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谢谢夫人了。”
在伍德去洗澡换衣服的功夫,伊林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了伯爵听。
“我怕他还会节外生枝,最好派人看着他。”伯爵古怪地一笑,“他如此穷追不舍,可都是为了你。”
“和我有什么关系,是他自己好奇心太强而已。”伊林装傻地说,她自然没有忽略掉伍德看自己的热情眼神和微微泛红的脸颊,但无论他怎么想的,都是不可能的。
“真是个麻烦的人,都怪某人的魅力呀。”伯爵微微眯着眼睛低头看向伊林,漆黑明亮的眸子此刻罩上了一层氤氲。虽然知道伊林不会喜欢上伍德,但也不想看到别的男人用爱慕的目光看自己的妻子。
“我突然想多留他住些日子~”伊林已经很久没见过伯爵吃醋的样子了,她说着勾上伯爵的脖子,轻啄了一下他的唇,“有竞争才有压力。”
“我不需要压力……”伯爵低头在伊林的耳边低语,胡须蹭得她耳朵痒痒的。
“好啦!万帕还等在外面呢。”伊林推开他,摸上自己热热的脸。
伯爵把自己微凉的双手也捂在了她的脸上,满眼的笑意,“嗯,晚上的时间可就全部属于我了。”
“老夫老妻的,真肉麻。”
“女人啊,口是心非。”
伍德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很快就和万帕冰释前嫌,两人算是不打不相识了。伊林身上疑点重重,伍德一直不太确定她是不是真的成了伯爵夫人,但晚餐时,看到她和伯爵之间的默契,也不得不接受现实了。
伯爵看着伍德有些丧气的模样,竟莫名生出畅快感,微笑着吃光了盘子里的菜。
“舞会的邀请函都发出去了吗?”餐后,伯爵与客人们坐在沙发上,问巴浦斯汀。
“都发出去了,大人。”巴浦斯汀鞠躬说道。
伯爵满意地点头,深不可测地笑了。
“伯爵,您要举办舞会吗?”伍德问,知道了伊林坐过牢,他又开始好奇她是如何与伯爵相识结婚的,伊林身上总有数不清的谜题。
“是的,就在后天,伍德先生也来参加吧。”伯爵说。
“非常荣幸。”伍德说,“不过我在这里朋友不多。”
“没关系,我会帮您介绍的。”
“不胜感激。”
“万帕先生在这里多留些日子吧,”伊林说,“我有些小事想请求你帮忙呢!”
“好的,夫人。”万帕答道,整个晚上他心神不定,“海黛小姐最近可好?”
伊林像发现什么似的笑了,“原来你一直惦记着海黛呢,我带你去见她怎么样?”
万帕急忙坐直身子,“好的,夫人。”伯爵向这边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
维尔福家的花园里,瓦朗蒂娜与欧热妮站在栗子树下聊天。瓦朗蒂娜的眼睛不时瞟向那扇后门,有些焦急。
马西米兰正站在门的另一边,在那座曾经荒芜的果园里。他穿着一身工人的衣服,戴着破帽子,趴在门上,从破门的缝隙中欣赏他的女神。每当瓦朗蒂娜的眼神扫过来时,他的心脏都会激动地搏动一下,他祈祷欧热妮快些离开,那样他就可以与瓦朗蒂娜聊会天了。
瓦朗蒂娜与欧热妮的话隐隐约约地传到他的耳朵里。
“真羡慕你去基督山伯爵家做客。”瓦朗蒂娜有些遗憾,“维尔福夫人是不会带我去的。”
“确实很遗憾,不过你家一定收到了伯爵舞会的请柬吧?到时你就可以去了呀。”欧热妮转着手中的一朵小花,“你可一定要去看看伯爵家,简直比皇宫还漂亮。”
“维尔福夫人和爱德华去过,他们也是这么说的。”瓦朗蒂娜说。
“对,就是马车出事的那次吧?我家还因此解雇了一个车夫呢。”欧热妮说,“说来奇怪,那两匹马向来温顺的,没想到会出那么危险的事情,现在我家人都不敢用它们了。”
马西米兰在一边暗暗地高兴,因为他也接到了伯爵的邀请,到时候就可以在宴会上与瓦朗蒂娜见面了,说不定还能和她跳几只舞!
