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轩,我每天都很早起床的。我希望,有一天宇轩能比我早些醒来,真的很希望,我真的希望宇轩能早些醒来,为我准备一顿早餐的……”
“宇轩……”
“宇轩……”
“宇轩……”
………………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二十四小时,一小时六十分,一分六十秒,如此长的时光里,蓝羽所拥有的,其实只有岁岁年年的等待,只有日日夜夜地叫唤,只有分分秒秒地想念,而已!
她守住了段宇轩,却错过了许多;她得到了笑容,却放弃了眼泪……
[浮生六梦事终歇:习惯,因君而生]
春日来临,夹竹桃繁华而放,枝头紧簇,看着竟觉欢喜的紧。蓝羽提着小篮,踩着泥泞石阶在山间缓缓行进着。周旁,桃花雨纷扬而下,如此美景,若与人结伴而游,是会牵出许多烂漫莫名的诗肠的。但蓝羽是一人独行的,所以对于周旁美景,她也只是多看了一眼,然后多说了一句,“宇轩,桃花雨很漂亮呢!”如此而已!
蓝羽鲜少出门,这次出门,目的便是去长明寺进香。所为之人,不言而喻。
待蓝羽从长明寺回来,已是黄昏时分。橘色横呈天际,金边而著的白云早已晕染开来。不远处,更有不知名的小鸟斜斜而飞,不消几刻便消失在了视线里。
从长明寺到王府的路,是经过姻缘桥的。蓝羽在那里足足待了半个时辰,就那么提着篮子在那里呆呆地伫立了良久。周旁,人流缓缓而动。有成双结对的,也有形单影只的,但无一人如她,是那么望着姻缘桥发呆的。在旁人看来,她好似是要将姻缘桥看透,好似要从里面挖出一种叫‘红线’的东西来一般。
“这不是蓝羽吗?”有男声响过,带了点轻蔑的味道。
正发呆的蓝羽忽地回神,她循声望去,发现不远处正站一男子。那个人她记得,是几个月前追求过她的男子,名叫陈镜升。
陈镜升其实长得不赖,是那种放在大马路上可以让人一眼便注意到的男子;他的家境其实也不错,至少在城里会有人毕恭毕敬地称呼他为三少。
只是,高度都是从对比中产生的。在见惯了像段宇轩林笙竹魏靖淳那样的非凡男子之后,眼光似乎是会被养刁的,而免疫力似乎也是会被加强的。
听着他的问话,蓝羽客套地笑了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她注意到,男子身旁已站了一名姑娘,涂脂抹粉,娇滴滴的很。
陈镜升若有似无地搂了搂身旁姑娘,道:“真的很巧呢!”他抬头望了姻缘桥一眼,装模作样地惊讶,“我也没想到会在姻缘桥这种地方遇到蓝羽的。”
怀中姑娘低低插嘴,故意的很,“三少,她就是你说的那个人么?”那个待在昏迷不醒的王爷身边想要借机攀附权贵的女子。
陈镜升颔首,“你不是一直嚷嚷着想见见她的?”
闻言,那姑娘挨近陈镜升几分,上下扫了蓝羽几眼,道:“也不过如此嘛!”
看着跟前两人一唱一和,蓝羽还真的觉得有些可笑。她知道,几年里,有很多人关心她,替她心疼,比如赵总管,比如琳姚,比如李婶。但是,她也清楚,有好些人是带着有色视角看她的。比如跟前这两人
“你可别这么说呢!或许过些时候人家是要做王妃的。”
这是陈镜升的声音,对着怀中姑娘说着,却是很明显说给蓝羽听的。
蓝羽整了整手中提篮,风清云净地笑,“三少,还真是多谢你的抬举了。”
王妃?呵,她蓝羽其实并不稀罕。但是,她想做段宇轩的妻子,想做那位王爷的妻子,很想,真的很想。她一直在等,等到他醒来,等到他走到她面前,然后牵起她的手,对她说,让她嫁给他!
