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犹豫,就听有人道:“小的见过王爷,请王爷安。”
四阿哥抬起头,就见有人里面而来,给自己见礼,二十四、五岁年纪,看着有些眼熟。像是曹颙身边侍候的。
他点点头,道:“你家大人去了何处?”
“回王爷话,我家大人就是帐子里。昨晚上熬了夜,这会儿许是没精神,没听见王爷过来,小的这就去给王爷通传。”那人躬身道。
来人正是小满,他从十六阿哥处回来,刚进自己帐子,就听见四阿哥唤人的声音,赶紧出来答话。
四阿哥摆摆手。打发小满进帐。
小满进了帐子。就见曹颙在睡榻上睡得沉沉。即便在梦中,他也锁着眉头,看来是为这几日的事情发愁。
小满有些踌躇,想了想自家爷向来对四阿哥非同一般的恭敬,这又是四阿哥主动来访,他还是上前几步,走到曹颙床边,道:“爷,醒醒,四爷来了。”
他也不敢唤太大声,怕外头四阿哥听见不恭敬,连唤了几声,曹颙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曹颙使劲地摩挲摩挲脸,起身弹了弹衣服上的褶子,出去迎四阿哥进来…
第十二卷 奉天运 第九百二十章 行进
曹颙请四阿哥上座坐了。四阿哥打量着曹颙。看他难招心。眼睛里都是红血丝,丝毫没有“沐浴天恩”的自得与欣喜,心情颇为复杂。
既为他能这般稳重、荣辱不惊欣慰,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之意。
养母孝懿皇后,生前以贵妃身份,执掌凤印,统摄六宫。只是她身份尊贵是尊贵,又因是皇父嫡亲的表妹,也得皇父敬重。
只是有身份,却少宠爱。只是她性格温良贤淑。从没有用自己的身份行夺宠之时,只是偶尔在养子面前流露出些许怅然,并不是为自己的无宠,而是羡慕皇上与孝诚皇后的恩爱。
不知她到了地下,有没有见到孝诚皇后,晓不晓得孝诚皇后也有羡慕的人。
想到这些。四阿哥心里叹了口气。
逝者已矣,先顾惜活着的人吧。
照理来说,曹颙不是愚钝的,也当晓得这太后“赐予”后,实际上皇上的恩典。对于李氏的真实身份
他也当知晓七七八八,却不知他打算如何应对。
欣慰与酸涩过后,四阿哥只剩下好奇。
他不晓得,曹颙心里也好奇,心里纳闷四阿哥到底所谓何来,怎么就皱眉眉打量人,这眼神委实叫人不自在。
但是四阿哥不说话,他只能稍加思量,道:“方才臣去求见王爷,王爷不在。皇上有口谕,命臣明日返京。户部文书,臣已整理完毕,交由郎中罗德。王爷可有什么交代臣下的,还请王爷吩咐。”
“曹颙,”四阿哥正色道:“也没什么特别交代的,只是你回到京里,不可因圣驾不在就怠慢了,还应勤勉办差。”说到这里,顿了顿,道:“张伯行可谓是能臣,有什么不解之处,可虚心请教。”
曹颙起身肃手听了,躬身道:“王爷教导,臣感激不已,定恭谨办差,不敢负王爷慈爱。”
说出“慈爱”二字,他直觉得自己的牙根儿都要酸倒。
无奈,四阿哥端出尊长的架子,又是“苦口婆心”的模样,曹颙只能跟着配合。
四阿哥点了点头,像是颇为满意曹颙的知趣。目光柔和许多,声音却越发冷冽,越越来劲,颇有气吞山河之势。
从曹颙少年沉迷商贾之事,耽搁课业开始,到曹颙行事不圆滑,在京城与人交恶,林林总总,都是不满。
要不是隔着远,这吐沫星子就要喷到曹颙脸上。
曹颙只觉得额头冷汗都要流下来,平素里瞧着自己也没有那么不堪,怎么四阿哥这副“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难道自己费心经营十多年,在这未来帝王眼中就是这个印象。
他却不知道,还是他那方才那句“慈心”惹的祸,使得平素板着脸的四阿哥转眼就化身“话唠”
四阿哥的姐妹中,长成的只有八位,其中六位抚蒙古,就算有外甥。也隔得远,身份有别,;轮不到他这个舅舅管教。
嫁到京中两位公主。一位是他同母所出的和硕温宪公主,嫁到佟家两年后病故,没有留下一儿半女;另一位是和硕惠靖公主,下嫁给孙承运,前年死了额驸,带着儿子寡居。
这位惠靖公主不仅同雍亲王府鲜少往来,还同十四福晋年龄相仿,交情甚好,孙承运生前也是围着十四阿哥的屁股转。
四阿哥不迁怒都不错了,哪里还会同这个妹子亲近?
