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福晋瞧了瞧外头地天色,道:“夜深了,客房已经使人拾掇了,九弟、十弟先过去歇吧。”
熬了这些时日,八福晋最是辛苦,整个人了一圈不说,眼睛里也都是红血丝,看着十分憔悴。
九阿哥瞧了,道:“还是八嫂去歇吧。难得我们过来一趟,顶八嫂一晚。再这么熬下去,病倒了,谁来照看八哥?”
八福晋是爽利人,晓得九阿哥说得是正理儿。丈夫病着,如今她是府里地顶梁柱,千万是病不得。因此,她便谢过两位阿哥,又使人送了两床新铺盖过来,安排妥当了,才下去休息。
九阿哥与八阿哥向来交好,自不会想着自己是否过了病气什么的;十阿哥瞅了八阿哥一眼,低声对九阿哥道:“九哥,咱们也写请医折子吧?”
九阿哥点点头,道:“嗯,我也正有此意。‘虎毒不食子’,就算皇阿玛心里对八哥有芥蒂,也不会就这么盼着他没了。”说到最后,虽说压低了音量,却是难掩怨愤之意。
听着九阿哥话中对皇父有不满之处,引得十阿哥共鸣。他叹了口气,道:“皇阿玛除了偏心,还能有什么?都是儿子,上个月小十七病了,连着几次下旨意垂问;眼下八哥却这样。八哥这般糊涂地躺着,也算福气;要是醒着,怕也要气迷瞪了。”
“无论如何,这请医折子要上。要是皇阿玛还没动静,我就去热河求。”九阿哥说着,态度甚至决绝。
十阿哥性子豪爽义气,自然也是支持这个。
九阿哥说完,瞅了瞅京城方向,冷笑道:“老十四越来越过分,这些日子面也没露儿。我倒是要瞧瞧,明儿他联名不联名?”
……
曹颙每日府里到衙门、衙门到家,日子过得倒是平静。
畅春园地修缮工程已经差不多,如今就是做着收尾工作。曹颙同董殿邦去看过一遭,毕竟是行宫所在,干系重大,倒是没有人敢糊弄。
剩下的,就是要关注汤泉行宫那边。
圣驾打热河回銮京城时,就会路过汤泉行宫。要在驻入之前,将那边料理妥当。
因汤泉离京城还有段距离,所以曹颙与董殿邦商议后,就决定一人留京,一人去汤泉验收那边地工程。
虽说出京数十里,有些奔波,但这个是立功之事。加上在汤泉,过些日子能直接迎驾,也是体面。所以,曹颙就将这个机会让给董殿邦。
董殿邦现下是委署内务府总管,总要立些功劳,才能正式升迁。
虽说他有时候罗嗦些,但是做事甚是仔细。有这样的同僚,曹颙这边,亦觉得松快不少。
因上次提及酬银之事,董殿邦还担心曹颙这边怪罪。见他有心成全,董殿邦甚是感恩。
十四阿哥的日子,就不那么自在了。
前几日,他被九阿哥逼着,在给八阿哥请医的折子上联名。之前他借口兵部“差事”忙,对八阿哥那边,只是使人过去探问,自己一次也没有探病。
他还想拖到圣驾回来再说,省得自己会受了牵连,引得皇父厌恶。
但是九阿哥盛怒而来,那个眼神,盯得人后背发寒。摆出的架势,若是十四阿哥不肯联名,就要立时翻脸做仇人。
十四阿哥虽已自立门户,但是根基尚浅,依托的还是八阿哥、十阿哥的人脉同九阿哥的财力。
即便心里再不乐意,他也不能跟九阿哥撕破脸,只好硬着头皮,在折子上联名。没想到,圣旨发回来,却是批着“十四阿哥胤祯向来与八阿哥胤相好,著伊同太医商酌调治”。
十四阿哥既是心惊,又是忧虑。
心惊的是皇父此举,还是将自己归在“八爷党”;忧虑的是事情派到自己头上,万一八阿哥有个闪失,自己就要担干系。
焦头烂额之下,十四阿哥实是没有法子,只好跟生母德妃讲述了此事,寻求化解之道。
德妃这边,寻思片刻,道去:“你也别想太多,只需遵照圣旨去当差便是。皇子患病,本就不是谁一个人能担当得了地。宗人府与内务府那边,此时不用何时用?”
