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赶回来就是惦记着姨娘的药,早知如此,就应该在那里多待一会的。”神色间全无没有服侍乔莲房吃药
而应该有的愧意。
乔莲房看着恼怒,正想暗讽两句,那万妈妈已在一旁笑道:“你是得了便宜还要卖乖——要不是赶着回来给
姨娘煎药,只怕你还不止两吊钱。”
“谁说的。”田妈妈就有些不服气地道,“文姨娘可是有名的散财童子。要是继续斗牌,还指不定谁赢呢?
”
乔莲房听着一怔。
滨菊出嫁……文湘莲也去了?
她的心思全被这占了,顾不得和两妈妈计较失礼不失礼的事了。
轻声道:“文姨娘去了金鱼巷?”
“可不是!”田妈妈笑道,“不仅文姨娘去了,就是杜妈妈也去了。我听竺香说,夫人还请了她给滨菊梳头
呢!”眼中流露出艳羡,“要是我那闺女出嫁的时候也能请动杜妈妈去帮着梳头就好了!”
乔莲房心中五味俱杂。
杜妈妈也去了。那太夫人……
她脸色微沉。
就听见那田妈妈在一旁絮叼:“……秦姨娘没有去,不过和文姨娘一样,给了三十两银子的添箱钱。听文姨
娘那口气,她们本来准备多给点的,可太夫人赏了滨菊四十两,她们不好越过去,所以给了三十两。夫人也
不好越过去,给了三十六两。”
乔莲房主仆还是第一次听到,都有些惊讶。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地沉默起来。
万妈妈就轻声道:“乔姨娘,我看,你也去凑个热闹吧!连那易姨娘都出了二两银子。单留您一个,颜面上
也不好看啊!”说着,和田妈妈齐齐望过去。
别人不知道,绣橼却是最清楚的。乔莲房手头只剩下二十几两银子的私房钱。别说她拿不出来,就是拿得出
来,拿出去给十一娘长脸,这种事她是决不会做的。
想到这里,她立刻笑道:“我们家姨娘如今被禁足,哪里出得去!万一被侯爷知道了……”说着,露出为难
的表情来。
“不要紧的。”万妈妈听了笑道,“要不然,文姨娘也就不会去金鱼巷了!”言下之意是说文姨娘出府是徐
令宜同意了的。
乔莲房听着一震。
绣橼也不好拿主意了,犹豫着朝乔莲房望去。
“我看还是算了!”过了好一会儿,乔莲房才淡淡地道,“我是待罪之人,还是少生波折的好!”说着,面
露倦意地闭上了眼睛,婉言拒绝了两位妈妈的提议。
万妈妈犹不死心,喊了一声“乔姨娘”,正要再劝,田妈妈已拉了万妈妈的衣袖:“既然姨娘累了,那我们
就先退下去了!”说着,还朝着万妈妈使了个眼色。万妈妈看着不再说什么,上前收了碗,和田妈妈一起曲
膝行礼退了下去。
乔莲房的眼睛“唰”地一下张了开来。
她脸色铁青,牙齿咬得吱吱响。
“小姐!”绣橼有些担心地望着她。
“我没事!”乔莲房言不由衷地道,“你不用管我。我睡一会就好了!”
