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票也不严,正好容易混上车。我听了他们的话就相信了,跟着那两个人一起带着珍珠偷偷地上了火车。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坐火车,再加上没有票心里发慌,列车员一来查票的时候,一眼就看出我有问题了。所以很快就被逮住了,不但补了票还罚了款,所以到了北京的时候也就不剩什么钱了。我想找活儿干,可人家看我身体不好还托着个孩子都不用我。实在没办法了才要饭的,要不是后来在火车站的地铁口遇到梁渠,我们爷孙俩现在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呢!”章老汉两年来第一次直接叫了梁渠的名字,而没有再叫梁教授。
“老伯,您别说了!”李云霜的眼泪忍不住噼里啪啦地往下滚,“您和闵乔的苦日子就算到头了。我和梁渠会好好地疼爱闵乔的,也会把您老当自家的老人供养,您就放心好了。”
“我放心,放心,我怎么能不放心呢!”章老汉像是在回答李云霜的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大雅之堂(29)
(29)
开学以后的第一个星期天,章老汉因为正好当班,所以不在家。李云霜整理房间收拾停当以后准备上街买菜,想叫上闽乔一块儿去,于是来到中院闽乔和爷爷的房间。天气很好,门没有关,仍还挂着夏天用的竹帘子,李云霜掀开帘子走了进去,进到里屋发现闽乔正坐在炕上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给课本儿包书皮呢,李云霜进来了她都没有发觉。
“闽乔!”李云霜唤了一声。
闽乔闻声抬头一看,见是李云霜,笑着叫道:“妈!”
“我要出去买菜!”李云霜见了闽乔用心包书皮的样子,便打消了让她陪自己一起去买菜的念头。
“我陪您一块儿去吧!”闽乔赶紧放下手里的书说道。
“不用了,你接着包书皮儿吧!”看着闽乔那样撇着腿坐在炕上认真做事的样子李云霜的心不自觉地飘忽和朦胧起来。眼前的这个小姑娘,两年前还是一个和自己非亲非故素不相识在街头流浪乞讨的脏兮兮的孩子,如今竟然成了自己的女儿,姓了自己丈夫的姓。光阴之笔造化之手竟然为自己描绘了这样的一幅奇妙的人生图画,实在是不能不让人感慨万千。作为一个女人,不能生育,本来是人生一大憾事,以为自己和梁渠会在这样的遗憾里孤独终老。可是谁又能想到自家的田园多年来辛勤躬耕结果却颗粒无收,无意中一脚踏进无人问津的茫茫山野却意外的发现了那里的累累硕果,这难道是上苍有意安排的吗?让自己用这样一种特别的方式和途径去收获幸福?
见李云霜站在那里不说话,呆呆地发愣,闽乔又说:“真的不用我陪您吗?这些我可以回来再做的!”
“不用,妈很快就回来了。对了,闽乔,你想吃什么?你告诉妈,妈好给你买!”
闽乔坐在炕上抿着嘴笑着说道:“什么都行,只要是妈做的,我都爱吃。”
听了到这句话,李云霜心窝里禁不住一暖,眼泪几乎要掉下来了。她怕闽乔看出破绽于是赶紧转身出门了。
李云霜刚走了一会儿,钱玲就像一个皮球一样的弹了进来。
“我在大门口碰见你妈了!”钱玲儿一边说一边凑到闽乔的跟前,“天呐,你的书皮儿怎么包得这么好看?边角的地方还带皱折的?”
“前几天刚在电视里学的!玲玲,你回去把你的书拿来,我教你包!”
“好啊,你等着,我就来!”钱玲儿的话音未落,人就又像个皮球似的三跳两跳地弹出门去了。
没有一会儿的功夫,钱玲儿就抱着几本书回来了。一边把书放在炕上一边说道:“那个瘦瘦的女孩子又来学琴了,她们家好像很有钱,每次来都有汽车接送的。我看她进了琴房了,怎么没看见你爸?”
“应该在他的书房吧,不知道!”闽乔突然放下了手里的书,好像在想什么心事!想了一会儿,对玲玲说道,“玲玲,你把鞋脱了,上炕来,我教你怎么包!”
