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如是逝水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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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梦如是逝水长-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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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一步的可能。尽管这可能微乎其微,甚至还凶险异常,也足以让人忘乎所以,孤注一掷。
  她又何尝不是有着自己的目的呢?
  接过镜子,仔细辨认着黄铜镜里那个不太清晰的人影。形如远山的秀眉,挺秀的鼻,还有浅淡柔和的唇,镜中的女孩有一双清湛的黑眸,眼神令人安心。
  她撇撇嘴,镜中人也作出同样地动作;绽开了一个笑容,镜中的女孩也笑了,笑容清灵柔美,如春冰初融,令人心旷神怡;冷冷一笑,镜中少女的唇边也随之漾起一抹嘲讽。
  真是一张很有潜力的面孔。连冷笑在这张脸上呈现出来,也不会让人觉得刺目。看得出,这个女孩虽然形容尚小,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胚子,依稀可以辨认出她长大后的风华,这一点,她在别院中第一次揽镜自照时就已经发现。
  她实在应该感谢柳月华给了她如此锋利的武器。
  无人发现,镜中的女孩又一次露出如清露般的笑容时,目光不似一贯的温柔淡泊,而是骄傲无比,若流星划过天际,刹那璀璨,转瞬即逝,一如往常。转变之迅速如惊鸿飞掠,无迹可寻。
  “到了,到玉阙山了。”秀红兴奋的声音传来,她撩起遮住车窗的布帘,探头向外张望。
  听闻此声,绝颜也透过车窗向外张望。
  雨虽然停下,天气仍未放晴。天上铅灰一片,云幕低垂。层层堆积的云朵状如山峦,又似披帛缠绕。京郊的这段官道是修在玉阙山上,此时马车正好行驶到山上,居高临下,恰好可以俯览全城。
  远远望去,京都背依青山,城中有河穿过,为都城增了几分秀美柔和。整座城呈长方形,地势很高,占地广阔,气势恢弘,规划得当。
  城中道路开阔,划分整齐,四周城郭绵延。河的一边,民居若隐若现,虽无皇宫巍峨,也是一片繁忙景象。
  透过山腰的云带望去,城中的楼阁殿台层层叠叠,高处仿佛巍峨入云。正中应是皇宫的所在,铅云暗淡更显得皇宫金碧辉煌。宫殿之上重檐飞拔,仿佛雄鹰欲腾空而起,两殿之间长桥横空,犹如巨龙在盘踞九天。
  穿城而过的河水从宫前流过,如一条玉带隔开了皇城与民居,也是隔开了天上与人间。
  马车疾驰,很快到了城门口。城墙高阔绵长,一眼看不到尽头。城楼高耸,由厚重坚实的青石砌成,城门两边分别列着两队卫兵,正对进出的人进行检查。城门上方镶着用白色玉石刻成的两个大字:玉京。
  天上白玉京,五楼十二城。
  绝颜看着“玉京”两个字,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第九章 过去从不曾过去(上)

