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倒是多年未见不知彭大人现下在哪里任职?”曹颙思量了一下,问道。
彭铸道:“卑职现下在刑部当值······”
曹颙点点头,是了,若是在户部或者工部,他早就该留意到。户部与盛京户部一脉相承,有公文往来。盛京工部的话,他上午刚查询过官员名单,并没有彭铸的名字。
虽说当年上下级相处还算愉快,可只有曹颙提携他们的,说起来还是彭铸欠曹颙的人情。
而后年节多有往来,彭铸这边也多有攀附之意。
曹颙不喜欢彭铸的性子,更欣赏傅显功一些。
可等到他居丧,两人相继外放,从此了无音讯,他多少还是有些在意。
这两人的行为不能说忘恩负义,可也有过河拆桥之嫌。
彭铸还罢,本是跳脱钻营的性子,如此行为并不令人意外,傅显功那边,则让曹颙失望。
没想到,多年以后,彭铸落得这个下场。
曹颙本不是大方之人,想起当年之事,不免跟吞了个苍蝇似的,便没有叙旧的兴致,想要端茶送客。
这时,便听彭铸道:“大人还记得老傅吗?”
曹颙点点头,神色淡淡。
彭铸叹了一口气,道:“天子圣明,老傅泉下有知,也当瞑目······”
曹颙听了,心中诧异。
彭铸口中的“老傅”正是曹颙当年的另一个下属,接任他为福建司员外郎的傅显功。
傅显功虽年岁大些,可只比曹颙大二十岁,花甲还不到,怎么就没了?
“傅大人没了?”曹颙问道。
彭铸红了眼圈道:“老傅没了十几年了,老傅没得冤。”
曹颙虽觉得心中疑惑,可也没有太大触动。
仕途凶险,尤其是地方上,势力复杂,不得善终的官员,这些年他见着、听说的,并不在少数。
想了想傅显功的性子,方正有余,圆滑不足。是个实干的能吏,若是上司慧眼识珠还好,否则的话在官场上很容易吃亏。
彭铸像是压抑的狠了,倒苦水似的,一口气说了下去。
原来,当年他与傅显功相继外放,都去了西北。傅显功在四川,彭铸在陕西。
两人在京城同衙为官,又同赴西北,就保持信件往来。
不到一年功夫,傅显功就没了。
说道这里,彭铸的情绪有些激动,再次说道:“大人,老傅他没的冤···”
康熙五十七年,四川曹颙的脑子中想起一个人。
果不其然,彭铸接下来的话,正同曾显赫西北的年羹尧相干系。
据彭铸所说,傅显功是被年羹尧害死的。
当年四川土人骚动,年羹尧曾出兵镇压,立下“战功”并且因此得了圣祖青睐,从巡抚升到四川总督。
那其中的猫腻,彭铸虽说的含糊,曹颙也能猜测得到,无非是“污民为匪”用人头充军功。
傅显功报的是“病故”可据傅家子侄说,是与抚镇兵丁有冲突,棒疮致死。
他是个倒霉的,外放到四川为土知府,正好是土人作乱的地界。
“从四品土知府,被围殴致死,说起来怎不骇人听闻?卑职得了傅家侄儿的来信,震惊不已,不敢相信,只想着是不是傅家侄儿丧父之下,悲痛中有所误解。没想到,再等到傅家消息,却是傅家侄儿奉母还乡途中,阖家被土人截杀,无一活口的消息。”说到这里,彭铸咬牙切齿道。
要是搁在早年,曹颙听了这些话,许是嗤之以鼻。
可他做过直隶总督后,晓得督抚在地方的地为,那就是“土皇帝”。
年羹尧的性子,又向来刚愎自傲,做下这样的事情并不意外。
年羹尧的“九十二条”大罪中,就提及他杀良民与凌虐职官之事。
当年隐隐约约地听人提及,年羹尧门人曾打杀朝廷命官,没想到却是傅显功·····
彭铸走后,伊都立过来,见曹颙面带沉重,询问缘故。
曹颙将傅显功与彭铸之事说了。
伊都立挑眉道:“那老小子嘴一歪,孚若就信了?”