“哎,玲玲鞋带儿也不解就硬是踢掉了脚上的鞋,串上了炕。
两个丫头坐在炕上一个教一个学着包书皮儿,刚包了两本儿书,突然听见一阵美妙的钢琴声穿过了了秋天的院子,穿过了留有夏日余温的竹帘,飘进屋子里来了。闽乔一把甩掉了手里的书,跳下炕穿好鞋子。
“喂,怎么不包了?这还没包完呢!”玲玲喊道。
“玲玲,我们先不包了,去看看林羽清弹琴去!”
“她叫林羽清?”
“嗯!”闽乔一边应着一边急急地往门外跑!
“喂,闽乔,你等等我!”钱玲儿赶紧下地穿鞋跟着也出了门。
琴房的门开着,闽乔和玲玲站在门口往里看,只有林羽清一个人在里面练琴,梁渠不在。那音乐声仿佛有一种魔力,至少对闽乔来说是这样的,每次只要一听到这个声音,她就会忘了自己是谁,身在何处,恍恍惚惚地丢了魂魄一般。闽乔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看着林羽清的手指在琴键上来回地灵活而欢快地跳跃着,听着那钢琴上发出的优美的旋律,闽乔的心都要融化了。于是她的脚步便不知不觉地跟着音乐的声音一直走近那个源头去了。
林羽清正弹的投入,突然从门外射进来正好照在琴谱上的一缕阳光被一个小小的影子挡住了,琴谱都看不清楚了。林羽清于是停了下来,侧过头,发现了站在那一缕阳光里的闽乔就在一步之遥的地方,头发被阳光染成了金黄色,从斜侧面的窗口里射进来的另外一缕光线恰好端端正正地打在小巧而微翘的鼻尖上,看上去有些透明的感觉。
“你在这儿干什么?”林羽清终于说话了,声音听上去冷冰冰的。在闽乔的印象里,这是林羽清第一次开口和自己讲话。
“哦,不干什么!”听见林羽清说话,闽乔这才一下子清醒过来,慌忙解释,“你弹的真好,我能站在旁边听你弹琴吗?”
“你弹过钢琴吗?你会听吗?”林羽清问道。
“没弹过,就是觉得好听!”闽乔答道。
“不会弹钢琴,有什么好听的?好听的东西多了,你难道都要听?”林羽清冷冷地回答。
“闽乔,我们走!”一直战在门口的玲玲听了林羽清的话忍不住来了火气,又跟皮球似的跳着进了门,一把扯住闽乔的手往门外拉,一边拉还一边在鼻子里哼了一声,“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弹琴吗!梁教授如今是闽乔的爸爸,这个破钢琴闽乔要是想弹早晚会比你弹的好,不信就走着瞧好了!”
“你撒谎,梁教授根本就不是她爸爸。别以为我不知道,她没有爸爸,是跟她爷爷一起来北京要饭的,没有地方住,梁教授可怜她才让她在这里住的。哼,一个擦皮鞋的,还想弹钢琴,真是会做梦!”林羽清以牙还牙毫不示弱。
“擦皮鞋怎么了,擦皮鞋也是靠自己的劳动养活自己。不像有些人,家里有几个臭钱,会摆弄几下钢琴,眼珠子就只知道往天上看。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呸!”玲玲也不甘落后。
“我眼珠子还就往天上看了,天上多干净啊,不像地上,到处都是臭要饭的,擦皮鞋的和捧臭脚的!”林羽清不但伶牙俐齿,而且反应奇快。
“你——”
“你们吵什么呢?”玲玲刚想再说话,却被突然加进来的一个声音打断了。
几个丫头回头一看,原来是李云霜买菜回来了,此刻已经进了琴房的门,手上还挽着菜篮子呢!
“梁伯母,我说闽乔如今是您和梁伯伯的女儿,她不信,还骂闽乔是臭要饭的。”玲玲见是李云霜,说话立即有了底气。”
“妈,都是我不好,是我非要进来听,搅得林羽清没办法好好弹琴。走吧,没事了,我帮您一块儿做饭去吧!”闽乔连忙说道。
“好啊!”李云霜应了一声,把手里的菜篮子递给闽乔,“闵乔,你先把这个送到厨房去,我一会儿就来。玲玲,你也一起过去吧!”
