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四小起身应了,心里都觉得庆幸。
真要是在外头喝成个醉鬼,即便长辈们不说,他们也要羞死了。
一顿饭,直吃到戌正(晚上八点)方散。
因孩子们都吃了酒,天又晚了,初瑜便留左住、左成住下,打发了小厮去宁宅那边告知田氏。
从兰院出来一吹风,恒生就有了醉态,被天佑、左住他们搀着下去安置。
妞妞与天慧相伴回了各自院子,曹顒夫妇也回了梧桐苑。
“恒生性子实诚,这回伤得不轻。”初瑜一边服侍丈夫脱了衣裳,一边带着心疼道。
曹顒带了几分自责道:“是我太轻率了。早该使个人先到喀尔喀看看再说,因隔得远,却是疏忽。”
恒生再懂事,也是个十五岁的孩子。
对于那些妻妾争锋、兄弟争产的事情,他在京城虽有耳闻,也只是耳闻,并不曾有过亲身体会。
“塞翁之马,焉知非福?爷也莫要太过自责,毕竟这回恒生只是做客去的,还能回来。要是现下面上光,将咱们恒生诓过去,再行这些手段,咱们又看顾不到,那才是害了恒生。”初瑜说道。
曹顒点点头,早先不拦着世子认子,是因为生恩无法割舍。现下看来,那世子的狗屁爱子之心,是嘴上说说,还是真有分量,还有待思量。
这会儿功夫,曹顒想起曹乙所提之事,对初瑜说了。
初瑜听了,不由皱眉,道:“二供奉是不是年岁大了些?”
曹顒晓得,妻子回京后使人在府外为惜秋打听人家,问道:“外头还有旁的人选?”
“前些日子使人打听,倒是有两个人选,一个稻香村鼓楼铺子的成掌柜,三十五,丧妻有一个女儿,与天慧差不多大,也到了说人家的时候。还有一个钟举人,是钟妹妹的族叔,寓居在京,身上有举人功名,如今在侍郎府坐馆。倒是比成掌柜年长几岁,妻子病故,两个儿子在老家务农读书,已经娶了媳妇。”初瑜道。
前者曹顒头一回听说,后者曹顒却是见过的。
当年钟举人进京考恩科,顺道送族侄女钟氏进京,曹顒曾在蒋坚的婚礼上与之打过照面,个子不高,说话咬音颇重,看着还算方正。
他恩科不第,并没有回乡,而是留在京中,看来是有待明年春的会试了。
“钟举人既是留在京中,是要等着会试。既要走仕途,娶妻就挑剔些,这门亲事很是不妥当。”曹顒道。
初瑜点头道:“我也这样说。只是听钟妹妹提及,他们家虽是书香传家,子弟婚娶并不太挑门第,只要身家清白,三代之内无刑亲的,就能拜家庙。她有个族兄,就娶的同乡大户人家放出来的婢女。”
是有句老话,叫“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
况且现下议亲的惜秋,并不是曹家的婢女,而是曹顒的小师娘。
若是没有助力的读书人,能借此搭上曹家这条关系,怕是还巴不得娶惜秋。
曹顒不愿恶意去揣测人心,现下他也不怎么担心这个钟举人真有什么不良打算,因为双方悬殊太多。
不管对方真心实意也好,还是想要搭桥也好,只要善待惜秋一切好说;否则的话,曹顒也有能力让他一切成空。
“明**对惜秋提一提,看看她心意如何。若是她想要体面分光,就算没有钟举人,请宋先生想想办法,也能再寻个妥当的人来。要是想要踏实过日子,成掌柜与二供奉都不错。”曹顒道。
宋先生虽已经在家养老,可徒子徒孙遍及官场。
别说是还没有授官的举人,就算直接找个有顶戴的人选,也不是难事。
初瑜闻言笑道:“有老爷给撑腰,自然是寻个合二姨娘心意的。只是我平素瞧她,是个安静老实的,倒未必有什么富贵心思……”
一夜无话,次日曹顒如常去了衙门,初瑜先去兰院请了安,而后在梧桐苑料理了家务,天色近午时,才得了闲功夫,才带了个小丫鬟,溜达到榕院。
天慧也在这边,同妞妞姑侄两个正在榕院小厨房里忙活,听说初瑜过来,忙将做好的吃食端上来。
“这是奶饽饽?”看着这白色带了红色点点乳块,初瑜笑着捏起一块,看了两眼,道:“这是掺了枸杞碎末?”
