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口是心非,你与龙堡主有仇尽可堂堂正正自行了结,为何施弄诡计,借着我罗成名义,使得尤堡主自刎,遂了你的阴谋?”
“罗公子,你这样埋怨莫某就不对了……”
罗成抬腕,唆地一声,拔出长剑,截口道:“我岂止埋怨你,还要凭手中三尺长剑,代龙堡主向你要个公道!”
“罗公子,你亮出长剑,莫非要杀我?”
“不错。”
“你难道不想去天星宫求药了?”
罗成凛然道:“为家母治疾固然重要,但身为罗门子弟,不能不顾正义是非,龙堡主一生行侠仗义,我岂能让他含冤而死。”凛然正气,溢于言表。
“嘿嘿,罗公子,你错了,我虽与龙沐风有点过节,却并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所以要你携龙沐风首级来此,都是为了你!”
罗成一哼,道:“莫于道,你不必再花言巧语了!”
“也罢!罗公子,接住这样东西!”木箱微启,一道白光电射而出。
罗成心中一惊,长剑微抬,向那白光点去,相触之下他已发觉是硬物,这霎那,他剑尖微微一挑,那东西已自剑叶滑至剑愕,拿起一看,原来是一块白绢,包着一块三寸长、一寸宽乌光闪闪的铁牌,白绢上赫然画着一幅地图,铁牌上刻着三个阳文字——承恩令。
正自一愕,木箱中已响起三环先生的语声:“天星宫在粤南白云大山,入山后你可按图而行。天星宫武功诡异,为你安全之计,莫某穷这六天时光,调动三十高手、千两黄金购到手这块承恩令,此去只要交出令牌,必可安全进入,全身而退。”
罗成不禁问道:“这块承恩令有这么大的效果?”
“百年以前,天星宫第三代主人曾受思于一人,特刻此令相赠,许以重诺,求能报答。然持这块承恩令的后代已非武林中人,故保存至今。莫某知道这段渊源,才以重金购得,赠与你公子,了你一番孝思!”
罗成惑然又问道:“既有此令,你何必要使龙堡主自刎……”
“嘿嘿,世事变化莫测,这块承恩令已隔百年,谁能知道如今这代的天星宫主人是否还认识?莫某既答应成全你孝恩,自当策划周详,以防万一,若天星宫已不识此令,公子不妨再把龙堡主首级出示,求药之愿,必能得遂!”
罗成一怔,问道:“为什么?”
“因为天星宫与龙家堡为世仇,如今天星宫格于前人誓言,不出江湖,无法找龙家麻烦,若见公子将世仇后代人头送上门去,岂有不另眼相待,格外优客之理。”
听了这番话,罗成呆住了,一时之间,他也弄不清楚三环先生这番话是真是假?
只听得三环先生在木箱中深沉地一笑,道:“罗公子,你现在还要杀我么?”
罗成暗自叹了一口气,长剑还鞘,道:“在下是非分明,天星宫回来后,对先生指示之德,必有所报!不过龙堡主一生仗义,我岂肯利用其人头而了自己孝心,就托先生送还龙家堡埋葬,待我治愈母疾,再去祭奠。”
说完一揖而别。
直等罗成去得没有影子,木箱中的三环先生倏然发出一阵得意的阴笑道:“罗成小子,好戏还在后面呢,你慢慢应付吧!我若不使你江南罗家落得身败名裂,万劫不复,就显不出我三环先生的高明手段。”
腊月冰封,那冻刺入骨的气候,使得江南道上的行旅分外稀少,衬托着灰黯乌云,秃枝枯草,一切景色倍感萧索凄凉。
时过正午,蹄声如雷,一骑飞驰,马上人是个年约六旬老者,穿着紫缎紧身衣,披着黑色英雄氅,在这严冬气候中,他的脸上竟直冒热气,显得长途奔骋,没有休息过。那胯下坐骑更是吐气如云,汗水蒸腾。
这时,相对方向倏又出现一人一骑。那一人一骑正以不徐不疾的速度,向老者迎面驰近。
只见老者虎目一张,急勒马缰,高声招呼道:“罗公子——”
原来迎面而来的一人一骑正是罗成,闻声也勒马止步,一见竟是世交执辈飞雁庄庄主“飞雁剑”鲁啸,不由叫道:“鲁叔叔,你这么匆忙,是去何处?”