“额娘,雅阿江阿那边可是孩儿能使唤得动的?没有圣旨,他肯出面才怪。”十四阿哥皱眉道。
“没有宗人府那边,不是还有内务府那边么?太医院本就是内务府下属的衙门,又是皇子阿哥生病,他们能跑得了干系?”德妃缓缓地说道。
十四阿哥闻言,已经是茅塞顿开。
内务府跑不了干系不假,京城这边本有两位内务府总管,董殿邦去了汤泉,只剩下曹颙一人。
若是真为了八阿哥此事,将曹颙绑在自己这船上,也是大善。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十四阿哥挑了挑眉毛,方才的烦恼,已经抛到九霄云外……
第十一卷 定风波 第七百零七章 歧途
虽才九月中旬。但是因今年是闰月。所以此时已经天气出城外。入目都是萧瑟。边的树都落了叶子。原上草也枯黄。
曹颙骑在马上。也无心欣赏景致。望着前面十四阿哥的背影。心里有些薄怒。八阿哥失势众所周知。八阿哥患病也不是一两日。
圣旨虽下。却是十四阿哥的差事。并没有提及内务府。偏生十四阿哥仗着皇子的身份。去内务府将曹颙给堵住。
曹颙就算不乐意。着内务府总管的差事。也只能从命。
这些年曹往来的子阿哥也有个。外头都说阿哥凉薄;曹瞧着。同四阿哥比起。平素人家露乖卖巧的十四阿哥才是真凉薄。
十四阿哥在马上。心里是有些畏惧。盼着九阿哥已经回城。不在这边。
九阿哥向来牙尖嘴。说话不留情面。这个时候。不好同他计较。这不是让人头疼?
想着这个。十四阿哥有些烦躁。回头见曹颙拉的远了。勒住马缰等他近前。
曹颙还以为他有事。也勒住马缰。问道:“十四爷?”
十四阿哥的视线却从曹颙身上扫过。落到郑虎身上。
郑虎虽然是南边人是身材高壮。留着短须。看着颇为勇武。十四阿哥对曹颙笑笑。道:“没什么事儿。只是爷这马金贵。跑不的远路。跑了小半个时辰爷怕累着它。咱们慢行也好。也能说说话。”说到这里。指了指郑虎道:“。你这个下人瞅着倒是不赖。也不晓是不是花把势等有机会。爷考校考校。若是个有真本事咋。就费费心。往后也能给你挣个体面。”
这话听着像是给曹颙面子提拔他的长随。但是有曹颙这个东主在。十四阿哥这番话。也有些失礼压根没有将曹颙放在眼里。
不仅狂妄。而且还无情。
八阿哥是他兄长。绵病榻十四阿哥却面无悲戚之色。借口爱惜马匹。缓缓而行。
曹颙心里已是添了鄙视。但是面仍恭敬的谢过十四阿哥费心。
关于出仕之事。曹颙早问过郑虎,郑虎少时是想要从军。但是广州几年。也见过那边卫所的情形。对于吃兵粮这个早已没了兴致。
十四阿哥见自己主动示好。曹颙仍是不亲不热的。心里就有些不痛快。
他斜了眼睛瞅了一眼。道:“说你常往四哥府上孝敬。怎么着。因爷是无爵皇子。所以轻视爷么?”
“十四爷明鉴。朝廷有令。朝臣不的私结皇子阿哥。臣不敢枉法。”曹颙口中说着。自己都觉底气不足。
同四阿哥那边往来是少。但是同十三阿哥与十六阿哥两个他不是“私结”。是“明交。
十四阿哥说完。也觉的自己说的这话没味儿。
曹颙的身份。不仅是臣。还是皇亲。七阿哥的女婿。算下来。其他皇子阿哥都是他的姻亲。往来不往来的。也不算违制。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虽晓曹颙是有出息的,拉拢过来。能大实惠。但是十四阿哥毕竟是皇子。向来都是傲惯了的。记事以来。只人讨好他的。哪里有他讨好别人的时候。
同曹颙说过几句。十四阿哥便的气闷。挥手抽下马身。策马而去。
这样的十四阿哥。就是未来的大将军王?