几年了,她一直在等……
望着蓝羽那飘渺的笑,陈镜升登时楞了楞,随即,他扯了扯嘴角,摇头道:“为了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竟将自己的大好年华都赔了进去,真是可惜啊!”那语气,似乎有着极其强烈的悲天悯人的可惜,还有一些教人极度排斥的讽刺。
若是以前,或许蓝羽会反驳几句,但是此刻,她却是安静了。如果每回她都要计较一下,都要反驳几句,那么这几年,她或许会活得很累。既然可以轻松一点,何必选择累着过活呢!
只是,或许连蓝羽自己都不知晓,从选择照顾段宇轩开始,她的心其实早已累极。
说到底,她只是选择了另外一种累的方式而已……
陈镜升见蓝羽一脸平静,也不反驳,心里不自觉微恼。他从来说话不拐弯,于是便直直不是滋味地道:“你可知道,那位王爷或许再也不会醒来了?这么个活死人,真的值得你等下去吗?”
蓦地,蓝羽颤了颤。她抬头盯住陈镜升,眼里竟可见深深的厌恶,“陈镜升,你是不是想让我和你大吵一架?”她环顾四周,人头正攒动,如此热闹场所,她倒是不计较被人多看几眼,但是跟前男子不同,他那么好面子,委实不可能在公众场合做出些大咧咧太有碍观瞻的事来。
果然,陈镜升兀自安静了下来,那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竟觉憋屈的紧。身旁姑娘本想开口替她心上人扳回一局,却硬是被陈镜升的眼神给制止了。
蓝羽径自微笑,慢慢说着很是倔强的话语,“我不管他能不能醒来,既然我选择等他,那我就会一直等下去。再说,我已经等了几年了,不介意再多等几年,大不了到时将他狠狠揣醒。这些都是我的生活方式,也是我不自觉养成的习惯。”她瞅着陈镜升,稍稍思索了下,“你喜欢使用银质筷子,喜欢大清早出去遛鸟,这些都是你的习惯,你想想看,习惯这种东西有那么容易改变吗?”
陈镜升望着蓝羽出了神,一时竟想不到该说什么了。
蓝羽望了眼那姑娘,发现她正有些担心地瞅着陈镜升。
“有空多关心关心你身边的人吧!”蓝羽笑道。随即,她转身,渐渐埋进了流动的人群里……
那背影,看着真的有点太委屈太无依了……
[浮生六梦事终歇:复苏,幽然新生]
仍旧是那个精致的筱禾苑,仍旧是那张温暖的床。那躺于床中之人,依旧风华,依旧平和。
现在正是中午时分,蓝羽出门进香未归,丫鬟们正在膳房用着午饭。所以,这个房间里便只有了段宇轩一人,很静,无一丝生气。
房间整齐而干净,有檀香袅袅升起,幽香阵阵。
如此惬意的环境,难怪会教人长睡着不愿醒来呢!
屏风上挂着一抹白色。那是蓝羽的连衣裙,是她特意拿来挂在这里的。有空没空的,她会对着段宇轩唠叨,问他这件连衣裙好不好看之类的话。连衣裙的暗兜里,有张蓝羽的生活照,本来一直放在兜里。后来,被她取出放在了段宇轩的床头。
窗户大开着,其上挂着一个风铃,一个蓝色的风铃,那是蓝羽叫工匠特意制作的。有风时,它会不自觉地扬过清灵响声。
今日,确实春光明媚,有微风若有似无地拂过,惹得风铃清脆作响。
床上那个一直沉睡的人儿,似乎是被那风铃声惊扰到了。只见他微微蹙眉,眼珠好似不自觉地动了动。那个样子,看着竟觉是在挣扎,极度想清醒却又无法实现的挣扎。
仿佛过了许久,才终于见着他有些吃力地睁开了眼。
那一刹那,仿若时间都停止了走动,只剩下那人琥珀色眼中汨汨而流的点点清冽。
呆楞了许久,段宇轩终是回过了神来。他缓缓伸手,将手举到视线之上,望着那掌心出了神。随即,他有些无力地放下手,按了按额头。少顷,才见他极度缓慢地坐了起来。
段宇轩环顾四周,周遭的一切都未变。
难道一切都是梦吗?