欧热妮走后,瓦朗蒂娜马上跑到门边,低声喊道:“马西米兰,你还在吗?”
“哦,当然!听不到您的声音我是不会走的!”马西米兰说。
“您也看到了,不是我要拖到这么久的,家里来了客人。”瓦朗蒂娜说。
“是的,我当然不怪您。而且我还听到了一个令人惊喜的消息。”马西米兰说,“我也收到了基督山伯爵的邀请,咱们可以在舞会上见了!”
“我不确定我的父亲会带我去,”瓦朗蒂娜为难地说,“但既然您会出席,我一定会尽力争取的!”
“哦,您太好啦!您见过伯爵吗?他是我见过的最友善的人了。”
“他和夫人来过我家。伯爵对我并不亲切,他几乎没怎么理我,只顾着和维尔福夫人谈话。但伯爵夫人倒是很和善,还见了我的爷爷。”
“那是您还没太了解伯爵,相信我,他是非常好的人。”马西米兰说,“如果我把我们的事情告诉伯爵,我觉得他会帮我们呢!”
“哦,不!”瓦朗蒂娜叫道:“答应我,千万不要说出去,父亲一定会阻止我们的,而且,最近他好像就在为我寻找合适的结婚对象了,我可不想刺激他!”
马西米兰顿时痛苦万分。
瓦朗蒂娜又问:“马西米兰,从前,在马赛的时候,你父亲和我父亲之间有没有发生过什么误会?”
“据我所知没有,”青年答道,“除非,由于他们是敌对党派的人,或许彼此有点不喜欢对方吧。你为什么要提出这个问题来呢,瓦朗蒂娜?”
“说来话长,报纸上公开声明任命你为荣誉团军官的那一天,我故意把这条消息念了出来,想看看家人的反应。”
“可爱的瓦朗蒂娜!”
“嗯,你听我说下去。我父亲一听到你的名字,就很快地转过头来,我好象看到我父亲吃了一惊,不过那也可能是我紧张之下的错觉。”
“‘莫雷尔!莫雷尔!’我父亲大声说道,‘马赛有一家姓莫雷尔的,那都是些拿破仑党分子,他们在一八一五年的时候给我添了不少麻烦,难道这个人就是那家的后代吗?”(注)
“您说什么了吗?”马西米兰问。
“我什么都不敢说。但我的父亲明显不愿意听到您的名字,露出非常厌恶的情绪。”瓦朗蒂娜像是怕马西米兰太失望,急忙补充道,“但是,我爷爷听到你的名字却很高兴!你知道他也是拥护拿破仑的。”
“真是不可思议,”马西米兰低声说道,“你父亲一提到我的名字就怀有憎恨?而你的祖父却正巧相反。这些巴黎人的爱和恨真是奇怪的东西。”
“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叫我了,马西米兰,我要走了。”
“快去吧,我等着在舞会上见您了!”马西米兰把手从门缝中伸过去,瓦朗蒂娜颤抖了一下,也把手缓缓地伸过去,轻轻地印在了那宽阔温热的手掌上。接着,她依依不舍地转过身,提着裙子跑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注:马西米兰的父亲莫雷尔先生,几次去维尔福那里为唐太斯求情,但都被拒绝了。在拿破仑复辟时期,他写了一封信为唐太斯陈情,但再次被维尔福扣下了,按常理,“拿破仑分子”本该在那时被释放的。一切都因为维尔福几次三番的阻挠,后来连莫雷尔先生也因此受牵连了。
61
舞会前一天,伍德离开了伯爵府,并十分诚挚地感谢了主人们的招待。
同一天下午,一位身材高大,仪表温雅的青年拜访了伯爵府。
伊林从窗口看到了来客,他长着黄头发、棕色胡子、黑眼睛、白皮肤,可惜身上的衣服已经过时了,不然完全可称得上风度翩翩,不逊色于任何一位青年贵族。若是仅凭他温雅的外貌判断,大概会以为他也有一颗高尚的心,可事实恰恰相反。这个青年叫做贝尼代托,是维尔福与腾格拉尔夫人爱米娜的私生子。
