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没想到,这大公子所说人工养珠竟然小成。不瞒东亭,当初我听了,都觉得匪夷所思。”庄常拈了一颗珍珠,放在眼前细看道。
曹寅看着眼前的几个装珍珠的匣子,心中却已惊涛骇浪。送曹顒去清凉寺后,曹寅曾叫人把他书房里的书籍搬到自己这里逐册翻阅,虽偶尔几本书提及海外,不过是三两句话,根本就没有任何一本书上提过养育珍珠的法子或者典故。
*
清凉寺,后山山坡。
树丛后,两个小脑袋瓜子凑在一起,远远地盯着不远处的空地。空地上,支起一个圆笸箩,下面散落着金黄的小米,半空中,几只鸟雀盘旋。
时值寒冬腊月,又下了两场大雪,后山的野兔、山鸡几乎绝迹。曹顒连吃了七八顿斋饭,开始打起麻雀的主意。就按照上辈子书中所知道的,做起这简单陷阱。在清凉寺两年,曹顒的性子更加沉着,若不是隔三差五到后山捕兔抓鸡,他都要以为自己的心境七老八十。
没有锦衣玉食,没有人际往来,清凉寺的日子是单调而乏味的。若不是偶然结识了小和尚智然,曹顒都怀疑自己的语言功能是否退化。有的夜晚,曹顒躺在床上陷入沉思,回想自己来清朝这几年的生活,总是在努力着,却不得其所。总是想要掌控自己的命运,但是却又不得不依附曹家。曹寅已经告诫过他,进京就代表着离开曹家的保护,京城是与江宁完全不同的一个世界。
“曹施主,雀儿着地了,一共五只!”智然压低声音,略带兴奋地道。
曹顒看了看,还有几只麻雀没落地:“再等等!”
等那几只雀也落在地上,吃起地上的小米时,曹顒动了动手中的麻绳,那边支撑笸箩的小树枝倒下,除了边上一只飞跑外,其他的麻雀尽被扣在笸箩里。
智然虽吃荤,却是打死也不肯杀生的,这料理麻雀的差事就落到曹顒身上。智然扭过头,闭上眼睛,嘴里念着: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
等过了片刻,曹顒按照叫花鸡的做法,炮制完成九只麻雀。悠悠的香味逗得智然睁开了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曹顒:“曹施主,能够吃了?”
曹顒笑问:“这麻雀成九之单数,小和尚少犯些戒律,少吃一个可好?”
智然脸色肃穆,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佛曰,我不入地域,谁入地狱!”说着,已经捡起一个麻雀,双手开动起来。
曹顒忍不住笑出声,活了两世,出家的朋友就交了这么一个,年纪不大,却不是凡人。
康熙四十八年一月二十,曹顒守孝期满,离开了清凉寺,回到织造府。
求己居中,惠心与暗香两个前两年放出去嫁人,如今是紫晶带了两个小丫鬟看房子。紫晶在老太君生前就曾立誓不嫁的,老太君去世后曹顒见她不愿意出嫁,府外又没有亲人,就安排她到求己居。对于惠心愿意嫁人,嫁的还是府里门房的儿子,曹顒心里有些不舒服,虽没有建立种马后宫的想法,但贴身丫鬟的芳心竟然不在自己这小主子身上,多少有些伤自尊。
*
康熙四十八年二月初八,曹寅独自在书房,抬笔写着,江宁织造、通政使司通政使臣曹寅谨奏:
恭请圣安。
臣伏闻圣体全安,下慰亿万苍生之望,凡属臣民,无不欢欣舞蹈,庆祝无疆。
再,梁九功传旨,伏蒙圣谕谆切,臣钦此钦遵。
臣有一子,今年即令上京当差。兴言及此,皆蒙主恩浩荡所至,不胜感仰涕零。但臣系奉差,不敢脱身,泥首阙下,惟有翘望天云,抚心激切,叩谢皇恩而已。
目下江南、扬州各处雨水调匀,蔬麦大长,百姓俱安生乐业,惟米价新年稍贵,每石一两二三钱不等,将来春水积聚,各处客商船只运行,价或可平。谨将江宁、扬州正月晴雨录恭呈御览,伏乞睿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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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那句老话,请大家多多支持,真心感谢!!
