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对樊府来说是惊心动魄的,樊世麟的高烧一直反反复复,不过伤口的血已经不渗,说明米脂的方法是管用的。王先生欣喜的对米脂说:
“米兄,多亏你想出用香灰止血,血果真不渗了。”
米脂一脸尴尬,因为王先生一高兴居然又忘了礼数,叫她米兄。边上老太太一张脸拉得丝瓜样长,听说柳氏到了樊世麟房里,秦氏和樊泥路也全都过来服侍,当秦氏听见王先生叫米脂米兄的时候,也是一脸诧异。
老太太冷冷的看着米脂,米脂垂首不敢迎接老太太锐利的目光,月娘一双眼珠在眶里狡猾的一转,满脸堆笑,对老太太说:
“天都快亮了,老太太还是回房歇息去吧,二少爷的病情已经稳定,伤口的血也已止住,老太太一夜没睡,此时该回去补个囫囵觉了。”
“是啊,娘,让儿媳来扶您回房吧,您在这里坐了一夜肯定也乏了。”秦氏强作欢笑,儿子被自己打成这样,正所谓打在儿身,疼在娘心。不过当秦氏伸手去搀扶柳氏的时候,柳氏的一张脸绷得紧紧的,她没有把手伸给秦氏,而是伸给了月娘。
月娘扶了老太太的手走了,秦氏僵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处置,自从嫁入樊府她就很得老太太赏识,王氏被老爷赶到白菜庵去之后柳氏就把管家的权力下放给了秦氏,婆媳两个一直相处的很愉快。
然而此时此刻,秦氏感觉到了柳氏对自己的怨恨,她恨自己打了她最疼爱的孙子,她真的在恨自己,秦氏觉得背上一阵冰凉,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失去老太太对自己的信任意味着失去樊府女主人的地位,现在想要上位的人除了周氏,似乎还多了一个月娘。
尽管周氏是个省心的,然而人心隔肚皮,你又怎么知道人家心里真正的想头是什么?再说这个月娘,因为救过老太太的命,住进樊府的时间虽然不长,才只有短短的半年光景,不过从种种迹象看来,月娘正在有目的有计划的接近樊泥路。
秦氏女主人的地位岌岌可危,万一老爷娶了月娘,月娘又这么上老太太的心,一下取代了自己的地位怎么办?
等老太太走了之后,秦氏才敢坐到床前,她泪流满面,轻抚着樊世麟的脸,哭道:
“麟儿,把你打成这样是为娘的一时气急才做出的狠心事,从小到大娘什么时候打过你了,娘从来没有打过你,因为娘舍不得打你。不过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你知道吗?因为麒儿已经走了,从麒儿走的那一刻开始你就要挑起这个家的重担,从表面看我们只是普通的皇商之家,不过事实绝非如此,你身上的担子很重,如果再不把你的顽劣打掉,让你好好收心,将来是要家翻宅乱的。”
秦氏一边哭一边说,米脂想上去劝,但又不知道怎么劝,她这个人一向都是笨嘴笨舌。
“娘,别哭了。”憋了半天米脂总算憋出一句话来劝慰秦氏。
秦氏都快忘了米脂这个人的存在,她抬了抬眼皮,看着站在地下的米脂,原本凄凄苦苦的一张脸立即变得威严起来,米脂心下一惊,怎么婆婆变起来脸不但速度奇快,而且一变还变得跟老太太一个德性——都是那副凛然不可一世的神情,看得米脂心里直发毛,她们这是要对付我吗?我啥地方得罪二位了?难道就是因为昨天晚上被王先生抱了抱,认为这样有失妇德,就为这点子小事,她们会如何处置我呢?