伯爵接待了贝尼代托,他们的会面时间很短,不超过半个小时,但贝尼代托很满意,因为他来时口袋里的钱只够付车费,而离开时,口袋里已经揣进了一大笔钱。更重要的是,伯爵透露给他一个信息,他很快就会告诉他,他的亲生父母是谁。
贝尼代托很快做出推断,能和基督山伯爵这样的人物有交情,自己的父母一定也是有身份的人物,这个想法令他格外振奋。
但伯爵似乎马上就看出了他的想法,嘱咐道:“我也很希望您和亲人团聚,一家美满地生活在一起,不过恐怕不太容易。”
“为什么呢?您找我来难道不就是为了让我一家团聚吗?”贝尼代托糊涂了。
“你忘记了自己的身世吗?你为什么会进孤儿院?为什么会被一户穷苦人家收养?又为什么会被抓进监狱?”伯爵冷冷地问。
贝尼代托脸涨得通红,他没料到伯爵竟然什么都知道!他突然间露出凶狠的眼神,连杀人犯都未必有如此骇人的眼神。
“你一生下来就差点被你的父亲活埋,因为他不愿意认你。”伯爵丝毫不惧怕他的眼神,盯着他的眼睛说,“现在他的地位比以前更高,你觉得他还会接受你吗?”
“我明白了。”贝尼代托移开视线,说,“您不是我父母的朋友,而是敌人。”
伯爵微笑,算是默认了。
贝尼代托想了一会儿,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利弊,于是问道:“说吧,想让我做什么?”
伯爵很满意,交待了贝尼代托一番。
贝尼代托听着,露出一种冷漠的、奸猾的、神经质的可怕笑容。
***
万帕的到来帮了伊林一个忙,她把西蒙交给他处置。而伯爵的计划也因此改变了,因为伊林发现万帕对海黛有些情意,她很想给他制造一些接近海黛的机会。
伯爵欣然接受了伊林的建议,她总是笑自己乱点鸳鸯谱,这次,他倒要看看她能不能促成这段姻缘。
看着伯爵那副看好戏的嘴脸,伊林暗自奸笑,心想:“等着瞧吧,就你这情商想赢过我,还嫩得很呢!”
伯爵家的舞会在晚上十点开始,在那之前,阿尔贝、马西米兰等青年被提前请来与伯爵一家共进晚餐。海黛没有出席宴会,伊林便让万帕陪着她在房间里聊天,海黛没有不悦的表示反而很高兴,她的熟人不多,万帕算是一个,而是还是她的救命恩人。
席面上摆设得极其丰盛,伯爵推出的是一桌东方式的酒席,而这种东方式的酒席也只有在阿拉伯童话故事里才会有。中国碟子和日本瓷盘里堆满着世界各地的四季鲜果。大银盆里盛着硕大无比的鱼,各种珍禽的身上依旧还保留着它们最鲜艳夺目的羽毛,外加各种美酒,有爱琴海出产的,小亚细亚出产的,好望角出产的,都装在奇形怪状的闪闪发光的瓶子里,似乎更增加了酒的香甜纯美。
客人们无不惊奇错愕地看着满桌的美味佳肴,其中大部分他们都叫不上名字。伯爵耐心地回答青年们各种好奇的问题,只一桌的菜肴就够他们谈论半天的了。伯爵发现马西米兰的注意力有些涣散,似乎是有什么心事,不停地掏出怀表来看。
晚餐在热烈的气氛下结束,看出客人们的意犹未尽,伊林提议让客人们尝尝中国的茶叶。
“夫人,虽然我们孤陋寡闻,但对于茶叶并不陌生,但我丝毫不怀疑您一定会带给我们惊喜,就请让我们再次享受一次东方式的款待吧。”阿尔贝说。
“谢谢您,子爵先生。”伊林微笑回答,“这次我让诸位品尝一下真正的中国茶。请相信,它的味道一定和你们平时喝的不同。”伊林叫来巴浦斯汀,“去请李医师过来,让她为我们展示一下茶道。”
“夫人,什么叫茶道?”夏多问。
“茶道是中国文化的一种体现,体现在品茶的各个细节上,讲究茶叶、茶水、火候、茶具、环境、和饮者的修养、情绪等,将这些全部融洽结合,会形成一种意境之美。用来招待客人,更体现一种礼仪之美。”
