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如飞急驰,香芸移坐于车辕上,不放心地监视着驾车的黑衣大汉。
车驰里余,她忍不住发问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黑衣大汉回答道:“小的叫张宝,在九宫山三十六寨总舵中充一名巡山头目!”
香芸失声道:“你原来还是姓秦的手下,刚才为何不说?”
张宝道:“小的刚才要是开口,现在已无法为姑娘御车了!”
香芸厉声道:“你真以为我们现在会饶了你!”
张宝道:“小的心感公子保命之恩,所以坦直相告,姑娘此刻若要杀我,小的也心甘情愿。”
车中的罗成已开口道:“芸妹,不要为难他,只要他有向善之心,我们就该给他悔过之机。”
张宝肃然道:“人言罗公子仁德盖世,果然不虚,我张宝今蒙公子保全之德,若再为恶,天地不容!”
香芸尖叫道:“停车!停车!”
张宝愕然勒住缰绳,道:“姑娘有什么事?”
香芸怒形于色道:“那二个混账狗贼满面虚情假意,骗得我晕头转向,若不杀他个鸡犬不留,难以消我心头之恨!张宝,把车调回头!”
罗成在车中急喝道:“芸妹,不要冲动!”
香芸念念道:“成哥,咱们被人家花言巧语,玩弄于股掌之上,这口气怎能忍得下去!”
罗成轻笑道:“你上了别人的当,我可没上当。”
“那,你早已发觉了。”
“我当然知道他们是猴子技人皮!混充君子!”
香芸一怔道:“既早知好谋,为何不动手杀他个落花流水!”
“我们三人,已伤了一个半,我不能不有所顾忌,何况我料定秦厉也是受人主使,为了避免横生枝节,也希望姓秦的知机而退,故我没有点破他的虚假面具。”
香芸一哼,道:“成哥,你能忍,我可忍不住……”
“哈!芸妹,你不必急,若我料得不差,秦厉与年永泰决不会如此轻易放过我们,前途立刻就会相见,届时保你能一消心头之恨!”
张宝叹道:“公子果真料事如神,‘辣手青面魔’与‘碧目魔君’为拿公子,精心设计了二处埋伏准备要使公子精疲力尽,束手就缚,公子虽破了一处,那第二处却正待公子落阱!”
香芸吃惊地问道:“你知道布置了些什么吗?埋伏在什么地方?”
“小的不知道,因为二处埋伏,分头进行,各不相知,不过小的对这段地形极熟,故对前面设伏的地点,约模可以猜到一些!”“什么地方?”“可能就在此去八里的大峡谷!”“张宝,难道大峡谷的地形特别?”正是,大峡谷二面山势陡峭,道路从中穿过,百丈距离,势险天成,若在二边出口设下埋伏,确是危险万分。”香芸皱眉道:“有别的路可以绕过去吗?”“没有。”香芸急道:“成哥,你看怎么办?”罗成沉毅地道:“继续前进。”“成哥,你……”“芸妹,放心,我不会去找死的。”
听罗成似乎成竹在胸,香芸这才宽心,对张宝道:“加上鞭,快!”
罗成却在车中道:“不,尽量收慢,此刻愈慢愈好。”
香芸惑然问道:“为什么?”
罗成道:“牛兄弟尚在昏迷中,必须拖延时间,待他苏醒,遇上危险,可以少却一些顾忌。”
于是蹄声踢踏,马车缓缓地向前走着。
一里……二里……三里,罗成倏在车中叫道:“芸妹,你进来看看,牛兄弟醒了!”
香芸钻入车篷,果见牛钊已睁开了眼睛。她坐落一旁,慰问道:“牛兄弟,你感到伤势怎么样?”
牛钊裂嘴笑道:“已好多了,咦?咱们怎么仍在车上?那批狗贼呢?”
罗成含笑道:“现在你不要多问,好好静心养息片刻,说不定等下有大风大浪。就不容你这样舒服了!”
牛钊大笑道:“这点皮肉之伤,还不至于使我躺着起不来!”
