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庞映照在如霜的月光下,有如玉石雕成似的,脸部的轮廓鲜明无比,长长的剑眉与高高的鼻梁在淡淡的月光下,留下了淡淡的阴影。
他紧抿着双唇,自嘴角有两条弯弯的弧线伸延开去,这使得他整个脸上的表情显得严肃无比。
他木然良久,终于嘴角的弧线牵动了,嘴唇嚅动了两下,喃喃道:“我要报仇,但是我却又不忍杀人!”
他的声音冷涩嘶哑,仿佛来自寒冷的雪地,顿时使得周围的空气仿佛冻结起来。
他浑身猛然一颤,几乎不相信这声音是出自于自己的口中,但是当他那凝滞的思绪转动时,他记起了自己刚才是何等的悲痛,哭泣使得他的声音都变得沙哑了,也使得他几乎昏了过去。
“唉!”他深沉的叹了口气,茫然的目光投落在死去的白云飞脸上。
他又一次看到了满脸伤痕但却死不瞑目的父亲,那积淤的血渍与碎裂而翻转的肌肉,使得白云飞整个形象变得狰狞恐怖。
白长虹低沉的自言道:“这是我的父亲,那疼爱我而又严厉地教训我的父亲,他要我学武以自保,但是他却在那么多人的围攻下逝去了,学武的人终死于兵刃之下!”
他的心头泛过一阵痛苦的情绪,那积蓄着许久的思想,此刻突然的改变,使得他痛苦不堪。
他喃喃道:“学武的终死于兵刃之下!”
这句话反覆回旋于脑海之中,他痛苦地忖道:“我一生不喜学武,便是不愿见到残杀掠戮之事,但是这两天我却每一个时辰都置身于杀戮血腥之中,满门满派的遭人杀戮……”他咬了咬牙,继续忖道:“点苍的血仇要洗清,而现在爹爹又已经死了,这些责任都将肩负在我的身上,都必须由我亲手去一一报复,因此我不能避免杀戮!”
好一会,他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我要杀尽那些人,我要让他们的鲜血流满地上。”
他双拳紧握,在空中挥舞着,眼眶中泪水涌出,流下面颊。
他仰起头来,凝望着穹空的一钩明月,沉痛地说道:“我发誓要学得天下最好的武功,成为天下第一高手,然后我让那些学武的人,死于我的剑刃之下。”
他那泪光闪烁的眼中,射出一股坚毅无畏的炯炯神光,使得他全身都有着一种威武凛凛的气概。
夜风拂过他的身上,使得他额上的两绺乱发不停地飘动着,他举起右手掠了掠,然后默默地擦干了脸上的泪痕。
他躬身托起白云飞的尸体,缓缓站了起来,木然向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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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九天琴仙
穿过深及腰部的杂草,白长虹步入丛林之中。
皓洁的月光从叶缝中透射下来,在他身上洒下了无数闪动的光芒。
他的脚步踏在堆积的枯枝残叶上,发出一阵阵簌簌声响,在寂静的夜里听来格外清晰。
簌簌声响伴着他的脚步单调的响着,他也默默地踯躅于林中。
突然他的脚步停顿了,寂静中,一缕柔细的琴音有如潺潺的流水涌进他的耳里。
幽黯的林间,发出凄清的琴声,把他已经抑制下的悲怀又引动起来。
琴音缕缕如丝,诉说着无限的凄凉与幽郁,随着轻柔的夜风,回荡在树梢林间。
白长虹失神地伫立了一会,也不知何时脸上挂落两行泪珠,他身不由主的向着那琴音走去,因为他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竟能弹奏出这么感人心怀的琴声。
愈行离林愈远,琴音也愈来愈近,他绕过一个陡直的峭壁,来到一片峥嵘的怪石间。
明亮的月光下,他的身影缓缓在脚下移动着,移动在乱杂的石笋间……猛然,他呆凝地站立不动,茫然望着左上方的一块大石屏上。
那块石屏平坦如镜,自高峻的峭壁上平空突伸出来,从下面斜斜望去,好似浮在半空中一样。
在石屏之上,坐着一个全身乌黑、披着长发的女人,淡淡的月光下,她好像坐在雾里似的,看得不很真确,但是那挺秀的鼻梁与浮雕般的轮廓,使她看来很是美丽。
她斜斜倚着一张琴几之上,夜风吹来掀起黑黑的长袍,露出了莹洁的玉足。
白长虹呆呆的望着那衣袂飘飞的黑衫女人,他低声喃喃道:“黑色的女人,如霜的月光,淡淡的忧郁,轻柔的琴音,这是多么美的组合啊!”