曹颙道:“虽隔得久了,毕竟有迹可循,傅显功折在任上与全家暴毙那里当是真的,其他的不好说。”
曹颙在太仆寺时,彭、傅二人还在户部,与曹家正有往来,因此伊都立也与这两人打过照面。
方才曹颙与彭铸在这边说话的功夫,伊都立就使人去衙署打探,得到消息,彭铸是雍正三年从山西道台任上贬到盛京刑部郎中。
贬官的罪名是“谄媚上官”不肖说,是在年羹尧倒台后问责。
伊都立对曹颙输了彭铸的情况,曹颙不由冷笑出声。
据彭铸自己说的,是“委身为贼”收集年羹尧的罪状,并且在年羹尧倒台前,将罪状递给岳钟琪,及时想要为傅显功伸冤。
没想到岳钟琪为了怕牵连到自家身上,将傅显功的事情删删减减,最后也没有给傅家一门昭雪。
而彭铸自己,则是被岳钟琪忌惮,污为年党,被发配盛京。
无论今日彭铸表现的对傅显功多么相交情深,可也淹没不了他在西北升官发财的事实。
当听到彭铸是在道台任上贬到盛京的,曹颙就晓得他没有自己说的那么清白。
前些年,年羹尧将西北经营的铁板一块,连“年选”都出来了。彭铸若不是“年党”哪里会在一任知府任满后,就升了道台。
曹颙倒是不会将他放在心上,可是想到“污民为贼”四个字,心里就沉甸甸的。
年羹尧当年到底杀的是民,还是匪,已经无人得知。
可据曹颙听说过的,就有数个武官是因此问了大罪,这使得他不得不担心。
民匪之间的界限,本不好认定。
官字两张口,说是民,匪也是民;说是匪,民也是匪。
曹颂在江南,干的恰好是这“缉匪”的勾当。
即便曹颙早已千叮咛万嘱咐,曹颂本身也不是好杀无耻之徒,可难保下边有人欺上瞒下。就算杀的真的是匪,可真要在遇到坎坎坷坷,那“匪”就能再成良民。
江南李卫与范时锋两个总督大员之前的争斗越演越烈,希望别烧到曹颂这个傻小子······
京城,圆明园,勤政殿。
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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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12…07…07 09:59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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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上的折子,雍正怒极而笑:“好个杀民冒功,好歌不吐不快······”
第一千三百六十二章 自荐
十三阿哥坐在下首,听到雍正咬牙切齿的话,直觉得后背发冷。
旁的时候他不晓得,仅是端午节后,皇上就为江南的折子恼了三次,而且一次比一次火大。
第一次他还以为皇上对范时铎的容忍到头了,不过随后就见皇上将此事高高提起、低低放下。
第二次、第三次,亦是如此。
今日,是第四次,想来也不会有什么意外。
果不其然,雍正将折子摔到御案上,揉着额头道:“一个一个都不叫朕省心,又是这个时候……”
同以往的不了了之相比,这次皇上倒是也不能说无作为。
他想了想,对十三阿哥皱眉道:“曹颂上过西北战场,是不是杀性重了些?”
十三阿哥听了,不由一怔。
他以为是范时铎与李卫互相攻讦的折子,怎么扯到曹颂?
江南官场的总督与总督之间、总督与巡抚之间的争斗早成惯例,若是江南官场真的铁板一块,那不安心就是龙椅上这位。
又是阎王打架,小鬼遭殃。
十三阿哥醒过神来,忙道:“怕是不至于,曹颂早年领的是侍卫职,即便在西北也是奉命护卫中军主帅,哪里有机会正面对敌……况且那小子是跟在曹颙身边长大的,即便这两年在江南历练,也不至于一下子就有这么大的魄力……”
雍正闻言,面色稍缓耳,道:“朕觉得也不至于。”笑着对十三阿哥道:“说起来,这个曹颂是不是同十三弟妹有亲?”
