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伴是家传的,如今府里也有几个人教她。”曹颙说着,讲了七娘的来历。
十六阿哥没想到还是招投标惹出的事故,有些失神,道:“不会养虎为患吧?照这样说来,这小姑娘她爹倒不是寻常人。你将人家闺女掠到热河,别再把老的招来。”
“若是真的招来就好了,魏大哥说了,七娘她爹方种公在闽浙是数得上的拳术大家,扬名多民。要是能留在这边,做个教头,往后遇到事儿,也不至于都靠人墙防备了。”曹颙说道:“只是不容易,听说他方家问罪前,护着方百魁的儿子回福建了。这几千里路,往返也要费些功夫。再说,晓得是我这边劫人的也没几个。九阿哥虽晓得,方种公一个江湖人,两人轻易也难碰到。”曹颙回道。
说话间,暮色渐浓。
十六阿哥起身,问道:“对了,方才孚若说的千古流明的法子到底是什么?”
曹颙则是卖起机关,道:“这个不着急说,十六爷还是回去想想,眼下十六爷最想要什么就是?”
十六阿哥笑道:“瞧你那德行,就好像爷要什么,你都帮爷似的。”
曹颙笑笑,没有立即应答,十六阿哥瞅了瞅西边落日余晖,自然自语道:“得去瞧瞧那小丫头的如何了……”
大学士府,柴房。
伊都立坐在椅子上,看着地上绑缚的四人,脸上变幻莫测。
“说,你们到底是何人?为何要混进爷的府中?”伊都立沉声问道。
地上那四人,皆穿着下人服色,其中为首一人道:“回爷的话,小的们不敢说谎,确实是二奶奶娘家人。是我们老太太打发过来,给我们姑娘使唤的。”
伊都立冷笑一声,道:“当爷是傻子么?杨氏是江宁人氏,你若是杨家老人,怎么半点不带江宁口音?”
那为首的男人目光闪烁,还要辩解,伊都立已经吩咐旁边的护院道:“给爷打折这几个家伙的狗腿,看他们还敢不敢嘴硬!”
旁边的几个管事应了,带着人拿了板子,就要动手。
“且慢!”随着说话声,是得了消息,赶过来的杨瑞雪。
看着地上被绑缚的四人,杨瑞雪面露急色,上前拉在伊都立的肩膀道:“爷,他们……”
没等她说完,伊都立已出言制住:“闭嘴!好好的在屋里做针线就是,往这边来做什么,怪脏的。”说着,已经起身,拉了杨瑞雪出去。
临去之前,他悄悄地管家一个手势。
杨瑞雪甚好见他这幅模样,再想到屋子里那几人的身份,已经是心乱如麻。
直到回到屋子里,她才醒过神,搂着伊都立的胳膊道:“爷,那四个长随,真是奴娘家打发来的。因这几日爷忙,奴还没来得及跟爷说。”
伊都立听了,皱眉推开杨瑞雪道:“四个商贾家的伙计,就能出关来?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杨瑞雪闻言,脸色一白,说不出话来。
见她这般惶恐,伊都立有些心软,上前将她搂在怀里,道:“我晓得,他们是李家派来的人。不管他们目的是什么,爷这边都不能留他们。你是爷的女人,是爷闺女的亲娘,李家算是什么八竿子打不到的亲戚,不必理睬。就算热河太平,想要插钉子到咱们家,也不能容啊。更不要说现下热河乱着,真要是这几个家伙心存不良,闹出祸端来,连爷都要受连累。”
杨瑞雪到底心虚,听到伊都立提到李家时身子已经僵了,哪里还敢多言。
过了半晌,她才小声问道:“那几个人,要撵了出去么?”