那黑衫女人右手一挥,五指在空中划起一道莹洁的弧影,又按了下去,琴音陡然一阵大响,随即戛然无声。
她轻轻叹了口气,缓缓低下头去。
这声叹息沉重得好似击在白长虹心上一样,不由得使他打自心底也发出一声深沉的叹息。
那女人突然轻声饮泣起来,她的肩膀不停的抽动着,纤长的头发在明洁的月光下就恍如一条细长的瀑布般轻轻地波动着。
白长虹黯然忖道:“她有什么隐痛要如此痛苦的低泣?难道说这世界上没有一点欢乐,到处都发生着悲惨的事情?”
他的意念未了,突地耳鼓一震,一声高昂的长啸传来。
他愕然抬头,只见那垂首饮泣的黑衫女人也抬起头来,望着西北方。
他顺着她侧首的方向望去,只见一条银灰色人影有似电闪般凌空飞跃而至。
就在他略一惊愕之际,那条人影已经来到眼前,有似一片落叶般的飘向石屏。
那个黑衫女人怒哼了一声,冷峭地道:“你来作什么?”
藉着淡淡的月色,可以依稀地看清楚那跃来的人影,是一个身背长剑全身银灰色紧身衣衫的年轻汉子。
他抱拳一拱道:“师侄裴文海奉师父命谕,请师姑……”黑衫女人厉声叱道:“住口!”
随即坐了起来,缓缓道:“是你师父叫你如此说话的?我星宿海一门岂有像你这种弟子,给我跪下!”
裴文海一怔,立即抗声道:“师父他老人家即将……”黑衫女人冷峭地道:“跪下!”
裴文海犹豫了一下,终于跪了下去。
黑衫女人冷哼一声道:“本门第一条戒律便是不敬师长者死,你以为学得本门绝艺便可骄纵了?”
裴文海傲气消失殆尽,肃然道:“师侄不敢!”
黑衫女人掠了掠长长的秀发,道:“你走吧!”
裴文海叩了个头,道:“师父他老人家已到了大眉山庄,请师姑……”黑衫女人一挥手道:“我晓得了,你走吧!”
裴文海站了起来,又恭身抱拳行了一礼,但是当他转过身来时,目光却猛然朝白长虹这边望来。
白长虹相距那块石屏足足有三丈之远,却依然能够看清那个银衫裴文海的两道眼光恍如电炬闪闪发光。
他悚然大惊,还没有想到要怎么办之际,身边微风飒然,裴文海已经站立在他的身前。
裴文海冷冷地道:“你是何人?”
他的目光转到白长虹手中托着的尸体上,微有惊讶之意。
白长虹只见这身穿银灰色衣衫的裴文海生得剑眉星目甚是英俊,只不过嘴唇太薄,嘴角有着一股轻蔑的冷笑,使得他整个都有一股冷森的味道。
裴文海冷哼一声,跨前一步,抖手处,剑芒闪烁出三朵晶莹的小花,剑尖所至,已划破白长虹衣衫。
剑芒如水洒出,寒气你逼得白长虹倒退一步。
裴文海剑刃一转,立即收剑入鞘,轻蔑的道:“哼,原来是个哑巴!”
但是他的眼光一转瞥见白长虹胸前衣衫破碎处竟无一点血迹流出,不由得呃了一声。
因为他自己知道刚才一剑颤出,剑尖已刺入对方胸前两寸多深,而对方一声都没有吭,只是张开嘴巴退后一步,以至于认为白长虹是个哑巴。
这下竟然发觉白长虹胸前一点血痕都没有,使得他猛然一愕,不由得脸色微变。
他脸色变幻迅捷,立即便回复到原先的冷漠,寒声道:“你是谁?”
白长虹嘴唇嚅动了一下道:“白长虹!”
他脑海里突然转过一个奇怪的念头,沉声道:“点苍白长虹!”