曹颙失父,又是他打小看了长大的(杭州相遇开始算),所以四阿哥眼下被曹颙的“慈心”一句勾得慈心大发。
加上,方才在三阿哥处憋的火,这般发挥一下,心里也畅快了。
见曹颙脸色越来越白儿,他才兴致未尽地收了口,口气转为温和道:“你已不小了,往后行事不可肆意,凡事谋定而后动。要是遇到不解之事,就来寻我。”
曹颙被四阿哥折腾的,有些战战兢兢,小心地应了。
四阿哥见他恭敬有余,亲近不足,有些不满;想着他同十六阿哥的亲近。就有些不舒坦,道:“十六阿哥虽与你有同窗之谊,但却你的尊长,不可怠慢。”
咦?这都哪儿跟哪儿?
曹颙被四阿哥的跳跃式发言弄得有些懵懂,不过还是先老实地应了。
四阿哥见他“孺子可教”真有些自家骨肉的感觉,心满意足地走了。
曹颙亲自送他出了帐子,转身在回帐子时,丁点儿睡意都没了。
他将四阿哥的话掰开了,揉碎了,还是猜不出十六阿哥哪里得罪了四阿哥。
许是这两日,“惊喜”太多,惊得曹颙有些麻木。即便四阿哥将自己贬的一无是处,曹颙只在听的时候忐忑,过后就平静下来了。
四阿哥以为自己是“庸才”不是更好,就不会想着点他出头做“改革先锋”
但是十六阿哥身为宗室,往后境遇如何,都在四阿哥一念之间,曹颙可还惦记他混上铁帽子,自己能多个靠山。
想到这点,曹颙有些迫不及待地,但是现下就去找十六阿哥又太惹眼。万一传到四阿哥耳中,自己不是成了“冥顽不灵”?
他站起身来,踱了几步。
以十六阿哥的伶俐,当不会得罪四阿哥才是,到底哪里出了砒漏?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他正寻思,就听有人道:“孚若,听说方才四哥来了?”
挑了帐子门口进来的,正是打着哈欠的十六阿哥,身后还跟着伊都立。
有伊都立在,曹颙有万般疑惑,也只能先压下来,招呼他们两个落座。
“十万两白银,恭喜孚若,真是叫人羡慕。”伊都立满脸羡慕地说道。
就算他家资富足,但是对于这么一笔数目字也觉得乍舌。而且,这银子只是一部分,还有其他贵重之物。
财帛动人心,这背后的体面,更是常人不能想的。
伊都立笃定,关于李氏身份的传言不是空穴来风,早年有太后的另眼相待,还有“三柄如意”;如今,还有科尔沁王公拿着慧妃娘娘的嫁妆”尊太后“遗命”交到曹颙手中。
流落在民间的公主,说起来像是古时话本小说中所述。
只是早年没相认,现下也不过是打着太后的旗号加恩,看来皇上没有认祖归宗的意思。
曹家得了银子不假,失去的却是固伦公主的封号,这样看来那些财物就不脆蹙一甲丁一里。
曹颙只能苦笑,这两日发生的事情跟打仗似的,接二连三。
伊都立不提,他还暂时想不起,那十万两金子的处置,也是令人头疼之事儿。
十六阿哥见曹颙如此,岔开话道:“老伊先别羡慕他,这没几日就到中秋,中秋后就要行围,孚若可是赶不上了。不仅如此,还得罪五百护军,真是可怜。”
伊都立听十六阿哥提了曹颙明日返京之事,才跟着他过来看曹颙的,关于护军那个。却是不解:“咦?五百护军?要说旁人手痒痒,去护军行营单挑还有可能,孚若不会那般鲁莽吧?”