罗成含笑拍拍他的胸脯,让他安静下来,然后扬声道:“张宝,还有多远?”“约模四里左右!”罗成道:“再过二里,你就加鞭狂奔,冲向大峡谷!”张宝道:“公子,这样岂不更加危险吗?”罗成道:“照我的话去做,不必多问。”“是。”
天色益发晦暗了。才过未时,已如暮色。
阴晦的天色下,缓缓而行的马车显得那么孤单,那么无助。
车辕上的张宝愈来愈感到心惊肉跳,他摸不透罗公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于是他侧耳细听,想知道罗成在盘算什么?有什么应付方策,可是听了半天,除了听到牛钊的鼻鼾声外,根本听不到半丝声息,不禁大感失望。
然而与大峡谷的距离,却已愈来愈接近。
大峡谷——
二面高耸的山峰,光滑陡峭的岩壁,使得中间穿峡而过的山道像一条细小的长蛇。
谷外天色晦暗,谷中更是阴沉凄迷,犹如盘古时代天地未开时,那般的混沌朦胧。
蓦地——阵蹄声自谷外响起,接着一辆双辔马车如电掣般狂奔入谷。
百丈峡谷瞬眼即过,方到出口处,二匹健驹倏然一声希聿聿长嘶,失蹄陷落下去。
原来出口处已被人挖了一个丈余陷坑,只是上面铺了细竹软土而已。
狂奔的马匹跌落陷阱,后面的篷车立刻翘了起来,也跟着压了下去。
这刹那,谷口倏升起一股浓烟,十余只燃烧的火球滚滚而来,出口处顿被一片猛烈的火势所阻。而二边山峡上也同时雷声隆隆,巨大的石块自陡峭的山壁上如下冰雹一般滚滚而落,山谷回音,声势好不惊人!
如响雷般的滚石声中,又起了一阵巨大的喊话声:“罗成,你前有烈火,后有滚石,快快束手自缚,免得葬生谷中……”
这番话声,怕不有百余人同时在叫喊。
滚石倏然稀落停止,二旁山壁倏吊落数十条长索,一大批人影垂索飞快而落,为首二人正是“辣手青面魔”与“碧目魔君”随着的是三十六寨分寨主。九宫山三十六寨的人马几乎全出动了。
他们奇兵天降,一到谷中,四下看不到半个人影,齐齐一怔,“辣手青面魔”愕然道:“怎么没有人?”碧目魔君”道:“莫非已逃走了!”“辣手青面魔”摇头道:“决不可能,滚石火球同时发动,神仙也能逃出罗网!”“碧目魔君”道:“可能落入陷坑中了,快去看看!”一大群人立刻奔近坑边,围成一圈,就在这时,他们身后倏响起一声冷笑,道:“坑中只有死马,不会有活人!”
群寇大惊,纷纷转身回顾,只见滚落道上的一块巨岩上,站着一男一女,可不正是罗成与香芸。
“碧目魔君”与“辣手青面魔”激灵灵地一抖,失声道:“你们没坐车!”
香芸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这些狗贼再没有话说了吧!”
罗成接着沉声道:“秦舵主,我在前面不点穿你的虚伪,是希望你能知难而退,想不到你还是不死心,居然连番施展阴谋暗算……”
话声未落,只见“辣手青面魔”飞快自腰际抽出一柄软剑,大喝道:“这二人是正义帮主通告缉拿的要犯,大家上!”
黔驴技穷,图尽匕现,这个九宫三十六寨总舵主只有仗着人多势众,企图一拼!
三十六名分寨主与“碧目魔君”顿时仗刀执剑,蜂拥而上。但香芸早已一声尖叱,掠身而落,剑光如雪片一般,射落群寇之中。遂就响起连声惨号!
