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条流利而柔和,倾国倾城的容颜。
她只觉那侧容些许熟悉,却一时想不出什么地方见过,只觉微微疑惑。
房里传来两人对话的声音……
“不过是个无关痛痒的小姑娘,王上何必与她为难。就算……看在夏侯老将军的面子上,微臣恳请王上不要再为难她了。”
“这茶不错,色泽清淡浮绿,看来甚好。”
“王上喜欢,微臣立刻嘱咐奴才们送进宫去。刚才微臣的话……”
“惜暮,恁多朝臣中,最懂本王的就是你了。如你所说,何必为了个无关痛痒的小丫头,扫了本王的兴致。”
“承蒙圣宠,那么就看在微臣的面上,放了夏侯绛吧。”
书房里好一阵沉默,丝丝危险的气氛在不觉中逼散而出。
秋红终于明白房里的那人是谁了,他是云皇。
她心里忽然一阵激动,慌忙间竟推开大门,整个人扑跪在地,一个响头磕去,“王上,让奴婢,让奴婢进宫伺候二小姐吧。”
云皇的眉陡然皱紧了,杀意骤现。然而,当秋红抬起脸,他看见那么张秀美的容貌时,风流如云皇,嘴角竟勾出一分玩味的笑意。
阮惜暮只觉心中一个咯噔,当下错身挡在秋红身前。
“二小姐?”
杜子腾饶有兴味地挑起眉梢。
“王上。”
阮惜暮不悦地沉下脸,语气肃穆,“王上若真觉着为难,也就罢了,反正是无关紧要的人。恕臣尚有要事,先行告退。”
语毕,他不着声色地挡住杜子腾的目光,拉起秋红,转身就朝门外而去。
“慢着……她,留下来。”
云皇一声令下,阮惜暮的脸登时黑了起来。
第八章(10)
“王上!”
“什么夏侯绛无辜,看着夏侯文老将军的面上,休要为难她。惜暮真当本王愚不知世事吗?镇北将军阮惜暮何时讲过情面,这情面二字,若是由其他人来说,本王或许会信,由你口中道出,那便是天大笑话。”
杜子腾轻柔吐字,莞尔一笑,从容不迫地轻啜一口清茶,阮惜暮身后陡地一僵,一种无从可察的寒意从心底泛出。
“臣也知人不独亲其亲,人不独子其子……”
“得了,惜暮也别绕这些弯子了。这替人求情的事儿,做一次也就罢了,三番两次的做下去,小心你连要守护的人,也无法守护。”
阮惜暮知道他说的是哪一遭,第一次是夏侯绛未曾进宫。
他以绝美的异域公主那米拉为贡品,作为交换,抵住了白玉城陡起的流言,让云皇终于点头同意夏侯绛进宫。
第二次就是现下,杜子腾一语双关,谈笑间点破天机,狠狠将了阮惜暮一军。
茶香袅袅,薄薄的水雾后,他美丽的狭眸闪烁着算计的精光。
从秋红闯进书房的一瞬,他就清楚的知道阮惜暮这些日子以来的反常所为何人。
开口一试,阮惜暮果然失了原有的镇定,他当下了然于胸。
不过短短瞬间,早已将两人算计个透。
那少女的确生得秀美清雅,然而,后宫的美人他见多了,早就厌了、倦了。若是惜暮喜欢,他倒也乐观其见,但前提是不可触碰到他的软肋。
不管是这陌生丫鬟也好,镇北将军也好,他杜子腾决定的事,任何人都不可周转。
他身上气势突增,周围空气陡然一紧。
阮惜暮只一眼,就明白了。
“微臣逾越了,还望王上息怒。绛二小姐的事儿,微臣定不多管。”
“本王最器重的,一直是你,不要让本王失望。”
“微臣明白。”
“今儿个的事,本王只当没发生。”
云皇狭眸掠过阮惜暮的脸,又滑向窗外,月色如洗,皎白中散落清冷冷的光华,笼地窗外黑土白石,都流动着一层水银般的光芒。
洁净如初,清亮透彻。
他放下茶盏,唇角勾出一分笑意,“今晚的月色不错,本王也该回去了。”
“恭送王上。”
阮惜暮拱手拜送,那一袭白衣渐行渐远,挺秀的背影孤拔而清冷,一如此时月。阮惜暮一时哑然,心里涌上了浅浅悲伤。
第九章(1)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幽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唔,好酒……”
是夜,某枚踉跄的小球儿,抱着个偌大的酒缸,披散长发,跌跌撞撞地踏在皇宫纵横交错的青石地板上,左右摇摆,一边口里还念念有词。
“这……这不是绛阁的主子,怎的大晚上不睡觉,四处晃悠着?”