米脂以为婆婆和奶奶会用家法处置她,没想到无论是婆婆还是奶奶都没有动静,此时米脂就有点侥幸心理以为一切都过去了,她们不会再拿被王先生抱的那件事开涮了。
樊世麒的葬礼定在七日后举行,不过暂不安葬,棺材放在家庙里,等明年清明节再落葬。照理像樊府这样的人家应该为樊世麒举行一场豪华葬礼,然而奇怪的是樊世麒的葬礼极简单,极朴素,在米脂看来甚至有点寒碜。
来参加葬礼的亲属只有住在附近的几个,族长家派来的代表是跟樊世麒同辈的樊世龙,这个樊世龙一看就知道是一个纨绔子弟,眼睛一直在丫鬟们身上瞄,看到几个有姿色的就涎着脸笑。
当樊世龙一眼瞥到米脂的时候,米脂发现他竟然处于半脑梗状态,张着嘴,瞪着眼,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米脂见状对他狠狠的瞪了一眼。樊世龙见米脂瞪他,一惊,转而又一笑,不过笑的很轻浮,十足一个登徒浪子。
这么寒碜冷清的葬礼对米脂来说还是有好处的,因为这样可以免去很多礼数,换句话来说米脂省心很多。
柳氏自然不会参加大孙子的葬礼,柳氏不参加,月娘当然也不会参加。通过这几日的观察,米脂发现这个月娘很不简单,是那种暗里挑唆,明里拍马奉承之徒。
秦氏几次想接近柳氏,柳氏都不待见她,总推说身上不适懒怠见人,秦氏显得很苦闷,米脂把这一切全都看在眼里,心下盘桓,自己婆婆的地位开始动摇了,那个花里胡哨的月娘似有上位的迹象。
周氏一直是个省心的,她在自己的院子里种种菜,养养鸡,过着世外桃源般的生活。米脂天天都去周氏那儿坐一会儿,说说话,古代就是没劲,这么多空白时间又没有电脑玩,又没有游戏打,又不好练武功,整天待在屋里整个人都快淡出水来了,要不是府里还有周氏这么一个可以说话的人,米脂真的快崩溃了。
不过每次去周氏那里都会遇到樊世凤这个冤家,她总是不给米脂好脸色,米脂懒得理她,她还不是仗着有人疼才这么无法无天,等将来嫁了人,谁还会容她如此,米脂也不急着对付这么一个黄毛丫头,其实樊世凤只不过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做出来的事情还很幼稚。
王先生早就已经离开樊府,自从那天之后米脂再也没有见过王先生,别说见王先生了,就连靠近二少爷住的庭院的机会都没有。因为米脂身边多了一个奸细,那就是琉璃。
名义上说的很好听,是老太太派来伺候她的,因为米脂的陪嫁丫鬟莫愁还没有到,事实上是来监视她的。
不过越是不让米脂去二少爷那里,米脂越是要去,就在惊心动魄的那天夜里忽然被米脂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她觉得二少爷就是麟麟,二十一世纪的麟麟,他应该和自己一起穿越了。
新书上传,求收藏、求推荐,每日两更的哦。
☆、第四十七章 发威
那天樊世麟处于昏迷状态,米脂一直站在边上,她先是惊讶的发现古代的樊世麟居然和她的麟麟长得一模一样,不过当发现容貌一样的时候,米脂还没有怎么往心里去。后来樊世麟就开始讲起了胡话,他一直在叫米大哥,在现代的时候樊世麟不是老叫自己米大哥吗?
莫非是巧合,古代的樊世麟正好惦念一个叫米大哥的人,所以才会这样。然而米脂却更愿意相信跟现代的樊世麟长得一模一样的古代的樊世麟就是她的麟麟。
当劫匪夹持麟麟的时候,枪正对着他的脑袋,自己先被抢匪开枪打中,在倒地的时候又听到几声枪响,麟麟很有可能也中枪死了。
今天是大少爷头七,米脂身上仍穿着一袭素服,想到待会还要去祭拜亡夫,米脂心里就老大不愿意。她只想跑去二少爷那里,搞清楚一些情况,如果他真的是麟麟,那就意味着自己和他一起穿越了。
早起的米脂倚在门槛上看下人在院里洒扫,那棵听说是大少爷小时候亲手植的桂花树上开着黄黄的花儿,桂香袭人,很是沁心。
米脂看着正在院里忙碌的下人,玉竹是樊世麒的小厮,还有两个粗使丫鬟原本就是院里的人,然而今天早上好像一下多出好几个人来。那个宽肩膀,大嘴巴,长了一双眯缝眼的嬷嬷先前从来没有见过。当在扫地的时候米脂发现她不时用眼角的余光偷瞄自己,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善类。