妞妞笑道:“不是枸杞子,是麻黄粒儿。恒生说了,喀尔喀那边的奶食,多掺这个。麻黄发汗散寒,宣肺平喘,这是冬日里当进补的东西。有了这个,每次里吃两块,只当调理了。”
麻黄是常见的中药,府里每年也制一些麻黄蜜丸,冬日里预备着。
初瑜将饽饽送就嘴里,满口的奶香,药味被遮住,倒是半点不显:“很软很甜,想来会合老太太与老太君的胃口。”
天慧道:“母亲,这是加了奶皮子与蜂蜜的,要是想吃有嚼头的,可以不加那两样。”
初瑜笑着点点头,看着那满满一碟子奶饽饽,道:“东西再好,也是添了药材的,还是要少吃为佳。若是想多吃些奶食,可往里多加干果与蜜饯。”
妞妞与天慧应了,见她们姑侄两个意犹未尽,初瑜便打发她们忙去,自己同怜秋、惜秋两个说话。
闲话几句,便引到惜秋的婚事上。
惜秋虽满脸通红,可毕竟不是黄花大姑娘,倒也没什么可回避的,听初瑜说了三个人选。
怜秋看中了成掌柜,道:“这个年岁相当,又是太太用了多年的老人,知根知底。即便有个闺女,也要出门子,并不使人费心多少。”
惜秋听了,却是有些犹豫。
怜秋见状,不由皱眉,道:“莫非妹妹还不改初衷,一心觉得读书人好?你没听太太说,那位举人老爷明年会下场,要是不中还罢;要是中了进士,怎么还会心甘情愿与咱们结亲?就算是成了此事,八成也是为了攀附府里,人品哪里能靠得住?”
虽说初瑜还在,可大家相处了十几年,倒没什么可避讳的。
惜秋忙摇头,红着脸道:“姐姐误会了,妹妹没觉得那举人老爷好……”
怜秋松了口气,道:“你心里明白就好。大家伙巴巴地为你找人家,还是希望你下半辈子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你还年轻,找个年岁相当的男人,生两个孩子,也省的冷清度日。”
惜秋抿了抿嘴唇,却是不点头也不摇头。
怜秋不由疑惑,初瑜却是瞧出点什么,直言道:“莫非二姨娘也没看中成掌柜?”
惜秋的脸红的更厉害,低着头,下巴要顶到衣襟上。
怜秋却是变了脸色:“没看中钟举人,也没看上成掌柜……莫非你竟挑二供奉不成?”
惜秋低着头,小声道:“我十五岁就跟着姐姐进府,至今已经在府里待了十七年……外头,有些怕……实不愿离了这府里头……”
怜秋摇摇头,道:“即便那样,也不必选二供奉。你若有这个心,早些同太太与我说,就在府里找人就是,何苦劳烦太太费心给你在外头找?”