“飞雁剑”鲁啸抹了一把汗,脸上却发出宽慰的笑容,道:“贤侄,我正要到你府上去,想不到吧!”
罗成一怔,问道:“有什么急事吗?”
“飞雁剑”持髯笑道:“倒没有什么急事,一来闻你远行返家,特来看看你。二来探探令堂之病,有无起色。”
罗成感激地道:“多谢鲁叔叔关注,家母之疾仍无起色。”
“唉!”鲁啸轻叹一声道:“令堂之病,实使人烦忧,但你远行刚返,正该在家休息休息,晨昏定省。怎么又跑了出来?”
罗成略略躬身,道:“晚辈这次而行,略有收获,前日回家不过想略作交代。此刻正欲南行求药,期使母疾早日康复!”
“飞雁剑”鲁啸闻言不但没有赞许之色,反而脸色一沉,道:“贤侄,你可是想到‘天星宫’,求取沉香龙涎膏?”
罗成一怔,道:“鲁叔叔,您老怎么知道的?”
“飞雁剑”鲁啸道:“这点无关紧要,你且慢过问。我问你,令堂知道你此行的目的吗?”
“为免家母操心,晚辈并未言明。”
“飞雁剑”颔首道:“令堂既不知道,我现在非要阻你南行,不知你肯不肯听我之功,打消求药之念?”
罗成愕然问道:“为什么?”
“只为了一个理由,你罗家单枝独传,天星宫又是绝险之地,为了你罗家一脉香烟,为了你的安全,老朽一定要劝你改变主意,至于令堂之病,可以另外再设法延医求药。”
罗成忙道:“叔叔的意思小侄知道,不过这次天星宫之行,小侄已得到一块‘承恩令’,可保万无一失,请叔叔无需操心!”
“贤侄,老朽知道你有一块‘承恩令’,但叔叔可以告诉你,承恩令不足仗恃,还是回去的好。”
罗成惑然不解的道:“难道这块承恩令没有用?或是假的?”
“飞雁剑”鲁啸道:“对你来说,真假俱是一样,何况莫于道之言,怎可深信!”
罗成双眉紧蹙,道:“鲁叔叔,我实在不懂你的意思……”
“飞雁剑”摆手一拦,道:“原因可以慢慢告诉你,现在我只问你回不回头?”
罗成想了一想,道:“鲁叔叔,能不能容我反问二事?”
“可以。”
“天星宫中有没有沉香龙涎膏?”
“有。”
“此药能否治愈家母之病?”
“飞雁剑”轻轻一叹,才点点头,道:“此药能医活人而重生肌肉,确是稀世奇药。”
罗成神色一肃,道:“这样看来,三环先生并未骗我,只要真有此药,不论‘承恩令’有用无用,晚辈决心跑上一趟!”
“飞雁剑”神色一变,微怒道:“贤侄,老朽是一番忠言,望你勿当过耳边风!”
“鲁叔叔,我心意已决,待求得灵药,再过府谢罪!”
“飞雁剑”脸色又是一变,倏然嗖地掣出腰际长剑,厉声道:“罗成,若是我要凭手中之剑,力阻你前去呢?”
“鲁叔叔……”罗成脱口惊叫:“你这是什么意思?”
“老夫逼不得已亮剑,也表示非阻你前往不可的决心,希望你考虑考虑……”
罗成开始有点惊慌失措,慢慢平静了下来,抱拳恭声道:“鲁叔叔,为使母亲早日康复,纵是刀斧加身,也阻止不了晚辈的决心!”
“飞雁剑”仰天惨笑,道:“想不到我急驰百里,一番苦心,只落得个徒劳口舌,罗成,你虽执迷不悟,但以我与你爹的交情,却不能不顾虑你的生死,今天只有拿我一条老命,期使你迷途知返了!”
