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年,对于每次选秀后,分过来的新人,她心中还有妒意,熬了这些年下来,已经能坦然处之。
在她嫁过来之前,弘皙身边就有侧室侍妾,但是直到她三年无所出,才有人诞下丈夫的长子。
这个草原上长大的女孩儿,原本是有些骄樅
,却不是不通世事的傻瓜。单凭这一点,她对她那丈夫阿哥,就存了感激。
加上二阿哥“二废”,这边的处境也尴尬,塔娜不愿丈夫为内宅之事分心,越发越有“贤妻”做派。
虽说上面有婆母,但是同公公一道囚禁在咸安宫,不用她朝夕侍奉;后宫其他嫔妃,也鲜少同这边往来;往来的,只有尚未分府的几位皇子福晋。
如今一来,塔娜的日子,倒是要多悠闲,有多悠闲。
打发太医下去后,她走到门前,看着院子里的几盆芭蕉与夹竹桃。宫里防火防盗,阿哥所是没有大树。
已经是三月,草上冰雪消融,也该有些春意。
想到这个,她脸上的神情和许多,露出几分寂寞。虽说晓得一入宫门神四海,但是对于那令人魂牵梦系的草原的思念,已经深深地印在她的骨子里。
她真想自己草原上的鸿雁自由翱翔,而不是在这红墙里,慢慢枯萎。
弘皙踏进院子时好看到此景。被人奉承的皇长孙、未来的太子爷,到罪人之子,这巨大的落差得这个原本性子招摇的年轻人变了许多。
“夫人。”弘晢露出几分笑意,道:“这是在赏花,要不然明儿使人从外头弄几盘花来?”说话间,他打量着妻子的神色。
“爷回来了。”塔娜已经收起思绪,脸上一派雍容。
身上背负黄金家族与爱觉罗的血脉,她也有自己的骄傲,不会将脆弱的那面露在人前。
弘皙见状,暗暗地皱了一下眉。
人心就是如此,脆弱不堪一击,但凡种下怀的种子能生出丑陋的嫉妒。
“恭喜爷,章氏也有了,强氏的胎也稳,希望这次她们能给爷生两个小阿哥。”塔娜一边唤人给丈夫更衣,一边平静地向丈夫道喜。
她从来不会向其他人家的正房那样,唤丈夫的侍妾为“妹妹”也没有人敢斗胆称呼她“姐姐”。
见她这般平静,弘皙却丝毫高兴不起来,只是越发嫉恨他心中那位假想敌。
他甚至忍不住想问妻子一句,是不是因他不再是太子的儿子,就瞧他不起,否则为什么能这么平静,是“大度”,还是因为没有心。
“啊……”就听塔娜低声道:“爷怎么了?”
原来,弘晢失神之下,已经双手把住塔娜的手臂,力道大了些,使得塔娜皱眉。
“没事,辛苦夫人了。”弘晢这才省过神来,忙放下手,挤出几分笑。
“爷若是得空,去瞧着强氏与章氏吧。
尤其是章氏,是第一胎,好像是怕得慌,瞧着怪可怜的。”塔娜说道。
弘皙混乱点点头,走到门口,又停住脚步,回头道:“夫人还记得那年春天的赛马么?平郡王府的格格找了许多镶红旗子弟……还是输给了你……”
“宝雅……”塔娜闻言,陷入回忆:“那是四十八年的事儿……当初宝雅还抱怨,将蒙古说得一无是处。没想到,如今我到了京里,她去了蒙古……爷怎么想起这个……”说到最后,她抬起头来,看着丈夫。
弘皙也不知道自己个儿为什么想起这个,早在两人正式指婚前,他就晓得三姑母家这个彪悍的小表妹是自己的未婚妻。
当时,他还瞧不起这个不懂人情世故的蒙古格格,只觉得自己的正妻应该是如嫡母瓜尔佳氏那样雍容华贵的女子,才配的上自己,当得起“母仪天下”四个字。