“噢”两个丫头答应着接过菜篮子转身出去了。
“羽清,怎么一个人弹琴呢,梁教授怎么没给你上课?”李云霜看了看仍然侧着身坐在钢琴前面的林羽清。
“梁教授说出去办点事,要过会儿才能回来,让我先练练上回的曲子。”
“哦!这样啊!”李云霜点了点头,“那你接着练琴吧,不打扰你了!”李云霜一边说一边往门外走。走到门口,突然又停住了脚步,转回身对仍旧看着自己的林羽清笑了笑说道,“闽乔现在是我们的女儿了,刚办完的领养手续,你可能不知道。以后要是闽乔欺负你,惹你不高兴,你告诉我,我批评她,好不好?”
“哦!”林羽清听了李云霜的话,脸唰的一下变得通红,然后低下头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了一句,“对不起!”
“咳,这孩子,有什么可对不起的。只是你们以后还要常常见面,大家做个好朋友不是很好吗?”
“嗯,我知道了,师母!”林羽清红着脸答道。
“那好吧,你接着练琴吧!”李云霜说完便转身往里院去了。
大雅之堂(30)
(30)
中午12点整,那辆黑色上海轿车准时停在了梁渠家的大门口,司机刚从车上下来,就见大门开了,是梁渠送林羽清出来了。
“羽清,你爸爸妈妈带着你哥哥去参加宴会了,让我过来直接接你到饭店去,快上车吧,晚了怕他们等急了。”司机冲着林羽清说道。
林羽清却并没有急着上车,而是转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的梁渠,想了想这才又转过头来冲着司机用很大的声音问道:“姜叔叔,是什么宴会呀?来的都是什么客人?”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以前在国外认识的朋友,反正是很重要的客人就对了。”
“怎么总是要我去参加宴会,我都烦死了!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客人啊?”林羽清嘴上虽然这么说,明亮的眸子里却闪烁着掩饰不住的愉悦的光芒。
“我的大小姐,你就别问了,快点上车吧,我快急死了!”司机一边说一边赶紧去给林羽清拉开了车门。林羽清这才转过身去对站在身后的梁渠说了一句:“我要去参加宴会了,梁教授再见!”
“哎,好,羽清再见!”眼看着羽清上车了,梁渠这才转身回去了。
“你不是跟叔叔说过你很喜欢去宴会的吗?因为每次参加完宴会你和哥哥都能收到狠多礼物的,今天是怎么啦?”司机一边开车一边透过后视镜对坐在后排座上的羽清笑着问道。
“没怎么!”林羽清爱搭不理地应了一句,忍不住转过头去从后车窗往梁教授家的方向看过去,才开了一小段路而已,梁渠家的大门就已经看不到了,于是又转回头来坐好,感觉心里有些空荡荡的。
就在梁渠送林羽清出门的时候,闽乔正在里院儿的厨房里跟李云霜学做炸酱面呢!李云霜的手一边不停地忙碌着一边给站在一边瞪着眼睛看着的闽乔讲解。
这炸酱面好不好吃,炸酱很关键,酱要是炸不好面再好吃也不行。炸酱的原料最好用六必居的干黄酱1袋,天园酱园的甜面酱半袋,把这两种酱搅在一起。
“为什么要把两种酱混起来?”闽乔好奇地问道。
“如果都用黄酱呢,就太干太咸了,甜面酱呢味道又太甜了,这样把两种酱搭配起来味道最好。”
“哦,原来这样啊!”
