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曹掀起车帘,对初瑜讲起秦淮河的传说。至于什么“秦淮八艳”的风流野史什么的,曹就是春秋笔法了,三言两语地带过。
或许是秦淮眼下的景色平平,曹的故事删减之后又乏味了些,初瑜很是不解,小声问道:“额驸,这秦淮河真是这样大的名气?这听起来,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呢!”
曹心中低叹一声,这是男人心中的“圣地”,自然是极其出名的。虽然早些年有“烟花三月下扬州”的说法,但是在明末清初,这秦淮河可是比扬州艳名更盛。
想着少年时自己第一次登上画舫时的窘样,曹很是自然地去握住初瑜的小手:“早劝你换了我的衣裳出来,那样的话咱们也能够挑间画舫去逛逛,说不定能够见见市面,遇到些好的吃食也备不住!”
初瑜笑着说:“若是在京中还好。在这边有公公婆婆在呢,就算是不说咱们,心中也不会高兴咱们胡闹地!”
曹见她满脸乖巧的模样,忍不住板起脸来,逗她说:“好啊,倒是像人家的好媳妇了!这见了公公婆婆,夫君就要先扔到一边去!”
初瑜听了。忙解释着:“额驸,别恼,初瑜不是那个意思!初瑜只是怕……怕公公婆婆不喜欢自己个儿……”说到这里,才看到曹正憋着笑望着她。哪里有半点恼怒的意思?她羞恼不已,忍不住捶了曹两下。
这秦淮河也逛过了,曹吩咐车夫,打道回府。原本他还想去清凉寺看小和尚的,但年底寺里香火旺盛。初瑜又没有丫鬟侍女跟过来,有些不方便。还是哪日准备妥当了再去。
初瑜还惦记衣裳的事,低声对曹道:“额驸,初瑜听说,外头有制衣裳的成衣铺子呢。要不咱们去裁两件吧!就是二婶那边,初瑜瞧着。她地旗装也不似初瑜的这般规整。样式都是有些活络的!”
难得初瑜这般上心,曹想起昨日高太君的神色。似乎真是看不惯旗装一般,便笑着点头应了,掀开马车帘,询问跟来地几个长随中,城里哪家成衣铺子最大、裁缝手工最好。
跟来的长随中,有个小满的堂兄弟,名字叫立秋的,看来是对江宁城最熟,一口气说了好几处铺面。曹听得有些糊涂,便叫车夫在立秋说的几处中捡名气最大地那家“裁云楼”先去。
或许真是名气大的缘故,裁云楼前停着一溜马车。门口出入地也都是花枝招展的女眷,魏黑是见惯了市面的,一眼见看出良莠不齐,有几名风尘女子混杂其中,便隔着车帘,低声对曹婉转说了。
曹看了看初瑜,已经是满满地好奇,准备下车了,不忍扫她的兴,便对魏黑道:“魏大哥,无碍,叫小满去对他们掌柜问问,看看楼上有没有清净地地方!”
不一会儿,小满领着裁云楼的掌柜地过来。那掌柜地经营了好几十年的生意,眼光最是毒,虽然这门外客人乘坐地车子并没有什么装饰,但是看着跟来的长随仆从各个都是高头大马,衣着光鲜,便格外殷勤地道:“客人请放心,鄙店二楼有专门待贵客之处,甚是安静!”
曹先下了马车,对那掌柜地点点头。那掌柜的倒是一愣,随后态度越发恭敬。曹瞧着好奇,问道:“看掌柜的这般,像是识得曹某的?”
那掌柜的躬着身子道:“回大公子的话,去年公子在江宁时,小的曾见过公子一面!”
曹点点头,道:“掌柜的不必客气,今日我是带内子过来选两件成衣,还要劳烦掌柜的给选些上品!”