话声中,长剑一横,向自己脖子抹去。
“鲁叔叔……”罗成想不到有此一着,见状大惊失色,急叫一声,在鞍上凌空飞身,向“飞雁剑”扑去。
罗成做梦也未想到,鲁叔叔有此一着,何况母亲病在床上的痛苦神色,始终盘绕在脑海中,在强烈的矛盾心理下,他终于下定了决心,非去天星宫不可。
在道旁挖了一个土坑,把“飞雁剑”鲁啸的尸体埋葬好,并且削木立碑,然后跪下拜了三拜,喃喃祷告道:“鲁叔叔,你暂时在此安息,侍侄儿南行返回,再来此移灵,送往飞雁庄……”
夕阳如血,寒风更劲了。罗成咬了咬牙齿,再度骑上马背,抖动缰绳,继续征尘。
可是在他离开后,“飞雁剑”鲁啸的墓旁倏然出现了三个蒙面黑衣人,他们迅速地挖起墓来,三人动手,不消片刻,复把尸体掘了出来,毁了墓碑,三个人似有默契,把尸身衣服上的泥士全部抖弄干净,然后把墓坑填平,其中一人低声道:“老三,你把尸体放在路上,老四,你立刻去飞雁庄送个讯。”
然而罗成却毫不知情,当天晚上,他投宿在鱼石镇的悦来客栈中。
由于受到白天变故的刺激,此刻罗成独处房中,面对孤灯,转辗难眠。
在似睡未睡中,街上更锣已敲二响,蓦地,他发觉屋顶有夜行人经过的衣袂飘风声。
这陋僻的小镇上,恁地也有江湖人物盘踞?
罗成心头疑念刚起,却听得窗外有弹指各声,接着响起女子的娇柔语声:“房中住的可是罗成少侠么?”
罗成一惊,翻身起床,伸手摘下墙上长剑,随手一挥,扇灭了桌上灯火,沉声问道:“外面是谁?”
那脆生生、娇滴滴的声音说道:“少侠,难道你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啊!”罗成这次听出来了,是与自己已有婚约的“灵燕”燕玉姬,急忙推开窗户,一掠而出,叫道:“玉妹,你怎么来了?”
风寒如刀,沉沉夜色中,只见“灵燕”俏生生地站在院落中,香肩上的披风被吹得刮刮作响,一张美丽如花的鹅蛋脸此刻却如屋脊严霜那样冷漠。
只见她冷冷道:“听说你祁连刚返,又要到天星宫去?”
这种神色,这种语气,使得罗成惊讶莫名,由于受白天“飞雁剑”鲁啸自刎的影响,不禁脱口问道:“玉妹,你此来莫非也要阻止我去天星宫?”
“灵燕”冷哼一声道:“你师出有名,我怎敢阻挡你的孝心!”
罗成心中方自一觉,却见“灵燕”已接下去道:“不过你既然想往死路上跑,我希望你先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先解除我与你的婚约!”
罗成好像被人在脑袋上敲了一棒,任愕半响,才苦笑道:“玉妹,你真厉害,嘴上不阻挡我,却来这一招,岂不等于强迫我打消求药之念。”
“哼!罗成!你搞错了,我燕玉姬并非怕做未过门的寡妇,却是怕你变得愈来愈没有是非仁义之心!”
罗成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急急问道:“玉妹,你这话该从何说起?”
“灵燕”冷峻地道:“我没空跟你解释,你自己应该清楚,现在我只希望听你回答。”
罗成的心境本已烦躁,再被她莫名其妙的用活冲撞,不由也恼了,脸色一沉,道:“我先请问,燕伯父对你所言,同意了吗?”
“当然同意,其实这一半还是他老人家的意思,只是家父为顾全你的颜面,不便亲自前来罢了!”
罗成气得仰天狂笑道:“好,好,大丈夫何患无妻,燕姑娘,令尊既已同意,我答应你解除婚约!”
“灵燕”接口道:“君子一言,请互击三掌!”