绣橼不敢多说,轻手轻脚地服侍她躺下,自己坐在床前的小机子上一面做着针线,一面守着乔莲房。
乔莲房睡得并不安生。窸窸窣窣地不停地翻身。
绣橼知道她心里难过,却没有办法安慰她。
同样是姨娘,那两个一出手就是三十两银子不在乎,这个却畏手畏脚不敢多用一分钱;同样是姨娘,一个代
表四房去给晓梅祭拜,一个代表四房去给滨菊恭祝,这个却被禁足院子里;同样是姨娘,一个生了庶长子,
一个女儿养在太夫人和夫人面前,只守着日子慢悠悠地过,好日子就会来了。这个却被人陷害失去了依仗…
…想着想着,绣橼视线开始模糊起来。说起来,都怪她们太小瞧这些女人了。以为只要能抓住侯爷的心就行
了。却从来不曾想到会被那些女人拦在中间。别说求救无门,就是想在侯爷面前申辩两句也做不到,更别说
想施展那千般的本领、万般的手段让侯爷回心转意了。
念头闪过,她又想到那天十一娘感叹她年纪不小的事。
小姐是侯爷的宠妾,她是小姐身边的贴身婢女。十一娘动不得小姐,却动得了她。
那句话如悬在头顶的刀,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来,绣橼提心吊胆,日夜难眠。原指望着小姐能诞下一位小少
爷,在侯爷面前能说得上话,为自己争取一番。现在……
她越想越心惊,只觉得脸上湿漉漉的,又怕惊动了乔莲房,拿了手背悄悄擦着眼泪。
猛地听见身边“腾”地一声响。
绣橼忙循声望去。
就看见乔莲房满脸是泪,随手拎起床头的迎枕、枕头就是一通乱扔。
绣橼吓了一跳,忙丢了针线上前按住乔莲房:“小姐,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我真蠢,我真蠢。”
乔莲房泪如雨下,“娘劝过我好几次,我都没有听到心里……一心一意以为,只要侯爷待我好,其他的我都
不在乎……却不曾想过,我不在乎,别人却在乎。
我不去害别人,别人看着侯爷待我好,却会来害我……如今酿成了大错,失了侯爷的欢心……后悔已经来不
及了……”
她说着,抱着绣橼嚎啕大哭起来。
绣橼见她耸动着的瘦削肩膀,想着从来的玲珑.也不由悲从心起,哭了起来。
“小姐,不会的,”
她用安慰了乔莲房无数次的话安慰着乔莲房, “侯爷只是一时恼了小姐。
等过些日子,侯爷气消了,就好了!小姐.您别哭了,身体要紧……”
“不错,”
就在绣橼以为自己还要继续苦口婆心的时候,乔莲房突然停止了哭泣,“你说的不错。
“侯爷只是一时恼了我。”
她看见乔莲房徐徐坐直了身子,饱含泪水的大眼晴透着几份毅然,“所以我要见侯爷!”
绣橼大吃一惊。
她现在最怕乔莲房不硕一切地闹起来——杜妈妈既然去参加滨菊的婚事,说明太夫人已经站在了十一娘那边
。
十一娘又把这院子团团围住,她们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还有秦姨娘,自己信济宁师太,却告诉她们长春道长有生儿子的秘药,分明就是不怀好意,在关键的时候摆
了她们一道。
又有文姨娘,整天笑嘻嘻的,府里发生的大事小事却一件也瞒不过她。
心里到底打着什么主意,谁也不知道……
她们腹背受敌,如果小姐还不忍一时之气,她们面临的只会是四面楚歌。
想到这里,绣橼只好小心翼地道:“小姐,我们慢慢来……”
“不,”
乔莲房听了轻轻摇了摇头。
绣橼大急喊了一声“小姐”
,抬脸却看见乔莲房眉宇间透出了几份决然之色,“不,我们不是要慢慢来。
我们是要从长计议!”
她柔美的面孔因这句掷地有声的话变得有些棱角分明起来。
“小姐……”
她感觉有什么东西突然从乔莲房的心里冒了出来,让乔莲房变得有些不同起来。
好像是她一直想乔莲房拥有的清明,又好像是她想乔莲房具备的坚强……让她有些高兴,又有些酸楚,还有
些害怕……五味俱全,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还有秦榴宝那个贱婢!”
乔莲房的表情微微有些扭曲,“她把我害成这样,我是不会放过她的!”
****************************
“……金灯、绿扇、座伞一个都不少——是全套的仪仗,喜宴上用的十碗,请了十桌客。'
刘元瑞家的做为女方的媒跟轿,满脸喜气地来回十一娘,“婆婆的见面礼是一对二两重的银镯子,公公是两
锞小银锭。
家里的东西也都齐整,滨菊姑娘嫁过去不会受什么苦的。'
“那就好!”