这年年过去,看着这个女子在眼前一点点蜕变,他竟生出怅然若失之心。夫妻两个这般对望,气氛有些古怪,幸好有内侍来禀告,道是三阿哥来了。
这里的“三阿哥”,当然不是得封诚亲王的三皇子,而是弘皙的异母弟弘晋。
“二废”太子时,弘晋也成亲了,在阿哥所这边住,所以并没有随同父母囚禁。他比弘晢小两位,生母位分低,自幼就是弘皙的小跟班;长大后,失了父亲庇护,他越发依赖兄长。
弘皙去见弟弟,塔娜觉得乏了,回房小憩。夫妻两个,背对背,渐行渐远。
弘晋的脸色,有些难看,见了哥哥,站起身来,望了望门口侍立的小太监。
弘皙见状,晓得弟弟有话说,摆摆手打发人下去,引着弟弟转过屏风,到静室里说话。
“哥,宫外传来消息,老君观那边有些不对头,这两日观外出现不少生面孔,不知是哪个府的。”弘晋带了几分急切,开口说道。
什么时候,都不缺投赌徒,尤其是在权利场上。
太子虽被废除,太子党表面上看起来,也是烟消云散,但是不知何时,围绕在弘皙身边有了“皇孙党”。
那道高高的宫墙,并不能隔断权谋者的博弈之心。如同十四阿哥在宫外开始有自己的势力一样,弘皙的真正活动范围,也不会是这小小的阿哥所。
西郊道君观,就是弘皙宫外势力的一个据点。
弘皙闻言,心中一沉,问道:“都统衙门那边……”
“杜田本有一子一女年冬天都卖了人伢子。儿子年岁小,今年正月病死
出面做苦主的是女儿杜梅。
”弘晋听到哥哥发问口气回道。
弘皙挑了挑眉,没有说什么。对于杜田家的大概,他心里有数以才使人推波助澜一把,诱得杜田去告曹家。
谁会想到,这个杜田是个死脑筋,竟还来个横尸“伸冤”。不过如此一来乎效果越好。
对于弟弟所说老君观一事,弘皙也不敢怠慢。毕竟身处嫌之地,这些年他也不敢向其他皇子那样扩充势力,门下的人手实是有限,禁不起折损。
“让李横那小子心些,看看是何方人手实在不行,就想着带人撤出西郊。”弘晢凝神思量一遭道。
弘晋应了,出去使人往宫传话去了……
*
转眼到了日时分。
曹颙用了晚饭,只觉得今夜甚是漫长。他陪着妻子说了几句话又教天慧背了两句长诗,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这个世上,谁该死,谁真正无辜。
所谓的“官司”,曹颙倒是无需担心。这次的事,是曹家名声受损,要是按照律法看,曹家并没有违背律法来看,由曹家的管家出面,就已经将事情料理完毕。
初瑜看出丈夫心不在焉,唤了奶子,将天慧抱到东屋安置去了。
“额驸,差事累?”她带了几分关切问道。
曹颙抬起头来,看着妻子,却是说不出话。不愿说实话吓到她,也懒得扯谎骗她。他揉了揉眉心,道:“许是早晨起早了,有些乏,安置吧。”
初瑜闻言,使人去端洗脚水。
这时,就听到廊下有人禀道:“大爷,老爷使奴婢来传话,请大爷到前院书房说话。”
曹颙闻言一愣,已经从炕上起身。
“额驸……喝两口茶提提神吧。”虽不晓得公公何事找曹颙,但是想到丈夫露出的疲惫,初瑜忙亲自倒了半盏浓茶,送到丈夫手中。
曹颙送到嘴边喝了,虽有些苦味儿,但是确实使人清醒不少。
正是月初,天上只有一弯浅浅的月牙。
到了书房,曹颙就见曹寅盘腿坐在炕上,面前摆放着一副棋盘,不是他经常下的围棋,而是象棋。
“父亲。”曹躬身道。
曹寅指了指眼前,道:“来,杀一盘。”
