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墨忙摆摆手:“我只是一介布衣,混迹市井自在逍遥,无意加官进爵,能与爹娘和二位弟弟重逢就好,待老太君,不,曾外祖母醒了,我就带灵儿回豫章去。”
仲玉扫一眼如墨,低了头不说话,叔瑜笑嘻嘻说道:“万事有弊有利,市井有市井的好,王府有王府的好,虽说有诸多无奈,却是富贵繁华一呼百应,市井和王府哪个好处多些,从人们对功名利禄趋之若鹜即可看出,谁不想做人上之人,只看有没有机会。”
如墨笑道:“叔瑜小小年纪,倒自有一番道理。”
这时灵儿进来笑道:“王爷王妃没用早饭,我做了些,用过再说话吧。”
众人忙谢过,如墨笑道:“倒是灵儿有心,我都忘了。”
灵儿偷偷冲他挤了挤眼睛,吩咐人端饭去了,仲玉若有所思看着灵儿背影,突然问道:“她可订亲了吗?”
如墨摇头笑道:“尚没有,此次回豫章就该定亲了,也十四了。”
仲玉点点头又问:“那大哥呢?可订亲了?”
王妃笑道:“尚没有,所以仲玉的亲事也不着急,待你大哥订下再说。”
仲玉唇角微扬:“本就不用着急,我一个瘸子,哪家姑娘肯嫁。”
王妃颤声道:“什么瘸子不瘸子的,我儿子哪里差了。”
王爷在旁说道:“尚没跟嫣然说,仲玉离开京都前,裴尚书家的千金入宫为妃了……”
仲玉猛然叫了声父王,看到父母兄弟都在看他,又低下头去半敛了眼神,长长的睫毛翕动着,低低说道:“旧事不用再提。”
如墨点点头:“旧事不提是对的,只是二弟风度翩翩,休要妄自菲薄,说什么瘸子之类的话,要知天下之人皆有缺陷,不过有的在身有的在心,在身的一眼就能瞧见,在心的深藏其中,虽不能见却更为害人。”
仲玉抬眸看着如墨微微动容,轻声唤道:“大哥……我……”
他自负才情傲然世人,一直以为那个温婉的女子和他心意相通,却不想她只是怜悯,怜悯他是个瘸子,这是她的原话,他向来孤傲清高,何需他人怜悯?况且是她的怜悯,一时间如遭雷击心灰意冷,埋在心底里的对身体的不自信,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如墨的话却是醍醐灌顶,只是他的心思深藏惯了,又有父母小弟在侧,只是在目光中隐隐透出感激,走到如墨身旁,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过会儿饭菜上桌,一家人用过饭,如墨说要去为老太君针灸,王爷王妃仲玉伯瑜陪他到老太君房门外,王爷王妃还想跟着进去,如墨毫不留情:“老太君屋里清静为宜,这头忙完了,再去和爹娘弟弟说话,只是仲玉可能留下,大哥有几句话要说。”
仲玉点了点头,随如墨进了屋中,如墨为老太君把过脉,看老人家脉象平稳,放下心与仲玉来到外屋,问道:“仲玉的身子是长期服用慢性药物所致,是何人所为,仲玉可知?”
仲玉面色变了变反问道:“虽说是一母同胞,毕竟初次见面,大哥何以对小弟关心若此?”
如墨手抚上他肩头:“若说兄弟情深倒是虚伪,只是大哥不想跟着父母回王府去,这些年爹娘如何经历,我尚不知情,只是话语之间爹娘似受了不少苦,娘有爹呵宠,爹贵为王爷却面染风霜,谁又为他分忧?叔瑜年幼,仲玉将来就是东阳王世子,所以大哥希望仲玉好好的,将来不说振兴王府,至少能保爹娘晚年安逸。”
仲玉笑了笑:“既是大哥心疼爹娘,怎么不跟着回去,亲力亲为?”