惜秋没有说什么,只是红了眼圈。
初瑜向来善解人意,自是晓得惜秋顾虑。
惜秋身份,算是曹顒半个长辈,怎么可能与曹家下人婚配,那样则失了尊卑,往后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曹乙虽是曹府中人,却是供奉,良民身份,并不是奴仆下人。
他威望又高,府里护院多是他教导出来的,曹家上下对他都算礼敬。
婚姻大事,干系惜秋下半辈子的喜乐。
姊妹两个意见相左,初瑜也不好说什么,借口还有家务,先行一步,让她们姊妹自己商量,左右也不急于这一两日。
她不着急,却是有人心急。
跟随恒生远赴喀尔喀这些人,曹顒感念大家辛苦,除了每人赏了银钱外,还给了半个月的假。
曹乙却是不知辛苦一般,只歇了一日,便又出现在曹顒面前,带人护卫曹顒出入。
曹顒劝他好生歇歇,他也拍着胸脯,只说已经缓过来了,半点不累。
而后,他便用一种期待又热切的眼神,看着曹顒。
曹顒被他盯得不自在,只能让初瑜再去催催,不管成与否,还是给个准信,要不然曹乙要化身怨夫了。
这一回,终于有了准信。
“大姨娘点头了……二供奉名声在外,她本心有顾忌,还是妞妞出面相劝……妞妞说了,二供奉行事虽不羁了些,可心地不坏,又喜欢同孩子们玩耍,说不定与二姨娘正合得来……”初瑜笑着对曹顒道。
自从听妻子说了那三个人选中惜秋看中的二供奉,曹顒便晓得,这门亲事八成有戏。
即便怜秋有所挑剔,最终还是要看惜秋的心思。
“二供奉也好,真要是嫁到外边去,过的顺心还罢,要是过的不顺当,还是让人糟心。”对于这个结果,曹顒很是满意。
虽说三人中,二供奉未必是最好的丈夫人选,可惜秋这个选择,却是使得她的婚事简单化,省了许多不可预知的麻烦。
“虽说有了准信,怕也要使二供奉等上些日子了。二姨娘说了,无论如何,也要等妞妞出阁后再到她。”初瑜道。
不过是等半年,既是心想事成,想必曹乙也是乐意等的。
果不其然,听说惜秋要等到妞妞出阁后才改嫁,曹乙并无半点不满,反而带了几分欢喜,道:“不着急,不着急,只要先将亲事定了就好。”
惜秋虽是改嫁,曹乙却是初次议婚。
他虽不知这些,却请教了张义、曹满两个,掏出三百两银子,齐齐当当地预备出一份体面的聘礼出来,请人送到了榕院。
惜秋亲自缝了一身衣服,一双鞋袜,用以回礼,两人的亲事就定了下来。
曹乙虽在曹家没攒下什么银钱,可入曹府前也存下几件好东西。
如今既是要娶亲,自然不能等着每个月二十两俸银来预备亲事。
除了两件珠宝首饰,添了聘礼外,还有一对前朝传下来的宝剑,还有一条玉带。
他便将宝剑与玉带交给张义,请他代为脱手。
张义并没有直接将东西带出府,而是送到曹顒面前。
曹顒见那宝剑簇新,手柄处却光滑油润;玉带用绒布包了,藏于锦盒,晓得这两样是曹乙的心爱之物,便吩咐张义将东西留下,让他去账房支两千两银子给曹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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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零五章立诺,毁诺,承诺
曹顒海贸条陈尚且未补完毕,朝廷里就又有了大事,新出炉的直隶总督李绂与河南巡抚田文镜在御前打起了口水官司。
李绂是康熙四十七年的江西解元,康熙四十八年进士,而后庶吉士,散馆后入翰林,数次被点为乡试主考官,官至礼部侍郎。
康熙六十年,他被点为会试副主考,受举子聚宅闹事牵连,被罢官外放,于河工处效力,直到雍正元才被召回,雍正二年外放南边任巡抚。