天星宫武学岂是这些占山为寨的匪徒所能望其项背。转眼之间,就伤了五六名。
那边“辣手青面魔”与“碧目魔君”双双扑向罗成,一剑一刀挟击而出,二团寒光,犹如狂风暴雨一般,势猛劲厉却被罗成轻轻挥出一剑,挡了回去。
二个魔头猛攻三招,罗成依然屹立巨岩上,连动都未动。
其实若非罗成顾虑腿伤,不愿再动,二人焉有命在。
“辣手青面魔”与“碧目魔君”渐渐胆寒,尤其身后手下的接连惨号声,几乎不曾间断,更使他二个心凉胆跳,回头一看,见三十六名分寨主竟在片刻之间,只剩下了六七人,顿时骇然变色。忙急叫道:“风紧扯呼!”
身形倒掠而起,亡命逃奔。
在香芸剑下幸保活口的匪徒早已胆寒,闻令顿时撤身四散而奔。
香芸纵然放得过这些喽罗,怎肯放过二个祸首罪魁,一声娇叱,长身电掠,向“辣手青面魔”截去。
就在这时,暗中倏有人喝声打!一蓬乌星,电射而至。
香芸身在半空陡遭暗袭,逼得身形急泻,却已听到罗成大喝道:“是谁施暗袭!”
身形横过香芸头顶,向前电掠。
香芸唯恐罗成有失,顾不得再追穷寇,跟着罗成扑去。等她身形落地,只见罗成站在出口处一棵大树旁,怔然若有所失。
她急急问道:“成哥,难道没见到人?”
罗成摇摇头道:“此人身手之高,行动之快,实出我意料,真想不到此地四周,还有如此高手!”
香芸顿脚道:“气死我了,这家伙一定是九宫山贼的狗党,成哥,我们搜一搜!”
“芸妹,这位高手倒不一定是双魔同党。”罗成手指树干道:“你看看上面写的什么?”
香芸愕然注视,树上果然刻着十二个字:“暗伏强敌,穷寇莫追,前途相会。”
“咦!这倒奇了,若说有强敌,怎不趁刚才混乱时现身,分明是一片鬼话!”
罗成道:“凡事绝不可以先人之见为主,此人说得不错,穷寇莫追,我们还是招呼牛兄弟与张宝上来,早些离开此地。”
话声方落,牛钊已连声招呼,扛着降魔杵走来,后面紧跟着张宝。
只见牛钊一拐一拐得边走边道:“痛快痛快,刚才我一杵打翻了二个贼崽子,总算出了心头一口鸟气!”
罗成道:“车毁马死,我们只有走路了,牛兄弟,你走得动吗?”
“哈哈,少主,没关系,走路活活筋血也好。张宝,还有多少路可到市集?”
“此去二十里就是旗山镇可以打尖。”
罗成道:“那咱们就慢慢走吧!”
于是一行四人,离开了大峡谷。只见谷中乱石零乱堆如山丘,余烬冒烟,尸横遍地,好不惨烈凄凉。
四人相扶,缓慢而行,直到天黑,才到达旗山镇。
这—镇荒僻冷清,街上居民此刻已大半关门安息,灯光零落,恍如夜半。
张宝道:“此镇仅有一家客栈兼营饭铺,请示公子,是否就去安息!”
牛钊道:“这鬼地方既只有一家客栈,不去难道还露宿街上不成!上前带路!”
“是,是。”张宝连声答应,越步超前。
那唯一客栈就在街道尽头,外面是三间茅舍,后面也仅二座木房,简陋不堪,此刻门口挂着二盏灯笼,烛火映出悦来客栈四个字。一名肩搭着白布的中年掌柜,正在东张西望。
他见张宝等四人快到门口,眉开眼笑,急步迎上来,哈腰道:“四位才来啊!快请,小的已把后进上房收拾干净!”
张宝嗯了一声,道:“那就请掌柜带路!”
“是,是。”冲年掌柜转身哈腰引路,跨进茅屋,直奔里面,边走边笑道:“同时小的已为四位在中间堂屋留下了一桌粗筵,现在还是热的,茶水俱全,还需要什么,尽管招呼!”
讲话间已跨进后院,张宝仍不在意,以为掌柜是故认老主顾在讨巧卖乖。
可是罗成却听出口气不对了,倏然停步,沉声道:“掌柜的,谁教你准备酒菜的?”
