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点尴尬，转过头去勉强笑着。楚舟行低下头：“亲王，您对贺公子的心意，我们都是了解的……”
“所以呢？”
我发现我最听不懂的就是楚舟行的话，从始至终。
“就让，舟行来当贺公子的替身吧。就算，仅仅是替身……”楚舟行微微苦笑，抬起头时眼里含着泪“不想看亲王这个样子，所以，就算是当别人的替身……也很想看亲王开心地笑啊！”
说不感动，是假的。但是，我实在是受不住他的付出。
我除了一个金光灿烂的亲王光环，什么都没有……楚舟行，你要的幸福，不是我能给的。我已经害死了贺丹玙，怎么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就这样扑入你的怀抱？
“让我想想吧……”
良久，我终于说。
“朗儿，好点了么？”
从皇宫回来，徐朗受到了很大的惊吓，这么长时间还是惊魂未定。
徐朗从桌边站起来，微笑着看我，我从那笑容里瞧出了一丝异样。于是，拉住他的手，问：“朗儿，发生了什么事么？”
徐朗呆滞的抽出手：“没事。”
他一定有事！
“朗儿，如果有什么事，请你一定要老老实实的告诉我。贺丹玙就是一直不告诉我，最后才……”
说着说着，话题又不自觉的转到了贺丹玙的身上。
“亲王，如果朗儿说，这么长时间以来……朗儿一直在骗您……”徐朗别开脸，泪水已经开始滑下。
“什么意思？！”
我激动起来，紧紧攥住他的手。他垂下眼帘，脸上的痛苦溢出言表：“亲王……我是姐姐安插到您身边的眼线……您之所以会被绑架，都是朗儿……”
“徐朗你……”我惊得说不出话来，短短的沉默之后，我明白过来，大声说道：“好，朗儿，你很好！”
徐朗看着我，想开口，但是终于什么都没有说。
这个时候，穆奇拿着一堆衣料走了进来：“朗儿，来挑一挑给宝宝做衣服……亲王？朗儿，你们怎么了？”
顺势拉过穆奇，埋下头就是一吻。穆奇手足无措，衣料散了一地。
我从未在别人的面前跟任何一个男子亲热过。但是今天，我就是要当着徐朗的面，霸占掉穆奇。
徐朗是我的男人，现在还怀着我的孩子，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更不要说赶他走。
所以，我决定用这样的方式，宣泄我的愤怒。
过了很久，久到穆奇沉沉睡了过去，我站起身，又在房里坐定。徐朗抬起头，眼中的寒意让人无法阻挡：“这就是给我的惩罚么？”
“是。”
徐朗笑了。
这样的笑，我在贺丹玙的脸上看过一次，我知道它意味着什么。
但是，同样来不及了。
徐朗冲向了他身旁的柱子。然后，随着一声钝响，倒在地上。
“亲王啊，朗儿就是因为不愿意骗您，才将这一切说给您听得……您，为什么无法原谅……”
“穆奇！醒醒！”
徐朗的呼吸还在，他还活着！我使劲的推着穆奇，心里明白只要他醒了，朗儿就绝对不会有什么事情。
“亲王……”
穆奇终于悠悠醒转，我感觉全身说不出的轻松：“快！朗儿……”
他转过头，看见地上的朗儿，几乎是迅速的爬了起来。然后，头上摘下发冠，里面竟然是密密麻麻的针！
一场针灸，穆奇做得很辛苦，但是我偏偏又帮不上忙。
最后，他回过头：“亲王，穆奇现在去买药。朗儿……”
“我照顾他。”
我刚刚说完，他就冲了出去。
将朗儿抱在怀里，那一刻，我是真的害怕失去。
虽然骗了我，最终还是向我坦白了啊！我为什么要这么小气？难道非要身边所有人都离开我不成？
“亲王……”
不知什么时候，朗儿已经醒了过来，抓着我的衣襟，似乎有话要跟我说。于是点点头，示意他说。
“亲王……也许您根本不信，但是朗儿还是要说……霍公子……不对，是霍侧夫……他，也是姐姐那帮人安插进来的……他的任务不是监视，而是杀掉你……”
朗儿说完就昏了过去。
只剩我一个。
空气，冰冷刺骨。
不速之客和一封遗书
“朗儿没关系了，亲王回去休息吧。”
穆奇轻声说。
每次听见人这样说话，都会很难受。
“穆奇……今天的事情……”
“穆奇只是个媵人，服侍亲王是本分。况且……穆奇早就是别人的妾室过，亲王不用内疚。”
不喜欢穆奇。
并不是不喜欢他这个人，而是看不惯他这样自轻自贱的样子。
正要说话，身后有人轻轻拍了拍我：“喂，亲王，好久不见了。”
那男子，媚眼如丝，我深深呼吸一口才遏制住自己想扁他一顿的欲望——没错！这个人就是穆皋！
哇呀呀呀呀！
“穆皋，你来干什么！”
我真正生气的并不是他来找我，而是他一脸阳光的笑容。
贺丹玙刚刚去世，你怎么笑得出？
你凭什么笑得出？
他把一样东西交到我的手心。
“看完再说话。”
