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东西应该是楚留香调制出来借固安公主的手来施暴,心里的恨意就很难平息。除了开始刚进相府很幼稚地有与他作对的想法,爱上楚玉之后其实她心里的天平已经倾斜,至少没有仔细去想过要怎么对付楚留香。
即使帮皇帝亲政,她也认为那是历史的必然,还有,没有谁能够一直掌握天下大权,既然迟早有一天要归政,不如平稳过渡,凭着成绶帝对楚玉的香火之情和忌惮,应该会让楚家做安乐王侯……
可经过红绡公子如此相待,她有些想法渐渐沉淀了,等容貌恢复的那一天,她还要进京,非得好好修理修理楚留香,那时候楚玉若是站在父亲一边,她也不用再为过哪种生活而烦恼了。也许就选择跟红绡公子归隐山林,因为这才是她向往的生活——虽然枯燥一点,虽然太过于平静了一点,但她觉得是自由的。
这会不会太现实了?她素来不喜欢太现实的女孩子,结果自己也变成了这样子的么?难道自己竟然不够爱楚玉?可是为什么一想到要与他真正的分开时心就疼得纠成一团难以呼吸?
深究原因,她苦笑,其实许久以来不敢深想,原来她还在小心眼地怪他没有找到自己,按理说她们一路上走了那么久,马车也不够快,他尽力搜寻的话,应该是有消息的吧?怎么会到后来才杀到崆峒山去为难极道老祖呢?
她又叹气,发觉自己经这一役,真成黛玉的性子了,不仅对杭莫儿存疑心,连楚玉也不放过,实在可恶至极
第一卷 二零九 绝望
二零九 绝望
红绡公子交涉的结果很完美,翌日一早,泠然刚从鸟语花香中醒来,推开巨大的落地窗,就见渡梦仙子面无表情地站在花廊前若有所思。
泠然局促地将她迎进来坐了,却发现一日不见,仙子好像苍老了许多,昔日光洁如少女的皮肤晦涩暗沉,眼角也隐隐浮现鱼尾纹。
她当然不敢多嘴说什么,只顾手忙脚乱地替她沏茶。
渡梦仙子劈头就道:“别忙了,坐下吧”
泠然恭谨地奉上白玉杯,在她面前站下。
渡梦仙子道:“你说的植皮法子虽然想法十分好,但在我看来还不完美,尤其霖儿试了一试之后,我发现伤口上不可能完全没有疤痕,取皮的地方又难免留下新伤。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我认为任何一个地方的皮肤出现大片的疤痕都没有什么治疗的意义,所以才迟迟没有给你动手。”
“多谢仙子考虑周全……是我太心急了。”泠然一听,十分赞同仙子的话,自己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但就她目前面部的这个恐怖的情况来说,如果能够见人,即使留下点小疤痕也算是万幸,她说这句话纯属客套。
此时她不禁又担心起红绡公子身上的伤来,不知道他到底是从哪个部位取皮,那样完美的一个人,在身上手上留下疤痕未免也是一种遗憾。
渡梦仙子站了起来在房中来回走动,似有什么事难以决断。
泠然便道:“其实仙子不用顾虑太多,晚辈都成了这个样子,即使留下一些丑陋的疤痕,也是可以接受的,求您动手为我医治吧”
她一语未竟,渡梦仙子身形一晃,突然就伸手揭去了她的面纱。
泠然惊呼一声,想掩住,终究面对的是医生,硬生生克制住了,就顶着那张鬼脸站在她面前。
渡梦仙子仔细端详了一会,缓缓道:“有些话,我今日不说,将来你也会发现,所以你必须面对现实。”
泠然茫然点头,对她语气里某种未知将知的东西害怕不已。
“霖儿告诉我你的家乡医术很先进,我本来想问一问到底在哪儿,去一探究竟再给你施术,可是他却说那是一个永远找不到的地方,如果你自己也是这么说,我就没法子了。”
“那……确实是一个到不了的地方……”
“并不是我不替你医治,而是你伤得太严重,鼻子连骨架都腐蚀了,嘴也全歪扭了,皮肤都是深伤到骨,照我看来,即使给你移植自身的皮肤,也难以成活,要想基本恢复容貌,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渡梦仙子毫不留情的话语像一记记重锤狠狠敲打在泠然心上,将她本就脆弱的心灵击得粉碎,全身开始战栗,顾不得上下尊卑,一把拉住仙子道:“医仙不是能人所不能吗?我所看过的一些书里,他们甚至能完全改变一个人的容貌,或者……或者有一种易容术,可以帮我打扮成任何人的样子……”她脑中狂乱地想着那些人皮面具之类的东西,“那样也行啊就算只是易容,就算治不好,能易容也行”
渡梦仙子用一种奇特的眼光看着她,摇了摇头。
泠然难以置信地退了几步,喃喃道:“可为什么公子一直告诉我您一定能治好?为什么你们具备常人所不可能练就的武功,就没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医术?为什么?”
