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加大了。
万三金迟疑了下,往正屋走去。
屋内闹的可是正欢。
正屋两个人正在对峙,一个年岁稍长,深色长裙之上绣着芙蓉花开,脸面素净头上只是簪了一尾银色的凤头簪。赫然正是万家大嫂杨春红。相比较杨春红朴素简单,万家二嫂秦红玉则就富贵许多,稠衣金簪愈发显得脸如桃花。
杨春红气的身子发抖,被小桃儿牢牢扶住,脸色发青瞪着秦红玉,“二嫂,你丢了东西关我什么事,我不过去了趟你的屋内,你这么血口喷人不怕老天爷罚你!”
秦红玉冷冷一笑,得理不饶人,“大嫂,你从家里偷的东西还少?柴米油盐你哪样不是偷偷带回娘家。我听说最近你娘家刚刚置办了一亩地,你兄弟又向来不争气,哪里有钱来买地。”
“二嫂,我兄弟不争气是不争气,家里到底还是有些薄产,一亩地还是买得起的!”杨春红被人踩破了痛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语气也激动起来,“二嫂,你说话可要当心,我什么时候偷拿东西补贴娘家的!我杨春红自问没有做出对不起万家的事。”
“现在口说无凭,随你怎么说都好了。”秦红玉眼眶蓦地泛红,奔到站在两人中间万柳氏身边,大哭大嚷,“二娘,你可要为我做主啊,我娘家早就败落了,统共就我那么些嫁妆,现在可好,今儿缺点明儿差点的,这可让我怎么活啊!”
万柳氏被秦春红推的趔趄了下,亏得春婶一把扶住她才免于跌倒,“红玉,你再回去找找,春红她……”低弱的声音很快就湮灭在秦春红的哭嚷声里,“二娘,你也帮着她说话,我不要活了啊!”
秦红玉愈发闹的大发了,伸手就将头上的发簪什么的全部扯了下来,哗啦啦的全部甩落在地,登时鬓散钗斜衣服凌乱一副疯婆子的模样。
“我不要活了啊!相公不争气,就连二娘都不帮我,我无子无嗣被人欺到头上也没人替我撑腰,我干脆死了一了百了!”一边说着,一边取下头上最后一根簪子就往自个儿脖颈刺去,万柳氏与春婶还有秦红玉的婢女香雾三人慌不迭去拦,四个人挤在一团,万柳氏身体单薄虚弱挤了一会就被推了出来。
她踉跄了下摔落地上,后背撞到椅子,登时痛的她倒抽了一口冷气,脸色煞白如纸。
“娘!”
万柳氏回过头,就见着自家闺女站在背后,她连忙勉强一笑,“娘没事,娘没事。”她才欲用力挣扎起来,一不小心扯痛了后背登时痛的她眉头紧拢。
万三金盯了眼还在闹腾不休的秦红玉,眼睛里掠过一抹冷芒。说是寻死觅活,她手里的那根发簪可是倒拿着的,牡丹簪头对着脖颈要真能死成才有鬼。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也就只有她们有脸玩出来了。
她懒得搭理,将万柳氏扶站了起来,“娘,别理他们,我们回去吧。”
万柳氏神色里有些软弱,嗫嚅道,“可、可是她们……”
“闹就闹吧,肯定死不了人的。”
不大不小的声音传入在场众人的耳朵里,秦红玉手势微止,随即更加闹的凶了。“我不要活了!我不要活了!”
万三金懒得搭理后面杀猪声,二话不说直接扶住万柳氏话也不说就往里屋走。万柳氏虽然担心后面,奈何万三金用的力气极大,她后背又痛挣脱不了只得跟着往前走。
秦红玉见万柳氏被万三金就这么拉进屋去,心中大急,忙朝香雾使了个眼色。发簪不管是谁偷的肯定是找不回来了,她得想法子找补己,否则她来这里闹做什么?