  世上最毒的花一定很美,所以这世界上最阴暗的所在——皇宫也有着最金碧辉煌的外表,若是真的被这富丽堂皇的一切所欺骗,只怕会死无葬身之地。
  教安殿的崔德仪就深知这个道理。家世很好的她只因少了一张妩媚的面孔,当年选秀时无缘妃嫔被选为女官。如今已是宫中的旧人。见多了后宫的风云变幻,洞悉宫中大大小小的伎俩,相貌端严的她早已百炼成精,有了狐狸的直觉和狡猾。
  她看着面前拘谨中难抑兴奋的新人,用威严的目光掩去了心中的讥嘲。
  按规矩,除了被打发做粗使杂役的宫女以外,所有人进宫之后都要先在她这儿学习礼仪规矩,熟悉皇宫事务。然后才能供各位皇后嫔妃,皇子公主们挑选。绝颜她们自然也不能例外。
  绝颜知道初碧一定和这个崔姑姑说了什么,因为她对她们四人的进度明显要关心得多。
  没几天崔姑姑就有些头痛的发现,在皇后相中的四个人当中,那个相貌最好的却是最笨的一个,这也许可以说明上天还是很公平的。
  连着三天走同一条路线,单独走的时候还会走错,想要发火,她自己已经泫然欲泣,主动请求受罚。惩罚就是再走一遍又一遍直到记熟路程为止,只是最后总得派人去寻她回来。
  教她辨认宫中的服饰和品级,在背诵品级时她记得很快,崔德仪的心中稍感安慰,以为这一关可以过得容易些。然而好景不长,她怎么也无法把品级和服饰联系起来,即使罚去她的三餐让她在暗室默记也无济于事。
  她的脑袋像是沙滩,一遍遍把东西写上去,一遍遍又被潮水冲走不留半点痕迹。
  最后,在初碧来教安殿选人的时候,名师崔德仪只得告诉她这次她看走了眼,那是一个绣花枕头无济于事。
  和所有买古董买到赝品的人一样,初碧只能自认倒霉,带走了秀红姐妹和小莲。
  四人分别时离情依依,看着三人喜悦的眼神,绝颜倒也为她们高兴,无论如何她们已得偿所愿,再相会时,恐怕已是物是人非。
  她在等一个人。
  这个人在等级森严的后宫中可以以一个宫中女官的身份独自拥有一座宫殿,这可不是一般的殊荣。所以,绝颜对于绿华女史,很感兴趣;对于她所掌管的连城宫,更感兴趣。
  连城宫在内城的东北角,若说这座皇宫像一片大海,那连城宫就是这片大海中的孤岛。
  它与其它的宫殿不同,不是为妃嫔所建,而是为了经史典籍所建。宫中藏有浩如烟海的古籍珍本,文人墨宝,可谓价值连城。
  若单单只是这样,倒也不用特地建在宫里。连城宫最大的价值,也是它最神秘的禁区——是天朝开国以来的各类奏本御批,还有那一道道的诏书宣召前的原本。这也是绝颜进宫的目的之一。她需要去那里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在她受罚受罚再受罚之后,她终于如愿以偿的成了教安殿中的“困难户”,躲过了各宫的“密集选秀”,等到了姗姗来迟的连城宫主人——绿华女史。
  这位女史当年曾是京城最有才华的女子,所以才能被授命掌管这连城宫。
  而在绝颜见到她之后,相信当年她的美丽也不会输给她的才华。因为即使这么多年过去,她看上去依然楚楚动人。
  在熟悉宫中道路的时候,绝颜已经见到了很多妃嫔,如今印象里只剩下一团浓艳,五颜六色花枝招展,却没有一位及得上眼前素面白衣的绿华女史。
  想起面具男说起的当朝皇帝陛下和绿华女史的往事,绝颜心里很是欣赏这位见识非同一般的女人。
  旁人都看错了。不嫁他不是清高不是固执,正因为她爱那个男人,所以才不愿做他的妃嫔,情愿用一生的寂寞换他一生的眷恋难忘。
  从现在看来,她也的确做到了。从她在宫中超然的地位就可以看出,那位帝王也始终未能对她忘情。
