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小心翼翼地唤道。
好半天,皇后才长舒了一口气,将手中的书信揉作一团,交给身旁的嬷嬷。
“开了弓,便没有回头箭。为了奕儿,为了雅儿,为了……王氏一族,本宫只得如此了。嬷嬷,本宫也不想这样的,可是,没有办法了!没有了……”
自入主这后宫开始,这么多年了,嬷嬷未曾在见到皇后流泪,这一刻,她仿佛又见到了当年那个未出阁的少女,娇俏的脸上,泪水涟涟。只是,区别在于,如今的女子,眼里一片笃定,再没有当初的半分犹豫。
时光总是这般,不知不觉的,便将人整个改得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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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皇兄,小四他又欺负我了!”御花园中,白雅玉扯着白奕的手,嘟着嘴跟他告状。
闻言,白奕嘴上挂了一抹苦笑,叹了口气,道:“玉儿,来,跟皇兄说,四弟他又怎么欺负你了?”
时过境迁,如今的白渊,再不是他轻易能动的人了,即便只是兄弟间的玩笑,也需要很好的掌握分寸。
即便养在名下,但皇贵妃待他,可是比亲生的来也不逞多让。也许,那个温柔的女人不会多说什么,但父皇却什么都会给她一个交代。
所有人都变了,母后,父皇,祖父……唯一不变的,就只有他的妹妹。一如当初的单纯,爱撒娇,也许,还要加上一点,爱闯祸。
“我问他话,他都不理我,后来甚至骂我啰嗦!”无论女人还是女孩,总是这般爱计较,一些小事,在她们眼里,却是如何也容不得的。
白奕忽然想到,玉儿年纪也不小了,这般性子,将来嫁了人,总会吃亏的,他不可能一辈子都护着她。也罢,如今也是时候说说了。
“玉儿,四弟没有义务要回答你的话。”白奕道,“还有,你要记住,他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任人欺负的人了,他的母妃,是昭华殿的瑞锦皇贵妃,整个大夏后宫,最得宠的女人!”
“有些事,她不计较,却不代表父皇不会计较。”
说罢,对白雅玉的贴身侍女道:“去跟母后说,该替公主找个教养嬷嬷了。”
“是。奴婢遵命。”
“皇兄,你怎么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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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缓缓流逝,新的一年转眼便到来了。
期间,柳妃曾跟皇帝请旨,出宫探望家中父母。
皇帝自然是允了的。
柳妃这一去,也不过才两日的时间,便又回了宫中。其中深意,谁也不愿意去探究。
说是从家中带了些许柳母亲手做的点心,亲自往几个位份较高的妃嫔住所送了些去。其中,自然包括了昭华殿。
木盏盏看着放置在素白的瓷盘中,样式精致,轻易便能惹得人食欲大起的点心,微微勾了勾唇。
“一,二,三……”伸手,指尖点过一块又一块,嘴里继续数着,却一个也不曾吃下。
“六,七……十四。真是个好数字呢,呵呵……”数完了,木盏盏便满意地笑了。
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容易啊。现在,只等那边快些动动手了。
“娘娘,有什么喜事么?”红玉不懂自家主子为什么忽然这么高兴,眼底眉间,全是掩不住的喜悦。
“是有喜事,而且还是天大的喜事……”话只及此,剩下的,便要让人着急去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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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永邺。
木府。
木家父子俩,坐在书房中,对视半天,却始终猜不出书桌上那一封信的具体含义。
“父亲,你看?”木致远沉不住气,先开了口。
虽然没有身在朝堂,木老爷子确是对时局十分关注的。
“最近朝中的确是安静的有些过了,但他家跟咱们木府一直没有什么交情,这次却来了这样一封信,这其中,怕是出了什么意外吧?”