罗成大步上前,举手与“灵燕”互击三掌,表示了决绝之意。
只见“灵燕”冷漠的脸色倏起了变化,星眸中不知何时浮起了二粒晶晶泪水,以略带悲切的语声,道:“从今以后,相逢陌路,但念在往昔情份,我向你提个警告,快离开此地,提早上路吧!”
罗成冷冷道:“既成陌路,请各自便,罗某行止,不需你操心!”
“灵燕”樱唇要张未张,似欲接言,但眼见罗成脸色,终于幽幽一叹,蛮靴一顿,道:“好!”娇躯疾掠而起,越过前屋,没入深沉的夜色中。
罗成呆立中宵,任凭冰冷的寒风吹袭着,他的身躯似已麻木,但他的心头,却热血澎湃,激动不已。
此去天星宫求药,离家未逾五百里,却使鲁叔叔自刎死谏,未婚妻解约求去,似乎变成了众叛亲离的局面,连同自刎献首的龙堡主,已等于枉送二条人命。这样纵然求得灵药,治愈了母病,是否称尽了孝心,得到了慰藉?
他得不到答案,却已感到事成未成,尚在未定之天,付出的代价,却已经太巨大了!
寒夜深沉,他仰首望天,不禁激动地大声说道:“为母求药难道错了吗?难道这是犯罪吗?”
苍天无语,西北角却有深沉的语声接上了口:“你非但有罪,简直罪无可放!”
罗成神色大震,倏地转身,剑眉飞挑,对说话方向厉声喝道:“阁下何人?”
“龙三游!”
报名声中,西北角上如鹰惊长空,扑下五条人影,半扇形地停在罗成面前。中间一人,正是在龙家堡大门口,曾见过一面的总管龙三游。
其余四人,有二名是五旬开外的老者,另二位却是一男一女,女的白发如霜,手执幡龙拐,男的不过三十多岁,都是一脸杀气,剽悍不凡。
罗成对其中一二人略有所识,心中顿时惊疑地忖道:“莫非是为了龙堡主之死而来?”
由于感激“八臂天龙”龙沐风的舍生,他怒火略抑,一抱拳,说道:“五位远自西北而来,夤夜莅临,必有教我,不过在下先请教龙大总管,我罗成何罪?”
龙三游冷冷一哼,道:“你自己做的事,难道不知?”
罗成道:“实因不知,故而询问!”
龙三游狂笑一声道:“天下第一世家声誉崇高,少侠仁义之名,天下皆知,今日一见,才知传言子虚,伪誉欺人!”
罗成大怒道:“住口!”
白发老妇一顿拐杖,道:“龙总管,你何必多费无谓口舌,罗少侠,老身久仰你大名,你可知道我是谁吗?”
罗成拱手道:“姬四娘威震黄河南北,银发婆婆之名谁能不晓!”
“少侠过奖!”姬四娘微晒道:“我又要请问,龙堡主生平如何?”
罗成发自衷诚地说道:“一生行道,无愧于天,无愧于人,实乃侠中圣人!”
姬四娘又道:“再请问龙堡主与你有仇么?”
罗成明白了,忙道:“看来各位对在下有所误会了!”
姬四娘冷冷道:“少侠且慢解释,先答我所问。”
罗成默然摇首。
姬四娘道:“无怨无仇,请问少侠何故遂下毒手,杀害龙堡主,还取去堡主的首级?”
罗成早已知道对方会问这句话,当下正色道:“在下年事虽轻,行事定能分是非善恶,龙堡主实是自戕而死……”
“住口!”龙三游忽然大喝道:“事证俱在,你还欲抵赖!”
罗成冷静地道:“不错,事证俱在,龙堡主之死,虽是为了在下之故,但总管难道未见龙堡主死前血字遗言?”
龙三游厉声道:“若非见了龙堡主遗言,我亦不会约请四位堡主知交千里赶来,向你罗成讨还公道了!”
罗成冷冷道:“请问总管,龙堡主生前遗言是如何写的?”
龙三游道:“有目共睹,四位为证,我家堡主遗书只有四字!”
“只有四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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