曹家大公子迎娶了皇孙女,这江宁城中谁不晓得?那掌柜的目瞪口呆,一时说不出话。
曹见了,微微皱眉,冲小满示意。小满上前往掌柜手里塞了块元宝,低声道:“掌柜的,还不快些带路,别想别的,这闲话可是不好随便说的,否则……否则……”
那掌柜的如梦方醒,就是方才他还想着以后是不是能够炫耀,有郡主格格来买过他们楼里的衣裳,这小满的一句话,就打碎了他的美梦。是啊,拿曹家做筏子,拿皇家格格做筏子,他这不是要作死?
虽然是腊月,那掌柜的也不禁出了一头冷汗,忙道:“大公子,请……请……小的这就使人收拾楼上!”
曹这才掀开马车帘,对初瑜道:“下车吧,咱们看看他家的衣裳样子,有没有你合心的?”
结果却只有失望,这个时候正经的大户人家的女眷,都是按季请裁缝上门制衣裳的。出来买成衣的,要么是家境一般的,要不就是商贾之家。
这裁云楼虽然名声在外,衣服样子看着也式样不少,剪裁手工也是好的,但是单单差在这个料子上。
初瑜自幼见识的都是内务府分拨各府的料子,到了曹家后,不管是京中曹所用的,还是这边李氏、高太君所用的,也都不是凡品,哪里看的上这些?若是真要穿上这些东西,那结果未必会比旗装好多少,怕是还会引得府里上下仆从的笑话。
看着初瑜难以展眉的模样,曹道:“都是我考虑得不周全,想想也是,有几个在外头置衣裳的,他们能有什么好料子?咱们明儿请府里常用的裁缝来,不止是你,我也要置办些衣裳!毕竟到了山东那边,往来应酬的不比过去那样随意!”这样说,只是怕初瑜不肯单独请人做衣裳。
果然,初瑜听说曹要裁衣裳,也是赞同的;想着自己顺便制两套汉家衣裳,换下这旗装来,外祖母那边或许就会脸色好些,这样想着,便放下了心事。
出了裁云楼,曹微微有些愧疚,说起来成亲一年来,他还没给妻子送过什么礼物。算算日子,再过几天就是两人成亲一周年。
这样想着,正好看着隔壁有家珠宝玉石店,曹便对初瑜道:“咱们去那里瞧瞧,看看能不能寻两件首饰,预备着配你的新衣裳!”
初瑜笑着应了,随他进了隔壁店。
这里看着倒是气派不少,大堂里,客人也比隔壁成衣店少很多,柜台上摆着些玉石物件。
在大堂一角的椅子上,坐着个略显富态的老太太,正在那里挑拣首饰,身后站着个低着头的旗装少女与几个丫鬟仆妇。
第六卷 清平乐 第二百零一章 背信
那老太太选了对上好的赤金缧丝嵌宝镯子,拉过那旗装少女的手,直在她手腕上比划着,旁边的丫鬟婆子满脸堆笑,没口子的奉承着说好看,老太太也似颇为满意,只有那少女,一脸羞涩,得空便将手腕缩回袖子中,遮得严严实实。
听到有人进来,老太太随意的往门口瞧了下,只见进来的是对年轻人,其中少妇又是旗装打扮,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她这越看心中越疑惑,她也是大家出身,嫁入的又是世代簪樱的董鄂家族,没到江南前,也是京城出入宫廷的,极有眼力。她自然看出这少妇的穿着打扮都是不俗,身上的大红春绸貂皮斗篷不说,两把头上带着的双喜双如意点翠长簪更是宫里的样式。
江宁城里,除了官宦人家,穿旗装的女子本不多,其中稍微有些体面的人家,这老太太也都知道一些,却想不到谁家的小媳妇能够拾掇成这副贵气模样来。
这进来的正是曹与初瑜。察觉到有人看自己,初瑜抬头望去,见是一年迈的旗装贵妇,便微微颔首致意。那老太太见她知礼,心里颇为受用,便也点点头,算是回礼。
掌柜得见这对儿小夫妇客人虽然面生,但都打扮不俗,气度不凡,招待得很是殷勤,一边介绍自己店的招牌,一边选了些上品的钗环珠串摆到初瑜面前,供她挑选。
听说这里此处这间“珍宝轩”,就是白家的百年老号,曹心中一动,笑着说:“久闻大名,原来是你家!听说那名声远播的璧合楼杨家,与贵东家是亲戚?我瞧过他们家的物件,倒是不错的!”