如墨笑道:“仲玉聪敏机慧,自然能明白大哥并非推脱,大哥没几年就到而立,人生定型于此,做一个能救死扶伤的郎中尚可,王权争斗这些大哥并不擅长,不等大哥学会,只怕已遭人暗算,仲玉打小进宫耳濡目染,你来护着爹娘和叔瑜,自然比大哥要强上百倍。”
仲玉手抚上如墨手臂,动容说道:“可叹没有早日找到大哥,大哥放心,今后再不吃那种药,也请大哥为我开方调理。”
如墨惊道:“仲玉,你……”
仲玉挑唇而笑:“为了就皇太孙,我摔断了腿,皇太孙知我忠心,待我与别人不同,后来一时不慎,被人称赞机智超于常人,为了去先皇疑心,我长期服药,先皇见我病病歪歪难成大器,不只对我放下戒心,对父亲也放松警惕,前年先皇薨逝,皇太子几年前先于先皇病逝,皇太孙继位,去岁大赦天下,我趁机求了皇上,皇上终于肯让父亲回到东阳郡,并承认母亲身份,册封为东阳王妃。我也以侍奉双亲为由,远离了是非之地。”
如墨看着仲玉清秀的脸,不想他如此深沉隐忍,心底生出爱弟之心,伸出手轻抚仲玉的脸,仲玉躲避了一下,终是贪恋那掌心中的温暖,轻轻闭上双眼笑道:“大哥,我从小孤单惯了,素不喜与人如此亲近。”
如墨手下用力揉了揉:“跟大哥在一起时,尽可是孩童心性,不用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仲玉笑容明朗起来:“早忘了什么是孩童心性,只要叔瑜能纯真快乐就好。”
如墨笑道:“仲玉不过大灵儿两岁,灵儿有多孩子气,等熟了你就知道了。”
仲玉点了点头:“灵儿活泼可爱,是大哥的解语花吧?”
如墨笑道:“这个说法不妥,她是大哥的女儿。”
仲玉想到那个灵动的丫头要叫他叔叔,不由笑出声来:“依小弟看,她就是大哥的解语花,大哥每个眼神每个动作,她都知晓意思,我进去大哥屋里时,她就在院子里站着,似担忧似欣慰。”
如墨哦了一声,灵儿挑门帘走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回头改错字……
32。 舅舅
灵儿看仲玉也在,愣了一下笑道:“爹这几日思虑太过,嘴唇有些起皮,煮了些菊花茶过来,不想二公子也在,打扰了你们说话。”
如墨笑道:“都是自家人,说什么打扰,灵儿过来,还没跟仲玉正式见过,爹为你们引见一下。”
灵儿瞧了瞧仲玉:“爹,见过了,还差点打起来,他进院子时拄着拐杖,瘦弱苍白的,好象风一吹就倒,我热心太过,伸手去扶他,他恶狠狠甩开了手,我一生气说他狗咬吕洞宾,他也生气了,说我骂他是狗,我气性上来本想教训他,听到屋里叔瑜的笑声,再一仔细看他的容貌,肖似王妃,我才忍下这口气,请他进了屋中。”
仲玉笑起来:“灵儿,我们也是不打不相识,没想到灵儿是大哥的女儿,那灵儿就叫声叔叔,我们和好吧?”
灵儿呸了一声:“早几年就不叫爹了,还叫你叔叔,做梦,话说回来,你还是笑起来好看,早上见你时,板着一张脸,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简直面目可憎。”
仲玉笑容更多了一些,跟如墨说道:“想来大哥是宠着这丫头长大的,要不也不会是这样性子,心直口快的,要知道,小弟走到那儿无人不怕,没人敢象她这般大胆,倒也是有趣。”
灵儿白他一眼,为如墨和他各斟了茶,如墨喝几口进去看老太君,施了针听着仲玉和灵儿在外面斗嘴,灵儿自是嘴上不饶人,仲玉渐渐也无赖小儿一般胡搅蛮缠,一个说东一个说西热闹不已,如墨听得笑个不停,笑着笑着心里一动,灵儿和仲玉倒是良配,灵儿的活泼正好淡去仲玉的阴郁,两个人又说得来,只是灵儿的性子,将来要做王妃,怕是要吃苦,想想有些舍不得,也就放下了。
待如墨忙完,三个人一起去王妃住着的梅院去,院子里红梅怒放煞是好看,仲玉笑道:“折一支下来簪在灵儿发间,肯定好看。”
话音未落,灵儿已纵身跃起,折一支下来递给如墨,歪头站在他面前,如墨为她簪了笑道:“果真是好看。”
灵儿抿唇笑了,似乎含着些羞意,仲玉不由去看如墨,见如墨自顾往屋里走,心里一叹,大哥这么剔透的人,竟然觉不出来吗?想到自己也曾误会多年,不由苦笑,看来情之一字,不是靠聪明就能看透的,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进了屋中,王妃已迎了出来,拉着如墨的手嘘寒问暖,不过一个多时辰未见,恍若是久别重逢,如墨坐下正经让灵儿拜见了王妃,王妃亲切温和跟灵儿说着话,如墨笑问道:“怎么不见爹爹和叔瑜?”