“我是人不是仙”渡梦仙子似乎对她的歇斯底里有些不耐烦,起身欲走。
泠然像落水的人看见一根浮木,又急急上前拦住,在她面前跪了下来,“仙子……求你了”
渡梦仙子微微叹了口气,道:“其实你不觉得你已经很幸福了么?霖儿是多么好的孩子,他不嫌弃你,你又何必介意自己长得怎样,岐黄宫虽然无法替你恢复容貌,但灵丹妙药很多,年深日久地用下去,以后状况会比现在好一些。你有那些心思,不如用在他身上吧……还有件事,我得谢谢你……他自小不太热衷医道,总是不肯学,如今除了陪你,却有些废寝忘食地钻研了……”
之后泠然根本听不清仙子在说些什么,她只是紧紧抓住她的裙子不放。
渡梦仙子也不知怎么一动,就自她手上夺出了裙摆,绕过她身边,径直走了。
泠然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浑身冰凉。
她一时自怨自艾,一时万念俱灰,只觉得老天爷跟她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
既是这样的结局,红绡公子为什么要骗她?上辈子就该直接死了又何必给她一次机会,遇上两个如此优秀的人,最后她却无心拥有?
也不知坐了多久,好像曾传来轻轻的叩门声,初时是杭莫儿的声音:“妹妹起身了没有?”
泠然没有答应,之后又不知是谁来敲了几下,越敲越急,随即红绡公子在外面喊道:“然然你怎么了?没事吧?”
她想渡梦仙子告诉自己的话肯定很早就告诉过红绡公子,心里发苦,虚弱地应道:“夜里失眠睡迟了,不要管我,我再睡一会”
听见她这么说,红绡公子也只能退去。
如此过了午时,她知道他终究不会放任自己一直“睡”下去,勉强起身,半边身子都麻了,差点摔了一跤,却已来到那面极少去照的镜子面前。
今天她还没来得及修饰,看见镜子里一个怪婆婆,额头稀疏的几根头发,露出被毁的丑陋头皮,鼻子和嘴……呵呵渡梦仙子说得还客气了,那里根本分不清确切的位置。
她不忍看下去,回想几个月以来身上的痛苦,眼泪掉了下来。
即使岐黄宫镇痛的药物再好,也难以消除她皮肤不能透气的痛苦,那是一种叫人抓狂的窒息,常常令她彻夜难眠可她以为能治好,都抱着乐观的精神撑过来了,如今知道是一个骗局,又怎样自持?