听曹提到杨家,掌柜的脸上不由流露出几分得意来,陪笑道:“看来这位爷不是久居江宁的。那璧合楼正是我们姑奶奶家的。前几年我们家二少爷又娶了杨家表小姐,这是亲上做亲了。去年杨东家中风卧床,如今生意都是我家二少爷张罗着呢,这虽说没有挂咱们珍宝轩的牌子,但是谁不晓得,咱们两家本是一家呢!”
曹才回江宁,还没来得及过问这些。眼下听了姓杨地中风,便想起郑家兄妹来,心中感慨万分,略带诧异地问道:“杨东家染恙?这个我倒没听说。这是多暂的事?”
那掌柜的想了想,回道:“早两月前了,约莫着是重阳节过后!”
曹心中算了算时间,那时离去年卖养殖珍珠的方子不过一年半,这珍珠还没种呢。不知道杨明昌中风又是什么缘故?他虽然不信什么天命,但是想到“天理循环。报应不爽”还是觉得大快人心。
初瑜虽然挑着首饰,却也听见了曹对话,见他沉默了下来,便偏过头去瞧他。正瞧曹沉思的神情。初瑜还以为他是担心那位什么杨东家,便轻声问道:“额……爷。是故友吗?”她平日里习惯管曹叫“额驸”了。差点叫出口,说了一个字忽然察觉现在在外面。表露身份着实不妥当,便慌忙改了口。
听着初瑜软软呼呼地叫了声“爷”,曹只觉得耳朵发痒,笑着看了她两眼,方回道:“并不认识,只是与他的儿女认识罢了!”话说出口,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味儿,回头看看掌柜的,果然,对方正狐疑地看着他。
曹说地是郑家兄妹,但在这些人眼里,杨家却是只有一个女儿。曹话说完了,也反应过来了,再恍惚想起多年前在码头上拦住自己的那个小姑娘,虽然对她与她的父亲都没有什么好感,但是也知道这时礼法的森严,若是自己这话让这掌柜误会了,说不定会害了那个小姑娘。
虽然曹心里觉得失言,但面上仍是如常,嘴上却似无意地说道:“其实我这样说也不妥当!因为我前些年遇到那两个是对乞儿兄妹,是被杨家赶出大门地。虽然他们说自己的母亲是杨东家的结发之妻,但或许是冒认的也备不住!否则,一对嫡生子女,被扫地出门,这委实太过儿戏了些!”
初瑜听了,一时脑子转不过来。在她自幼的认知中,这个“嫡”字是极为贵重地。不管是皇室,还是各大王府,嫡后嫡妃的身份都高贵无比。尤其是这原配嫡妻,比继室填房更为高贵。就算是继福晋,在先前原配嫡福晋地牌位前,也只能行妾室之礼,所出之子女也比不上先头福晋留下的孩子高贵。她不由皱了眉头,想问上两句。
然初瑜尚未开口,就听不远处那老太太正色道:“抛妻弃子,竟然还有这样的事?年轻人,这可是关系到人家名誉的大事,可不好浑说?”
曹见那老太太满脸正气地教训自己,并没有着恼地,只是觉得诧异。因这老太太极有气派,虽然看上去也得七十多岁了,但是很有精神头,这几句话说起来也中气十足的模样。这使得他想起去世地祖母,心里有些感伤。
初瑜向来是打心底敬着曹地,眼下听到这老太太语气中带着指责,就有些不大乐意,微微皱眉,带了些不满语气道:“老人家这是为何?我家爷人品贵重,何故要诋毁他人?既然是他听说的,那自然就是听说了,至于那人是否抛妻弃子,又干我家爷何事?”