见父亲没有说话的意思,曹颙就坐在他对面。父子二人缄默无声,专注在棋盘上。
若说在围棋上,曹颙还能勉力一试;对于象棋,他却是个地道的“臭棋篓子”。
上辈子与宿舍同学偶尔玩时,是对方让一套车马炮还不能赢的主;这辈子,这权贵之家附庸风雅,都是以围棋为主,象棋接触得更是有限,一点水平也没有见长。
说起来,父子二人,围棋下过无数局,象棋还是头一遭。
同围棋相比,象棋的杀机明显许多,给对方防备的时间也多。曹颙虽不在意输赢,但是既是父亲想下棋,那就专心迎战,想让自己输得慢些,省的扫了父亲的兴致。
他虽说不善攻击,但是胜在心思缜密,防守甚严。要是曹寅想要胜局,也得纠缠个一时半刻。
没想到曹寅开头看着漂亮,下了半局后,竟出了个昏招,露出个大破绽。
曹颙盯着棋盘,综观全局,看清确实不是陷阱,一个炮过去,拿下红马。棋盘上的局势,已经逆转,随着曹寅接下来的连连败退,曹颙则是步步逼近。
一局下来,竟是曹颙赢了。
曹颙撂下棋子,盯着棋盘,只觉得不可思议。
曹寅已经抬起头来,看着儿子,半晌方说道:“曹甲、曹乙可用,我已经吩咐他们随魏黑同去。”
曹颙闻言一愣,实不知父亲为何会晓得此事。
“难得你主动出手,为父心痒,忍不住想要为你掠阵,颙儿不会嫌弃为父多事吧。”曹寅看着日益成熟的儿子,心中生出几分自豪。
“父亲不会怪儿子鲁莽吧?”曹颙见被父亲晓得自己的安排,有些忐忑地问道。
曹寅摇摇头,笑着说道:“能想到先引三阿哥府的人去西郊做掩护,大善。就算那边出事,弘晢疑你,也拿不定主意,定会战战兢兢,堤防四处。”
曹颙苦笑,他何曾不想快意恩仇。
这般周折,倒不是为了蒙弘皙,而是为了龙椅上的那位。就算曹家挨欺负了,弘皙是皇孙身份,想要明着报复对方,也是不臣之举。
“你虽不善攻,但是善防。往后,遇事要静下心来想一想。棋局也好,战场也罢,有的时候不是争输赢,而是看谁的定力好。定力好,等到对手有破绽,就是自己的胜机。这次弘晢用的,就是这一招。”曹寅看着儿子,说道:“你可长了教训?”
见父亲教导,曹站起身来,仔细听了,重重地点了点头。
有的时候,不是想要太平,想要自在,就能太平,就能自在的,保不齐就有什么意外发生。
这一晚,西郊的天空,被火光映得通红……
第十一卷 定风波 第七百四十七章 骇猴
上房。前厅。
熊仁躬身站着。只的浑身不自在。偷偷的瞄了眼上位的曹颂。今儿曹颂休沐。不用到衙门当差。
自从几日前。闹出田之事。熊仁就有些心里没底。直接跟着西府大管家跑了几趟衙门。事情了结。他才算松了口气。
除了二总管熊仁。东府大总管于安。还有几位头面管事铺子掌柜庄头都在。站了半屋子。
能熬到管事这个身份的。都是二房的老人。自是晓的曹颂这位主子爷不是脾气好的。曹颂性子暴躁。打小就是出名的。只是因跟在曹颙后头。有兄长束着。所以才不显。
曹颂坐在主位。黑着一张脸。冷冷的看着眼前这些人。熊仁心中暗暗叫苦。晓自己尊了太太的命,违逆了二爷。是不好糊弄过去。
没想到。曹并没有看到。而是慢悠悠的开:“哪个是白二?”
白二是铺子管事。因年岁轻资历浅。是站在第二排的。听曹颂发问。他才躬身上前两步。道:“小的是白二。见过二爷。”
曹颂打量了他两眼。向于安道:“是你外甥?听说是你举荐给太太使唤的?”