香雾会意,忙拦到万柳氏面前,“哎呦,二夫人呐,您怎么就走了呢。我家小姐丢的那簪子可是她娘亲留给她的,你可得替我们小姐做主啊。东西是在家里丢的,您是一家之主,好歹也要主持公道啊。”
她一转眼才准备给万三金几个软钉子碰,看见她的冷眼,心里蓦地泛起一股子冷意,忍不住的打了个激灵生生的将到口的话憋了回来。一会之后心里便不痛快了,平日里这三小姐对她可都是毕恭毕敬的,今儿倒会给她脸色看了。心里愈想愈不痛快,忍不住不阴不阳的刺了几句过去,“三小姐今儿可真是漂亮啊,看这衣服料子,可真够好的。”
香雾细长的眉角挑出一番尖酸刻薄的意味来,“别不是拿了家里什么东西去典当的吧。”顿了顿,她又掩唇笑道,“呦,看我这话说的,三小姐许的可是未家十四少爷,哪里会拿东西去典,掌嘴,掌嘴!”说罢,自个儿轻拍了自己嘴一记。
万三金眼睑轻动,轻哦了声,尾音上挑出婉转而绵长的意味。
香雾是秦红玉从娘家带回来的通房丫头,年纪也有二十了,偏偏秦红玉又是个善妒的主愣是拖着不放人又不肯将万千金将她收房,成日里仗着自个儿的小聪明在秦红玉面前挑三弄四,俨然是半个主子一般。
原来万三金想抱秦红玉的大腿对香雾也是让着敬着,让一个奴婢欺到头上来,她可不愿。可是如果贸然反击,说不得会弄巧成拙。
她现在只是一个弱女子,万柳氏又不是强悍的庇护,两个兄长又纯粹是看在她是未家未过门媳妇这一面上对她客气三分而已,现在偏又都不在,难保狗急了不跳墙。
香雾被她那个尾声弄的心情大坏,冷冷哼了一记才要说话,万柳氏慌忙挡到万三金面前,有些懦弱的笑道,“香雾,这话怎么说的,三金怎么可能拿家里的东西出去。”
话是如是说,万柳氏觑了万三金身上那身明显就昂贵的衣料,心里也是在打鼓。三金今儿出去的时候可穿的不是这么一身,难保她不是为了见十四少爷特地买了身衣服。
心中愈想愈慌,愈想愈觉得极有可能,眼中也露出了些微惊慌之色。偏偏回头看万三金时她又在低头沉思,万柳氏咬了咬牙走到依然作势闹腾不休的秦红玉面前,有些不舍的抚上自个儿手上那方翠绿剔透的镯子,一狠心便将那镯子摘下来塞入秦红玉的手中,“红玉,这方镯子是老爷在世时送给我的,你先拿着,你那簪子就当娘赔你了。”
杨春红眼底微微发红,二娘手上的那镯子她惦记了许久了,没想到今儿被秦红玉就这么闹腾过去了!若簪子是她拿的她还觉得值些,偏偏又不是她拿的。心中一怒,登时紧紧掐住小桃子的手臂,小桃子想叫又不敢叫眼眶含泪瑟缩不敢说话。
秦红玉心里一阵窃喜,嘴上却还是道,“二娘,看你这话说的,簪子又不是您拿的,您赔这算是什么事?”
“家里丢了东西,本来就有我的不是,我赔也是应该的。”万柳氏勉强笑了笑,将那镯子慢慢套上秦红玉的左手,“况且二娘年纪大了,要这些丁丁当当的东西有什么用,早给迟给,还不是都给你们。收下吧。”
香雾也插话,“小姐,既然二夫人一番心意,您就不要推辞了。”
秦红玉脸上泛笑,立刻雨转晴,抹了把根本不存在的眼泪,“既然娘这么说,我就收下了。”
镯子忽的被人给握住。
万柳氏一回头,又惊又怒,“三金,你做什么?”
万三金略一使力将镯子从秦红玉手上夺了下来,转而塞入万柳氏的手里,“娘,这是爹给你最后一件东西了,好歹也是你的一个念想,你要给二嫂等日后再给就是了,何必急在一时。”她甜笑看向秦红玉,“二嫂又那么孝顺,肯定是不会在意的。是不,二嫂?”