“那这信,是回,还是不回?”木致远接着问。
木老爷子点头,“自然是要回。”说罢,起身走到书桌前,执笔蘸墨,在铺好的宣纸上落笔。
第二日。
帝都的某处。
同样是上了年纪的老人,须发皆白,展开收到的回信,看完之后,便笑了。
“待到春闱之后,哈哈!!!这样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事,却偏偏落下了你木家,真是天都不帮你啊!老夫活了这一辈子,还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奇事,当真值得赌一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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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文十年,春闱。
从各地赶来的士子,齐聚帝都。
十年寒窗,只为金榜题名。
然,放榜之时,却是有流言暗暗流传,说此次会试,有官员收受贿赂,泄露了考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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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份奏折的时候,白景玄叹了一口气。
“子轩,动手吧。”短短五个字,含了多少失望。
“臣,遵旨!”
58。
叛乱之后,每个帝王登基之初,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功臣,或是执掌天下兵马,或是在朝中独居一方天地。
白景玄虽然是先帝册封的太子,皇位坐得是名正言顺,但先皇在位之时,最后的那几年,身子一直不大好,却又迟迟不肯退位,白景玄受命监国,接下了这么一个烂摊子,花了几年的时间,才将一切理顺过来,先皇却又突然驾崩了。
这样的情况,按理来说,应当是白景玄继位了,毕竟他乃是太子。
然而,自古以来,那天底下最尊贵的位置上,也是争斗最为激烈的地方。父子反目,兄弟相残,夫妻成仇,挚友陌路……
高处不胜寒。作用江山美人,便要付出孤寒一生的代价。
先皇不似白景玄这般自私艰难,在没有明确颁下由谁继位打的圣旨时,难免有人会起了什么别的心思。
这,便是十几年前,所谓的叛乱的由来。
叛乱发生之时,正逢大夏邻国虎视眈眈,韩叙领旨赴边关守卫大夏疆土,朝中难免就有了趁机作乱的人。
王氏百年望族,嫡女嫁入皇家,成为太子妃,自然也就算作是太子党的人。
如此一来,胜负便很明显了。
乱党被清除之后,王氏族人借机纷纷入朝为官,久而久之,便造就了这样一个局面,外戚强大。
帝王权术之中,便有一条制衡之策,无论文武,皆不能任由其独大。
韩家世代忠烈,且韩叙与白景玄交情颇深,这一点就不必说了。王氏一族却是例外,本身乃百年望族不说,嫡女乃母仪天下的皇后,且当今圣上子嗣艰难,在如今看来,也只得皇后所出的大皇子一人为可造之材。
这样的情况,对王氏一族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了。但是却出了木盏盏这个意外。
最初,这个女子不过是淹没在后宫三千佳丽之中的一人而已,侥幸得了帝王临幸,封了荣华,然后是芳仪。赏心园中,皇后定计,在柳昭仪小产之时,一同除掉丽妃与白渊,意图不过是让皇帝认清现实,早日册立太子,却不想,这个女人碰巧遇上了,舍命救下了白渊,换了个三品修仪之位。
后来便是怀了身孕,这一次,几个有手段的人都收了手,不敢再动什么心思。却不想,丽妃踏错了一步,除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同时也赔上了自己的一切。皇帝怜惜她失了孩子,将白渊交给她抚养,后来封了锦妃。
这个女子的荣华之路,虽然几乎都是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才换回来的。然而,有这么一句话,叫做富贵险中求。不是没有人怀疑过她,但她的人生经历与背景实在是太过简单了。十年如一日的困在一方院子里,刚刚爬起来的木家,进到宫中之后,几乎都是足不出户的,这样简单明了的表现,让人如何出怀疑?
难道,要将她想成是神机妙算,能预知后事的能人吗?