“费那事做什么?若是他们回去跟李家嚼舌头,再惹得你老娘兄弟难做。等回京了,使个人回南边,将你老娘兄弟接到京里吧,你也能安心些!”伊都立搂着杨瑞雪的腰,低头嗅了嗅她的脖颈,道:“这是沐浴了?身上还带着香味……”
柴房,就听到“噼里啪啦”的板子响,中间还间杂着闷哼声。
那四个被绑缚之人嘴里都被塞了抹布,身上血迹斑斑,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啪!”的一声,一个板子被生生打折了。
那执板子之人额上已经渗出汗,从旁边又拿了块板子,小声问边上的管家道:“三爷,都打了小一百了,再打下去……”
那管家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那人没法子,只好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继续抡起了板子……
京城,曹府,兰院。
曹寅看着摇篮里的幼子,对李氏低声道:“长生睡了。”
李氏原本埋头绣屏风,听到丈夫说话,抬起头来,宠溺地看了看摇篮里的小儿子,随后轻声唤人将儿子连带摇车抬到东屋安置。
直到长生被抬出去了,夫妻两个才松了口气,放开音量说话。
“绣了半晌了,明儿再做吧。”曹寅见妻子面露乏色,上前抽了她手中的针线,道。
李氏用帕子揉了揉眼睛,道:“老爷,妾身也老了,看东西有些花了。”
“老什么老啊,还不是这些日子作活累的,歇几日就好了。”曹寅怕她再绣,将绣屏推到一边。
李氏见丈夫如此,笑着收了装绣线的笸箩。夫妻两个,自是说起远在热河的儿子媳妇。
“都说北边冷,这几日有些阴天呢,不晓得孩子们怎么样?大人还好说,天慧的身子根基也不好,不禁折腾。”李氏提起这个,带了几分牵挂。
这些日子,曹寅也惦记儿子那边,常常夜不能寐。
当然,他担心的与李氏担心的不是一回事儿。
他是有些怕了,在江南这几十年,经由他的手抄家灭族的不是一户两户。
虽说他的顶戴不是用血染红的,但是他身上背负的罪孽也不轻。
如今,他没事就在佛前冥神静坐,祈祷若是真有报应的话,就报应到自己头上,不要让他的儿子受罪。
这些年他为帝王尽忠,对家人却甚有亏欠。
支持门户的重则,早早地落到儿子肩上,他这做老子的,反而尽享现成的。
若是因他的缘故,连累到儿子身上,怕他再也无颜立于世间。
李氏哪里会想到丈夫想这些多,见他不吱声,只当他是不放在心上,嗔怪道:“老爷可不能关疼孙子,不疼儿子……”
曹寅笑了两声,道:“儿子不是有媳妇在身边么,咱们这当老的,就少啰嗦两句……”
葵院,上房。
紫晶略显无奈地看着眼前的两个小脑袋瓜子,道:“今儿的故事讲完了,两位小爷还是早点安置,要不然明早儿又不爱起。”
恒生趴在炕上,支着小下巴,问道:“姑姑,枢密使是多大的官?比祖父还大么?”
紫晶寻思了一下,点点头,道:“要是按照品级来说,未必有老爷的高,但是权利却比老爷的大,跟咱们大清国的相国差不多。”
“姑姑,那国公呢,也比祖父的爵高么?”天佑接着问道。
紫晶笑着说道:“高,我的小祖宗。快别问了,越说越精神,一会儿就睡不着了。”
“祖爷爷是大将军,还是国公,好厉害。”天佑赞道。
恒生则是伸出小手,拉了紫晶的衣袖道:“姑姑,父亲也厉害,不听祖爷爷与高祖爷爷了,将父亲呀?”
