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红绡的笑容,泠然也不紧张了,问道
刚才我在园子里,用千里镜照到公子好像站在兰泽山房,做什么呢?”
“哦?楚玉拿回来的?”
泠然点点头。
“也没什么,就是去转转。”红绡
开了眼光。
从心理学来说,这幅模样就是没说实话了,泠然猜他必有心事不可对人言,也没有不高兴,眼珠一转,道
好吧,就算公子有什么事不对我说,我有些话倒是老早就想和你说了,上次去荭蓼屿,撞上相爷来,没说成,下次再遇到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今天就是见日不如撞日啦。”
红绡将目光调了回来,注视着她,道
你说。”
泠然挑起帘子往外四处看了看,转过头来压低了声音道
有件事一直憋在心里很不舒服,既然公子约略知道一些我的来历,我也将公子当做真心的朋友,就直说了。”
红绡嗯了一声,那副好像天底下没有任何事能让他震惊的神色让泠然很是心安,跟他去过庙会之后,更加了解他,也不担心他会出卖。
不过想起彭伦等人的身家性命,她还是确定了一下,“公子答应不对任何人说。”
“那是自然。”红绡虽然答应没有赌咒发誓,不过这淡淡的四字对他来说已经够了。
“其实我来相府之前,我们在郊外一个叫寻云别院的地方生活了几个月,学了一些东西,那里是先帝赐给西厂刘公公的宅邸。”
红绡道
我知道。”
知道这个不奇怪,泠然接着道
可是不知为什么,他们当时看上了我,命我来相府为他们做一些事。”
“是做什么呢?”
“据说是为了当今皇上,他们也说没有对相爷不利的意思……不过楚家父子权利这么大,却担心相爷终有一日起了反心,故此命我来刺探一些消息,比如有没有异常的集会等等,万象园里的十二夫人默涵和她的丫鬟吴允娴也是卧底,默涵还有武功。”说了这些,她有些紧张地观察他的脸色。
红绡公子似乎有些动容,漆黑的眸子闪着点点光亮,不知他想些什么。
“如今默涵她逼我做一些事,我不想做,所以很想离开王府,只怕有一日当真离开了,来不及跟公子告别,所以今天就把这些都告诉你。”
一只光洁如玉的手轻轻覆上了泠然局促不安扭着衣襟的小手,她讶异地抬起头来。
红绡望着她半晌没有说话,车子微微一颠,他似醒过神来,忽道
我师父死了很多年了,在我小的时候,他曾对我说的一句话,已经差不多被我遗忘,今**毫
遮掩地跟我说了这些,我却又想了起来。”
“是什么话呢?”泠然手被他捉着,有些脸红,但尽量避免胡思乱想,倒还能保持镇定。
“他总说,一个人要换得另一个人的真心,最好的法子就是先把
的真心交出去。”
泠然大为赞同,猛点头道
公子的师父很睿智啊”
红绡摇摇头,思绪似飘到了久远以前,“在我渐渐成长的过程中,却一直以为他是
的。我信任人的后果常常是被背叛,被辜负……可是今天,你却想也没想,就对我说出了足以叫你生不如死的话。”
泠然明白他说的生不如死是被楚相知道,审问起来那肯定比活着还痛苦,心里暗暗发虚,不知是不是太鲁莽了。
“你知道诏狱审问人有几种特别叫人难以忍受的酷刑么?”
泠然点头,忙又摇头。
红绡微微笑了起来
还是不说了,不过叫你做噩梦罢了,你都是这么随意相信人的
泠然的心落回了实处,也笑了起来,道
才不是呢,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公子特别可靠,这些话,我永远不会再对第二个人说了,要是不小心被抓住有人逼问我,我还有法宝呢”她晃了晃手上的银镯子。
“毒药?”红绡脸色一沉,道:“那是对敌人用的,不是要用在身上。”
泠然道:“我知道,那也是万不得已才会用吧,我很珍惜这条小命的,公子放心。”
两人坐得很近,何况此时红绡公子一直握着她的手,姿势亲密
比,桃花人面近在咫尺,连大大咧咧的泠然也有点受不了,想拉开一点距离。
红绡公子瞧出她的神色,缓缓将手松开了,心想:这丫头怎么不问我提起师父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她对我这样毫不设防地以真心相对,却把我防备层层的心门撞开了,她可知道
“莫如有一天,公子也离开相府吧。”泠然鼓起勇气道。
红绡长长的睫毛抖了一下,抬眸直视着她的眼睛,“我也在等着那一天。”
这下,泠然想憋着不问的话也憋不住了,再次将小脑袋倚了过去,“公子,你就不能告诉我你究竟为什么要留在相府吗?我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凭着你的武功,大可以一走了之的,就算相爷权势大,你有心想躲,他也抓不住”
红绡沉默了,轻轻嗅着她淡雅好闻的发香,举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道
我不告诉你却不是不信你,只恐增加你这颗脑袋的负累……我有我的宿命,或者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泠然委屈地撅起嘴,“这不公平。”
望着眼前娇艳欲滴的丫头,红绡心旌摇曳,终是心中事太沉重,稍稍偏开了头,眼神不知落于何处,道:“假如有一天,我做完了我的事,咱们就远离喧嚣的京城,你可有想去的地方么?”