  听说绿华女史平日深居宫中,从不与人来往,仿佛与世隔绝。她要是挑宫女自然也不会和众人冲撞,而是在别人挑完后她才会来。
  所以绝颜很有耐心。
  同传言一样的淡漠寡言,只问了一句是否识字,作为终于抛出手的烫山芋,绝颜被领进了自己的目的地——连城宫。
  观察,收集,分析,判断,四个步骤一气呵成,几乎已成了她的本能。凭借这个本能绝颜在连城宫当起了微不足道的宫女,一点点的学习,一点点的渗透。她的耐性一向很好,这一点,甚至是她那以苛刻出名的爷爷也曾称赞过。
  连城宫中的宫女不多,除了她之外就只有两个人,都是服侍绿华女史起居的。而她,因为通晓文字,就被绿华女史当成了助手,每天整理典籍,清扫书房。这正是她求之不得的差使。
  绝颜的房间在外殿,绿华女史住在内殿,两个侍女住在殿外的偏房中,当时绿华女史让她在殿内随意选一间,她选了书房前廊对面一排房间中的一间,就是为了方便自己能够夜入书房。
  连城宫的书库很大,每年定期有人清理。她们主仆两人的任务只不过是看守而已。她想大约自己的职务就像是现代的皇家图书馆的管理员。
  平时只需要打扫书房即可。书房里的书也不少,她常常趁着打扫书房或是誊抄整理的时机阅读史册,把看到的和红师父所教授的相对照,如饥似渴的学习着这个世界的知识。要想完全熟悉环境看清形势,她知道的还太少。
  来到连城宫已经一个月,绝颜还不知道那些诏书奏本被藏于何处。那些都是必须珍藏之物,不太可能放进庞大的书库。估计东西就藏在这个自己每天进入的书房之中。也就是说,这个书房里另有密室。
  这是正常的,不要说皇宫,就是她前世的祖宅也有大大小小十几个密室,暗道也有好几条。不过这个密室真的很秘密。因为她不动声色的找了几天,也没有找到密室的入口。机关倒是发现了几处,但是把几处机关全都试了一遍也没有发现。
  她只能另觅途径。
  绿华女史对这个滞留于教安殿无法出师无人问津的小女孩很有好感,因为她有一双澄清的眸子,还有一张表情丰富的脸孔。
  她听话乖巧,手脚勤快,胆子又小,比自己身边两个早入宫两年的人还要温顺驯服,安分守己。除了分给她的事情以外,她还常常帮别人的忙。绿华女史知道自己那两个丫头也很喜欢这个小女孩。
  把她带回连城宫这个月来,感觉她除了字丑了些,识的字少了些,记性差了些,其他也没什么大的毛病。若说有,大概是她看起来一脸纯真实在不适应这宫廷吧。也许这就是她无法出师的原因。
  虽然她已经极力掩饰,别人却还是可以轻易看清她的想法。她平时说话,也是天真直爽,常常忘了环境对象,也分不清该说的和不该说的,就像现在。
  绿华女史,她捧着一本先帝的文集,两条秀气的眉毛皱成了结,这本书有股气味,有点怪。
  幸好是对着自己说这种话,要是被别人听去,恐怕她的小命就要没了。居然敢说先帝的文集有怪味,定会被说成是讽刺先帝。
  板起脸,用了难得对她用的严厉语气:不可胡说!你知道这是谁的文集吗?
  这个,有一个字不认识。小脸上的表情明显沮丧起来,却偏还强装着镇定,仿佛是说只有一个字不认识。看来真真有些好笑。
  这是先帝的文集,怎么会有怪味。以后千万别乱说了。虽然知道她可能又记不住,还是要叮咛她几句。
  我知道了。可是,真的有种气味啊。她微微涨红了脸,低头乖巧的认错,却又小声的嘀咕一句,真是让人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看她说得认真,绿华女史心里一动,最近阴雨连绵,难道是霉了?