掌柜一楞道:“咦!爷们不是有人先到吗?那位爷叫小的准备这,准备那,忙好了又叫小的在门口等候……”
四人闻言俱是一呆,牛钊已吼道:“胡说,咱们一共四个,哪来打前站的!”
掌柜又是一怔,罗成问道:“那人呢?”
“那位爷走了……”
“走了?”
“不!他说等一下就会回来!”
牛钊哈哈笑道:“管他娘的,既有人奉承,住下吃了再说!掌柜的,是那一间!”
掌柜忙指指左边一幢三间木屋道:“那位爷为四位预定的就是那一间,小的去开门!”
上前推开木门,四人进入,只见屋子虽然简陋,但打扫得颇为干净,长条案上已点上了二盏烛火,中间一张八仙桌果真放着一桌热气腾腾的菜肴,三壶老酒与一大盆白饭。
饿了一天还未进食,牛钊肚子早在唱空城计了,顿时居下首一坐,抓起一壶酒,就欲往嘴里灌。酒壶刚凑到嘴边,倏觉得不对,重重往桌上一放,瞪着店掌柜喝道:“喂,你这酒菜中有没有放毒?”
掌柜一呆,苦笑道:“大爷这是什么话,小店与各位无冤无仇,放什么毒?”
“把话听清楚,我是问酒菜中有没有毒?不是说你放毒!”
“大爷放心,这些菜都是小的亲手做的,哪来的毒!”
牛钊把酒倾在碗中,闻了一闻,又仔细察看菜色,每样尝了一尝才笑道:“果然没毒,掌柜的,你可以退了!”
说着,一碗酒已仰首饮尽。
掌柜哈腰而退,闭上木门,罗成与香芸也卸下肩上包袱长剑,打水洗脸,然而各居一方进食。香芸仍是心疑不止,边吃边问道:“成哥,你看那人是谁?”
罗成道:“可能就是在大峡谷留言的人。”
刚刚吃完,门口已响起一阵毕卜敲门声。
“进来!”香芸以为是掌柜。
那知木门启处,走进一位白发劲装老者,双目神光湛然,一眼就可以看出他深厚精纯的修为。
牛钊倏然站起来喝问:“喂!你是谁?”
老者微微一笑,移目罗成道:“少侠谅必知道老夫是谁了!”
罗成沉声道:“想必老丈就是树上留言,预订客房之人了!”
“不错。”老者微微一笑,正色道:“老夫本就欲与你在谷口现身相见,却发现另有高手伏在暗中窥伺,在敌友未分下,老夫立刻搜寻,是以匆匆留字,赶来此地相见,但刚才又发现有人暗中跟踪老夫,所以又到外面兜了几个圈子。”
罗成问道:“老丈有发现吗?”
“没有,这人端的神秘非凡,以老夫一身功力,竟然搜不出他形踪!方有所觉,旋即闪避消失!”
“请问老丈到此有何赐教?”
老人神色立刻谨慎道:“正有以相告,但……”
顿住不语,目光立刻扫向香芸与牛钊。
罗成忙道:“这三位都是自己人,老丈不必顾忌。”
老人道:“但也请你派一人守住屋外,以防跟踪老夫的人再来窥探!”
罗成颔首道:“张宝,你就到院中去走走!”
“是。”张宝应声出门。
“老丈还有顾虑吗?”
“说来话长,三位请坐,容老夫慢慢叙述。”老者先自在桌边落坐,接着道:“罗少侠,你认识老夫吗?”
罗成道:“素未谋面,正欲动问!”
老人叹道:“老夫庞天化,昔年有个名号叫‘霹雳神’……”
“原来是庞老丈。”
“霹雳神”庞天化道:“老夫昔年见你时,你尚在襁褓之中,你自然不会认识,但我与令尊罗大侠却有八拜之交。”
罗成怔了一怔,起身一揖道:“恕晚辈不知先父与老丈之交谊,庞叔叔请受晚辈一礼!”
庞天化忙伸手一拦道:“现在不是多礼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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