知子莫若父。估计康熙老爷子晓的儿子的毛病。才使他领兵西征的。换做其他阿哥。会拉拢人心的。康熙也不放心就将军队交出去。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到了海镇贝勒花园。
十四阿哥翻身下马。已经收了脸上的笑。露出几分威严。
这边的管事。也认十四阿哥。一边往客厅请。一边使人往里面通传。
十四阿哥却没有去客厅。道:“爷同内务府曹总管是奉了圣旨探病。不用去客厅那边。直接去八爷处探病就好。”
那管事虽觉的不妥。但是听“圣旨”两字。加上十四阿哥与曹颙都穿了补服。就不敢怠慢。硬着头皮前头领路。
“九爷可在?”十四阿哥问道:“听说前几日九爷在这边照看。可有此事?”
“回十四爷的话。九爷前几日就在。四五日没有进城了。”那管事回道。
十四阿哥心里算算日子。九阿哥逼自己联名请旨后。就到这边了。
九阿哥待八阿哥这般死忠。万一八阿哥还有其他心思。那九阿哥指定是站在那头的。若说八阿哥没有其他心思。十四阿哥才不会信。
真是谁也靠不住。十四阿哥不由觉的气闷。
进了内宅。刚进院子。就听到有人怒喝道:“终于露面了。好大的架子。你还有脸来?”
站在廊下。扯着嗓门嚷的。正是满脸怒气的十阿哥。
十四阿哥本就心虚。见了十阿哥。脸上有些不自在。忙辩解道:“十哥。弟弟也想早些日子过来的。但是兵部差事吃紧。西北那边……”
他还要再说。就见九阿哥挑开帘子。从屋里出来。冷冷的望了他一眼。道:“八哥尚在病中。十四爷还请息声。”
十四阿哥脸涨的通红。说话也不是。不说也不是。站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
九阿哥已是看到曹颙。有些意外。头道:“你奉旨而来?”
眼前这几位。虽然瞧着不对。但是曹颙并没有看热闹的心思。这三位阿哥。同他都颇为“渊源”。他实不愿意生出其他事端。
听着九阿哥说这个曹颙如实回道:“回九爷的。臣并未接圣旨。是十四爷唤了臣来。给八爷请安。看太医院的方子。”
九阿哥望向十四阿哥。眼里多了探寻。
十四阿哥开口道:“九哥。前几日咱们联名的请医折子。已经发回来。皇阿玛让弟弟会同太医。照看八这边。曹颙为内务府总管。太医院那边的差事与他也拖不干系。所以弟就唤了他来。”说话间。从袖里抽出一个折子送到九阿哥面前。
九阿哥接过。打开看了。却是同十四阿哥所言。
他挑了挑嘴角不可否。侧过身子。对十四阿哥道:“既然十四弟奉旨而来。那就进请。只是有一句。要说在头里。八嫂子。忧思所致。劳心伤神。许是有不周到之处。十四弟还请见谅。”说完看着曹颙道:“曹大总管也体恤。”
十四阿哥与曹颙连说不敢。跟着九阿哥进了屋子。
屋子里弥漫着刺鼻的药味。八阿哥躺在炕上。双眼紧避。已经瘦脱了人性。看着甚是骇人。
不止十四阿哥。连同曹颙。都了一跳。虽说这些日子京里也有传言。说是八阿哥病入膏。但是曹颙是不信的。因为晓他活到雍正朝,应该不会这么早死。
今日见了八阿哥。连曹颙都迷糊。怀疑历史会不会有所变化。八阿哥莫非要早夭?