第三卷 京都行 第三十章 偶遇
康熙四十八年三月十六,经过将近半月的行程后,装载着江宁织造第一批春季贡品的货船抵达京城西南的长辛店码头。同期抵达的,还有江宁织造曹寅嫡长子曹顒。
到码头验收这批贡品的,是内务府广储司郎中马连道。他是正黄旗包衣,年轻时做过曹顒祖父的下属,与曹家关系较好。其实,像这种验收贡品的差事,不需要他这个三品郎中亲往的,只因早已得了消息,知道曹家公子进京,特意赶过来的。
曹家在京城的宅子,本由老管家曹武带人照看。这曹武曾是曹顒曾祖父的亲兵,后来从战场上退下来后就做了管家。当年曹玺去江南赴任,京城宅子需要忠心的下人看护,就留了曹武在老宅这边。转眼四十多年过去,曹武老爷子都八十多岁了,十年前跟曹寅禀告后,让他的儿子接替了他的职位。
如今,来码头迎接小主子的就是曹武的儿子曹忠。曹忠身为曹府大管家,负责曹家与京城官宦往来,对于眼前这位马郎中并不陌生,当即笑着上前道:“小的曹忠见过马大人!”
“是大管家啊,侍卫营那边打好招呼没有?那里面猫腻多了去了,别让你家小主子受了什么委屈。”马连道知道曹顒进京是为了当差的,所以才会如此发问。
“曹忠替主子谢马大人惦记,您就放心吧,小的得了信,四处都打点到了,断不敢让小主子受了委屈。”曹忠回道。
马连道点了点头,稍稍放下心来。曹家虽在江南显赫,但是离开京城四十多年,若是有不开眼的,想要欺负曹顒,也不是什么奇怪事。关键还是要看上面那位,是否因孙氏老太君的故去,减少对曹家的恩宠。
马连道与曹忠寒暄着,就见贡船后的客船上下来一行人。
“曹世侄?”马连道略觉诧异,本以为曹顒乘坐前面的贡船,所以还在等贡船靠岸,没想到他乘着后面的客船。
马连道前几年曾去过江南公干,曹顒是认识他的,上前施礼道:“曹顒见过马世伯,世伯安!”
“嗯,好,好!”马连道一边点头,一边笑着扶起曹顒:“上次见你还是稚龄,如今都成了大人了!”
曹顒脸上带着笑,心里却有点不自在,这马连道望着自己的眼神太炙热。想到离开江宁时,听父亲提过,这马连道有个女儿比自己小两岁,马家曾提过两家联姻的话,只因当时孩子们还小,就没有太在意。
不知这马连道到底打什么主意?只单纯是看望世侄,还是有相女婿的打算。曹顒想着,又有点自嘲,自己是受了上辈子记忆的影响,对姓马的人家都有些抵触,谁知道哪个是他的老丈人?