天佑也凑过小脑袋,巴巴地看着紫晶。
紫晶抬头看了看座钟,已经将近酉正“晚上八点”了,点了点他们的小脑袋瓜子,说道:“乖乖睡觉,想听的话,明儿晚上姑姑给你们讲……”
第十一卷 定风波 第六百四十章 斋戒(上)
屠二熬不过刑,将能说的都说了。
除了对杀了郭氏一家供认不讳外,还说了因悬赏金北上的缘故。
这个消息使得齐敏惊骇不已,谁能想到在大清国治下,竟有人敢悬赏天子近臣的?同时,他也明白十六阿哥突然至热河的缘故。
心里,除了惊骇,就剩下后悔。
就算是傻子,也瞧出来,十六阿哥是为曹颙护驾宝保航来。怨不得问十六阿哥在城外遇袭时,这边含糊不清。出城去探察,又查不出什么来。
感情,十六阿哥是扯了大旗,目的还是为了曹颙的安危。
虽说是黄带子,但是齐敏也不敢再小瞧曹颙。连皇子阿哥都来了,曹颙要是真在热河出事,那他指定也跑不了干系。
到了初十,屠二与其大头目约好的日子,齐敏使人在那边设下埋伏,却是一无所获。
想到还有漏网之鱼,齐敏很是焦躁。
热河城里的气氛,比平实要。森严许多。只要是见看到有旅人打扮,外地口音的,就有兵丁上前询问。
所有的客。栈酒楼,也都收到衙门的指令,对于异乡人不得私下收容,否则按照通匪罪论处。
闹得后来。就算有照会地异乡人。也没有几个酒店敢留客。
曹颙这几日。只出过一次王府花园。到行宫那边看妻女。
虽说也有引蛇出洞地意思。但是浩浩荡荡地护卫队伍。将他地车驾围了个严实。除非对方想自杀。否则谁会这个时候攻击?
有齐敏费神。十六阿哥这边越发无聊。
实在没事做。他拉了曹颙在花园地湖边钓鱼。半晌也不见有鱼上钩。十六阿哥失了耐心。将鱼竿往边上摔。道:“孚若。实是无聊了。就算寻不着事儿。也要寻些乐子。”
“不是说到三月底就有蒙古诸王到热河参加庙会与等着朝见么?十六爷再等些日子!”曹颙看着湖面。心里对那些钓鱼爱好者佩服万分。这个真够修身养性地。
这才多咱功夫,别说是十六阿哥,就是他也觉得无聊至极。
“庙会,那要四月初八,今年三月,这还有小两个月!”十六阿哥不屑地瞧了曹颙一眼,道:“看你这日子过的,稀里糊涂的,就不能想点事做。”说到这里,眼睛辘一转,道:“今儿十几了?”
“十三!”曹颙也撂下鱼竿,起身活动活动筋骨。
“后个是十五,咱们去仁寺!”十六阿哥脸上添了笑意,看了曹颙一眼道:“若,咱们斋戒三日,为皇阿玛的万寿节祈福。”
“斋戒祈福?”曹颙听着觉得有些耳熟,好像外地督抚,若是不能在万寿节回京陛见,多用这个来表达对帝王的忠心。
“是啊,总要做点什么。走,到书房,我写折子,你跟着联名就是行了。”十六阿哥笑着说道:“这几日齐敏表现的不错,要不是得有人盯着外头,还真想拉他一个。”
十六阿哥说风就是雨,十五这天,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往仁寺去了。
曹颙初到热河时,同初瑜来过一遭。
这边的主持大喇嘛是由朝廷理藩院这边委的,都有俸银可拿。同寻常的出家人比起来,他们接触的多是权贵官员,所以这边的斋房干净,斋饭也甚是可口。
听说十六阿哥与和硕额驸要在寺里斋戒为皇帝祈福,大喇嘛自然是乐不得的。
曹颙还是头一次斋戒,并不清楚这里面的规矩。
来之前,专程问了智然。
佛家的斋戒,斋是指过午不再吃任何东西,戒是要守戒律。
不过十六阿哥说了,难得表一次忠孝之心,自然不能学普通的斋戒。
这不,两人沐浴完毕,一起到佛堂静坐。
屋子里只有佛像、蒲团、金刚经,没有点燃的烛台,还有笔墨纸砚。
“沐浴,斋戒,加上抄经书,谁能有咱们这般虔诚?”十六阿哥脸上露出几分得意,看着曹颙道:“昨儿吩咐你了,早饭没吃吧?”