十三阿哥道:“他生母与弘暾额娘是同祖的堂姊妹,说起来倒是不远的姻亲。”
雍正点点头,放下此事不提。
十三阿哥从御前退下,心里多少有些不安。
他倒不是怕曹颂闯祸,而是担心皇上为了保全范时铎,将曹颂推到台前来。
他晓得皇上的性子,最是护短。
范家功勋大族,明面上并未参加早年夺嫡之争,实际上暗里地却投靠了四阿哥,否则的话,四阿哥也不会在发作了范时捷后,又将范时铎推到两江总督的位置上。就连范时捷,即便罢了都统,又授了侍卫,在宫里当差。
真若是厌弃范家,怎么会如此?
况且,范时铎在江南的布局,多少有皇上的推手。
即便他做的过了,皇上也不会真的将他置于死地。
像范家这样世代功勋,却又人才凋零,皇上用起来用体面,又不用担心尾大不掉。
李卫与范时铎相争越演越烈,范世铎在江南也敛财敛的差不多,皇上之所以还没发作,无非是担心江南今年的水患。
若是水患成灾,那到时候发作两江总督范时铎,也能“平息民愤”。
若是水患危情不大,那范时铎的罪名就重不了。
为了敲打江南臣工,说不定皇上会各大八十大板。
李卫是皇上的心腹重臣,打算用他镇江南,就不会让他太没脸,那陪着范时铎丢官的,就当是李卫的左膀右臂曹颂……
两日后,曹颙与伊都立的折子,六百里加急送至御前。
曹颙这折子还罢,盛京六部的尴尬位置,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臣工多是老弱,迆不稀奇;伊都立的折子,却是将雍正气了个半死。
关外驻防八旗,是大清最重要的基石。
即便关内有什么不稳,只要关外驻防八旗在,就有重新翻盘的资本。
没想到八旗懒的不仅是京旅八旗,还有八旗的老根。
雍正早就看着宗室诸王不顺眼,只是晓得轻重,不好收拾他们。即便敲打宗室,也多是圣祖诸子诸孙。
如此一来,其他宗室只当皇上在报夺嫡时的大仇,是皇室家务,倒也无人不知趣地插嘴。
可雍正这些兄弟们,真正的实力,哪里比不得那些老牌王府。
那些王府,早年都议过政的,名下佐领也多。
实点到人数不足五成……雍正面上恨得不行,心里却是惊喜不已。
十三阿哥晓得,皇上怕是要有大动作,自己的连襟伊都立这回算是捅了马蜂窝。
他又不好为伊都立开脱,只能提及辽河水涨之事,请皇上先侧重盛京防洪之事。
雍正想想也是,既抓到宗室诸王的尾巴,什么时候发作不行;东北那边防灾之事却不能耽搁,否则真要洪水泛滥,再发作宗室诸王,他们就又有说辞。
京官虽不少,可身上多有差事,能抽调的人数有些;那些候补官……想想还是算了,真要启用的话,数月后怎么安置?
想了又想,雍正下旨,在六部抽调十二个笔帖式派往盛京当差,不足人手命曹颙从盛京各衙署抽调。
至于八旗驻军那块,雍正则很迟疑。
京城驻防八旗拱卫京城,不好轻动,看来只有黑龙江将军与吉林将军那里选派人手。
然后,盛京驻防八旗糜烂至此,黑龙江与吉林的驻防八旗能好的那里去?
到底要不要借由子,一并发作?
正迟疑间,就有地方急报送抵御前。
五月二十七日,长江九江段决堤,九江知府极数位随从于堤坝边没水而亡。
雍正看了,立时变了脸色。
长江水患,并不少见,可没到六月,就水漫决堤,那接下来的雨季会如何?