除了这个贼头狗脑的嬷嬷,米脂还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六两六。那天二少爷病危在老太太跟前跑来跑去的不就是这个主吗?此时六两六正在给花儿浇水,不过米脂发现洒水壶里的水不是浇在花上,而是洒在地上,他以宽大的衣袖做掩护,拿眼朝倚在门口的米脂觑了觑。
这些人都好像克克勃似的,一早上就盯视自己,自己还没有动呢,就被这些暗探卯住了,要是动一动的话那还了得。
柳氏、秦氏表面上什么动静都没有,不过私下已在自己身边安插了眼线,起因还不是那天夜里被王先生抱了抱,又无缘无故出现在二少爷房里。
就在米脂发现院里忽然多出几个密探来的时候,琉璃提着一个食盒,身后跟了一个油头粉面的丫头走了过来。
“新少奶奶快去屋里坐着,让奴才服侍你梳妆。”
米脂发现琉璃还真不是个好东西,她是自己的贴身丫鬟应该时刻不离左右,每次都是她还没有起床,这丫就跑出去了。
“我已经自己梳洗了,不劳烦琉璃姐。”米脂冷道,她从来不给琉璃好脸色看。
琉璃微微一笑,不阴不阳的说:
“新少奶奶这么体恤下人,凡事都自己做,到显得我们这些当奴才的懒怠了。”
米脂不看这个人精似的丫头,对着镜子用篦子抿了抿鬓发,也不阴不阳的回了她一句:
“我是个好说话的,从来不刻薄下人,要是谁不知好歹敢欺到我头上来的话我也是个不好说话的,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只有奴才孝敬主子的,没有主子体恤奴才的,这个理,我想琉璃姐是懂的哦。”
米脂的话就像一把刀子一下下戳在琉璃心上,为缓解尴尬的局面,琉璃忙把站在身后的那个打扮的妖精似的丫头推到米脂跟前,满脸堆笑的说:
“新少奶奶,她叫红儿,是老太太拨给你的,红儿最是个乖巧伶俐的,从今天起就有我和红儿一起服侍新少奶奶。”
红儿的年纪看上去好像已经过了二十,其实她长得较黑,脸是涂白了的,不过脖子和耳根还是露了馅。
“给新少奶奶请安,从今以后红儿就是新少奶奶的人,红儿定会尽心尽力服侍新少奶奶,不会有半点差池。”
米脂很讨厌花枝招展的红儿,口红涂的猩红,脸刷的苍白,大白天的又不是演聊斋,说话尖声尖气,最最讨厌的还在每说一句话前眼睛就会朝左上角瞥一下,看上去就像在白人家,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这几天跟琉璃相处下来,米脂处处受到钳制,偶尔去周夫人那里坐坐,琉璃这个奸细还会暗中使人通报上头的人,而且米脂发现自己带过来的嫁妆箱子通通被人翻看过,他们是在找箱子里找是不是有男人的东西,因为自从那天晚上被王先生抱过之后,整个樊府的人都知道了这个事,他们已经把自己当做不正经的女人看待了。
别说这些个事了,就连晚上口渴想让琉璃这个死丫头给自己倒杯水来,她也装睡不肯起来服侍自己。那个食盒看上去很精致,不过里面都是一些素菜,豆腐是餐餐必吃,而米脂偏不喜欢食豆腐,不但不喜欢,就连闻到豆腐的味道都觉得恶心。
她跟琉璃提过几次了,自己一闻到豆腐的味道就会吐,以后不要再给自己吃豆腐,没想到这丫头居然绷着一张脸,老大不高兴的说,大少爷新亡,豆腐得吃到断七为止,这是府里的规矩,连老太太平时不喜豆腐的每餐还吃上几口,这是为了表示对死者的尊重,如若新少奶奶不食豆腐就把豆腐当药吃也使得。
米脂早就受够了琉璃,不过碍于她是老太太跟前的大丫鬟,如若压制她就等于压制老太太,米脂现在只想安分守己,她总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上头的人现在虽然没有动静,不过也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一个人精就已经够自己受的,没想到又来一个妖精,琉璃是老太太的大丫鬟,不能对她怎样,眼前这个主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先探个虚实再下手。
米脂问红儿:
“你原先是哪里当差的?”