王妃笑笑刚要说话,门外传来爽朗的笑声,如墨脸色一变,灵儿也惊疑不定,待来人跨进门来,灵儿猴儿一般窜了过去,搂住来人的脖子甜甜喊道:“大雷师父,果真是你,以为你死了,灵儿可没少哭,原来还活着,活得好好的。”
大雷先是愣神,端详灵儿半晌,抱起她转了一圈哈哈笑道:“吓我一跳,原来是小灵儿,漂亮得一下没认出来,长这么大了,都抱不动了,灵儿怎么会在此处,如墨呢?”
灵儿往里一指,如墨正端坐着,紧绷着脸看着大雷,大雷甫进屋时,他惊喜得站了起来,可想到他诈死,又坐了下来,怒气一点点蔓延上来,王妃和仲玉看到他们相识,都疑惑着,王爷和叔瑜进来看到大雷冲着如墨一脸陪笑,也都呆怔当场。
大雷让灵儿挡在身前,一步步慢腾腾挪到如墨近前,脸上笑得花一般,怯生生开口道:“如墨老弟,你就别生气了,当年雪茵说倾心于你,不喜欢我了,我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后来被父亲派去的人找到,软硬兼施逼着我回家,我一来是为了让他们死心,二来为了成全你和雪茵,就向那云游僧讨了主意,我自然知道你是不会染指朋友之妻的,可是雪茵有意,我想着只有我死了,拜托你照顾她,时日久了不也就成了吗?然后我无处可去,就报名投军,在边疆战场上拼死厮杀立了军功,被王爷看重,一次家宴时见到了嫣然姐姐,我这多年的心事总算了结,嫣然姐姐虽是受了不少苦,总算苦尽甘来,王爷对她情深意浓,我就在边疆呆下来陪着姐姐一家,觉得自己也有了家。”
如墨听完他的话半晌无语,好半天有了反应,啪得一拍桌子,震得桌上茶具怦怦作响,屋里的人都没见过如墨发脾气,都惊得忘了说话,如墨手握住桌沿,也不看大雷,沉声说道:“几年的夫妻情意,就因为雪茵几句气话,你就一了百了,也不想想她如何自处,我和灵儿伤心难过,你,洪大雷,我怎么有你这样糊涂的朋友,罢了,日后就当没认识过。”
大雷更加小心翼翼:“那会儿年轻气盛,不愿跟雪茵低头认错,后来年岁渐长,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方能体谅雪茵的心,只是时过境迁,以为你跟雪茵……也不敢回来,可从来没忘记她,这次回来听家人说,雪茵回来住了几年,竟是一心守寡,我心里更加愧疚,待祖母醒了,就找她去。任由她打骂出气,或者跪上几天几夜,只要她能谅解我就好。”
再看如墨还绷着脸,忙推推灵儿:“乖灵儿,帮师傅说几句话,你爹一向最疼你。”
灵儿噘了噘嘴:“才不要帮你说话,都怪你,师娘一个人那么苦,刚刚认你,我都后悔了。正想着帮爹骂你一顿解气呢。”
如墨抬眸看看灵儿没说话,只是表情松弛了些,大雷松口气嬉皮笑脸叫着如墨,如墨不搭理他,王妃本就心思剔透,听着二人言语大概猜了个究竟,在旁笑说道:“既是过去的事,大雷也知错了,墨儿就消消气,知交不易,多年的朋友见了面,该高兴才是。”
仲玉在旁笑道:“母亲糊涂了,大哥该叫舅舅才是。”
王爷笑道:“可不是吗?虽说没差几岁,这辈分可搁着呢。”
王妃笑意更深:“说起来就是缘分,你们二人本就是血亲,虽不知情却成了好友……”
一直没说话的叔瑜过来靠着王妃笑道:“可真是巧,舅舅和大哥竟是昔日好友,大哥和父王相貌如此相似,母妃就一直寻找大哥,舅舅竟没想到吗?”