“除了酱呢,还要准备2个鸡蛋,一些五花肉的肉丁,肉丁呢也是太肥太瘦都不好,五花肉有要劲,容易煸出油来,这样才香。剩下的就是各种菜越多月好,黄瓜和豆芽还有心里美的萝卜还有黄豆是必须的,别的像大白菜心、青豆、豆腐干、豆角丝就看着准备吧。再有就是生大蒜也是必不可少的,还有大葱、姜末。原材料都准备好了以后,把鸡蛋打散加入一小勺的淀粉,这样的话鸡蛋会比较嫩,还要加一点点料酒去蛋腥,然后再加一点盐,油热之后,就把鸡蛋倒进锅里炒,炒鸡蛋有个秘诀,就是用筷子,可以炒散而且每块鸡蛋都受热均匀,鸡蛋下锅以后,拿筷子在锅内迅速搅散,鸡蛋变黄熟了先盛出来。然后再往油锅少放一点油,油热之后煸炒五花肉丁,要等到猪油都煸出来以后,加一点点料酒去腥,再加一些生抽,然后将肉丁也盛出来。锅内留着煸肉的猪油,用一个碗把黄酱和面酱混合均匀,中火将酱炒一下,这样酱才香。酱出香味了,然后倒入肉丁或者鸡蛋丁,细细的姜末,用小火慢慢的熬,等酱熬得发黑了,那才好吃,熬的时候一定得看着锅,不停地搅,如果觉得干了,就少少加点水。酱熬好了,看着干干的收了汁,这时就可以把火熄了。在酱里加入葱末,早加葱末就焦了,利用余温将葱末焖熟就行了。这时候可以准备菜码了,黄瓜,萝卜都切成细丝之后,在凉水里面泡一下,然后沥干水。把豆芽、扁豆、黄豆、青豆啊这些带豆的用开水过一下断生,再在冷水里泡一下。再接下来就是面了,炸酱面当然最好是手擀面,煮面的水要比较多,放一些盐,这样面煮的时候不会粘连在一起,面不要煮的太烂,点3次水就差不多了,有一点点生,有咬劲最好吃,面条煮好了,用冷水冲掉面糊,这样才爽滑好吃。然后拌上2大勺香喷喷油油的炸酱,放入各种菜码,就可以吃了。”
“北京人都爱吃这种炸酱面吗?”闽乔又问。
“北京人不但爱吃炸酱面,还喜欢吃很多其它的传统小吃,你像那个灌肠、白水羊头、褡裢火烧、卤煮、爆肚、老豆腐、烫面饺、豌豆黄、热芸豆、艾窝窝、豆渣糕、杏仁茶…,很多很多,其实有的小吃也不见得真的有那么好吃,可是北京人就是喜欢吃这些!”
“为什么?”
“因为小吃是一种生活习惯啊,凭你是名流显贵也好,贩夫走卒也罢,在这样的习惯面前都是平等的。从忙碌的生活里闲下来的时候,去吃一碟爆肚,来一份炒肝,这是老北京们生活的味道和情趣。你要是用心去观察体会,就会慢慢品出这里面的滋味来了。像什么小吃啊、叫卖吆喝啊、大大小小的胡同、还有种在四合院里的枣树,这些都是老北京生活里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尤其是传统小吃,爷爷吃一辈,父亲吃一辈,自己再吃一辈,祖祖辈辈的吃下来就产生深厚的感情了,在这样的积淀中小吃就不仅仅是小吃而已了,而是人们对生活的一种爱,一份眷恋和依赖,这种爱,眷恋和依赖积累起来就成了一种文化一种习惯了。什么东西一旦成了习惯就很难被征服和改变了。”
“哦,我知道了!以前我和爷爷在一起吃面条的时候就是拌酱油吃的,那样很省事,也很好吃!”
听了闽乔的话,李云霜的心一酸,停下了正在干活的手,看了闽乔一眼。想了想,忍不住问道:“闽乔,今天羽清在琴房说的那些话你听了是不是很生气?”
“——”闽乔用牙齿咬住嘴唇,没有立即回答。
“闽乔,你知道为什么炸酱面要比酱油拌面好吃吗?”
“我知道,因为放了肉嘛!”闽乔笑着说。
“可是如果就只是把肉像酱油一样和面拌在一起,那也不会很好吃的。这里面的关键是炸酱面用了更多的功夫,佐餐的酱料经过了长时间的煎熬。所以才会有浓郁的酱香,拌上这种酱的面才会更好吃。别说是酱油拌面了,就是同样都是炸酱面也有好吃的不好吃的。好吃的那一定是用足了心思下透了工夫受够了煎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