红儿还没有回答,琉璃立马插了上来:
“红儿的爹妈都是家生奴才,她原先是老太太房里的,最得老太太的疼,老太太说新少奶奶寡妇失业的……”
现在米脂只要一听到寡妇这两个字就来气,她怒视着琉璃,“啪”拍了一下桌子,桌子拍得山响,连在院里干活的那些人也全都听见了,大伙都停下手里的活朝屋里张望。
米脂伸手指着琉璃的鼻尖,厉喝道:
“我问你还是问红儿呢?我问红儿的话为什么要你来回答?到底是红儿的嘴长在你身上了,还是你的耳长在红儿身上了,害得你要做出声筒?”
“我这不是替红儿回答吗……”琉璃涎着脸,她发现新少奶奶今天处处针对她,觉得情况有点不妙。
“放肆!”米脂断喝一声,更用力的拍了一下桌子,琉璃再也不敢造次,被响亮的拍桌声惊得不自觉的哆嗦了一下身子,红着脸一声不吭垂首站在那里。
☆、第四十八章 吃饭
米脂教训琉璃的声音很响,院子里偷听的那些人不敢再怠慢,该干嘛就干嘛。米脂观察的不错,那个大嘴巴小眼睛的女人,和六两六一样,一个是大夫人的眼线,一个是老太太的眼线。
“说,你原先是当的什么差?”米脂在椅上坐了下来,她再也不会给这些狗仗人势的丫鬟好脸色看。
红儿尴尬的笑道:
“奴才原先是二门上的丫鬟。”
“二门上的丫鬟?哼哼,原来是个粗使的。”
二门上的丫鬟专替主子浆洗兼跑腿,因为红儿平时跟琉璃最要好,老太太觉得米脂身边光有琉璃一个丫鬟太寒碜,有意再给她添几个,于是琉璃向老太太举荐了红儿。
红儿被点破粗使丫鬟的身份,自觉卑微,也像边上的琉璃那样低下了头。
米脂知道自己的威严奏效了,她把玩着手指上的一个戒指,不紧不慢的对红儿说:
“大少爷新亡,连我都不敢打扮,你到好,整个一个都成了粉头了,花枝招展是来向我道贺来的,恭喜我做了寡妇吗?”
“奴才不敢,奴才万万不敢奚落大少奶奶。”米脂说了重话,急的红儿跪在地上磕头。
米脂冷笑着看都不看红儿,她还想瞧瞧琉璃的反应,因为这个东西其实比红儿还坏。
琉璃见红儿跪地磕头,心疼自己的好朋友,也跪了下来:
“求新少奶奶饶了红儿,她只不过是二门上的一个粗使丫鬟,原就不在主子跟前伺候,因此很不懂规矩,还请新少奶奶饶了红儿这一回。”
米脂还是看都不看她们,反正都不是好东西,就让她们再在地下跪着吧。米脂打开食盒,那碗豆腐又赫然出现在眼前,她把盛豆腐的碗拿了出来,递到琉璃跟前,说:
“把它给我拿走,以后我的面前再也不许出现豆腐。”
“是是,奴才这就把豆腐端走。”琉璃双手捧起盛豆腐的碗走了出去。
红儿还跪在那里,米脂也不让她起来,一个人慢慢吃着碗里的饭。
樊世麟身上的鞭伤好的差不多了,王先生自从那天晚上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樊府,老太太另外请了赵太医来替樊世麟医治。此时樊世麟房里挤满了人,底下丫鬟婆子站了一屋子,连一向不凑热闹的周氏也来了,樊世凤更是首当其冲,活泼可爱的樊世凤逗得一屋子人乐开了怀。只有秦氏脸上露着凄苦之色,就算笑也是强颜欢笑。
“娘,差不多到用膳时间了,不如我们去您屋里一起吃吧。”樊泥路见樊世麟房里的自鸣钟已经敲了十一下,知道吃午饭的时间到了。
“嗯,去我屋里吃也使得,只是地方小了点。等断了七还是把灵堂腾出来,原先那里就是饭厅,离麟儿的屋子近,离我的屋子也近,大家伙先前都在那里吃饭的,那里屋子也宽敞,桌椅也舒适,不像我那屋里,这么多人坐下后恐怕连个转身的地方都没有了。”
刚谈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