泠然眼珠子转来转去扫视着他花一般的容颜,心想:这算是约定么?他的意思好像是让我将来一起走啊脑中已浮起了前世的家乡,不由神往地道
不知道几百年的变迁,我的家乡是什么样子,很想去看看。”说完才觉这话实在有点吓人,忙伸手捂住嘴。
却见红绡没有半点惊讶,只是一副神往的样子,道:“希望我能等到那一天,也回乡看看。”
泠然想:他这是让我别离开王府,等着他一起走还是怎样呢?说得模模糊糊的……刚才他说有他的使命,难道是皇室私生子什么的?可是他的家乡在苏州府,皇子应该不会诞生在苏州府的,若是那个亲王的儿子,也不至于要如此啊真是奇怪
九六 鸿胪寺宴会
“你不要一个人跑出去,如果真的想离开,让我来安排吧”红绡收回了目光,落在她的面上。
泠然摇头道
我不能叫公子担风险。”
笑颜在他光洁的面上缓缓绽开,“放心,就算相爷知道是我放了你藏了你,也不会将我怎样。”
闻言泠然笑了起来
那公子记得在相府多存点银子。”
“交给你保管?”他目中光彩万千。
这话明显有歧义,泠然哼了一声,不敢再看他。
红绡公子渐渐敛了笑容,道
其实每个人都有很多面,我也是,他**总会见到。你小心照顾好
,若是真的
法留下去了,我会安排你离开,千万不要
乱跑。”
见他一再强调让
不要独自跑走,泠然心里暖暖的。
今日与红绡公子偶遇,把心里要说的话都说了出来,虽然他没有说太多,但是至少好像答应她以后会一起走她也弄不清楚目下
对红绡是什么样的心情,不过在异世能找到这样一个给她至亲至近感觉的人着实不易,也就平安喜乐,没有向他追根究底。
车子到了皇城,直接由西华门而入,泠然从珠帘往外看,看到了宫门外也有一块下马碑,不由奇道
不在此下车?”
红绡静静地道
你见过的怪事还少么?”
“也是。”泠然点头,心想已经到了皇城,千万别被楚玉那个怪胎看见
坐在红绡公子车上,忙就说,“我还是换回去吧。”
红绡微微点头,命停了车子,目送泠然下车。
望着小几上她喝过一口的深杯,他取过来在手上把玩了一番,一口饮尽,想起如今
步入的境地,叹了口气。
楚玉的马车超过红绡公子坐的那一辆,一直到达午门外才停了下来。
泠然下车,回头见那辆马车似乎是故意放慢步子,便快步随上了太监。
巍峨的紫禁城就在眼前,比数百年后看起来耀眼庄严,地上铺的石条也整齐簇新了太多。踩着历史的轨迹来到朝房之外,有许多朱衣的官员在门外立着,小太监道
王爷在里头议事,眼见午时也快到了,想必也快出来啦,我们在此稍候。”
泠然跟他在一旁站了,见许多官员好像在悄悄
量
,就低下了头。
不一会,红绡公子已走了过来,众官居然都识得他,纷纷问好。他态度温和地一一点头,看了泠然一眼,也不让人通传,径自就走了进去。
待遇果然不一样想起他身为楚相的男宠,泠然心里又是一阵别扭,恨不得立时让他离开相府,洗清世人难以接受的恶名。
红绡进去不过几句话的功夫,里头的人就陆续走了出来。
走在最当先的是楚相,此时看他,身着正一品的官服,一脸沉肃,更添威严。
接着就是楚玉,依旧是蟒袍玉带,面上带几分慵懒疲惫之态,眉眼疏冷。
但是他的目光一转过来,好像就顿时精神一振,本来冰寒的玉容也舒展了开来,让泠然的视线目明奇妙就落在他的唇上,脸霎时憋得通红。
之后的两个人泠然没见过,都身着戎装,一副武将
扮,两人面貌有些相似,都是身躯庞大,有些凶厉之状,叫人望而生畏。
瞧他们趾高气扬的样子,这应该就是石氏兄弟了,她心里断定。
红绡公子走在最后,出门时似乎对着她微微一笑。
这里并
女子,楚留香自然也一眼就看到了泠然,好似有些意外,想了一想可能才约略有了些印象,侧目看了一眼楚玉,倒是什么也没说,旋即又转头向那两个武将问道
石亨将军,宴席快开始了”
右边武将应道
只怕就开宴了,相爷先请。”
果然没
,那左边的就是石彪了,泠然为
准确的猜测暗暗得意。
楚留香回身招呼红绡公子一同上车,泠然就乖乖地和小太监们跟到了楚玉身后。
随着楚玉坐上了马车,与刚才与红绡公子共车情况又是不同,泠然一开始就低着头跪坐着,摆出丫鬟的架势。
楚玉也不想在外间与她纠缠生事,看了看泠然,只道
鸿胪寺在东江米巷西口,你没去过”
招待外宾的地方,泠然当然没去过,看着楚玉没话找话,泠然忍不住笑了:人家王爷这么小心翼翼的,我怎么能那么小气?两人倒没了嫌隙。