他明明感觉到有人日日夜夜守在身边的?
他明明听到有人在对着他不厌其烦地唠叨的?
甚至,他的手掌都清晰感觉过对方那一直微弯的嘴角的?
他不是不能醒来,而是他实在不愿醒来。
直到耳畔有细腻呢喃出现,直到周遭有磨人温柔升起,他才浑浑噩噩地从襁褓中爬出。这次,他真的很小心翼翼,生怕又会再一次受伤。
段宇轩的脸色有些苍白,脆弱得犹如一尊漂亮精致的瓷娃娃。
他四处看了看,发现枕头边有一张纸。他伸手,取过了它。
那一刻,他笑了,明晃晃地好似春日里最为闪亮的煦日。
这就是你吧!段宇轩兀自细细笑了笑。一个坐在大石之上,笑得无比开怀的女孩。
他知道,他是笙筱,是那个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女子;
他也知道,这张纸叫做照片,是一种可以化瞬间为永恒的东西;
他更加知道,有个傻瓜为了他僭越时空,足足等了他三年。
她的名字,他在梦中叫过好几次,他知道,她叫蓝羽,一个千年之后的女孩,一个让他莫名心疼到再度大胆醒来的傻瓜……
她的心意,她的守候,她的委屈,她的希冀,她的一切一切,他都了解,但是,他从未给过任何回应……
但是不急,他们还有时间。
他会用余下的时光,牵着她的手慢慢走过;
他会告诉她,她该待的地方,不是千年之后,亦不是悠然古时。她该待的地方,一直,从来,永远都会是他段宇轩的怀中……
这个,类似“不是结局的结局”,带点结局的味道。
[浮生六梦事终歇:从此,连理比翼]
如果蓝羽知晓段宇轩今天会醒来,估计她是打死都不会出门上什么香的。但是世上根本不存在如果,所以,蓝羽去寺庙上了香,还在姻缘桥待到了日薄西山。
姻缘桥的人一直很多,熙熙攘攘得好似永远没个头。直到月上柳梢头,它才有了难得宁静的一夜。
蓝羽并未离开,她望着明月,呆呆坐在了桥的一边。偶尔会有游人经过,会不经意地瞥蓝羽一眼。到后来,便真的只剩下蓝羽一人了。
月色,伴着青烟,缓缓而荡。这个月老栖居之地,恬静安适,它应是会给人带来幸福的。
蓝羽望着水波合着月色微漾,有些出神。忽地,她默叹了声,叹碎了似镜的湖面,“月老,你说宇轩醒来后会不会喜欢我呢?”她都变得面目全非了,他还会不会接受她呢?