秦红玉哪里料到万三金这个程咬金会跳出来,又羞又气又急,恨不得立刻就从万柳氏将镯子给夺下来,偏偏听万三金这么一说她又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得咬落牙齿和血吞,勉强笑道,“自然是这个理。”瞥了眼杨春红,“只是我那簪子还是要找的,娘留给我的遗物我再不孝也不敢就这么任着丢了。大嫂,你说可是?”
杨春红冷笑了声,“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二嫂想找就找吧,小桃子,咱们回吧,猴子唱戏也累的很,更何况我们是人呢。”
秦红玉脸色陡变,“大嫂,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杨春红朝万柳氏草草施了个礼,拉着小桃子直接离开。秦红玉暗自气怒,却又无可奈何,朝香雾使了个眼色,香雾会意忙将散落一地的珠簪捡了起来生怕漏了一点。
见镯子指望不上,秦红玉的一腔热血冷了下来,语气也冷淡了许多,“我回去再找找我的簪子,这家里都出了贼了,这日子还真的没法子过了。”
万柳氏一急,用力挣脱了万三金的手,快步走了几步将镯子塞进秦红玉的手里,赔笑道,“红玉,三金年纪小不懂事,你别跟她太计较,这镯子还是放你这儿吧,娘年纪大了万一弄丢了可就不好了。”
秦红玉欢喜极了,忙不迭的将那镯子囊入自己的袖中。
“娘!”万三金忍不住恼了,她这个娘活的未免太窝囊了些吧!
“唉呀,二娘,您不是还有三金吗,你给了我我怕会被旁人恨啊。”秦红玉一边说着一边用狠狠剜了万三金一眼,作势将玉镯还到万柳氏手里,万柳氏忙又推了回去,回头狠斥万三金,“小孩子家的,懂些什么,还不回屋去!”
她为她着想,这个万柳氏居然骂她,到底还有没有道理了!万三金心中大怒,怫然进了里屋,厚实卷帘重重掀起重重落下掀起一阵劲风。
秦红玉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冷笑了声,跟她斗,这小妮子还嫩着点呢。转而朝着万柳氏嫣然而笑,“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
第十章(修)
她来的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家,简直是一团闹剧!
欺人者堂而皇之,被欺者反倒懦弱的不敢说话,简直是愤怒的让人心头火起!
万三金狠狠将里屋的枕头一通乱砸,素青色的纱帐在她大力之下不停晃荡,烫金的帐勾与床柱撞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万三金怒气未歇,才要继续砸下去,眼角瞥见明晃晃的铜镜。铜镜之中印着一个穿着天青色褙子的娇小女子,瞪着铜镜里身影她呆了半晌,恍然一怔跌坐在床榻之上。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备受众人宠爱仰仗的万三金了,她现在只是一个根本算不得什么的小女子罢了。在这个男尊女卑讲究三从四德的社会里,她一个无权无势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小女子怎能能够挣出一份天?又如何从这里逃脱出去?
难不成除了嫁人一途之外,真的没有其他法子了?
心底蓦地涌出深切的悲哀与失落。
以后的日子,她该怎么过?