正想着此事,就听到“轰隆隆”殿外数声惊雷,大雨倾盆而下……
盛京,官驿。
曹颙站在廊下,抬头望向天空。
天空乌云压顶,使得人心里也沉甸甸的。
伊都立正好过来,见曹颙如此,亦站在他身边,抬头望了望天。
乌云满天,南边方向更是墨黑一片。
“这老天爷,才安生了几年,又开始折腾……”伊都立忍不住嘀咕道。
曹颙道:“辽河周边除了盛京与辽阳外,其他地方地广人稀,即便水患成灾,也不过是威胁盛京或是淹没军屯……江南,怕是有大劫难……”
最后一句,却是低不可闻。
伊都立因递了折子,想着自己日后处境,这几日正上火,嘴里都是大泡。
他没有听到曹颙最后一句话,只听到前面的,闻言眼睛一亮。
他向来想的开,为那折子上火了几日,就有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意思。左右事情已经至此,再担心也是无用的,还不若好好奉旨办差。
听了曹颙的话,盛京是有惊无险的,他心下更是放得开。
“前两日没胃口,都没正经用餐……既来了盛京,怎么能不吃飞龙汤?”伊都立来了兴致,就添了从容,对曹颙道:“孚若也要多保重,等到京中旨意下来,还有得忙活,这几日正当养精蓄锐。”
伊都立既有兴致,曹颙也不是爱扫兴的,就吩咐人下去置办不提。
飞龙汤还没送上来,张义就进来禀告,有客来访。
曹颙闻言,不免疑惑。
盛京这边,若说有熟人,就是宝雅格格那边,可据他所知,自打平亲王夫妇回京,宝雅格格也回了科尔沁。
待看了拜帖,还真是认识人,盛京兵部尚书鄂齐。
鄂齐是辅国公鄂飞嗣子,在老国公过世后袭了爵位。
曹颙虽在鄂国公临终前,叫了一声“义父”,圆了两人的缘份,可并没有同辅国公府结亲的意思。
鄂齐当时不到而立,就位至副都统,且又承恩原级袭了辅国公爵位,正是风光得意,哪里会将曹颙一个三品太仆寺卿放在眼中。
待老国公丧事完了,两家就自然而然地断了联系。
在曹颙与伊都立前几日初到时,鄂齐就参加了“接风宴”。不过两人本就数面之缘,倒是并没有比旁人亲近什么。
现下鄂齐递帖子来访,曹颙就有些摸不着头脑。
伊都立这边,则有些不高兴。
“兵部尚书,不来见我,倒是来拜孚若?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想着与我平级,不肯听旨意听我调配人手?”伊都立抱怨道。
抱怨归抱怨,他还是催曹颙出去见客。
即便对方被发配盛京,到底是宗室王公,不好太怠慢。
曹颙也想知鄂飞来意,便亲自出迎,引鄂齐到客厅坐了。
实在是盛京六部的尚书侍郎,背后各有各的“苦楚”,因此曹颙即便前几日见过鄂齐,也没有多问什么。
鄂齐神色讪讪,早已没有当年在辅国公府侍疾时的意气风发。
曹颙使小厮上茶,心里思量鄂齐的来意。
鄂齐心里也别扭着,他同曹颙本就不熟,说起来不过是在老国公病故前后见过两遭。
想着曹颙比自己年轻,身兼两部尚书,是皇上信赖的重臣;自己却因早年同安郡王府一脉走的太近,为皇上所厌,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与安郡王府都是饶余敏郡王阿巴泰后裔,亲近一下,哪里就违背了人情法礼?
不过是皇上厌了安郡王府一脉,迁怒罢了。
鄂齐心里憋气,被发配到盛京,也是浑浑噩噩过日子,并没有图谋回京。
既是被皇上厌弃,还往皇上眼皮底下凑合,那才是傻子。
左右爵位还在,官职也在,俸禄钱粮都不缺,在盛京有盛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