众人似懂非懂,全部翘首以盼。
巴浦斯汀出去后,没过半分钟就回来了,和李医师一起回来了,他们后面还跟着两名女仆,端着一个木板样的东西,一套茶具。
“这位是李华梅女士,是我的贴身医师,也是一位十分优秀的营养师,同时精通茶道。”伊林介绍道。
李医师向客人们行了个中国式的礼。客人们也纷纷起身还礼。
“李医师不懂法语,而且沏茶时讲求宁静,请各位暂时不要发问,等结束时再提问。”伊林说。
“好的,夫人。”客人们纷纷点头,这位中国女人的出现就足以证明他们将看到一场别开生面的、地道的茶道表演。
仆人们在餐厅一侧摆上一只小桌,一只小凳,全部是上好的东方家具。李华梅坐在桌子后,正对着客人,那个木板式的东西被摆在桌子上,客人们看到它做工十分精致,四周雕刻着镂空的花纹,面板上也同样是镂空的。一只紫砂壶被摆在了上面。几只小茶杯和一些众人说不出名字的器皿被放在桌子上。
李华梅表演的“茶道”是伊林与她共同研究的,是古代的饮茶文化与现代茶艺相结合的。因为古代茶道太过含蓄,这些没有中国传统文化熏陶的西方人一时之间是理解不了的。而她们创造的“新式茶道”突显了一些视觉上的手法,既美观,又高雅,足以用来震住这些西方人了。
一位女仆端来一只银盆,李华梅在里面洗了手,又用白色丝帕擦拭干净之后才开始表演。她的双手纤细柔软,动作灵活敏捷,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或多余。客人们均被她优美的手法吸引,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每一个动作。
李华梅先是用热水烫了一遍茶壶,等到壶的温度适宜后,用茶则从竹筒中取出茶叶放入茶壶,在里面淋上热水。
等了一小会儿,华梅打开壶盖,这时茶叶的淡淡香气已经传遍房间,清香扑鼻,众人都被吸引了,迫不及待想品尝。
阿尔贝以为这就是沏好了,转头面向伊林,刚想开口,伊林微笑轻摇手指示意他还没有结束。于是他又仔细观看。
华梅将茶壶里的水倒入茶海之中,客人们惊讶地看着她的动作,不明白怎么沏好的茶又给倒了,但是他们都尊重主人的指示,没有询问。
华梅把茶壶放在一边,慢慢地用水温了一遍茶杯。在这个时间内,茶叶完全展开了,她才再次在壶中倒入热水。
过了一会儿,她将茶水倒入茶杯中,大约七分满,示意可以饮用了。
两名女仆用托盘将茶杯端到客人们面前,大家看着伊林和伯爵,都怕自己在饮茶的规矩上犯什么错误,引得其他人嘲笑。
伯爵和伊林先是闭目感受了茶的香气,才轻抿了一下茶水。客人们纷纷效仿,不约而同地端起茶杯闭上眼睛。
“诸位现在品尝的是绿茶。”伊林轻轻开口说,“感觉如何?”
“与我们平时所喝的不同,非常的纯粹,虽然有些苦涩,但更多的是清香,而且余味不绝。”德布雷说。
“我只能说,好喝极啦。”阿尔贝说。
“原来茶叶是这么喝的。”马西米兰说,“原来法国人不知不觉中把这么好的饮品给糟蹋了,让它变得和其他饮料一样普通了。”
众人纷纷赞同。
伊林又请华梅沏了一壶红茶,同样的步骤,这次客人们摈弃了好奇心,专心地静静品位着宁静悠远的意境,仿佛进入了遥远的东方古国。
饮茶完毕后,众人感谢了华梅,伊林请她回去休息。茶具依旧摆着,供他们参观鉴赏。
“夫人,我早就想问了,为什么要把第一次冲的茶倒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