门外传来窸窣的声音,似乎是万柳氏与春婶在收拾东西,半低不高的嘈杂声音让她心头更加烦躁,想的恼了,干脆将绣花被一拉往身上一盖,翻身睡觉。
门帘被掀开,屋内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清浅的兰花香气淡雅的很。
万三金撇撇嘴,侧身靠里不看来人。
她厌恶懦弱不知争取的人,虽然这个女人是这个身体的亲生母亲,在她现在这种情绪之下难保不发火。最妥帖的法子就是装睡。
床榻微微沉了下去,万柳氏在床边坐了下来,轻轻摩挲上她的肩膀,动作温柔的让万三金身子一震,忽的忆起妈妈了。
身旁传来一声低叹声,叹息声如同秋水涟漪蕴着深深的惋惜伤悲,光是那叹息让人便足以心软了。“三金,娘知道你怨娘将镯子给你二嫂,娘也没有法子。你放心,等娘攒够了钱一定买个比那个更好给你做嫁妆。”
万三金眨了眨眼,脑里里不期然跃出一个声音,是她的声音。
“--娘,这镯子你可千万不能给大嫂二嫂,这可要留给我做嫁妆的。”
看来这万柳氏误会她生气是因为这个?暗恼这个身体的主人不懂事,迟疑了下,还是没有转身。
“娘盼了许久,总算是盼到你长大了,你放心,等你嫁入未家就有好日子过了,更加不用受气了。娘一定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语气虽然轻柔却是坚毅。
万柳氏误以为她还在生气,轻柔的替万三金掖了掖被子,又是长长的叹了口气,转身出门。
万三金身子一转,张嘴欲呼却也呼不出来,怔怔然的看着万柳氏的灰袍消失在视线。
万柳氏是传统的贤妻良母,三从四德却也有传统女子的坚毅与韧性,如水温和,似水滑润,一心只是为了子女而活。努力使得一家和睦,即使显得懦弱却也真是将这一家子拢在一起了。
这样的母亲,是伟大,也是让人感动的很。
或许,有这样的娘亲也并非是件坏事。
万三金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再醒来,是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给吵醒的,万三金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翻身从床上坐起来,她睡的屋子是在万柳氏的里屋,从门帘缝隙过去正好见着万柳氏披着外衣匆匆忙忙就往门外走。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朝跟在后面的春婶低声说了几句话便匆匆出了去。
隐约的吵闹声之中夹杂着间或间还有陶瓷瓦片之类摔破的声音从窗外传了进来,万三金揉揉眉心撑着手肘坐起身,环视四周古色古香的家具器物,愣了会方才回过神。她现在可是在大宋朝啊,这种小说电视上这种令人嗤之以鼻的狗血的桥段居然发生在她的身上,而且居然是一个吵闹到让人心头冒火的家族,真真的令人郁闷。
以后的路该如何走,难不成果真要湮没在这些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琐碎吵闹之中……这种设想太过恐怖,恐怖的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门帘倏地被从外面挑了起来,万三金看过去,原来是春婶左手拎着一方暖炉右手抱着一床棉被走了进来,春婶似乎没有料到万三金居然坐了起来,愣了愣,方才还是快步上前,陪笑道:“三小姐还是再睡会吧,时辰还早着呢。”
外面一声尖锐的女声忽的划破寂静,刺耳的几乎要把耳膜给划破。万三金忍不住捂住耳朵,眉头也皱了起来:“外面怎么了?”
“老夫人怕三小姐受凉,特意让我将她屋里的暖炉还有棉被挪了进来,时候还早,再睡会吧。”春婶含含糊糊的应了声,手下不停的替万三金拾掇棉被,却还是忍不住时时抬头看着窗外,明显的心不在焉。
外面尖锐的女声还在一声接着一声,夹杂着还有男音,声音愈来愈大。万三金心中暗暗纠结片刻,虽然很想不管翻身睡觉,可是……视线落到万柳氏送来的暖炉和棉被,忍不住的叹了口气。
随意披了件直接走出门外,夜里的凉意寒噤噤的从薄衫透了进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搓搓身上的鸡皮疙瘩。西厢灯火通明,东厢静悄悄的一点动静没有,明显就知道战事发生在什么地方。
春婶急急跟了出来:“三小姐,还是回去睡吧,二少奶奶与二少爷闹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待会就好了,赶紧回吧。”
万三金叹了口气“春婶,若是待会就好了,我现在去又何妨?”
春婶是个忠厚的中年妇人,被这话一堵,登时呐呐的说不出一句话。一抬眼却见着万三金已经往西厢那边走了过去,她愣了愣,赶紧跟了过去。
才走到西厢门口,一个青花瓷瓶直直的就被砸了出来,划出一道上佳的抛物线,抛物线好巧不巧直接往万三金的脸上砸了过来!万三金吓了一跳,当机立断的直接往旁边一躲,顺手还将已经吓呆住了春婶往旁边一拉,方才躲了过去!
万三金盯了眼院子中随意散落的残渣碎片,心头忍不住冒火,不知晓这样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