“奴才曹忠,见过大爷!”曹忠待马连道与曹顒说过话后,上前两步跪下道。
曹顒挥了挥手:“起吧,行礼还在船上,你安排人搬运下来。”
马连道见过曹顒,心满意足,码头人来人往也不好多做应酬,就道:“世侄旅途劳乏,先回去歇歇,晚上我在府中设宴,为世侄接风!世侄不许推托,否则就是不给我面子”见曹顒应下,才带着笑迈着方步走开。
曹顒本不想答应,没想到这笑嘻嘻的马连道直接替他做主,竟连半点推托的余地都没有。人老成精,这句话果然不错。此时,就听曹忠问道:“大爷,这位姑娘……”
曹顒顺着曹忠视线望去,却是随自己来京的紫晶。原来,曹忠见紫晶带了两个小丫鬟跟在曹顒身后,容貌秀雅、衣着不俗。若说是哪家小姐,没有抛头露面的道理;若说是贴身丫鬟,年纪又大了些。
“这是侍候过老太君的紫晶姑娘,这位是京里的管事忠叔。”曹顒这才想起没给两人做介绍。
紫晶与曹忠见礼后,带着两个小丫鬟上了马车。曹忠早就准备下的,想着小主子可能会到屋里人进京。
随同曹顒进京的,除了紫晶和两个小丫鬟外,还有书童小满,长随魏黑、魏白两兄弟。
魏家兄弟三十来岁,看起来并不大眼,身上功夫却是不俗。本为江湖隐士的徒弟,因他们的师傅受过曹家的恩惠,便让他们进了曹府。他们跟在曹顒身边不是一天两天,而是将近八年,只是在江宁时一直身在暗处。
曹顒早知道这兄弟二人的存在,感激他们默默保护自己多年,这次进京就没挑其他人,只让两兄弟从暗处转为明处跟着。
待船上的行礼都装上车,曹顒骑着马,随着曹忠进城。
*
广安门外,曹顒望着雄伟壮丽的城墙,觉得自己的鼻子有些酸涩。终于回到了北京,在转生到三百多年前,在来到这个世界八年后。
还没来得及进城,曹顒就听后面“哒哒”的马蹄声响起。
尘土飞扬中,几匹马簇拥着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前面开路的是几个衣服鲜亮的贵公子,挥动着马鞭,轮向城门口等待进城的百姓,嘴里喊着:“让让,让让哎!”其中,一人的鞭子落到紫晶乘坐的那辆车帘上。车帘半开,露出紫晶略显惊慌的俏脸。
那马上的贵公子身子一酥,见车上并没有各府标记,就大着胆子污言秽语起来:“谁家的小娘子,比那万花楼的姐儿还标志!”
旁边另外一人笑骂道:“纳兰承平,你别满嘴喷粪,格格还等着进城呢!”
那个纳兰承平这才住了口,掉头迎向随后而至的马车,簇拥着进了城。
曹顒盯着纳兰承平的背影,向魏黑点了点头。魏黑骑着马,尾随那车队而去。
曹忠不知这主仆二人什么安排,忙上前低声道:“大爷别恼,这是平郡王府格格的马车,说起来不是外人!”
平郡王讷尔苏是曹顒胞姐曹颜的丈夫,所以曹忠才会这样说。
曹顒点了点头,自己不是鲁莽少年,初到京城,当然不会主动招惹那些权贵,打发魏黑跟过去,只是为了教训下那出口不逊那小子而已。
曹家京中的老宅在崇文门外,一座四进宅院。大门两侧挂着两个红色灯笼,上面写着两个大字“曹府”。与富丽堂皇的江宁织造府相比,这边的宅子朴实中不失庄重。
曹顒在门前下马,左右望了望,这里不是闹市,路上往来行人不多。顺着道路两侧望去,尽是高墙围起来的院落。上辈子家住在东城,看来要抽空过去转转,多少是个念想。
门房最是伶俐,见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在门前下马,后面又有老总管跟着,知道是自家小主子到了,忙哈腰上前请安问好。府里的几位管事早就等候多时,听到门前有动静,都迎了出来,就连八十多岁的曹武也拄着拐棍出来。老人家一口牙掉了一半,哆哆嗦嗦地要下跪,曹顒哪儿会受,忙伸手扶住。
等进了府,又是府里各级下人来请安。曹家虽不在京城好几十年,但这边下人却不少。忙了半个多时辰,曹顒的耳根子才算清净下来。幸好紫晶早已准备了赏银,上下具是欢喜。曹顒也明白了,什么是家生奴才子儿。京城看宅子的本来就几房下人,但是几十年中,子孙繁衍,如今人数近百。有的在府里挂个闲差,混个月钱,有的送去南边当差。
曹顒的住处早安排妥当,是曹寅未成亲时住过的西院,面积不大,但胜在清雅。曹顒很是满意,让紫晶带了两个小丫鬟收拾去了。内宅管事是曹忠家的,见曹顒带来的丫鬟不多,就在家生子中挑选了两个容貌整齐、手脚勤快的丫头,安排在那边院子里。
曹顒觉得身边人已够,不想留人,示意紫晶。紫晶却恍若未见,询问了两人年纪,带下去交代规矩。
待到无人时,紫晶才对曹顒道:“这边宅子好几十年没有主子常住,如今大爷来了,下人们都巴巴地看着。大爷身边若只用南边带来的人,三两日还好,日子久了,断了他们的指望,难免有人懈怠起来!”