八福晋坐在床边。拉着丈夫的手。就那么坐着。听到有人进来。她转过身子。望向众人。
眼中的凌厉。使十四阿哥瞧了。都有些胆寒。喃喃道:“八嫂……”
八福晋缓缓的站起身来望着穿着补服的十四阿哥与曹颙。脸上是毫无掩饰的愤恨。伸出手来。指着他们道:“怎么着?你们就这么迫不及待了?告诉你们。我们爷福大命大。且长命百岁!给我滚!”说到最后。已经是状癫狂。
怪九阿哥方才特意说了那句。八福晋这边岂止是不周到。已经是要急疯了。
“八嫂误会。弟弟是奉旨而来。探视八哥的。”十四阿哥听她语含怨毒。忙分辨道。
“奉旨?自然是奉旨!十四爷是大忙人,若不是奉旨。岂会到我们这边来?”八福晋冷哼一声。看着十四阿哥道。
十四阿哥有些心虚。仍硬着头皮道:“八嫂。这些日子衙门差事有些忙。要不然弟弟早就过来了。”
:“陶民进城。先去见的就是十四爷。十四爷倒是“真忙”。如今十四爷看了看了。瞧也了。我们这小庙就不留您这个大菩萨了!”八福晋不听还好。听了这辩解之词。越怨愤。横眉怒目道。
九阿哥见她声音凄厉。怕她口无拦。说出对皇父不敬的话。埋下祸根。忙对十四阿哥道:“十四弟。八嫂有些着急上火。十四弟体谅些。今儿先回去。至于太医诊治这块。让曹颙留着听了。回城再禀告十四弟。”
十四阿哥被十阿哥八福晋连番奚落。也有些呆不下去。听了九阿哥这话。如蒙大赦。点了点头。同曹颙交代两句。就出去了。
曹颙有些意外。十四阿哥不受欢迎。自己也该好不到哪去。不。九阿哥是不是有其他缘故。
十四阿哥走后。八福晋神色木木的。瞅了曹颙一眼。倒是平和许多。点点头。道:“听你甚是疼媳妇。为人也本分。做人当如是。就该惜福才是。我们爷这边。我们爷这边。若是你往御前写折子。就如实禀吧。”说到最后。看着看上的八阿哥。脸上露出几分绝望来。
看来昔日风光无限的八阿哥。落的如今这个下场。曹颙心里。也只能感世事无常。
眼下的八福晋。已经没有了皇子福晋的骄纵。就像个寻常的妻子一般。对丈夫毫无掩饰的关切与依恋。
“是。臣遵旨。”曹颙躬身应了。对八福晋也生几分同情。
八福晋点点头。重新坐在炕边的小凳子上。拉起八阿哥的手。就那么坐着。
九阿哥见状。叹了口气。招呼十阿哥与曹颙退到外堂。
十四阿哥虽走了。但是十阿哥怒气未消。他见九阿哥留下曹颙。皱眉道:“九哥。就那两半瓶子太医。使出浑身解数。也不见的能有什么本事。还同曹颙商量甚么?”
九阿哥摆摆手。道:“十弟。稍安勿躁。我正有事寻曹颙。”到这里。他看着曹颙道:“早上,爷打发人进京寻你。你来的正好。爷有事相求。”
一个十四阿哥。寻由子。可是粘上曹颙。曹颙正头疼。对于九阿哥这边。曹颙更不愿沾边的。
但是也不能直接拒绝。他只好含糊道:“九爷严重。曹颙能有什么能耐。能当九爷相求〃”
“爷听太医说。你家有能退烧的烈酒。八爷这些日子有开始烧。浑身起了疹子。爷不爱求人。但是却求到你这里了。”九阿哥盯着曹。缓缓的说道。
他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不管用什么法子。也要将那烈酒淘换来。威胁也好。利诱也好。绝对不给曹颙回绝的余的。
“臣晓的了。九爷个人同臣去取吧。”曹这边。却是直接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九阿哥这边。甚是外。肯相信。问道:“你真的给?”
曹颙道:“自是真的。只是这个退烧。只是表层散热。内里并不发散。还是的配合退烧的方子。一起使才妥当。”
曹颙回的坦荡。九哥这边已经是有些激动。
一直以来。他都当曹颙是仇人。没想到曹颙这边瞅着却云淡风轻。似乎两下并无过节似的。
一时之间。九阿哥由有些困惑。
十阿哥冷眼旁边。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