我看了一眼封皮，然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双手的颤抖：“这是……这是……”
“没错，这个就是贺丹玙那个傻子的遗书。”
穆皋永远在笑，但是惟独对我说话的时候声音冷的刺骨。
“穆皋……这封信，你从哪而得到的？”
我没有拆开，我还有一点渺茫的希望，希望他说他是刚刚从贺丹玙手上接过来的，希望他说贺丹玙并没有死。
“他去刺杀皇帝之前交给我的。他说，若是他回不来……就是……已经……”穆奇低下头，肩膀簌簌的抖。
我勉强拉出一丝笑：“穆奇……你哥哥来了你怎么都不迎接一下……”
穆奇摇摇头：“他不是我哥哥。”
什么？！
穆皋的笑容更灿烂了：“没错，我不是他哥哥，他哥哥早就死了。”
这是怎么回事？
“当年为了你姐姐而被穆家赶出家门，我早就不是姓穆的人。”
穆皋说完，长袖挥舞，月下独去。
“丫头，穆皋这个人虽然很恶毒，但是很讲信誉，我相信你一定能看到这封信。”
“丫头，原谅我吧。原本早就打算要陪你一起走下去的我，终于要丢下你一个人了。但是，我其实很舍不得你呢……”
“如果你实在不能原谅我的突然离去，就索性恨我吧。丫头，只要你开心，我……无所谓……”
“桐……他不会伤害你的。相信我。他从来，都是一副找扁的样子，但其实……很好，真的很好。我们师兄弟为了不让别人拿自己去要挟对方，所以一直表现的很不合。但其实，桐对我很好。从小到大，都很好……”
“最后，还有一件事……”在触及最后一行字的时候，我猛地合上了那张薄薄的纸，放在自己的心口。
那信里，似乎看得见贺丹玙微笑的样子。
好美。
“小舒，看什么呢？”
我没有藏，而是就把那封遗书塞给霍观桐。
展开，他的脸色慢慢的变白，然后发青。
“……小舒……我……”
“不必解释。”
我摇摇头，转身往房间里走。
累了。只想好好的睡上一觉。
霍观桐冷着脸看我从他的视线里消失，居然笑了。
番外：桐桐的自述
我叫霍观桐，是组织的青森堂堂主，也是这个迷迷糊糊的亲王的侧夫。
手被熟睡着的那人捉去，自顾自的放在她的脸上，看起来，她睡得还真熟呢……
“贺丹玙！变态！你回来！”
突然的大喊，我的手被她重重的甩到空中。
痛！
她手舞足蹈，我呲牙咧嘴。
回想起刚刚见到她的时候。当时我就想，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子，说她笨，她又迅速认清了形势，但说她聪明……
哎……
“丫头？师兄是这样叫你的吧？我却始终不知道，你心里究竟想被人叫做什么……或许，你只喜欢师兄的吧……但是……”
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啰嗦了？
俯下身，想给这睡梦中的人一个甜蜜的吻。你醒着的时候一直在悲伤，我无心打扰。那么，就在你睡着的时候，让我介入，让我沉沦。
然而，双唇相触的前一瞬间，我发现了异常之处。
她脖子上乖乖躺着的红色坠子，突然发光。
这坠子我认得，眼熟得很。当年师父亲手给师兄挂在脖子上，说只要这坠子跟着他，就没有人伤的了他；只要他把坠子给了别人，那人就永不会受伤。当然，只要贺丹玙把这东西给了别人，他自己就是没有任何保护的了。——师父的比喻是怎么说来着？
对，就像被人剥了壳的蜗牛。
所以，那天看见这坠子堂而皇之的挂在她的脖子上的时候，我知道师兄是对首领死心了。
青梅竹马了十二年，终于死心了。
但是，似乎不是时候……
万俟舒……是我决心要爱的人啊！
我摇摇头，告诉自己现在不是多想的时候，这坠子自从跟了小舒，我几乎每天都看得见，从来没有这样奇怪的半夜发光。就算是以前在贺丹玙的脖子上挂着的时候也没有。
到底是为什么？
难道……
我伸手将坠子握在手心，发现它不仅仅是在发光，而且还烫的很。
抬头看看小舒，那家伙还睡的跟猪似的，根本就没有发现自己脖子上的东西正在诡异的发光发热。
“霍观桐。”
我愕然回首。
楚舟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房里。
“是你。”
我从未对他有过好脸色。以前在组织的时候，是恨他抢了玙的爱人；现在更不能原谅，他夺去了玙的生命。
“给。”他将一个小瓶子放在桌上。我不敢随意取动，只是问：“什么？”他坠下头：“销魂蛊的解药。”我冷笑：“这么好？谁会信你。”他自嘲的笑笑：“是啊，谁会信我……不过，我答应你师兄的是只要他去，我就给你解药。他去了，所以，这东西是你的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面前的人就是那个阴冷的楚舟行。
“你……好好照顾她……”
楚舟行看了一眼我身后正熟睡着的小舒，突然说道。