起夜的太监揉着惺忪的睡眼,好奇问起。
“管那么多呢,这后宫的事儿,可不是我们管的起的。主子愿意怎的,就怎的。我们伺候好自家的主子才是个理儿!”
“也是!”
两人声音越来越远,白衣一掠,从树后,站出个长身玉立的年轻男子,正是刚刚回宫的云皇杜子腾。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不过是糖罐蜜池里泡大的小丫头,连忧愁二字怎么写还不会,就学会了喝酒赋诗,强作忧愁。”
他鼻腔中透出分冷哼,转身欲走。
“砰……”
一声重响,夹杂着酒罐碎裂的声音清晰入耳。
杜子腾回头,就见着费妍整个人,几乎是湿淋淋地浸泡在酒水中,原本粉圆柔嫩的小脸,几日不见竟消瘦了大半,不知怎的,他心下猛地一抽。
见鬼了。
她瘦她的,关他什么事?
为什么心里仿佛被人用针狠狠刺中了一下?
他冷笑着自己的反应,可无法解释地,却在离开后的某一时,忽地折步返回,打横抱起了醉倒在地的小妮子。
“王上……”
这会儿,影子般的侍卫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的身后,沉声,“绛主子浑身是水,现下夜深露寒,请您保重圣体。”
“去倾云池。”
他大步流行向前走,怔愣了身后一群暗中待命的侍卫,好半天合不拢嘴。他们……他们还很年轻,耳朵还不背,应该没有听错吧……王上说的可是倾云池?
带一个不受宠的妃子,去倾云池?
偌大的皇宫,呈围棋格式的分布。
纵横的青石板将一座座古意盎然的宫殿划分为四方格子的地儿。站在城池的最高处,放目而下,便可以感受到逼仄而来的迫力。
华丽辉煌的宫殿在这些格子中,宛如朝凤的百鸟,众星拱月般围拥着清风殿,那是云皇的寝宫,建筑风格一如它的主人,气魄雄浑。
倾云池,则坐落在皇宫西北偏角。
那里已经偏远了皇宫,在落苍山脚下的北麓。温泉共有三处泉眼,水清见底,蒸汽徐升而起,温泉水与日月同流不盈,不虚。
如果在初春之景,寒冰未破时,被赐浴倾云池可是所有妃子最大的荣耀。
赐浴,几乎可以等同侍寝。
清凌凌的水里,倒影着妃子们肌肤似雪,宛如凝脂,徐徐升起的水汽里,她们长发如云,散落在圆润的肩头,娇媚的眼眸儿,晕红的双颊……轻诉着说不清相思,道不尽的风情。
倾云池,比之春宵薄帐,更添风流。
与云皇在倾云池共赴巫山云雨,是后宫每个妃子的愿望。
可现在,云皇居然要带绛才人去那儿。
他不是厌着绛才人吗?
小费妍醉卧在杜子腾的怀里,娇憨地打了个酒嗝,哪里知道自己的命运,将会从倾云池的侍寝而全然改写。
第九章(2)
“噔噔噔……”
费妍同学长发披散在身后,醉卧倾云宫,她一边敲敲油润似玉、光亮如镜的地砖,一边露出恍惚朦胧的微笑。
叮叮脆响,宛如金玉,回荡在水声潺潺的倾云宫。
“唔,金子!”