十一娘微微点头,又道,“以后就靠他们自己过日子了。'
刘元瑞家的忙笑道:“谁说不是。
好女不穿嫁时衣,好男不争爹娘财。
夫人处处都为他们想到了,以后的日子得靠他们自己过了。
不过,我看大显是个老实本 份的,滨菊姑娘又得过您的教诲,两人以后的日子指定会红红火火的。'
十一娘笑笑没有做声,和她说起另一桩事来:“我听说江秉正在外面找了事做。
我院子里的事全托了他家里的在照看?”
这话本就是刘元瑞家的借着绣儿的口传到十一娘耳朵里的。
她忙笑道:“这件事我也听说了。
只是一时事忙,没顾得上过去看看。
要不.我哪天帮夫人过去看看?”
常学智如今分在外院的回事处做小厮。
十一娘笑道:“你一个妇道人家,这种事怎么好出面。
我看,就让常家的小子帮我打听打听吧!”
刘元瑞家的儿子刘太平分到了外院打杂。
她听了微微有些怅然,但很快又高兴地道:“多谢夫人瞧得起他。
我这就给他带句话。”
十一娘看着松了口气。
她还真担心这个刘元瑞家的是个容不得人的。
第272章 喜庆(中)
常学智年纪虽小,办事却很得力,第二天下午来给十一娘回音。
“…… 在一个叫隆威的绸布店做二掌柜。听店里的伙计们说,江总管自称是夫人的陪房,以前曾在余杭罗
家的绸布店里做总管事。”
话说到这里,常学智面露犹豫,声音也低了几份,“说夫人带他来燕京原是想借他的长才准备开铺子的。他
不想和大姑奶奶留下的人相争,所以才出去找条生路的。”
十一娘听着思忖了片刻,柔声问常学智:“那家铺子大不大?在燕京有没有开分店。”
“在燕京算是一般吧。”常学智道:“没有开分店。东家老板是常州那边来的一位客商,在东大门有三间铺
子。专做棉绸生意。我是上午的巳初时分到的,伙计们做了七、八单买卖。看样子生意还不错。”
十一娘点头,让绿云抓了把铜子赏他,又嘱咐他继续打听:“……没事的时候就去转一转。”
常学智应声而去。
琥珀进来:“夫人,二夫人的马车已经到了。”
明天是二小姐徐嗣歆的满月,五爷徐令宽前几日亲自去请了一趟.说好了今天回府的。
十一娘带了贞姐儿去垂花门前迎。
二夫人梳了高髻,并插了三支丁香花银簪,穿了件黑色貂皮皮袄,月白色云纹综裙,模样儿即淡雅又素静。
贞姐儿大步走了过去:“二伯母!”
她脸红扑扑的,显得很兴奋。
二夫人笑着朝贞姐儿点了点头,上前和十一娘见了礼。
“三弟妹走了,家里的事全交给了你。辛苦了!”她客气地和十一娘寒喧。
“份内之事,哪里敢说辛苦。”十一娘也容气地和她寒暄,“到是二嫂远道而来,一路上辛苦了。”
两人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换了青帷绿油小车去了太夫人那里。
太夫人早就在等,见二夫人脸上立刻溢满了笑容:“怎么这么晚?一路上可清泰?”
“有护院、管事,还有结香服侍,一路上都好。”二夫人曲膝给太夫人行礼,笑道,“只是今天天气好,贪
恋沿途的风景。让娘挂念了!”
“一路上平安就好!”太夫人携了她的手往内室去,“怎么?路上的树开始抽条了?”
“快到三月三了。”二夫人笑道,“树早就发芽了。”
两人说着在内室临窗的大炕上坐下。
二夫人说起三夫人来:“那几天正好我也有些不舒服,所以没回来。只派管事送了文房四宝和几匹刻丝料子
做仪程……”
大家还是头一次听说她身体不适,十一娘和贞姐儿微怔。太夫人已急急地打断了她的话:“哪里不舒服?可
找太医瞧了?现在怎样了?”又拉了她的手上下打量。
“没什么大事!”二夫人忙笑道,“就是受了风寒。如今已经全好了。”
“你这孩子!”太夫人见她神色清爽,知道所言不虚,不禁摇头。
“就是怕您担心才没有吱声的。”二夫人笑道,问起五夫人来“听五弟说,丹阳生产一切顺利。孩子落地有
六斤六两,取名叫‘歆’……”
“是啊,是啊!”太夫人提到这个孩子就高兴,眼角眉梢全是喜悦,“长得可真是漂亮。取了两个人的优点
。眼睛、鼻子随了丹阳,嘴却随令宽……”
说着,有小丫鬟上茶。
太夫人打住了话题,笑道:“看我,你刚回来,却只顾拉着你说话。”然后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道,“你这
次回来不走了吧?”眼中不由露出几份期盼来。
二夫人眼底飞逝过一道犹豫,笑道:“原来搬去西山就是为了偷懒。可真去了,又惦着娘。正好趁着我们歆
姐儿过满月,我就赖着不走了!”