“嗯？”
不明白他的意思，我拦住他要问个彻底。
“我……若有一天，我伤害你们，请记住，那，不是我……”
楚舟行犹豫又痛苦的轻声说完，转身出了房门。
我躺回床上，将那小瓶里的东西一饮而尽，突然有什么钻进我的脑袋里，灵光乍现，我明白了一些事情。
于是，再次握住那坠子，手指颤抖……
贺丹玙……
原来……
一切是这个样子的么……
美人恩，难消受
第二天，我起来的时候发现桌子上压着一张纸条：“暫時離開，有事處理（子语：“暂时离开，有事处理”）”。看了看，又找了找四周，发现桐桐不见了，那么就应该是他留下的了。
哎。
桐桐又无声无息的走了呢。
不过这次起码还记得留下纸条，不错不错，有进步。
“张嘴。”
耳边响起了柔柔的楚舟行的声音。听话的张开嘴巴，微微笑着看着他，直看到他脸红为止。
“这么看着我干什么……”迅速转开脸，活像是受惊的小兔子。
那么单纯、美好。
“舟行……我，让你受苦了……”
对不起，这么久以来，就算是徐朗我都有关心过，只是忘了你。
如果不是他的郡主身份，恐怕生活的连徐朗都比不上吧？
“好了，不是说好了不哭的嘛？”他拥着我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又哭了。
我的手指扣紧，握着的是他的衣角。曾经只穿黑衣的楚舟行，如今日日白衣胜雪。
“其实……你不用这个样子的……”
无力的说着，自己都知道自己说的话到底是多么没有分量。
忘不了，忘不了。
第一次面对着刺客，是谁让我化险为夷撑到楚舟行来救我；第一次飞上房顶，借助的是谁的力量；第一次照顾人是什么感觉；第一次给人治伤是怎么做；第一次……
贺丹玙……
我知道我不能一直这样想你，这样会把我自己毁掉，但是我管不住自己。
“又哭了呢，亲王总是像个孩子。”
楚舟行轻轻擦到我的泪，又端起碗来：“亲王，一定要吃东西。贺公子不在了，但是你还要活下去。如果他见到你这样子一定会伤心的。”
伤心。
我已经不知道伤心是什么感觉了。
“舟行，离我远一点，我不想伤你。”
知道我这个样子是找打，但是我实在是太累了，没办法鼓起勇气、打起精神来和他好好说。
“亲……”
“出去。”
“不。”
看着不依不饶的楚舟行，心酸和心疼之后居然是一种恶心。我冷笑：“我看过贺丹玙的信了。”
楚舟行的脸一下子变白。
“你猜到了？是，他把一切都写下来告诉了我。我一直没有想到，一切都是你来操控的。”
一种复仇的快感喷涌而出。
我本来不想说的。
本来，想要永远瞒下去的。
但是我今天发现，即使瞒过所有人，瞒不过自己。
也瞒不过楚舟行。
其实他早就知道我已经知道了一切，不过我不说，所以他也不说。
两个人就这样认为我们可以永远的瞒下去。
直到……这一天终于来临。
楚舟行突然抬起了头——
“贺丹玙他人都已经死了，你还要怎样？”
对贺丹玙施以酷刑、向霍观桐下蛊、利用我们之间的关系、害死贺丹玙的凶手，泪流满面的对我说——
人都已经死了，我还要怎样。
人都已经死了，我还能怎样？
折磨是爱的馈赠
“要怎么样，你才能忘掉他？”
楚舟行已经冷静下来。他低下眼帘，声音平静。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果然啊，无论到了什么时候，楚郡主都一直是最有魄力、最冷静、最无情的那一个，就算是那事情本来是他的错！
“我忘不了。”如果是你，遇见了一个对你这样好，好到连生命都不要，连自己去死也不能让你受伤害让你恨他的人，你能不能忘了他？
不能。
死都不能。
血花开放，救赎的是我的心。
贺丹玙，多么讽刺，在你伤重的那一刻，我终于明白自己的心意——原来，我一直都爱你。无论知道你的心意之前还是之后，一直都爱你。
可是，太迟。
直到你转身从这个世界消失，我才敢面对我真正的心意。
不过，太迟。
“那要怎么办？”
楚舟行的声音里带了小小的颤抖。
呵，终于不能忍了？是啊，骄傲的郡主您怎么能忍受这样的被人无视呢？可惜，我是这世上最易无视你的人。
更可惜，我是你的妻主。
“你告诉我，为什么伤害他们，我就告诉你你该怎么办。”
告诉自己冷静，虽然没办法更出色，起码不能比他差的太多。
楚舟行久久没有回答。只看见他的身体突然毫无征兆的缩成一团，浑身簌簌抖动，白皙清俊的脸扭曲成恐怖的神色，似乎是很痛苦的样子。
我终于还是不忍心。
但是就在我上前两步，准备看看他到底是怎么了的时候，楚舟行突然狂笑起来！
怎么了？！他是怎么了？！
我惊恐的看着他。
那么重视仪表的一个人，现在就在地上趴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