她的笑容满足如偷腥成功的小猫,整个人几乎都趴在了地面上。
白蒙蒙的水汽蒸腾而出,浓淡宜人,淡时如软帐轻纱,欲掩还羞,浓时似雾帘遮遮,延宕不绝,源源不断的热气就由那滚滚的温泉水中逼散而出。
云皇狭眸微眯,冷不丁一个寒颤。
“头,好痛啊!”
忽然,地上的某个人皱着团小脸,恼怒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然后撇撇嘴,吐掉刚喝了小半口的清酒。
“夏侯绛,你有点样子好不好?”
云皇眉峰又锁了起来。
“将?将军!才不,我……我不下象棋的!我只下围棋,唔……我肺炎只下围棋啊!呃,不对哦,是费妍!古代……古代没有肺炎……”
她口齿不清地摇头,摇摇晃晃从地上爬了起来,笑眼粲然地伸手勾住了云皇的脖子,试图把自己挂在上面。
“好,好热……”
她难过地撇起了小嘴,一双水润的乌眸泛上分泪光,杜子腾浑身蓦地一紧,一把火忽地从小腹燃起。
竹叶青。
她抓住他的衣角时,他就嗅出了她身上的酒气。
竹叶青色泽淡润青碧,宛如清玉,气味芬芳,口感香滑清冽,却后劲十足。
这妮子在哪儿弄到的酒,真是……糟蹋了一坛好酒。
杜子腾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把她丢进倾云池的冲动。
“夏侯绛,自己还能动不,不要逼我丢你进去。瞧瞧你这一身,真是脏透了……”
“好,好吵!”
小妮子睁着惺忪的醉眼,那乌圆的眼眸宛如点漆,杜子腾倒抽一口冷气,一张因为喝了过多酒,而显得红润的小嘴竟重重撞在了他的唇上,试图堵住他的嘴。
第九章(3)
“唔,苦的!”
她推开杜子腾,皱紧了眉头,歪着脑袋吐了口唾沫,粗鲁地用手背擦了擦嘴角,杜子腾的脸登时黑了起来。
“夏侯绛,你居然敢嫌弃本王!”
他一把捏住她的肩,阴寒的句子从牙根一字字蹦出,拼命摇着她的肩。后者娇憨地抬起乌溜溜的圆眸,朝他灿烂一笑。
白茫茫的水汽中,她小脸被热气蒸出层薄薄的红晕。
那么灿烂的笑容,饶是见惯美女的杜子腾也禁不住微微闪神。
然而,费妍同学就是有能力一句话把他刚刚对她升起的好感统统打消。
“爹地……”
“夏侯绛,你叫我什么?!”
“呜……爹地……我好想你……”
小妮子张着手臂,如孩子般,嘟囔着要抱住杜子腾。
“哗啦……”
后者黑着张俊颜,不等她说完,直接横抱起她,丢她进蒸腾着热气的温泉水里。
温泉水溅起几朵大大的水花,小妮子完全被丢进了华丽的倾云池。水汽蒸起“咕噜咕噜”的一阵水泡,小丫头在不足一米的水里扑腾起来。
她惊恐地扑腾着双手,溅得一地水珠。
薄薄的衣衫在身上若隐若现,杜子腾乌黑的狭眸浓了浓,小腹倏地窜起一股火苗。
热气扑面,蒸得小费妍酒气稍褪。
她迷茫地看看自己,又看看水声潺潺的倾云池,文瑶密石,玉莲徐徐在水中央,汤泉汩汩流淌,池底铺着珠缨宝络,在水波中熠熠生辉。
如是景致,犹在梦里。
她拍了拍自己红通通的小脸,勉力让自己清醒几分。
“我在做梦,对!一定是在做梦!”
杜子腾展臂,立时有薄纱轻衣的美貌宫女默默上前为他褪去衣衫,他犀利的狭眸锁定池水中茫然不知所以的小丫头,眼眸黑浓。
“王上,需要奴婢为您擦背吗?”
他抬手,美貌宫女知意,立时收起衣物,悄无声息地退去。
偌大个倾云宫,登时只剩杜子腾和费妍。
两人大眼瞪小眼,费妍忽然升起了一股浓浓的危机感,顺着他的目光,她慌忙一把捂住自己的胸,满脸通红蹦出一句:“色狼!”