曹颙晓得十六阿哥的意思,这八旗青壮,向来以参加木兰围猎为荣。而且历年木兰秋弥,都有皇帝加恩赐银。
如今因为了押送曹家这批财物回京,拨了五百护军,这些人就失去了参加木兰围猎的机会。这些人虽不敢违抗皇命,也不敢以下对上,但是心中腹诽咒骂是少不了的。
曹颙只觉得大脑“嗡嗡嗡”的,若不是十六阿哥指点,他还想不起这个。
看来,如何安抚这些人,也当想个法子,既弥补了他们不能参加围猎的损失,又不惹眼,有施恩的痕迹,这其中还得妥当思量。
这会儿功夫,十六阿哥已经同伊都立说了缘由。
伊都立笑着说道:“就算参加行围,满洲、蒙古十来万兵丁。有头有脸的还能分些银子,寻常兵丁也就三五两银子的事儿。护军营地位高些,人头十两银子也到头了。五百人,孚若舍个几千两银子,也就摆平了。十六爷还替他愁这个?”
十六阿哥看了他一眼,装恼道:“你们都是财主,倒显得爷是个气人儿了
伊都立同他熟惯了的,晓得他不是真恼,也不害怕。同曹颙说笑几句,就先忙其他的去了。
十六阿哥心存好奇,少不得问问四阿哥的来意。
听说只是训了曹颙一番,还告诫让曹颙对自己恭敬,十六阿哥不由笑出声来,看着曹颙,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地看着曹颙道:“即是长幼有别,咱们是不是先唤了称呼
来小曹颙,唤一声十六舅 ,十六叔听听。。。。。。”
曹颙见他不以为意,道:“十六爷仔细想想,真没有得罪那位的地方?”
十六阿哥摆摆手,笑着说道:“你就放心吧,自从四哥送我经书,我也〃喜好佛法〃时常同他请教一番,关系只有亲近的,哪里还会有龌龊?四爷不过随口一说罢了。他就是这样的性子,这些年不显了,早年见到年幼的兄弟,就爱多说几句。我也是被他训过的。”
听他如此说,曹颙才放心,不过还是决定,往后在人前同十六阿哥“礼数周全”省得被挑出不是。旗人重规矩,没事找事的,就爱拿规矩发挥。
说完这个,两人还是说到那五百护军上。就算曹颙有银子,也不能大喇喇地送银子。
皇上赐银是恩典,众人只有感激的;他这个伯爵送银子,说不定还要得罪人。
商议过后,两人还是觉得,就算要弥补这些护军的损失,也不能曹颙出面。既然他们是护送太后赐李氏的财物回京。那还是当以李氏的名义,安排答谢,才不容易叫人挑出错处”
从圣驾行在到京城将近八百里,到热河四百多里。
要是早出发两日,还能到热河过中秋,如今却是有些来不及。
曹颙为了安抚这些人,少不得借着十六阿哥的便利,从行营带走几车肉脯奶干,给大家预备路上过节之用。
这五百护军由一个正三品护军参领统领,直到行了两日,驻地闲话时,曹颙才晓得。这些护军大半来自正白旗第五参领,小半来自第四参领。
曹家抬旗后,就是正白旗第五参领下。
这第五参领下,原有十五佐领,其中满洲佐领十一,蒙古佐领二。新满洲佐领二。这十五个佐领,都是世管佐领。
曹颙这个新出炉的世管佐领,并没有抢了旁人的位置,而是由其他佐领下多余的人口数,调拨过三百多户过来,成为正白旗第五参领下的第十六佐领,因此到是不怕得罪人。
相反,因这个的缘故,随行的护军校中,有好几个主动巴结曹颙。原因无他,只是因为他们有亲戚族人,划归到第十六佐领下。划归的时间,是在年初。
这十六佐领的旗民,暂时有淳王府的属官纪兼掌管。