  这可非同小可,翻开一看,果然有些霉迹。
  自己真是老了,居然会疏忽至此。以为没到梅雨天就不用担心。若不是这个小丫头,只怕这整个书房里的书都要发霉,她这次不知轻重的胡说倒还真是无心插柳。
  看向绝颜的目光更加柔和,多了一分对韶华流逝的叹息和隐约的感激。
  其实绿华女史管了这么多年的图书,又怎么会疏忽到这种地步,为了让书房里的气候足够潮湿,绝颜可是几夜都没有睡好,前半夜泼水,后半夜擦干。
  尤其那本先帝文集,更是在她“精心”的保管下散发出了不容错辨的气味。
  这样一来,绿华女史一定会连带着担心起比书房里的书更珍贵的东西——某些她久寻不获的东西。
  而且,人若是担心起什么,那是一定要亲眼见见才会放心的。
  是夜,绝颜果然听到耳边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她立刻悄然起身,跟了上去。

  第十章 过去从不曾过去(下)

  依然是她找到的那几个机关,她看得苦笑,总不至于绿华女史自己也不知道吧。笑容还未消失,突然传来一阵震动声,墙上一幅山水的背后出现一个圆形凹陷,绿华女史拿出一个圆形物件合了上去,人影立刻消失在了屋中。
  绝颜恍然大悟,原来还有一个“钥匙”,怪不得她总是进不去。
  确定了那些诏书奏本的所在,这一夜她睡得香甜无比。
  第二天夜里,绝颜用清梦无痕让殿中的三人都睡下,拿着从女史身上找到的环状物进了密室。
  密室四面摆放着书架,架上放着一摞摞奏本,南面书架上堆放着一层层扁平的木制锦盒,看起来纤尘不染,井井有条。
  绝颜翻检着柳任被杀那一年的奏本,终于找到了一本密折,她看完了密折的内容,记下了上奏人的名字——当今的三朝元老,大司徒韩咎。
  她没有再去找那道圣旨,时间有限,那个无容人之量的太祖皇帝早已往生,别说万岁,连百岁都没活到,那么这笔帐就让他到九泉之下和柳任一家自己对质去。她关心的,只是当前的自己而已。
  脑子里关于韩咎的信息像拼图的碎片迅速集合,自动在脑中拼凑着这位大司徒的生平事迹。从密折上看,此人可是她的一大劲敌,不可不防。
  匆匆翻看着太祖所有御笔朱批的奏本,她注意到一条重要的信息,是太祖皇帝驾崩那一年留下的。奏本上的朱批只是寥寥数语,但是含义却至关重要。
  “密召韩咎进宫传诏。”
  又是韩咎!传诏?传的什么诏?又和柳家有关吗?
  看看时间,这是太祖皇帝驾崩前批的最后一批奏本,难道说是对韩咎临危授命?可是那时的皇帝登基时已经年长,不需要顾命大臣。也就是另有含义。
  看来柳任一案之所以还没结束,说不定就和这个大司徒韩咎有关。当初他献计毒杀柳任,难道现在还是他在派人追杀柳月华一家?也就是说,在追杀她——柳绝颜?
  脑中思绪翻腾,手上却不敢怠慢下来。绝颜飞快的浏览完,照原样小心翼翼的将奏本摆放整齐,她生性谨慎,为了避免手在纸上印上湿印,学着前世的样子带上自制的手套,又怕留下气味,所以在沐浴后除去香味才来。她绝不能在密室中留下任何痕迹。
  整理完毕,绝颜退出密室,来到绿华女史的房前,检查了房门,发现原先系住的发丝仍照原样打着结,这才放下心来,悄悄的将“钥匙”放回了原处。她又到那两个侍女的房门前检查,发丝也都完好,便将发丝解下,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离房门越近,她越感到一种异样,心头不禁有些发颤。她并无武功,虽然不会武功,她的感觉却素来敏锐,从前世就是如此。
  她忆起前世自己七岁那年的绑架事件。在离那辆黑色的房车还有几步的时候,她也有这种感觉。虽然从外看来那辆车像是停在路边并没有人在里面,但她却有一种强烈的感觉,里面有人,而且是远比自己强大的人。
  因为这忽来的感觉,她不肯上车,转身就走。却还是被从车上下来的人绑架了。那一次,她在恐惧的深渊生存了整整一个月。之所以拖这么长时间,是因为她只是家族中一个可有可无的孙女而已。没有人会在意她的生死,她的存在本就如同影子,令人毫无所觉。
  母亲已有了弟弟这个儿子,她存在的意义——让父亲愿意娶母亲这个任务也已经完成了。她的生命已毫无意义,谁也不会在意。
  直到生死的边缘,救她的也不是自己的家族,而是警方难得利索的行动。原来这场绑架是由父亲的商场劲敌策划的。他以为手里握有那个人女儿的性命就可以令那个人让步,经过一个月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最后绝望的要和她一起同归于尽,用她的命来祭奠他自己败于父亲手中的公司。
  她记得那间昏暗的、阴冷的、布满尘埃的地下室,记得那变味的茶水,还有那有着一股刺鼻的漂白粉味的白水,记得前半个月一天一顿的硬面包,也记得后半个月整整十五天只能以水果腹的日子。
  原来自己从来没有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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