曹顒听了,不得不佩服,还是女人心细。对于紫晶,曹顒的印象一直很好,当年未搬离萱瑞堂时,曾多次受到紫晶照顾。
紫晶比曹顒大七岁,今年二十二,在这个时代算是老姑娘。老太君还在世时,曾给紫晶指了门亲事,对方是府里某个管事的儿子。结果,定亲后不久,那人就病死了。当时,曾传出风言***,说紫晶是克夫之命。老太君为紫晶不平,想要给她另外安排一门亲事。紫晶却立誓,愿终身不嫁侍候老太君。府里人只当她为前面的婚事恼,并没有放在心上。不想,老太君去后,紫晶仍是咬了口不嫁,众人这才知道她心意已决。
*
城西,平郡王府。
郡王妃曹佳氏看了一会儿账本,觉得累了,歪依在软蹋上歇着。讷尔苏的两房侍妾小心翼翼地坐在小凳子上,陪着王妃说闲话。
就听银铃般的笑声响起,外头进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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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12…07…02 21:59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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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京都行 第三十一章 郡王府
城西,平郡王府,内院正房。
随着银铃般的笑声响起,外头进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一身玫红色的旗装,外面罩了件银色坎肩,小脸红扑扑的,模样娇俏可爱。
曹佳氏微微坐起身,对眼前那两个侍妾道:“还不快去投块帕子,给格格擦擦手。”
那小姑娘眼睛瞪得溜圆,凑到曹佳氏身边:“好嫂子,你怎么知道宝雅才打外头回来?”
曹佳氏伸手指了指地下,宝雅低头,才发现自己鞋子上带着半根青草。
“哼!叫那个塔娜得意,咱们镶红旗的尽是废物,连几个蒙古人都比不过,丢尽我的脸了!”宝雅撅着嘴巴,很是不满地说道。
曹佳氏笑道:“单是镶红旗吗,不是说正黄旗的人也跟着咱们格格去跑马了?”
宝雅接过那两个侍妾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平日里,整日上三旗,上三旗地吹嘘着,还不都是废物!”
“蒙古人生长在马背上,马术自然精湛,岂是京里这些公子哥能够比得上的。你去挑战人家的长处,焉有不输的道理?”曹佳氏道。
“下一场比射箭呢?若是再输给蒙古人怎么办?”宝雅皱着眉头,很是苦恼。
曹佳氏不知如何开解这个喜欢争强好胜的小姑子,就转移话题:“方才怎么笑得那般开心?”
宝雅听嫂子问话,又笑了起来,边笑边说道:“嫂子,你不知道,刚刚在府门口发生了一件趣事!那个纳兰承平真是滑稽死了,不知是受了谁的暗算,嘴里被凭空射进半块马粪!”
“纳兰承平,相府的那个侄孙?”曹佳氏摇了摇头:“那家伙太轻狂了,定是得罪了什么人!”
宝雅点了点头:“刚刚进城时,好像听他调戏哪家女眷,嘴里不干不净,吃了口马粪倒也算是便宜了他。”
姑嫂两个正说着闲话,曹佳氏的陪嫁丫鬟听琴进来回报:“福晋,打听清楚了,确实是大爷进京,刚刚到老宅那边!”
曹佳氏忍不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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