曹颙被罢了直隶总督后,唐执玉署直隶巡抚,谁都以为他会是下一任总督,没想到临了临了,雍正召回了政绩卓越的李绂。
李绂奉旨回京,途径河南开封,河南巡抚田文镜出迎,两位封疆大吏就有了口角。
开始只是善待读书人与否的问题,有所异议;等闹到御前,就成了“结党”与“贪虐”之争。
田文镜弹劾李绂“结党营私”,李绂弹劾田文镜“贪虐”不仁。
李绂科举正途出身,当然为读书人说话;田文镜却是捐官出身,视科班出身的属下为眼中钉、肉中刺,极尽打压、苛责。
河南官场,闹得沸沸扬扬,争议不休。
对于这个李绂,曹颙也打过两回交道,说起来他是马俊的同年,与马俊颇有私交。
江西本是出才子的地方,江西籍官员遍及朝野,加上李绂任十多年翰林官,还做过云南、浙江乡试主考,康熙六十年会试副主考,弟子众多,说他“结党”也不算冤枉他。
田文镜御下甚是苛严,早有“酷吏”之称。说他贪,并非是贪财,而是贪名。
官至巡抚,他家子弟却多是白身,除了俸禄,也一文不取,连官场惯行的“三节两寿”的礼,他都拒之不受。
上行下效,他要做清官,旁人就不好再伸手。
河南官场,怨声载道,也有这个缘故。
他对自己狠,对属下官员狠,对百姓也不算仁慈。
“摊丁入亩”、“火耗归公”两下新政,其他地方都是缓慢推行,只有河南疾风骤雨,使得不少百姓丰年出逃。
李绂与田文镜都是雍正亲自简拔,都是御前红人。
对于这场争执,不少人看热闹,也有些人,试探着掺合一把。
帮衬李绂的,自是看田文镜不顺眼,毕竟官场上枝枝蔓蔓,保不齐谁家的子弟就在河南苦熬。
帮衬着田文镜的,人数不多,却也份量不轻,多是满臣。他们虽不待见田文镜,却也见不惯汉官“结党”。
这两位督抚大员的碰撞,或许历史上会有记载,可曹颙并不晓得此事首尾。
不过,从田文镜善终,并且被冠以“天下模范总督”之称,曹颙就晓得这场官司,田文镜稳胜。
更不要说,田文镜这次进京陛见,提出了想要在河南推行“士绅一体纳粮”之事。
有他充着新政急先锋,雍正定是巴不得,如何会拆台。
随着万寿节日益临近,奉召回京陛进的外地督抚,也陆续到京,唐执玉也在其中。
身为捏着钱脉的户部尚书,曹颙收到的炭敬都是头一份。
当唐执玉递了帖子,使人送来炭敬时,曹颙觉得很是怪异。去年这个时候,他正孝敬旁人炭敬。
旁的总督巡抚还好,为了避嫌,不过是互递名帖,唐执玉可是故人,如此就慢待了。
曹颙便抽了半日功夫,在家里设宴,请唐执玉过来吃酒。
见到唐执玉的那刻,他大吃一惊。
这自清苑一别,还不到两个月,唐执玉瘦了一圈,脸色儿很是难看。
“益功,这是大病初愈?”曹颙带了几分疑惑问道。
“月初犯了痰症,已经差不多要好了。”唐执玉咳了两声,道。
见他这样子,曹颙不由劝道:“益功不要太拼了,若是真顾念直隶百姓,还当多爱惜身体,方是长久之道。”
唐执玉苦笑着摆摆手,道:“大人切莫这般说,如今李大人督直隶,正是直隶百姓之福。下官只想着,能妥妥当当地将直隶政务交到李大人手中,不失职就好。”
他独身其身,背负“恶名”,留在直隶,本以为是皇上器重,要将直隶交到他手中,谁想到又有变故。
想来也是受了打击。
别的官员,对于曹颙来说,只是一个名字、一张履历表;唐执玉这十几年的仕途之路,却是曹颙亲眼见证。
不管是从资历看,还是从政绩看,唐执玉没有不再升一步的道理。
“益功不必心灰,你还有一年才满一任,待那时再看。”曹颙道。
再说这些也没意思,唐执玉点点头,同曹颙说起直隶近况。
唐执玉不善饮,曹颙平素重视养生之道,两人不过是意思几口,便撂下酒盅。
吃席间隙,曹颙低声吩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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