自然是不可能的。毕竟这样的敌人太过可怕,没人愿意去面对。
平城围猎一事,不知是谁动的手,妄图刺杀皇帝,关键时候,是这个女子舍身挡下了那致命的一箭,然后再是生死关前挣扎了半个月。
回到帝都之后,换回了这盛世荣宠……瑞锦皇贵妃。
关于这一点,皇后也不过是有些气愤而已,没想过要在这样的时间里,做出什么对她不利的事。
然而,从安插在昭华殿的棋子以及白奕的口中,得知的事实,却让他们有些慌了。
白景玄中意的,居然是白渊!而白渊,居然在三年的时间里,成长到了这样的地步!
即便不是亲生的,但木盏盏对白渊的感情,是有目共睹的,虽然她如今明确地拒绝了皇帝,谁又能保证,长大了的白渊,不会起这个心思?
为母则强。若是白渊今后真想要那个位置,谁又敢保证木盏盏不会帮他?
再来,白景玄如今不过是而立之年,身体状况一向良好,等他退位,不出意外的话,最少还有十几年的时间。
朝堂风云变幻,一日之内,都有可能出现一个新的局面,更何况,十几年这么长的时间。
一旦木家成了气候,白渊彻底成长起来,再加上木盏盏又是皇帝放在心上的人,难免,不会出什么意外。
到时候,王氏一族这么多年的谋划,便会全书落空!
说到底,这天底下的事,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对错,万物皆为利所趋而已。
王氏族人遍布朝堂,把持要职,这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了。之前白景玄没有足够的证据,将其连根拔起,便一直装作没看见,任其发展。
开科取士,择天下贤士入朝为官,这是事关一个王朝发展的重大因素。然而近年来,王氏一族在朝堂上几乎是只手遮天,应考士子,若非王氏一派的人,便不能在科考中取得好成绩。
白景玄与韩叙多年的谋划,暗中培养了多人,最终也不过得那么一两个人安插到王氏一派中去,其中一人,便是此次会考的主考官。
此人姓李名哲,字静置,乃是江南一带某个没落世家的孩子。肩负振兴家族的重任,十年寒窗,踏上了前往帝都赴考的路。
从最初的抗拒到最后的妥协,期间所经历的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也。投入太师门下,五年的摸爬滚打,最终得了信任,坐上了此次春闱主考官的位置。
这样一步棋,埋了足足五年,还不算前期考察,从家世背景到人品学识。这一个是成功了的,而失败的,却是不计其数。
在白景玄的安排下,便有了如今这么一出戏。
科考舞弊,这样的事,在学子眼中,是天大的事。然而上位者却会根据需要,最终决定这件事的大小轻重。简单的处置了主考官,抑或,往里深究,找出所谓的谋划者。
大理寺接管这个案子,依照圣旨,追根究底顺藤摸瓜,用尽一切办法,追查此事。有了内应人士提供的线索,很快便查出了端倪。
所以的证据,直指向朝中某位重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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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长安,重重宫墙之内,一片灯火通明,说不出的繁华贵气。
这是天底下最顶级的权势的所在,同时,也是这世上最华丽的牢笼。埋葬了多少女子的一生,红颜转瞬成枯骨,亦不见那一人。至亲反目,只为那个冰冷的王座,夫妻成仇,各为其主,各图所利。
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到头来,那成就的将士,所忠的也不过是在位的帝王而已。
帝王的双手哪怕不沾染丁点血腥,然而身上所背负的人命,却是这世间最多的。
鸾凤宫中。
白景玄看着端坐在自己对面的女子,神情难得有些许恍惚。
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但这句话,在帝王之家,却是很难成真的。他与王佩瑜于少年之时结为夫妻,其间虽然牵扯了太多的权势利益,但多年相伴,虽说没有所谓的爱情,可几分尊重还是有的,且这个女人为了他诞下了一儿一女。
只是不知从何时起,二人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尖锐,到了最后已经再解不开这结了。
后来,按惯例每个月都要在鸾凤宫中留宿的夜里,也不过是二人躺在同一张床上,和衣而眠。
“阿瑜。”白景玄已经有很多年,不曾这般唤过她的名字了。
皇后闻言,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怀念的情绪,最终消失不见。
“陛下,今夜到臣妾这鸾凤宫来,可是有何要事?”