楚玉见她笑了,心情顿时愉悦起来,便向她介绍了起来,泠然这才知道东江米巷不仅有鸿胪寺,还有建在这里御河中桥西边的会同南馆,而前军都督府和锦衣卫则在对面的西江米巷中,两街上东边立着“敷文”,西街立着“振武”牌坊,文武相对。
东江米巷,东江米巷念了两遍,泠然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几百年后的东交民巷,有名的外国使馆区,是她知道的地方,立时有了一些亲切感。
车马俱在鸿胪寺的大门前停下,有许多官员已在门上等候,见了这一行,跪地大礼参拜。
楚留香和楚玉坦然受之,当先而入。
进了两重院子,来到后面一个露天的大院,泠然见上头高台上摆着龙椅、长案,龙椅两侧置着两个位置,初以为是后妃所坐,可一想到那成绶皇帝好像还没娶妻纳妃,便知道又是大权旁落导致的结果。
泠然随着众人从正门进来,只见另一侧门中,一队服饰鲜明的人也被引了进来。
为首的是一个偏瘦,皮肤雪白的少年,身着紫色的朝鲜世子服,他们的装束泠然在韩剧里见过,果然一般
二,连随从的服装都很鲜艳明亮。世子身后还随了三名少女,都低着头,肤白貌正,头发梳得整齐乌亮,脑后挽着假发,横着长长的金钗,双手拢在腹前的上衣底下洗头小心地走着路,姿态明显与中原女子不同。
楚留香率众上去与朝鲜王世子见礼,有翻译在一旁替双方引见了,又是一番客套,才由低级官员引着分宾主落座。
楚留香和楚玉的位置果然就在高台上的龙椅两侧,泠然随着楚玉站到后面,对大院中的情况就一目了然了。
红绡公子坐在楚相的侧座相陪,目光只落在前下方,完全
视场中的热闹。
朝鲜使团那边算上那三名女子,大约坐了七八个人,朝廷这一厢由那两名武将
头,坐了几十名官员,西厂厂公刘永诚和他的侄儿刘聚也赫然在座。
两侧的后方都站着一些御林军,另有四名将军
扮的年轻高大武将。院子的一角席地坐着一队乐师。
大明这头的官员们互相间窃窃私语,连楚相也低头对红绡公子说了几句话,朝鲜的王世子等人却是笔挺地坐着,目不斜视。
又等了一会,楚留香对鸿胪寺卿道
派人去催请一下皇上,这都什么时辰了!”
那官员答应着,正待离去,就见两个内侍跑了进来,院中顿时奏起了雅乐。
这些音乐貌似在后世的中国流传下来的已经很少,倒是日本皇室和韩国好像还保留着这种表演。中国云南那边的洞经古乐还保持着这样的风格,泠然却
缘听过,此刻听来只觉庄严肃穆
比。乐声一起,所有的人就离座而起,底下的大明官员都拜伏在地,楚留香与楚玉似乎有特权,两人只是站了起来,直到皇帝的御辇出现在院中,楚玉才稍稍欠身。
泠然自然也随众人跪了下去,想到马上要见到的是古代货真价实的皇帝,微微有些兴奋,乘着
人注意她的时候,抬头
量起成绶帝。
都说明朝的皇帝喜欢穿着红色的龙袍,今日成绶帝穿的却是一件黄色龙袍,戴着和楚玉很近似的一个黑色善翼冠,面貌十分清秀,看到他的脸,让泠然联想起水仙花来,若不是他面上呈现的病态和郁郁寡欢之色,她会在心底赞一声“好一个小正太”了。
御辇在高台下方落了下来,泠然忽然在皇帝身后的宫女群中看到了沅儿和碧晴,一时大喜,激动得差点跳了起来。
随着皇帝走上龙椅,宫女们也走了上来,沅儿和碧晴几乎同时看到了泠然,两人目中也闪过惊讶之色,随即都忍不住脸露微笑。
这样的场合姐妹不能叙旧,三个人只暗暗递着眼色,传达着问候之意。
成绶帝落座后,缓缓抬起了右手挥了挥。
楚留香归座,所有的官员才站了起来就座。
泠然正腹诽着楚留香好大的架势,就听见他向站在一旁的鸿胪寺卿问道:“朝鲜王世子怎么没有行下跪礼?”
那官员忙欠身道:“朝鲜使团就这一礼仪与我朝争论了很久,最后尚书大人说他既是世子,也就免了。”
楚留香面无表情地点头。
泠然心中一凛:这老家伙连这些问题都这么讲究,肯定是不太好说话的主,
在他眼皮底下还敢去得罪楚玉的话,真是找死了。
看看红绡公子,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也没有抬头看皇帝一眼,看起来神情十分淡漠,泠然顿时就把他是什么皇族的猜测给
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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