曹见初瑜像个护犊子地小老虎,又是好笑、又是感动,轻轻地拉了拉她的手。虽然这老太太有些多事,但毕竟不是坏人,曹也不愿意让她难堪,笑着道:“这位老人家教训得是,是小子多话了,至于是不是却有其事……”说到这里,他指了指那掌柜的:“其实,倒可以询问下这位掌柜,因小子听说那位杨东家当初正是为了同白家结亲,方不认妻子儿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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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12…07…03 15:18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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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掌柜的笑得有些尴尬,心下腹诽,怎么说着说着到了自己身上!他一边讪笑,一边想着找什么理由脱身,就听那老太太问道:“掌柜的。老身问你,这位小官人说得可是却有实情?”
这杨明昌发迹之后抛妻弃子,再娶白家女为妇之事,在江宁商场并不是什么秘密。就是前些年,他与白氏的独生儿子夭折后,还被众人私下里笑话里一回,都道是活报应。
那掌柜的想要摇头否认。又怕担上些干系;偏偏又是不好承认的,便干笑了两声道:“还请这位客人体谅小的,这东家地是非,实在不是小的能够说得的!”
那老太太活了大半辈子。自然也听得出真话假话来。曹一脸良善,就算自己失礼斥责后仍是态度可亲;而这掌柜的神情变幻、目光闪烁,带着几分心虚,这孰是孰非显而易见。
那老太太是大家出身,最讲究礼法尊卑的。又是熟知世情的,当即心中生厌。心道。这白家既然嫁姑娘,没有不打探对方底细的道理,既然知道对方有妻有子,还装作不知。将女儿嫁过去,也够卑鄙无耻地。
她放下手中正选着的几样珠宝首饰。对一旁站着的少女道:“祖母虽然想要给你添妆。但是这种人家的东西却不能要,等祖母给京城你地几个舅奶、姨奶去信。让她们帮着操办几样好的!”
那少女见祖母当众说起这个,越发不好意思,红着脸点着头应着,动静比蚊子大不到哪去。
那掌柜的听这老太太说得难听,还想要还嘴辩白两句,却被老太太一眼瞪过去,立时噤声。因看着老太太打扮不俗,非富既贵,必是自己惹不起的。他虽然有眼力见,不敢出头了,但大堂还有两个年轻莽撞的小厮,因见掌柜地受挫,皆心下不甘,便拦在门口。
曹在旁见了,心下着恼,因他上辈子是父母的老生子,这辈子又是在祖母身边长大地,所以对上了岁数的人格外恭敬,也见不得别人无礼。
未待曹近前,就听“啪”、“啪”两声,那两个小厮脸上都重重挨了一个耳光,却是那跟着老太太来的仆妇抢前一步出的手。只见她横眉竖目,厉声道:“在我家老太太面前,就算巡抚总兵也要肃手而立,哪里有你们撒野地地儿?!”
曹本是打算走过去解围,喝退那两个小厮的。刚走两步,听了这仆妇地话,立时止住了脚步,心下对这老太太地身份也猜到一
那老太太瞧也不瞧那俩捂着腮帮子哭丧脸的小幺儿,只是淡淡地对那仆妇道:“梅娘,何必同他们一般计较!”
那仆妇顿时没了方才母老虎地架势,很是温顺地回道:“老太太教训得是,梅娘晓得错了!”
老太太点点头,这才带着孙女,在仆妇丫鬟的簇拥下出了珍宝轩,乘着马车远去了。
江宁织造府,书房。
看着对面坐着的李煦,曹寅许久说不出话来。这不过方半年没见,李煦就像是老了十岁一般,原本微微发福的身材也消瘦了下来,又生了不少白发。这说起来,李煦比曹寅还年长三岁,如今也是五十六、七岁的老人。两人也算是总角之交,五十来年的交情。
曹寅心中低叹一声,还是开口劝道:“虽然当初妹夫也不赞同这门亲事,但是既然已经下聘,又是众所周之的事,大哥家要是悔婚,却是有损名誉!”
李煦摇摇头,道:“东亭不是外人,我也不瞒你,去年确是我昏了头,明知噶礼是存心拉拢,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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