年少时地感情,即便再好,也终究是过往云烟,随风逝去,不留半点痕迹。
白景玄眼里唯一的期望被她口中的“陛下”二字磨灭了,只剩下一片黝黑深邃。
“朕忽然记起,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来这鸾凤宫了,有些怀念这殿中的熏香之味,特意过来坐坐。”最终,只剩下虚假客套的话。
皇后浅笑,“陛下若是喜欢,臣妾这便差人送到您的寝宫去。”顿了一下,接着道:“昭华殿那边,是否也要送些过去?”如此的贤惠大度。
白景玄摇头,“并非喜欢,只是偶尔会怀念罢了,今后,大约再不会了。至于昭华殿那边,就不必了,盏盏她,不适合这样的味道。”
“朕今日过来,是想同皇后说句话。玉儿还小,奕儿也才坐上太子之位,他们未来的人生还很长,你作为他们的母妃,凡事,还得多为他们着想一些。”
皇后看着白景玄端起面前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茶之后,便起身拂袖而去,视线便有些模糊了。
可是,有些事,一旦做出了决定,就再回不去了!
59。
万般算计,终有一失。
白景玄却没想到,这一处失误,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朝堂之上,此次科举舞弊之事,已经查明了真相。所有的事,背后都是由太师一手操纵,布局撒网。
韩叙掌握了所有证据,奏折都已经递了上去,只等白景玄过目之后,下令处置,却不想,等来了他忽然病倒的消息。
朝堂之上,局面忽然变得紧张起来。
白景玄病倒了。
龙床之上,满眼皆是象征着天底下最尊贵的明黄色泽,从纱帐到锦被。那个面容俊逸,脸上时常带着浅浅的笑,总是用一种十分温柔的语气同她说话的男子,如今正躺在这床上,脸色唇色皆是苍白的,不过一夜而已,便有青青的胡茬冒了出来。
“陛下”木盏盏伸手,缓缓的描摹着他面部轮廓。
从头至尾,也只有这么一声轻唤而已。精致的面容,已经带上了憔悴,如墨的眸子里,一片水雾,泪水如断线的珍珠一般,一颗接一颗的从眼眶滑落,砸到华丽的锦被里,消失不见。
听闻白景玄出事,木盏盏便赶了过来,如今又是这般模样,这样的深情,看得在一旁伺候的侍女,都不由得心酸。
“陛下……”
鸾凤宫。
“太子殿下,您不能进去。”侍卫拦下了白奕,解释道。
在白景玄病倒之前,唯一下的令,便是让人围了鸾凤宫,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这样一道命令,让人不由得深思。难道,皇后跟此事有关?说起来也是,皇上可是从这鸾凤宫回去的当夜,便病倒了。
“放肆!”白奕喝道。
自科考舞弊被人揭发,说主考官涉嫌泄题开始,他心中便有不好的预感。母后虽然没有明说,他也知道那人是他王家的人。案件由大理寺接管,迅速展开调查,就在结果快要水落石出的关头,父皇却离奇地病倒了。
这么多的巧合,由不得他不怀疑。可是,那座宫殿里住着的,却是他的母后。
“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出入鸾凤宫。”侍卫一板一眼地解释。
白奕在殿外站了很久,终究没能进去。
斥退了一应伺候的人,木盏盏这才换了一副表情,唇角微微勾起,一脸漫不经心的笑容。
“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皆是可,最毒妇人心。”
“白景玄啊白景玄,这么多年皇帝白当了你,在这种紧急关头,你居然都不防备那个女人一下,吃到苦头了吧?啧啧,真是可怜啊……相比起来,我对你其实还算是不错的吧,尽管一直在骗你,至少没做伤及你利益的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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