仲玉看一眼叔瑜,若有所思,大雷胸无城府,看看如墨又看看王爷,挠挠头笑道:“哪儿象了,我怎么看不出来,王爷相貌威严,如墨是俊秀书生,我看着不象。”
屋里人都笑起来,如墨也是一笑,叔瑜还要说话,仲玉笑道:“大雷舅舅心性粗犷,自然不会留意这些,也想不到这么多。”
叔瑜偏要说话:“大雷舅舅七岁就离家出走,到如今二十五年,说起来人七岁和三十多岁,相貌差了很多,母妃当年是怎么认出来的?”
王妃笑道:“是大雷先认出我来的,大雷相貌虽和小时候不同,这性情却是没变。”
仲玉声音沉了些:“叔瑜多虑了,就算母亲一时不认得,这洪府上下还能不认得吗?”
叔瑜笑容不变:“母亲如今贵为王妃,母亲说是,他们敢说不是吗?”
如墨听出叔瑜话中端倪,笑笑没有说话,灵儿却忍不住,冲到叔瑜面前:“你这话何意?难不成我师父和爹爹串通好了,一个冒认你们家亲戚,一个冒认小王爷是不是?你觉得自家富贵高不可攀,我们可不稀罕。”
叔瑜笑道:“稀罕不稀罕,只有心里知道,谁又肯在嘴上说出来。”
王妃捏捏他脸:“你这孩子,都说心思最简单,怎么想到了这些,你大哥的襁褓我是不会错认的。”
叔瑜笑得更甜了些:“母妃,这襁褓是物件,可以被人利用。”
王妃摇摇头,仲玉声音更为低沉:“那依叔瑜的意思……”
叔瑜笑道:“不如滴血认亲吧。”
王爷站了起来:“墨儿就是我们的儿子,这点本王不会认错,谁都不可再置喙此事。叔瑜更是不可生事。”
叔瑜扁了扁嘴,王妃抚抚他脸笑道:“叔瑜最是没有心机,他哪里会想到这些,定是听外面的人说了什么闲话。不过叔瑜,你舅舅和大哥都是亲人,不可再跟着人有任何疑心,我们一家人好好的就是,休管旁人说些什么。”
叔瑜应了声是,灵儿哼了一声,总觉得他是有意的,打定主意日后离他远些,虽然他看起来春花秋月一般,无比的美貌,十分讨人喜欢。
夜里回去,灵儿提醒如墨小心叔瑜,如墨笑道:“叔瑜只是小孩子,小心他做什么,他那些怀疑也是人之常情,灵儿不用放在心上。”
灵儿哦了一声,大雷兴冲冲进来,手里拎着一壶酒:“如墨,最喜欢与你喝酒了,来,我们今夜一醉方休。”
如墨一笑:“正有些事要问你,喝着说着。灵儿……”
叫一声不见答应,大雷说大概怕扰到我们,出去了,酒刚倒好,灵儿掀门帘进来,手中托盘上是几个下酒小菜,大雷吸着鼻子笑道:“真香,灵儿小时候是疯野性子,不想长大了,竟如此细致体贴。”
如墨笑道:“她这份细致体贴也就对我,对旁人还是一样,没见她白日怎么凶叔瑜的吗?”
灵儿低头一笑,笑得甜蜜,你知道我只对你好就行。
大雷拍拍灵儿肩膀笑道:“白日里如墨生气,没敢说,这会儿既高兴了,乖墨儿,叫声舅舅听听。”
如墨看着他,说了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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