于安也是看着曹颂长大的。哪能看不出二爷反常。硬着头皮道:“是小的保举给太太的。原在前院当差。负责采买上的差事。”
曹颂冷哼一声。:“来人。将这逆主的刁奴拉下去。打五十板子。”
不仅白二蒙了。于安也糊涂了。原还以为二爷为了前几日的事要收拾熊仁。怎么又扯到白二身上。
“二爷。小的冤枉小的不敢啊。”还是白二乖觉。屈膝跪下。道。
““冤枉”“不敢”?”曹颂冷两声道:爷早吩咐叫收了两处铺子。拖延到这个功夫。还敢喊冤?当爷的话是放屁?给爷打。”
白二还想喊冤。他是大管家的外甥。拉着他下去的人。也不敢太厮巴。
曹颂见状只觉气个半死。指了白二道:“就在院子里打,要是不把这个奴才打的屁股开花。你们就陪着五十大板。”
有这句话。谁还敢不上心。往白二嘴里塞了个核桃就拉下去“劈啪”的开始轮板子。
安只觉的脑门子直冒冷汗。实是辩无可辩。心里已经是后悔不已。这白二虽说是他外甥。但是却是当儿子养的。想着几年差事。跟着自己学管家。
五十板子。也就是半盏茶的功夫。
因见曹颂恼。也没人敢留情。白二被打了个趴在哪里直哼哼。
曹颂看了一眼。对于安道:“革了他铺子管事的差事。罚做杂役。三年不得补差事。”
于安虽觉颜面尽失。也不敢这候请求。躬身:“是爷,小的记下了。”
堂上众人幸灾乐祸的。兔死狐悲的怀着鬼胎的。各般肚肠。
曹颂却懒的理会。目光直直的落到熊仁身上。熊仁不敢抬头。在太太面前。他还能辩解句。在这位莽二爷面上。没法子讲道理。
“爷没有大爷的好性子。也不会打个巴掌。给个甜枣。爷就知道。谁是好用的奴才。谁不听话。就是了。”曹颂冷道:“这个府里。到底谁是主子?你们倒是都长本事了。爷说的话。都敢糊弄。还有什么不敢的?拉下去。打五十个板子。先长长教训。”
这白二能打。这熊仁却是府里老人。还是二管家。于安就算心里盼着他挨打。面上也的装上一装。躬身劝道:“二爷息怒。二管家也是一时糊涂。”
“哪来的二管家?打完板子。就去庄上当差。给你半年的功夫。要是还将差事理不干净。那就回家养老吧。”曹颂说。
总算还有个盼头。比白二强出许多。熊仁百感交集。只能老实认罪。被拉出去挨了。
曹颂已经从座位上起身。看着众人道:“只这一遭。要是日后还有把爷的话当西北风的刁奴。直接打死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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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三月初八。万寿节。
果然如十六阿哥所说。因西北战事缘故。今年的万寿节不过是走个过场。并没有怎么操办。
曹颙还在不动如山。熟悉了差事。同僚们关系也熟识起来。只是到底是科道衙门。行是督察之事。所以每日里就从户部公文里挑错。使的衙门气氛颇严肃。
曹颙有的时候。也觉好笑。这六科给事中。不是御史。却与御史行同样事。自己进京八年。哪年不引来御史弹劾几遭。
他气定神闲。十六哥却是坐不。隔三差五就往衙门里逮人。
曹颙晓他是着急那十万两黄金生意的事。跟着道:“十六爷。如今九爷那边在“买卖”正好。内库的银子也充足。急什么?”
十六阿哥压低了音量。道:“我不急。皇阿玛急。西北大军就算不动。几万马在那里。加上后勤供给。民夫十来万。每个月耗费就是几十万两银子。这还是没动。若是大军西进。攻击线拉长。费用还在翻倍。
准格尔人最是狡猾。那边又占着地势之利。战火一开。岂是一年半载能了结的。”
曹颙晓得十六哥说是实话,但是他也是能力有限。以往每次。都是借势。赚下点银子。这为了康熙赚钱。毕竟不同自己开个铺子。月入千把两的问题。他心中虽有几个草案。但是还不算成熟。
再说。他从父亲身上。也长了教训。凡事要给自留三分余的。这样不会被人卸磨杀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