这副样子,就算是死,她也不愿意楚玉和红绡公子看见她的尸体
死?对了,还可以死
她脑子开始纷乱、疯狂。
一种逃避现实痛苦的念头渐渐侵袭了她的心胸。
她现在相信轮回,那么,死了之后就重新有了机会,可以选择忘记,不用在这里既思念楚玉,又不敢见他,也不用面对红绡公子的无限美好而无法承受……她没有做过什么恶毒的事,也许下辈子会有一个不错的开始……
这个主意一形成,就像跟魔鬼做了一个交易,甚至没有了眼泪,她将自己慢腾腾地收拾好,如往常一样,沉默地开门出来。
不出所料,红绡公子就坐在她的门前看书。
他看的一定是医书,可是她却不想年深日久地等下去,等一个稍微好转的机会。
“昨夜做噩梦了?”他爱怜地看着她,“一定饿坏了,来,先去吃东西。”
难为他见过自己那么古怪的样子还能用这样的眼光看着,泠然心底无限悲凉,却不动声色,柔顺地随着他走。
午餐很丰盛,他不知何时大概又去过那个山谷,餐桌上摆满了留颜果等果子。
“下午闷了你不如教妈妈们做一些罐头,或者我教你弹琴?”他殷勤为她布菜,看样子并不知道渡梦仙子到底跟她说了些什么。
他骗,她一样也骗,道:“今日身上困顿,什么也不想做,就在房里歇着了。”
红绡公子听了立即伸手过来替她把脉,但觉不浮不沉,和缓有力,倒没什么病,遂放下了心,道:“好,我陪着你。”
“男女授受不亲。”她答。
他一怔,因为她从来不讲究这些礼教大妨,高兴时也会抓着他的手,难过时也会伏在他肩头哭,所以今天这突如其来的话让他有些尴尬,心中揣度她是不是梦到了楚玉,故此生分,也就不再说什么。
泠然稍许吃了些东西,别了红绡公子,独自回房枯坐。
一直到傍晚,她主意已定,取了纸笔铺在桌上,提起笔来欲给楚玉和红绡公子分别留一封书信。希望她死之后,他们不要太难过伤心,因为她是一个逃兵,当不起他们的爱……
可是她胸中有千言万语,下笔却难如登天,每写几行,她就揉烂一团纸,最后不得不废然掷笔而起。
山中气候与京城差别很大,此时外头雷声隆隆,乌云翻墨,眨眼间豆大的雨点就落了下来。
她走到窗前,望着漫山遍野的花,心想雨过之后就是绿肥红瘦,花再好也是一地狼藉,心情倒还稍许平静。
晚餐红绡公子命人送到她房中给她,她也没有动。
她想了许久,终于点上了灯勉强完成了两封书信,将其都封好藏在枕头底下,接着就是选择怎么死的问题了。
上吊、用匕首刺死自己等等都很容易,但还得别人替自己收拾尸体,这么恐怖可憎的样子她既然生前不想让人看见,死后更想完全消失。
泠然再次站到窗前遥望着黑魆魆的天际,一道闪电撕裂了天空,乍然显现出一座突兀的山峰来。
她脑中灵光一闪,就此决定。
狂风夹杂着雨点鼓荡起她的衣襟,她也不觉得冷,要离开这个世界,她不想留下一点痕迹。
也许这场雨就是老天为她而下的吧?
二一零 只恐夜深花睡去
在相思谷中生活的这段日子,泠然曾听谷妈妈说神农架上最高的山峰无名顶(她估计就是后世所说的神农顶),上头终年不是漫天飞雪就是大雨滂沱,深深缭绕于云雾之中,破天而立,顶上草木不生,唯有苔藓、蕨类覆盖,滑不留手,人们想攀登而上,一不小心就可能跌下来摔死。
就算是岐黄宫中精通轻身功夫的人,也只能在春夏之交登上顶峰俯瞰群山。
而有一面峰下的山谷更是怪石嶙峋,云遮雾绕,范围又极广。
她隐隐听过华中第一峰,刚随红绡公子进山那一日也曾远远望见,关于山脚的冷杉和箭竹,他还给她讲述了一个远古的传说。如果能葬身在那个与神农有关的古老传说当中,也算是大明这个张家小姐的造化吧,至少她不是死在那漆黑熏臭的牢房中!
虽然占据了这具身躯这么久,但她终究没有绝对的归属感。
风越来越强劲,吹得她有些站立不稳,到处都凉飕飕的——除了脸上,那里依旧紧绷绷地没有一丝感觉,大约神经都死透了,渡梦仙子即使再骗她一些时日,谎言也会揭穿。毁到这种程度,21世纪的医学只怕也不可能将她恢复成小美人,怎么就指望古代人呢?