曹颙点点头,看着带着几分兴奋的十六阿哥,实不晓得说什么好。
为什么眼前这个,让他看不出孝心来,只觉得十六阿哥是想一出是一出。
不过对于十六阿哥“三日不食”的建议,曹颙也没有反对。
这道家不是还有辟谷一说么?禁食几日,全当养生之法。
至于为康熙祈福之心,曹颙自不能同十六阿哥同日而语。看着上面宝相庄严的佛像,曹颙心里挂念的还是父母家人。
关于康熙,希望他晚年这几年想看些,脾气稳定下来,要不然这天子近臣也委实不好做。
曹颙跟着十六阿哥,在佛堂过起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写金刚经”的日子,却愁坏了齐敏一个,实搞不清楚,这两位爷为何不消停在王府园子里呆着。
这仁寺不大,能进驻的兵丁有限。幸好寺庙四周,多是空地,使人把守起来,也算是方便。
若是寻常日子还好,他这个大总管交代下去,就不用操心。
现下,就是晓得有漏网匪徒隐匿热河,他哪里还敢轻忽,自然日子留守在寺庙这边。
他心里,已经开始埋怨十六阿哥与曹颙不地道。不管是真为皇帝祈福,还是在这边“以身做饵”,都没有他什么好处。
晓得真相的,只有他同几个心腹,寻常兵丁哪里会晓得把守寺庙的任务有什么意义?
若是全城搜铺那样的事儿,大家还巴不得,这其中狐假虎威的,每日落下个几两银子不是难事。这给寺庙守大门,有什么油水?
在齐敏看到的地方尚好,没人敢懈怠;看不到的地方,大家也就松松垮垮。就算晓得寺里有个皇子阿哥,也没几个人紧张。
除非是疯子,否则还真有人敢刺杀皇子不成?
曹颙的悠哉生活,只过了半日,便有些坐不住,腿酸不说,也饿得慌。
这个佛堂空荡荡的,除了眼前的东西,只有暗室里还有个方便出恭的马桶,其他别无一物。
到这个,十六阿哥倒是令人佩服,坐姿比曹颙标准不说,《金刚经》也比曹颙抄得快。
曹颙站起身来,捏了捏手腕,掏出怀表看了看,还不到申初“下午三点”。他打量了十六阿哥周身一遭,也没见荷包这类的东西,不由挑了挑嘴角。
虽说十六阿哥平素爱说爱笑,但是也是说到做到之人,看来这三日真是没东西吃。
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须菩提!我今实言告汝:若有善男子、善女人,以七宝满尔所恒河沙数三千大千世界,以用布施,得福多不?’须菩提言:‘甚多,世尊!’……佛告须菩提:‘若善男子、善女人,于此经中,乃至受持四句偈等,为他人说,而此福德胜前福德。’”
早年他在清凉寺时,虽说也读过《金刚经》,但是像现在这般静下心来抄写却是头一遭。
不知不觉,曹颙进入状态,浑然不觉十六阿哥正撂下笔瞧自己。
十六阿哥见曹颙抄得用心,没有出声,侧耳听了听外头,见没有异动,才轻轻身,往角落的暗室去。
曹颙听到动静。,抬起头来,才看在十六阿哥已经起了。他低下头,接着写下一句……
到了晚上,也没有铺盖。等物。
虽说已经。是三月中旬,但是屋子里仍带了寒气,地上也有些阴凉。
十六阿哥早早地将蒲团拉到一边,同曹颙分开半丈的距离。
曹颙看了,挑了挑眉道:“十六爷这是?”
十六阿哥。揉了揉脸颊道:“上次同你一道安置的,我就摔了跟头。这次别再你打个把式,踢了我,那岂不是冤枉?啧啧,怎么是同你在这屋子……”
他原想。要说两句荤话,不过看了看上面佛像,还是将话收住。
曹颙想了想,将蒲团扔了过去,道:“我比十六爷多穿了一个马甲,这个还是十六爷垫着。”
十六阿哥撇撇嘴,将蒲团扔回来,道:“当爷是傻子么,我也穿着三层衣服,这都过了清明了,冷不到哪去。”
正如十三阿哥所说,虽说地上有些硬,屋子里有些凉,但是因曹颙穿的不少,所以也不觉得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