这声问话其实不响,但是周遭极静,惹得它到底是传到某人的耳内了
“这个问题,小羽应直接问我才是。”那是清朗不失矜持的声音,有着任何人都学不来的清幽与空灵。在这么个寂静无边的夜里,这声音是会惹得脆弱之人无尽想哭的。
听到声音的那一瞬,蓝羽分明是呆住了,竟许久回不过神来。
桥另一端的段宇轩莫名心疼。到底,怎样的守候与期许会教跟前女子如此迷茫不堪?他以为,待她见到他时,她会跑向他,扑进他的怀抱,一如在青城她那么不顾一切地拥住他一般。
但是这次没有,她竟就那么楞在了一边,双眼里,浮着满满疑惑与不敢置信。
段宇轩默默叹了口气,他笑开,双眼依旧幽幽,“小羽的问题,我可以回答的,所以无需麻烦月老他老人家。”如此温柔话语,绵密地犹如甜腻的棉花糖。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撞得蓝羽的耳膜生疼生疼,那幽莹眼底,似乎隐约开始起雾了,迷迷蒙蒙地,教一切都不真切了起来。
月色依旧皎澈,小亭依旧华美,石柱依旧玉润,甚至连一直翻新的湖水都依旧粼粼,仿佛,一切都从未变过一般。
可是,有谁能明白,当她孤身一人坐在桥旁,看着周遭景物依旧而故人不在的时候,那种说不出的酸涩滋味有谁能明白?到现在她才发现,想念一个人,是世上最累最苦最委屈最强求不得的事了……
见蓝羽一动不动地凝着自己,段宇轩宠溺一笑,他轻声道,生怕吓坏了不远处的伊人,“我回来了……”极低极低的声音。
那一刻,好似有什么在蓝羽的心间翻腾而起,立时冲得她手足无措开来。
她就那么在段宇轩的面前哭了起来……
“混蛋!”蓝羽喃喃着,自顾自胡乱抹起眼泪来。
段宇轩闭了闭眼,她总是这样,明明很想哭,却又忍着不哭;真的忍不住哭起来了,又会使劲胡乱地抹眼泪。她知不知道,这么拼命抹眼泪,只会教自己越哭越凶,只会教旁人不知所措的。
他只得那么静静地望着她,良久。
今夜的段宇轩并未束发,柔软长发任其披散着,映着月色,带了点泛亮的青灰。偶尔,可见期间泛出丝丝亮白。
那是白发,蓝羽很早便发现了。她怕他疼,就一直没动手将它们拔去。
在一片墨黑中见着这几丝白发,其实是很扎眼的。
“我记得有人好似问了我好些问题。”段宇轩问道,隐隐有些无力。随即,他踏上了姻缘桥。按他目前的身体状况,其实是不宜行远路的,但他到底是出来寻找了。
闻言,蓝羽只是抿了抿嘴,想说什么,嘟囔了几声,终究没有说出话来。她以为,在再次见到段宇轩的时候,她会跑向他的,但是,这一刻,她竟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这种感觉,或许可以称之为‘不习惯’吧!
段宇轩慢慢说着,脚步有些缓,“当时我没机会回答她,只能听她一直反复地问,不断地讲。”繁繁复复的曲折回廊之上,有颀长身影缓缓移动着,“现在,我终于找到她了。所有的问题,我都可以一个一个回答她。”
蓝羽止住哭,竟有些想为难对方,“你还记得我问过什么问题吗?”
段宇轩见蓝羽终是正眼望向自己了,移动的脚步忽地便停了停。他瞅着蓝羽,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泛开幽幽的笑,眸间隐隐泛亮,“记得,我都记得!”他记得,她说过她很喜欢他,她会等他,她会嫁给他,会为他生一堆宝宝……这些,他都记得的。
末了,段宇轩猛地一提气,跃起,轻身掠过桥面,停在了蓝羽的跟前。那以为对方会一直逡巡不前的蓝羽蓦地一惊,表情竟有些僵硬。
段宇轩有些气息不稳,兀自缓了缓气。少顷,他才微笑着俯首强调,“小羽所说的,我都记得的……”
蓝羽竟又哭又笑起来,“我知道你都听到了的,我也知道你都记得。可是,你就是从来不给我回答。你一直睡着,我以为你是不想见到这个我才会一直对我避而不见的。我真的担心有一天我会等不下去,你知道吗?看着你那么平静地睡着,我真的很嫉妒。凭什么你能那么安适,我却每天都寝食难安。”她重重吸了吸鼻子,继续道,“我有很多问题要问你,但是,你就是不肯醒来给我答案。”最委屈的,一直都是她不是吗?
段宇轩的瞳里似有什么在独独闪动,眼睫微颤间,他伸过手,用指腹轻轻划过蓝羽的脸颊,随即俯下身,无比虔诚地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他微微退开一些,轻声道:“我也有一个问题要问小羽的。”她的问题要比他的多的多。但是,只要她回答了他的这个问题,那么,以后他便会有很多时间去回答她的问题了。
只要她肯回答他的这个问题!
下一秒,便见段宇轩单膝跪了下来,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