闪电不停地亮了天空,随即四周又会陷入黑暗沉寂,雷声轰隆隆滚过天际,时不时来一声惊天巨响,似乎是落了地,霹了哪里的树木,然而兀立在相思谷中小山岗上的岐黄宫,却似乎不会引到雷火,在狂风暴雨中岿然不动。
室内的烛火早就被风吹灭,泠然也没有再去点燃的意思,听着哗哗的雨声,她似乎又回到了多雨的江南。
眼前走马灯似地闪过一个又一个人的脸,当掠过的都是与楚玉缠绵的镜头时,她终于落泪。
不是不留恋,不是那么绝情,可是如果楚玉不接受她这幅容颜怎么办?就算他能接受,自己又怎能让他那柔软的唇印在这古怪的脸上?
野兽与绝世美男?哦!NO!她做不到!
她忽然发现自己是个很没有用的胆小鬼,根本不能承受莫名其妙失去楚玉,更没有勇气忘掉他们两个的好,青灯古佛地生活下去。不忍在楚玉身上发生的事,她一样也不忍在红绡公子身上尝试。
她就这样静静看着夜空,打算等到再夜深人静一些,乘着这雨夜的遮掩动身离开。
也不知到了什么时辰,泠然正想转身寻一些辅助登山的工具,无边的寒凉中透来一缕晕黄的灯光,给暴风雷雨之夜带来了一丝温暖。
临与这个世界告别前,见到任何人她都不抗拒,就算那个人是杭莫儿,她也打算好好与她聊一聊。
灯光渐渐近了,浸染了她视线的是一精灵般的男子,乌眸流光,长发飘飞,单薄的白衣卷曲于风中,美到极致,雅到极致,似从幻境走出来的人。
泠然总感觉在这个世界经历的一切都不太真实,此时看到朦胧着神光一般的红绡公子,这种感觉更加强烈,她禁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躺在冰冷的病床上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太不真实的美男,太不真实的怜爱,是她从不敢奢望,但却发生在眼前的故事。
他看见了临风立在窗口的她,痴痴地驻足,任由夜风吹乱他一头瀑布般的青丝,手上的那盏白纱灯笼凌乱地颤抖着,烛火明明灭灭,勾勒出一幅足以叫她永生难忘的画面。
她甚至怀疑,即使喝下孟婆汤,也无法忘记他此刻的眼神。
两点微光跳跃在他眼中,似幽深辽阔的大海上隐隐浮现的渔火,其中包含了太多的期待和守望,好像站在惊涛拍岸的礁石上翘首盼归的亲人,等着她投入他的港湾,一切风雨便由他来挡在身外。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不是不动情的!不是不留恋的!
那层不争气的水汽,又模糊了泠然的眼,使她看不清楚他的美好,但那风华绝代的影子已深深烙印到她的心底。
成双!和另一个影子渐渐纠缠在一起,竟分不清孰是孰非。
努力将喉头的哽咽平复之后,泠然用一种平稳的语调轻声问,“夜深了,公子怎么还来这里?”
红绡公子一步步走近窗前,面上沉静如水,眼中却已翻江倒海,似回答她,又似在唱歌,低缓的嗓音伴着一声惊雷,让她听得不太真切。
他好像说了一句:“只恐夜深花睡去。”
“只恐夜深花睡去,高烧银烛照红妆……呵呵!”泠然很想笑,而她确实也干笑了一下,却知道自己不可能有表情,如果他指的“花”和“红妆”是她的话,何其讽刺,此刻如果她露出脸来就是天底下最煞风景的事了。
“今儿的心情特别不好,师父是否跟你说什么了?”他终于走到她面前,两人隔着一道窗框,一个在里,一个在外。
泠然感觉这道窗框就好像银河界,他在那一头,而她在这一头,她永远也跨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