“点苍白长虹?”裴文海剑眉一挑,道:“点苍派还有人?”
白长虹肃然道:“点苍派永不会没落!”
裴文海眼光一转,瞥见白长虹手上托着的尸体,道:“你手上托着的尸体是谁?”
当他看到白云飞满身的伤痕,以及那种凄惨的死状时,不由得双眉皱了皱。
白长虹看清楚了这个表情,他狠狠的望了裴文海一眼,没有说话。
裴文海道:“小子!据说落星追魂白云飞代点苍派赴青城之约……”他跨前一步,又道:“你手上托着的尸体可就是他?”
白长虹心头一震,猛地想起了父亲要上青城山时曾说是落月刀葛洪与残星指宇文阙飞柬相邀。
由于柬中曾提及点苍上代掌门神剑谢冰清所遗失的镇山宝剑“射日神剑”的下落,所以白云飞才会单身上青城,而落得被围攻而死。
他这下记起了刚才裴文海提起大眉山庄之事,不禁问道:“你说的大眉山庄,可是落月刀葛洪所居之处?”
裴文海眼光阴鸷地望着白长虹,沉声道:“想不到落星追魂竟然落得个如此惨死,连尸骨都几将无存。”
白长虹喝叱道:“住口!我问你一件事,那葛洪是否与你一道在今日上山的?”
裴文海冷冷地道:“不知死活的小子,葛师兄正愁斩草不除根,说不定这下我只好替他代劳了!”
白长虹抑制住满腔的怒火,道:“今日就是你们设好圈套来谋害我爹的?”
裴文海冷冷地望着白长虹道:“小子,你不需要知道这么多,因为你将要死于我的剑下!”
他深吸一口气,长剑悄然出鞘,一点寒光如电射出,斜指白长虹咽喉刺去。
白长虹正待要问出自己父亲被围攻的情形,眼前猛然一花,剑虹一道倏地烁烁而起。
他根本就没看清剑尖所指之处,只是本能的上身一倾,想要避开往眼睛射来的剑芒。
裴文海见对方上身一斜,右手一招,胁下立刻露出一个空门,他手腕一沉,剑尖划起一条美妙的弧线,直指白长虹“锁心”穴而去。
剑尖一点,“噗!”的一声,正好刺中白长虹胸前。
白长虹轻哼一声,胸前一痛,被对方剑上传来的一股力道击得倒退了一步。
裴文海一剑攻出,眼见又刺中对方,却不料白长虹只退了一步便若无其事,他心头大惊,长剑一缩一伸,一式“雪拥蓝关”,剑刃划出一道弧光,切入白长虹胸前。
“嗤啦!”一声,白长虹胸前衣衫被剑刃划破,飘了起来。
他身形一倾,侧身跌倒于地,顿时将托在手里的白云飞的尸体抛了出去。
裴文海眼光闪处,已瞥见白长虹衣衫破处露出了银色的软甲,他呵呵一笑道:“我还道是你已经练成了金刚不坏身法,连我发出的剑气都不能将你杀死,原来你是身上穿了护身软甲!”
他脸色一沉,长剑一扬便待劈将下去。
蓦地——
“铮!铮!”两声琴音响起,恍如有形的石柱击在他的心头,顿时心脉一震,浑身气血浮动,几乎吐出血来,长剑不由得一颤,缓住砍下的剑势。
他勃然色变,侧首一看,只见自己师姑九天琴仙金筠音右手五指缓缓拢起。
金筠音那莹白如玉的纤长手指缓缓收回,抚在她面前的一张漆黑瑶琴上。
她优雅的侧过头来,缓缓道:“你还想不想动手?”
裴文海吸口气道:“大师兄奉师尊之命,要将落星追魂白云飞杀死,这小子正是白云飞之子。”
金筠音道:“不管他是谁,你已经不能杀他了!”
裴文海双眉一斜道:“为什么?”
金筠音冷哼一声道:“来自星宿海的弟子何曾三剑杀不死人?尤其是对于一个丝毫不会武功的人,你难道不会觉得羞耻吗?”
裴文海愤愤的收剑入鞘,转首向白长虹道:“小子!算你命大,今晚饶了你,下次碰见我一定要杀了你!”