杜子腾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他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看着水雾迷迭中的少女,唇角勾出一分嘲讽的笑。
“夏侯绛,绛二小姐,酒醉还没有醒吗?”
后者拼命摇头,扑棱扑棱水花,把自己整个身子往池水里浸,一边小心翼翼地游到角落处,一脸戒备地瞅着杜子腾,撇起的小嘴几乎可以挂上油瓶。
“还知道反驳,看来酒也醒了大半。既然醒了,不如尽尽你身为人妾的义务。”
“义务?什么义务?”
她结结巴巴地问,看着他不怀好意打量而来的目光时,小妮子整张小脸轰地一下红透到耳根。
“我才不要呢,我才十五岁!”
“小桂子没有教你该怎么服侍本王,愣着干什么,还不上来为本王更衣?”他语带不悦,压抑住小腹莫名窜起的欲望,低沉悦耳的男嗓微微暗哑。
第九章(4)
“我……”
她想反驳,可是看见那么双点漆般的黑眸时,所有的语音凝噎在喉中,忽地被那么双幽深摄人的眼眸吸进了暗色旋涡。
“好漂亮啊!”
她啧啧称奇,禁不住被诱惑游上岸,下意识就想触碰那双黑亮如宝石的眸子。
可惜,她手还没碰到,就被杜子腾一把捏住了她的手腕,他温热的呼吸尽数喷在她脸上,语气带着股说不出的魅惑。
“怎么,喜欢本王?”
于费妍,杜子腾心里一直有着复杂的感觉。
这种感觉,谈不上喜欢或是憎恨。
听见她的名字,他会厌恶,因为她是夏侯文那老狐狸扔来的麻烦,一个无才无貌的夏侯家次女,他讨厌受人左右,更讨厌这样的情况纳妃。
无疑,夏侯文触了他的龙须,被迁怒的却是最最无辜的费妍同学。
可真的见着这么个丫头时,比厌恶更可怕的是,他居然对她产生了兴趣。即便排斥着这样的感觉,可这丫头的一举一动,都那么的不同。
他想把她和自己其他的妃子划一个等号,可她却能轻易地推翻这样的一个等式。
后宫的妃子们哪一个不是婀娜多姿,柔情似水,哪一个不恋着他尊贵的身份、俊秀的容颜。可夏侯绛这丫头,不美,不温柔,甚至是不解风情。
越是得不到,越激起了他挑战的心理。
这一次,倾云池侍寝,他就不信还会被她给逃脱了。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折下夏侯绛这朵小花,然后彻底抛弃这个失去贞操、什么都不剩的小丫头,借此来扳回自己在她身上失去的男性尊严。
两人这时还不知道,危险正徐徐逼进。
暗夜沉沉,火光在风中窜起。
一道道黑影飕飕地从宫檐、朱甍疾速掠过,风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从清风殿一直到云阳宫,来到西角偏殿。
黑暗里,一个挺拔卓绝的身影背影凛凛。
风吹起他披散身后的长发,仅一个挺峻背影,如拔鞘而出的一柄利剑,气势峥嵘,无端中也透出分阴沉而冷酷的压力,令人禁不住心中发颤。
兔起鹘落,飞檐走壁的黑影一个个悄无声息地落在他身后,屈膝沉声。
“主上,清风殿没有发现目标。”
“云阳宫也没有。”
“宫中盛传目标独宠云妃那米拉,可属下顺着惠鸢池潜入云妃寝宫,依然不曾发现目标踪迹。”
“有宫人说,目标今晚回宫,直接去往倾云池……”
语音落下,背影倏地转身。
风声凛冽中,仅见得一张深刻犹如刀刻的冷峻容颜,一道暗色刀疤闪电般从右眼额角霹下,直没脸颊,见者胆颤心惊,手足发凉。
他一袭黑衣劲装,目光过处犹如铁划金戈,逼仄的地儿因为他的存在,寒意陡生。
“吩咐下去,行动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