“什么赖不赖的!”太夫人听了喜笑颜开,“这里是你家,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又叫了魏紫服侍二夫人梳
洗,“……我们去看歆姐儿去!”
二夫人笑着应喏去了净房。
贞姐儿跟过去服侍。
太夫人神色微黯,回头望着十一娘欲言又止。
十一娘想到元娘和二夫人的“主屋之争”,知道太夫人是在担心自己和二夫人之间有矛盾,干脆笑道:“二
嫂是孀居之人,不免心思细腻。娘劝一劝。我们妯娌之间多些走动。慢慢的就好了!”
她的话正说到太夫人的心坎上去了。
“好,好,好。”太夫人露出欢颜,“你们这样亲亲热热的,我看着比吃人参、燕窝还强。”
“娘放心吧!”十一娘笑道,“二嫂那里我会照顾好的!”
正说着,二夫人更衣出来。太夫人打住了话题,大家说说笑笑去了五夫人那里。
洗三礼之后十一娘还来看了歆姐儿两、三次。小家伙一天一个样。
比上次来的时候好像又长大了些。粉妆玉砌的,二夫人看了稀罕得不得了。小心翼翼的抱着歆姐儿,好像手
脚都不知道该怎样放好。
坐在床上的五夫人打趣道:“当初怎么就带了谕哥儿的?'
二夫人笑道:“那时候不是有乳娘、丫鬟吗?'
听那口气,竟然一副从来没有像抱歆姐儿这样抱过徐嗣谕似的。
太夫人听了呵呵地笑,十一娘却心中一动。
有小丫鬟隔着帘子禀:“五爷回来了!”
大家一默。
徐令宽笑容满面地撩帘而来。
他手里拿了份大红洒金柬,高兴地和大家打着招呼,又将红柬给太夫人看:“……明天满月的菜单。
您看怎样?”
太夫人眼睛不太好使了,让十一娘接了:“念给我听听。”
四冷佐餐四冷碟四点心十热菜一品火锅,鸡鸭鱼肉山珍海味全都有……十一娘粗粗算了算,不算酒、茶,一
席大约要五十两银子左右。
“只请亲戚、相好的,大约有六十来桌客人。'
徐令宽跟太夫人 解释。
太夫人笑着点头,算是把这件事定了下来。
回到家里,徐嗣诫过来给她问安。
厨房做了山药枣泥糕过来。
十一娘给了一块徐嗣诫。
徐嗣诫坐在一旁小杌子上,小口小口地吃着,津津有味,满脸的满足。
十一娘就想到了歆姐儿的满月酒。
不知为什么,她心里觉得酸酸的。
不懂事的孩子见十一娘盯着他看,扬着笑脸朝她举着小碟子:“母亲好吃!”
十一娘摸了摸徐嗣诫的头,柔声道:“你吃,母亲不饿。'
徐嗣诫不解地望着她。
十一娘抱着徐嗣诫长长地叹了口气。
到了晚上,琥珀悄声告诉她:“听珠萼说,乔姨娘这两天很安静。
不仅按时吃药,饭量也增加了。
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十一娘听着沉默半晌,低声道:“乔姨娘那边,你只怕要多多注 意了。'
琥珀笑道:“夫人放心。
乔姨娘那边,我一直都注意着呢!”
“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十一娘的声音颇有些无奈,“失去了孩子,对乔姨娘是个打击。
可这个打击到底会带来怎样的后果,我们现