白长虹满脸杀气,狠狠地道:“你先报上名来,下次碰到你时,我才不会忘了在你身上试试我的剑刃。”
裴文海仰天长笑道:“小子,你好好听着,本少爷在江湖上称为剑郎君裴文海……”他说话之际,突地望见白长虹眉心当中一点淡淡的痕印显出了鲜艳的红色血光。
他的笑声陡然一顿,被那股慑人的怪异情景骇得心神大震,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话声一停,一声尖锐的琴音陡然跳出,刺入他的耳中。
金筠音喝叱道:“你还不走,真有面子留在这里?星宿海的弟子那个像你这样?”
裴文海肃然恭身一礼道:“谢师姑教诲。”
金筠音冷冷道:“哼!你是不服吗?”
裴文海道:“这个师侄不敢!”
金筠音骈指一弹,一缕琴音陡然发出。
“呃!”裴文海心脉剧震,被那恍如有形的琴音一撞,立即吐出一口鲜血。
他喘了两口气,抑制住翻滚的气血,沉声道:“想不到师姑琴技如此高超,师侄真是有幸聆听!”
金筠音冷冷问道:“你是怪我偏袒外人,而与本门弟子作对?”
裴文海道:“这个师姑自己心里明白,恕师侄愚昧不知。”
金筠音突地狂笑道:“我就算帮了点苍,你师父又能如何?”
她笑声忽敛,又道:“二十年前他已为了点苍神剑谢冰清而不顾师兄妹之情,难道现在我不能袒护点苍弟子?”
她顿了一顿,冷冷道:“他既然已被你们害死,他的义侄我必须保护,你就跟你师父说,谁妄敢碰白长虹一下便先来找我!”
裴文海行了一礼,默然飞跃而去。
白长虹凝望剑郎君裴文海的身影消失在黑夜里,方始躬身道:“谢谢前辈维护之恩。”
九天琴仙金筠音默然没有作答,静静的仰首望着苍空的一钩冷月。
好一会,她才轻叹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唉!谢郎,你可曾听见我的呼唤?你可曾晓得我的衷怀?”
她的话说得凄凉幽怨,使得白长虹不忍猝然离去,他茫然伫立着,凝望着石屏上的金筠音。
金筠音缓缓垂下头来,五指一挥,琴声悠扬响起。
颤抖的音韵似是呜咽而去的流水,低声的倾诉着深沉的幽郁。
正像那古老的故事,一个美丽的少女,怀着金色的梦幻,企盼着与那梦里的白马骑士一同驰骋于梦之绿野,他朝着自己发出了爽朗的笑声,向着挥舞彩巾招唤的美丽姑娘飞驰而来……终有一天,果然有一个英俊的青年,挟着他的长剑含笑而来,他惊讶于她的美丽而停住了马……她报以美丽而的羞涩的一笑,于是他也还以深沉的一笑。
在美丽的春天,他与她在一起度过了许多绚烂的黄昏。
他们在一起数星星,数着萤火,也数着片片的红叶。
在灿烂的秋日里,他携剑远行,她依依惜别,呵嘱着他早日归来。
但是时日飞逝,他却悄然无踪,不再回来了,于是留下多情的少女,在冬日的黄昏里憔悴。
琴声哀怨婉转,不停地回荡在白长虹的心底,使得他心里难过无比,几乎为之泫然泪下。
“唉!”
悠长的叹息里,琴声倏地一断,四周又回复了宁静。
白长虹茫然伫立着,他的脑海之中还回萦着这凄怨的琴声,良久,他才轻轻的叹口气。
金筠音倏然侧首,道:“你还没有走?”
白长虹肃容道:“在下被前辈琴音所感,忘却身在何处,有失礼仪之处,尚请前辈原谅。”
金筠音怒声道:“哪有这么多的废话,滚开!”
白长虹一楞,心头顿时泛起一丝反感。
他忖道:“我是因为你与我义伯父相识,且又救过我的性命,所以才对你如此恭敬,谁知你却这样对我,哼!”
他低下头去,脱下身上的外衫,将他父亲的尸体包好抱了起来,默然向后走去。
他才走了四步,金筠音叫道:“回来!”
白长虹愕然转过身来,望着那块大石屏。
金筠音站了起来,道:“你可是点苍派弟子?”
她缓缓掠一掠长长的发丝又道:“那么你可晓得点苍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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