直致此时,曹颙才晓得,康熙的“加恩”不是心血来潮,怕是早有此意。
同那些一口一个“伯爷”谄媚的小校不同,随行的护军参领达力是个不芶言笑之人。
不过。每当曹颙问起旗政时,达力都不厌其烦地交代一番。
例如身为佐领,就同大户人家的族长一般,对佐下三百多户旗民的生计前程,乃至婚丧嫁娶,都要掌握得一清二楚。
对上,还要应付参领与都统。
实际上,这参领与都统都是皇上任命的,不比佐领是世袭统管。所以。说起来,佐领算是旗民的第一层主子。
这佐属下的旗丁,不管前程多飞黄腾达,在曹颙面前都要执卑下礼。
因为正白旗是皇帝亲掌,没有王爷贝勒分管旗务,曹颙这个佐领,也就不用像下五旗佐领一样,上面要侍奉个王爷主子,也算是万幸。
曹颙每日学着这些,倒是不觉得路上乏味。
五日后,众人回到热河。这时,已经是八月十七,中秋过了两日,曹颙叫人包了热河城中最大的几处酒楼,慰劳了大家两顿。
田公公带着两个小太监留在曹家别院,同吴盛一路,缓行回京。
前些日子,蒋坚身子不舒坦,在热河养病,没有随着曹颙去塞外。如今。他已经瘙愈。却是被曹颙的动静吓了一跳。
曹颙与五百护军在热河修整了一日,再次启程。
每日八十里,四日后,到底京城。
这十来天的功夫,从圣驾行在,早已有消息传回京城。
曹府门外,探头探脑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
几百护军,护送着二十来辆马车,就在无数人中的窥探中,往曹府行过 。
第十二卷 奉天运 第九百二十一章 悲愤
曹府门口,曹元已经得了消息,带着人迎了出来。
曹颙翻身下马,低声说道:“东西都预备下了?”
曹元忙道:“都预备了,晓得爷今儿进城,曹方已经带着钱立、赵冈两个过去候着了。”
曹颙点点头,这会儿功夫。达力也跟着下马,往曹颙这边走过来:“曹伯爷,即是办完差事。下官先带大家回营,改日再来给伯爷请安。”
“这一路上,多谢大人指点。”曹颙这声“谢”,却是真心实意。
他也看出来了,这达力并不是善言之人,但是对自己这一路,也是没少费嘴皮子,虽不知看谁的情面,这份好意曹颙得领情。
见曹颙正经八百的,达力倒是有些不自在,抱了抱拳带着五百护军回营去了。
等到过了西单牌坊,就见有几辆大车停在马路边,马车旁站着几个管家装扮的人。
那些人正盯着路口,见达力带人近前,就上前扬声道:“请问马上可是护国营达大人?”
护国营是天子亲军,这装扮都有定制。加上天子不在京城,数百护军进城,想要不惹眼都不行。所以来人倒是不怕认错。
达力勒马,板着脸道:“正式达某,你是何人?”
话虽说出口,但是心中已经有数,是曹府的人。
因为在这几个人中,有两个正式前些日子跟在曹颙身边的长随。
昨日在客栈就不见他们,想来是先一步回京。
就听其中一人近前两步,扬声道:“回大人话,小人是曹府下人曹方,奉我家伯太夫人之命。特来答谢诸位大人。”说到这里,他指了指那几辆大车,道:“因为护送伯太夫人财物,累的诸位大人错过行围大事,伯太夫人甚为不安。这里是伯太夫人专程使人预备的稻香村饽饽匣子,是我们伯太夫人一点心意,还望大人体恤。”
达力开始还在马上听着。听到“伯太夫人”时就下了马。
若是寻常伯爵府女眷。倒是不会让他这般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