌子上开了药方拿与唐明山,嘱道:“一天一贴,万事不得吵着她,放宽心静养。”
待方达陪唐明山去配药,庆氏怔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